老太太狠狠的捶了几下自己的胸,慌得周围的小丫头忙上前安抚。
鸡同鸭讲,老相爷拿眼角扫到自家夫人的举动,听着发妻的话,也想到自己那小小年纪便香消玉殒的小女儿,心里叹口气,“你不就是想把曼珠那丫头指给威儿吗?你也不想想,曼珠的身份嫁过去也只能是个妾。这样的名分,我如何给我堂叔一家交代?”
何曼珠是李宗堂叔的曾外孙女。因她母亲过早离世,父亲再娶,便在家里过得很是不如意。李宗的堂叔还在世时,心疼自家孙女的唯一骨血,便将年仅六岁的何曼珠接到家中抚养,可看着自己年事已高,担心自己去了,没人撑腰,孙女的夫家再来寻这丫头,让她回了自家去受气,便把这丫头托给了高官厚禄、门生子弟无数的侄儿李宗,想着她那从六品官职的爹,无论如何也不会拎不清的向相爷讨人。于是,何曼珠六岁之前是由生母疼爱抚养,生母去世后,便接到曾外祖家,待到八岁,便到了相府,成了寄养在相府的姑娘,由相爷与相爷妇人照看着直到现如今十六的年华。
因着怎么也看护了八年,相爷夫人瞧着这何曼珠模样可人,性子乖顺温柔,便早早的打起了她的主意,想指给自己的外孙,可相爷不肯点头,便一直拖着没给她相人家。这回偏偏的纪威为个商女闹出了这般的动静,老夫人思量着就是因为外孙身边没个可心的人才会如此,便哪里还肯相让,这几日就总是逼着想让相爷点头首肯。
“我相府照看她八年。没有生育之恩,也有养育之恩了。再说,在这八年里,她那个糟心的家来看过她几次?不外乎就是她那个爹借着她的名号来托你办事罢了。怎地?我给她指个婚还不能了?要说你堂叔家,都乱将成那般模样,谁还顾得了一个不是本家的外姓姑娘?”老夫人来了精神,坐直身子,“我威儿何样人物!就是做妾也不委屈了曼珠!只不过,毕竟是咱看着长大的,多少的有着情分,我自不会亏待了她,倘若她能给威儿生下个一男半女,我便许诺届时让威儿请旨,让她做皇子侧妃,这对她来说,便是极大的造化了!”
老相爷看着自家夫人较真的模样,颇为头疼,想着要是自家外孙身边真的有个贴心人,可能便不会再闹出什么荒唐事,毕竟亲疏远近不一样。老相爷松了口,“罢了,你问问曼珠那孩子的意见,如果她乐意,我便没意见。”
闻言,老夫人扑哧一下破涕为笑,蓝色抹额下的眼睛,历经沧桑,却有着一派精明,“我早就试探过。能嫁进皇子府,还是我家威儿那样的性情与样貌,她怎会不乐意,偏你这老头子不肯点这个头!既这样,我便着人叫威儿来一趟。把这事定下。”
对着身边的一个丫头说道,“去,把曼珠给我叫来。”又招了外面的人,去请纪威,之后看向自家老爷,“你莫要担心,堂叔家自将这丫头托给我们,便是彻底的撒了手,眼下堂叔早就辞世,恐那边都没人记着还有这么个丫头存在了。不过倒是要着人给曼珠本家递个话,若是不差,我猜着依她爹和她继母的品行,恐巴不得她嫁进皇子府邸呢!说起来,他闺女得我相中,也算他一家的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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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威兴冲冲的就要离府,这刚接到四哥的传话,说是在枞阳县救下三名女子。因着昨日人多、且不敢确定身份便没言声,今日问过姚玉欣,合过身份,便知自家救下的就是五弟费尽心思找寻的姑娘,便急急的让人来知会他一声。
这个消息不外乎是天降喜讯。明明已经不抱希望,上天却来了个这样的大转弯。纪威只觉浑身一震,近日来的晦气、压抑、悔恨、不甘、郁闷等等复杂的情绪全都不翼而飞,欣喜高兴之意溢于言表。
狠狠地打赏了前来报信的小厮,之前的事情现在想想,纪威依然还后怕着,他哪里还能等得,迫不及待的命人备了马,这就打算先一步去四哥府上,看望姚玉欣,已解多日的情思。这刚走出两步,没想到却被外祖母遣的小厮拦住了去路。
“孙儿知道外祖母最是疼我,可威儿真的不需要那么多的姬妾,这已然足以。”何曼珠他自是认识的,这总来相府里走动,哪会不相识,虽觉得是个相貌秀丽,性子婉约的娇人,可现下哪里抵得过姚玉欣?纪威在相爷夫人面前撒着娇,“外祖母,玉欣找到了,是四哥救下的。您知道威儿现在多高兴吗!威儿这里容不下旁人了。”纪威指着心口的位置,满脸的幸福,“何表妹,外祖母帮她另觅佳婿吧。”
“你呦!”拿手作势轻点纪威的额头,这前些个日子还闹腾呢,今日就找到了?相爷夫人看着纪威幸福的都有些发光的脸,也漾出了些许笑意,“瞧你那点子出息!姚玉欣那商女能找到是最好,你高兴,我自然高兴。”喝了口茶,然后慢条斯理的接着说道,“曼珠那孩子,我瞧着是个宜室宜家的,你不妨也收了去,碍不着你心肝宝贝的什么事。”
“外祖母,若不是威儿已然娶妻,姚玉欣,威儿宁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以前没遇到她,自是没办法,可现如今既然已经遇了,威儿怎好还纳妾?”纪威很是认真,“那岂不是瞎了我对她的一方心意?”
老夫人闻言轻叹,想她和相爷风雨相伴半辈子,自也是伉俪情深,可就这样,相爷也陆续的纳了两房妾侍,另还有两个没给名分的通房丫头伺候着。对己虽是希望一夫一妻,恩爱百年,可看着自家最疼爱的外孙子,便希望他能妻妾陪伴,舒心快活,想着现下纪威后院的情况,听闻着他说的话,便眯了眯眼,“我孙儿果然是个情深意重的,想那姚玉欣知晓你对她的这份心意,便够她感念一辈子的了。”
老夫人拉过纪威的手,很是语重心长,“你现下都已经快二十的人了,却还没有子嗣。你娘在天上肯定也是不放心的。曼珠是个好孩子,将她指给你,给你就个伴,我这老婆子心里踏实,真等哪一天我去见了你娘,我也好跟她交待。”看纪威似乎有话想说,老夫人摇了摇头,“你疼那个姚玉欣,就自去疼你的,没人拦着你。左右你身边多个伴也没甚说不过去的,那姚玉欣要真值得你这样待她,我想着必应该也是个识大体明事理的。”
纪威一顿,这要是就此辞了外祖母的好意,恐姚玉欣就要落下个不识大体、不明事理的名声。姚玉欣初嫁他只能是个姬妾,但他怎可委屈了她,可将来若是他想给姚玉欣请个侧妃之位,有着这样的名声在外,加上姚玉欣的身份,怕是就要费些周折。
见纪威不言语,老夫人了然的笑了笑,“等你有了子嗣,无论是曼珠,还是姚玉欣,到时侯上个折子,请侧妃之位,我这老婆子或许还可以出出力。”
外祖母贵为一品诰命,与皇后也多少的有些个交情。
“外祖母……”
“嗯,外祖母知道你最是个性情人,和你娘一样。”相爷夫人沾沾眼角,“你既对那姚玉欣是真心的,必想日后能给她个名分。可她的身份又在那里,到时候少不了我老婆子去陈情个几句。她若是真个是懂事乖巧,合你心意的,我跑这一趟,倒是没什么。可若是她是个犯了妒心,容不得人的,那侧妃之位,即使外祖母我去说项,恐她也当不起那名号。”
纪威垂眼,自家外祖母这是铁了心要让他纳何表妹了。
老夫人看自家外孙神情,便知他听了进去,“外祖母也是为你好,想你身边能多个可心的人。那姚玉欣,我不了解。曼珠却是打小看着长大的,决计错不了。你那后院我瞧着就缺个知心的。。多纳一个,早些个生育子嗣,才好告慰你母亲在天之灵。”顿了一顿,“这事就这么办了,我问过曼珠,她是顶乐意的。你也就莫要推了,说起来,曼珠毕竟是官宦家的小姐,又自小在相府长大,你也不能亏了她,嫁妆甚的,我来置办。至于那姚玉欣又是你的心尖尖,外祖母也不要你为难,依我的意思,就她两个一起抬进府里罢,也莫要分先后了。”
闻言,纪威忙道,“可是,四哥说,明日便着人将玉欣抬过来……”不分先后,岂不是还要等等?
“明日?”老夫人皱眉,“瞧你个没出息的模样!竟这般猴急!”略一思量,怎得也只是做妾,不需甚啰嗦步骤,便很是果断的说道,“罢了,好歹不过是些物件、首饰的,我都早先预备了些,就给曼珠做嫁妆吧。虽是仓促了些,好歹的不是外人,明日就一起给你抬进府里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至此,五皇子府的女眷齐了~~
49第二十三章 初入五皇子府(中)
姚玉欣失魂落魄的往自己的院落行去。一路上,蓝天、白云、绿树繁花,明明都是夏季很是娇艳的颜色,在她现下看来却都是灰蒙蒙的一片,仿佛自己的世界再也没有什么色彩可言。
进了屋,梅香和兰雅正在收拾行装,她也只是像没看到的一样,径直走进里间。
忙碌的两人互相对看了一眼,却谁也未敢上前说些个什么。不知道在那四皇子处,姑娘到底经了什么,但瞧这情景,便知恐也不是什么贴心窝的好事。也对,这些个时日,四皇子和姑娘之间的情愫涌动,她俩人都是瞧在眼里的。虽说,姑娘也是打算着要见五皇子,再看情形决定自己的心意,可从始至终,都是对纪四爷留着念想,留着余地的,可姑娘这方念着情谊,四皇子那边却突然的来个措手不及,果断的要送她们过去,这般作为,多少的连着她们都有些凉了心,又何况自家姑娘?
遂眼瞧着姚玉欣行进里间,均未敢搭话,只是都放轻了动作,心不在焉的收拾着行李,一边收拾,一边时不时的拿着眼睛扫着里面,虽是不大精心,但好在也实在没有多少东西需要归置,略略的打了一个箱笼,把这一路上采买的衣服和日用的必需品装上,便算收拾停当了。
那边厢,即使梅香、兰雅动作再轻,还是有细微的声响传来,透过珠帘,隐约能看见她们两人忙碌的身影,可姚玉欣心底沉的厉害,这样冷眼看着,却觉得好似和她们没在同一个时空里,那两人自忙碌她们的,而她就像是一个置身之外的看客,好似一切都与她无关一样。
渐渐的心烦意乱,外间的一切无不是在彰显着明日她的离去。明明那个人已然决然至此,为何她还这般不舍?自己不是也下了决心了吗?
姚玉欣不愿再看,有些微恼的合上眼睛,她静静的倚在床上,一动不动,远看去依旧貌动天下的人,周身似是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哀伤。
连带着,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受到了影响,一圈一圈的带着同样细微却浓厚的忧伤之意,以姚玉欣为中心,慢慢四散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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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面圣回来了?”刁鸥一派悠闲的,晃着他的扇子,往纪厉的书房走去,刚临近书房门口就看见徐盛一脸面瘫的杵在外面,便故意大惊小怪的叫嚷道,“你怎么摆着这么一张石头脸?谁惹到你了?”
“爷吩咐了谁也不见。你最好换个时间再来。”平静到没有任何波澜的声音,不理会刁鸥的叫嚷,姚玉欣方才的影响尚在,徐盛只脸色不甚好的说道。
看徐盛的样子,恐真是不大好呢。刁鸥抖了抖身子,放低声音问道,“爷自回来就把自己搁书房了?”
徐盛眼也不抬,“恩。别说我没劝你,这时候最好谁也别进去。”
“诶呀呀,好吓人。”刁鸥眼睛眯成更加细窄的缝,颇有大无畏的精神,“我说徐盛,就是爷心情不好,也波及不到你吧,怎么好像去面圣的是你一样?”很是潇洒的挥了挥扇子,“我有事禀爷,后果自行承担,总可以进去了吧。”
“你有事禀是你的事,我得了吩咐,是我的事。爷吩咐了,谁也不见。你还是回吧。”就没眼力见吗?不知道爷心情不好吗!罢了,这厮向来是个不怕死的。徐盛撇开脸,懒得搭理他。
“啧啧,真是不晓得变通,也不知道你这死脑筋,是怎么在爷身边混的!不进就不进。”刁鸥瘪瘪嘴,突然一抬头,看着徐盛身后,“呀,姚姑娘,你也来寻爷?”
姚姑娘又来了?!
刚才姚玉欣梨花带雨的模样还历历在目,人他虽是拦住了,但恐里面的爷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当下去而又返?真真是要他的命么?
徐盛闻言,顿时一个头两大,忙回头看去。
可是后面,哪里有人?
再回过头来,刁鸥已经侧身闪过,眼看着就要迈进书房门口了。
“你!”徐盛快步过去,可哪里还阻止的了,只看刁鸥冲他做了个鬼脸,人一闪,一脚已经踏进了书房。
爷交待任何人不得进书房一步的。徐盛暗自咬牙,却不敢再往前迈上一步。
书房内,袅袅的香炉起着轻烟,屋子里淡淡的散着烟草的味道,这普一进门,外面热浪滚滚,里面凉意阵阵,基本就是下意识的,刁鸥浑身不自觉的抖了一下。
若说是因着温度差异,还不如说是因着自家爷阴沉的面目。
隔着起着的袅袅轻烟,自家爷的面目虽朦胧而不真切,可是那沉重晦涩之感却扑面而来,隐约有着风雨欲来前的磅礴压抑之感。
果然。
虽说在外面逗弄徐盛,刁鸥信手拈来,可现下见这般情状,连最是嘻哈如常的刁鸥也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老实乖觉的走到一旁的红木椅子旁,轻手轻脚的坐下,一时没敢说话。
约莫沉寂片刻。
刁鸥耳边响起纪厉冰寒的声音,“回来了?”
“是,爷。”
自打刁鸥进屋那一刻,纪厉就看见他做贼般,轻手轻脚的模样,懒得理他,便静等他的回话,谁想这人进门前和徐盛张牙舞爪,进门后却轻省的很。“说吧,到底何事?”
听着像是貌似他若是没甚大事,就擅自闯进书房,便要追究治罪的模样。
刁鸥站起身,虽说恭敬,但却依旧笑言嘻嘻的,“回爷的话。上午我押着人去京郊大营,果不其然,遇到有人劫囚。”
纪厉摸了摸右手上的扳指,神色晦暗难辨,“劫囚?你确定不是灭口?”
“嘿嘿,他们自是想灭口的。可我事先把囚车改装了下,想不近身便取人性命,除非他们臂力惊人能拉弓射箭,直接射穿两寸来厚的木板!来人尝试了几下,徒劳无功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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