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好像约了下个月的初一。见面地点好像是东方凡的府上。”
“初一？”那么是在五天后了。
五月初一，东方府。
一大早，冯元便如约来到了东方凡的府第。
“哎哟，是冯会长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啊，欢迎哪！”东方凡笑眯眯地迎了出来，寒暄的话说得有几分夸张的敬意。
“不敢劳动东方老大亲自来迎接我。”冯元也学着他做着客套的样子。
任谁看了，也是两个商场上打滚惯了的场面上的人。下一刻，四手紧紧相握，让人不觉感动他们的情深意重，只怕没人知道他们是在暗中较量手劲。
“东方兄，难道我们就在这里叙谈吗？”看看两人相持不下，冯元不觉出声了。
“哪里，哪里，冯会长快请进，我还要给你引见一个重要的人呢。”
东方凡面不改色地松开了手，向屋里一侧身子，作了个请的姿势。
没看出来，冯元的手劲大涨了，一时间还真奈何不了他了。看来，上次在酒店被他“出卖”给报界的一箭之“仇”，要借他人之手来报了！
冯元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总觉得那张依旧笑嘻嘻的脸上，写着“阴谋”两个字。
“快进呀，我这里又不是龙潭虎穴，怎么冯会长不敢闯了吗？”
冯元低哼一声，不理会他的调侃，率先走进了屋子。他刚走进去，一个人便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与他遥遥相望。
屋子里光线很好，朝阳从洞开的窗户明晃晃地照进来，留下一地的璀璨，可是他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愣愣地看着面前那张熟悉的面孔，一步一步的靠近，好像想要看得更仔细些。
对方也不说话，直到冯元走到屋子的中央，离他只有两三尺的地方站住了，他才笑着开了口：“冯帮主，别来无恙？”
冯元倒抽一口冷气，咬着牙恨声说：“冷烨！果然是你！你怎么敢来？”
“我为什么不敢来？”
晓天的冷静和若无其事让冯元的怒火差一点冲破了理智，站在一旁的东方凡却唯恐天下不乱地煽风点火，“对呀，他为什么不敢来？”
“当年，你伙同火龙帮的余孽，设计陷害傲霜小姐，计谋败露，差点送了命，你当我不知道吗？”
冯元说得有点咬牙切齿。虽然早知道他也在上海，和傲霜依旧千丝万缕牵扯不断，可是听说是一回事，见到了，又是一回事。
“那是我和傲霜之间的私人恩怨，我不觉得和你有什么关系！”一想到当年的与傲霜恩断义绝的一幕，晓天的心中一痛，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对呀，他们两人吵吵打打，和你有什么关系？”东方凡决心插言到底。
“和我没关系？你害得她心灰意冷，离开了青龙会，离开了上海，把诺大的家业都丢给了我，让我独自承担，你敢说和我没关系？”
想到当年这个被傲霜信任有加的人，所做过的事情，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方晓天露出了一丝苦笑。刚想说什么，一旁的东方凡却又耐不住寂寞了。
“两个大男人说来说去的，浪费那么多口水有什么用？不如你们比试比试，一决胜负。”
他一指晓天，对冯元道：“他，伤了傲霜的心，还骗了大家那么久，理该挨打。”
在一直冯元对晓天道：“他，说别的都是借口。你抢走了他心爱女人的，让他看得到吃不到才是真的。他胆敢睽违傲霜，你还不出手？”
“东方凡！你胡说八道！”他的话音刚落，冯元的拳头就向他招呼过来。
“冯元，他说的话果真？”晓天出手阻拦，却是半真半假，迎向冯元的手臂用了八分力。
“冷烨，东方凡说得没错，你是该打！”冯元的拳头转了个方向，直奔晓天而来。
“东方凡，你挑动我们争斗，自己可别想在一旁逍遥！”
“好说，好说，大家都借此试试斤两也好！”
“冯元……”
“……”
一时间风起云涌，翻江倒海，三个男子都战作一处。一会儿，冯元个掌风扫向东方凡，半路却被方晓天挡了回来，一会儿，方晓天的脚踢向冯元，却踢到了东方凡的腿，一会儿东方凡打向冯元的手，被方晓天接住。
一下子，这两个联手打那一个，一下子，又反目成“仇”，互相打了起来，反倒是刚刚被打得那个来挡架。总而言之，三个人混战在一起，分不出敌友来。
这时的晓天和冯元已经察觉了东方凡挑起争端看热闹的心思，虽然不想让他得逞，可是心中尚存芥蒂，出手之际，倒是试探高低的成分多些。而东方凡也是一是手痒，借此切磋切磋。虽然三个人是一场混战，场面却不难看，只是让人看得有些大惑不解罢了。
“你们在干什么？打够了没有？”
门口一个清亮熟悉的声音，让三个男人都停住了，向被点了穴道似的，僵在那里。
“能看到这样一场好戏，我也算没白来了。”
三双目光齐刷刷地看向门口，看到傲霜站在门口，面含春色，微微勾起的嘴角，带着一点笑意。站在她背后的琴和东方府的仆人们，都个个瞪着惊奇的眼睛再看着他们。
东方凡第一个恢复过来。他轻咳了一声，先用眼神把那些好奇的仆人们都逼退了，琴也含着笑离开了，这才端起笑容向傲霜道：“你看你，来了上海这么久，今天才大架光临来看我，怎么也不让人通报一声。”
“通报？你们打得这么过瘾，还听得到什么通报？我要是傻傻地等着他们通报的话，还能看到这样有趣的场景吗？”她的目光扫过屋里，看到了冯元的尴尬东方凡的自嘲，却刻意地忽视了一双深深瞩目的眼睛。
“你们到底在打什么呀？”傲霜径自走过去坐到了椅子上，琴夫人已经张罗下人端来了茶水。
“你不知道吗？”东方凡装作惊奇地瞪大了眼睛，回头看了看冯元和方晓天。
“男人打架，通常不是为了权势，就是为了女人。我们三个比试，还不是全都为了你。”
“为了我？”傲霜皱了一下眉头，不知是为了他这个荒谬的理由，还是为了那双眼睛带来的压力。
“他”干什么这样紧紧盯着她看？虽然她出现的是有些突然，有些出人意料，可是“他”也不该这样明目张胆吧！傲霜不觉心中暗脑，说话也有些不留情面了。
“三个名草有主的男人，为我而战？这个理由未免牵强。只怕只是为了争强好勇吧！”
“此话怎讲？”东方凡一下子来兴趣。这里成了家的可只有他一个人。
“你有你的琴夫人。”她对刚走进厅门的琴夫人点点头。
“冯元呢，也有人喜欢他了，我看他们也挺合适的。”冯元低下了头去，显得有些尴尬。
“你呢，更不用说了。”她转过头，第一次坦然地面对那双不曾稍离的，深深注视的眼眸，那眸中涌动的潮水，差一点淹没了她，让她的声音不由得变的低柔：“你有了一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子，又何必为我这不相干的人大动干戈！”
第十四节 私情与大义
“未婚妻？”
傲霜的话一出，整个屋里的空气瞬间凝结了，所有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转向了那个同样一脸错讹的人。
“……什么未婚妻？”
方晓天傻住了，愣愣地看着傲霜，一下子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的无辜。等到他终于找回了声音，想要说点什么，却见傲霜已经调转了目光。失落的感觉让他忽然间失去了辩解的企图，却不知道无言已判定了自己的罪责。
一抬头，看到一双双责备与不解的眼神，他不由得在心底大叹冤枉。
“我没……”
“好了，大家今天来，不是为了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的，我们又何必在这里兜圈子呢。”
傲霜一句话断然堵住了晓天的话，让他迟来的解释又吞回了肚子里。他无奈地苦笑了一下，却看到傲霜的眸中瞬间闪过的黯然。
难道…她介意的是这个吗？不管那个未婚妻的说法是从哪里来的，这才是她不肯谅解自己的根由吗？
那么说，她是在意自己的？在她少女的心中，还有方晓天的一席之地？一直以来，都不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看着傲霜刻意回避的目光，一种顿悟和狂喜袭上了他的心头，没发觉自己落在了最后，众人已在琴的招呼下纷纷落座。等他被东方凡拉着坐在了身旁，正坐在了傲霜的对面。
他一抬头，和傲霜四目相对，他露齿一笑，傲霜漠然地转了过去，却看到坐在傲霜旁边的冯元狠狠地盯着他看。无奈地回首，却又看到了东方凡调侃的目光。
哎，那个该死的什么未婚妻，到底是从哪里转出来的？……对了，莫非是沈琼——琼表妹？
依稀记得，好像在佘山的庙中，沈琼为了气傲霜，说他们是自小就订了婚的，他当时脑中一片混乱，正面临着一生中最大的抉择，根本就没去在意她的话，也懒得去否认和解释。难道当时傲霜信以为真了？
难道当时自己给她的最大的伤害，竟不是沈刚的布局，自己的背叛，而是沈琼的这个谎言？那么两个人所顾虑的都是不存在的事情了？
天哪！如果真如此的话……自己不是白白吃了这么多相思之苦吗？
“方晓天，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大家的讨论？”
冯元看着晓天，皱着眉头又气又笑地说道。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的，眼睛看着傲霜，却又好像很茫然，显然是出了神，不知道在那里想什么。
大家的目光一下子又都集中到了晓天身上。
“我有听啊。”晓天严肃地点点头，“我只是突然想到了我们在这次行动中的分工合作，还有赵坚与我们合作的诚意到底有多少。”
此时他心情大好，环视众人，说话慎重而流利，之前考虑尚未成熟的思路如水闸般打开，流泻而下。
这真是大家适才探讨的问题。
“噢？说说看。”东方凡兴致勃勃地怂恿着。他刚才明明不是在想这些事情的，看来他早就成竹在胸，所以才那么心不在焉的。
“我认为，赵坚是可以充分地利用的。因为据傲霜所讲，那个赵坚是为了感情，才投靠了日本人，说明他是个重感情的人……”
“重感情又如何？重感情的人，一样会背叛感情！”冯元特意把“背叛”咬得很真，挑衅地看着晓天。
想当年，他如此慎重地把傲霜的安危托付给了他，没想到，他正是那危险的来源。为了成全他和傲霜，他如此小心地把自己的情谊埋藏起来，可是他却是个有未婚妻子的人！让他这些年来，时时刻刻，无不生活在懊恼和悔意当中。
今天，如果不是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他们是不会如此和平相处的。
“晓天，你接着说。”傲霜淡淡地出声把话拉回了正题，没有注意自己无意中叫出了那个萦绕在脑中多年的名字。
那一声轻声的呼唤，让方晓天滞了一下，深吸一口气，镇定地接着说下去：“他为了感情背弃了祖国和民族，现在为了同胞们遭受的苦难感到愧疚，这很正常。而据我们所知，他所爱的那个女人，现在又被日本人拿去作为诱惑俘虏的诱饵，他显然是心有芥蒂，而那个女人也是不情愿的，显然是被强迫而行。而她一旦反抗，就只有死路一条。
赵坚显然也看到了这个最后的结局，为了那个女人，索性破釜沉舟，与我们合作，是他最后的出路。所以我认为，他的合作意图是有十分的诚意的。只是我们还要提防他行事冲动，暴漏我们的目标。”
一席话说得大家都暗暗点头，觉得他的分析十分有理，原来的疑虑都打散了。
“那么对于我们具体的行动上，你又是怎么看的？”傲霜突然问道。
“我同意你的意见，筹借药材和营救抗日志士同时进行。我们可以分头进行，尽量分散敌人的注意力。只是，那位金泉……我觉得他不宜过多露头！”
说到金泉，晓天看傲霜并没有露出反对的神色。事实上，傲霜始终没有什么反对的表情，因为晓天的意见大多和她的想法吻合。
“金泉在日本人那里太出名了，而且他的伤还没全好，确实不宜太过招摇。”东方凡也深有同感地点点头。
对于金泉的大名，只怕上海滩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也是早有耳闻。虽然鬼子并不知道金泉的真实长相，可是自从虹桥公园的爆炸案后，鬼子盘查很严，对于相近年龄体貌的人都十分注意。
冯元看向傲霜，得到了一个肯定点头，随即道：“我会尽快安排他离开上海的。”
“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了，我们就这样决定了，只是，关于如何分工，和行动的时间，大家还要好好的商议一下，斟酌一番。”
此言一毕，大厅里的气氛立刻变得热烈非常，每一个人都积极地说出自己的意见，争取最危险的任务，发挥最大的能力。
只怕任谁见了，都无法想到，刚才屋子里还发生过真真假假的争斗，更无法想到，当中几个人中还有恩怨未了，纠缠不清。
私情与大义间最后的抉择，方显英雄之本色。在民族的存亡的生死关头，所有的个人恩怨都显得那么的无足轻重，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所有的恩恩怨怨都被都丢到了脑后。
直至一个多时辰后，大致的方向被定了下来，每个人都有了自己所要完成的任务和角色。
傲霜负责敦促和协助赵坚救出监狱里的抗日志士，方晓天则负责安排撤离的路线，以及药品输送的管道。
冯元负责调集药品，铺设一条能够长期供应药品的走私管道。
东方凡负责作出假动作，吸引敌人的注意力，让日本人的目光投向他，从而掩盖冯元的举动，也为营救行动争取时间。
傲竹则是负责接头，为大家交换消息的。这几天他一直和金泉在一起，学了一点易容术，虽然不是十分的精湛，可是混过鬼子的眼睛还是没有问题的。
为了不引起外界的注意，决议刚一作出，冯元先行离开了。傲霜刚要随后离去，却被方晓天叫住了。
“傲霜！我……”看着那双从小就深深刻在心里的眼眸，晓天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了，如果有事，你可以让傲竹通知我，我会让他联系你的。”
傲霜像是要回避些什么，不等他说完，转身愈要离去。
“雪儿！”
这一声呼唤，让已逝的岁月纷纷流回，记忆如箭般穿梭，追寻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去。
方晓天这一声久违的呼唤，留住了傲霜匆匆离去的步伐，让她无法决然而行。
“如果你不经审判就要判定我的罪的话，也要给我留下申述的权利吧！”
此时对晓天来说，周围的人和事好象都已经不存在了，那想要直述情肠的念头从没有这么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