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儿臣告退。”
一屋子的女人,即便萧靖想多做停留,也着实不便。
我看着他潇洒地走出大殿,才略略不舍地收回了视线,回头却见太后一脸促狭地看着我,饶是我脸皮不是一般的厚,也刷的红了。
太后又侧头对底下的嫔妃们道:“你们也先回去吧,哀家今日要与我这儿媳聊聊,就不留你们用膳了。”
风姿卓越的美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迷惑太后为何对我这般宠爱,却也不敢多做停留,神色不一各自地跪安告退。
就连我也觉得分外莫名其妙,太后不过第一次见我,便对我流露不同寻常的亲和,实在是不可思议。
5、落水
“你是否在想,我在人前对你这般宠爱,所谓何意?”
我正兀自迷惑不解间,太后温和的声音传来,我吓得急忙作势要跪:“儿媳不敢,母后对儿媳宠爱有加,自然是出于真心,儿臣怎敢疑心母后。”
笑话,这样一顶疑心太后的帽子扣下来,我还要不要小命了。
“你呀,”太后扶住我快要跪下的身体,宠溺地点点我的额头,表情颇有些哭笑不得,“要不是模样与你娘长得有几分相像,我还真怀疑你是不是我那妹子的女儿……”
听到这儿,我更加奇了,太后竟认识我娘亲,而且好像还十分熟悉,竟以姐妹相称。
“母后认识我娘亲?”
太后并未回答我,只用一双有些苍老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我的面庞,历经沧桑的眸子此刻染上些许迷茫与惆怅,仿佛面前这张脸让她陷入回忆,“一转眼,你都这般大了,犹记得你刚出生的时候,我还在冷宫,靖儿与澈儿,都还不过七八岁,说起来,还是我帮你接生的呢。”
我居然是当今太后娘娘接生的!我瞪大了眼睛,即便再镇定,也被太后这句话拨弄地荡了一池心湖。
“怎么,不信?哀家当年可是什么苦都吃过,什么事都历经过。”
太后顽皮地得意,仿佛怕我真的不信似地。
“儿媳不敢。”我急忙应声。
“你呀,可真没你娘亲当年的半分胆色,跟个小兔子似地。不过,倒是很讨哀家的喜欢。”
我朝太后笑,到了这里,太后搬出的已逝的娘亲,我自然信她几分,对她也更亲近几分了。
“来,槿儿,哀家给你看样东西。”
太后握住我的手,欲朝内堂走去,却见王嬷嬷笑着捧了一扁银首饰盒,盒上搂着精巧的花纹。
“娘娘是否在找这个,奴婢给您拿出来了。”
太后含笑点头,“这么多年,还是你最懂哀家的心。”
说罢,太后轻轻打开那盒子,一只翡翠玉镯静静躺在盒里,玉镯晶莹剔透,一看便是上等的好玉。
然而让我惊讶地并不是这块玉镯的珍贵,而是我知道我母亲的盒里有一块一模一样的玉镯。
见我讶异的模样,太后解释道:“这玉镯本就是一对,当年,你娘将它赠与我,一是为了我俩的结拜之情,二嘛,便是允我一个心愿。我当时便说,希望能将你许给我家靖儿,澈儿的其中一个,也算亲上加亲。可是你娘坚决地摇头,实在不愿自己的孩子嫁入帝王家,当时我身在冷宫,也自知配不上,便也只好作罢。谁料兜兜转转,你竟还是嫁给了我的靖儿。”
太后说完,还笑意深深地看我一眼。我一时间颇为窘迫,我又是上吊,又是离家出走,逼着爹爹让萧靖娶我的事,想必多多少少她老人家也有所耳闻。
太后不再打趣我,忽然紧紧握住我的手,严肃地看着我:“槿儿,告诉哀家,你是不是真心喜欢我那孩儿,刚刚你跪在大殿外说的一番话又是否真的出自真心。
原来太后并未打算不召见我们,不过是想考验我罢了。
对着这样的问题,我不禁一番脸红心跳。却又不得不回太后,只好羞涩地点点头。
太后放心地笑了,轻轻把我搂在怀里,拍了拍我的背,“哀家不是怀疑你的真心,你一定跟你娘一样是敢爱敢恨的女子!哀家只是希望听到你的保证,槿儿,你能向哀家保证,永远想你今日说的那般,与靖儿相敬如宾、不离不弃么?”
我从太后怀里钻出来,静静凝视着面前着张略显苍老的脸,我知道,现在站在我面前的妇人并不是这个王朝最尊贵的太后,她不过是一个疼爱孩子的娘,她像天下所有的娘一样,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获得幸福。
“槿儿向您保证,一生都会陪在萧靖身边,不离、不弃!”我一字一句,口气里是满满地坚决。
太后没有说什么,她只是爱怜地摸了摸我的长发,然后将那玉镯戴在我手上。
并不奢华的大殿里空空荡荡的。
我听见自己的誓言在不断在耳旁回旋缭绕。
彼时,我还只是一个情窦初开刚嫁为人妇的女子;还对幸福充满幻想;还不知道后来会有那样一场惊天的巨变,所以,我没有读懂此刻太后眼里的悲悯与无可奈何,所以我回答得那样诚挚、那样爽快……
“太后娘娘,朝阳郡主与柳小姐求见。”有侍女掀了帘,轻声道。
“看来哀家这儿,今天还颇为热闹呢!快宣!”太后兴致极高,携着我的手缓缓走出,便见两个衣着光鲜的丽人从门口进来。
“母后……”一个粉红的影子蝶般扑过来,我还未来得及看清她的样貌,那娇小的影子已扑进太后怀里,撒起娇来。
“母后想儿臣了么?儿臣几天没见母后,好想母后啊!”
我料想这位便就是太后的第三个女儿——朝阳郡主萧茵了。
这位朝阳郡主是先皇的最后一位帝姬,先帝老来得子,自是十分疼爱她,听说从小便骄纵顽劣得很,后来先帝去世,太后怜她幼年丧父,亦颇为宠爱,再加上她头上两个哥哥一个是当今天子,另一个是尊贵无比的靖王爷,更是被惯得无法无天,即便我不曾进过宫,也曾听过她的不少顽劣之事。
我刚想礼貌性的朝她笑笑,却见那张粉雕玉琢的脸的主人在太后怀里,也正偷偷打量着我,见我看她,竟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这……我好像是第一次见她,倒不知做了什么事,惹得这位尊贵的小郡主不高兴了。
“诗诗拜见姑妈。”
来不及多想,面前另一位盈盈跪拜地绝色佳人已吸引了我的视线。
只见那女子一身薄烟雾绿水绸纱,身挽百花翠云阎罗,雾发云鬓间斜插了一支镂空飞凤金步摇,肤若凝脂,气若幽兰,真真担得起倾国倾城四个字。
这,就是是京城第一才女、太后的亲侄女儿柳诗诗么?果然颇有几分气质。我暗叹。
“起吧,诗诗不需多礼了。”太后亦亲热地免了她的礼,看起来也是十分喜欢这位侄女。
“母后,其实儿臣是听闻萧哥哥的侧妃来了,所以特意来看看嫂嫂的,儿臣可以邀嫂嫂去御花园散步么?”
太后怀里的郡主扬起头,一脸期待地看着面前的母亲,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她侧妃两个字咬得极重。
我心下一惊,我与这位郡主是谈不上不熟敛,她这般突然开口邀请我实在是唐突的很。想起先前听闻的她的斑斑劣迹,以及刚刚那一眼,我忽然打了个寒颤。
太后看看我,再看看怀里的郡主,笑道:“也好,你们年轻人在一起总有趣儿些,好过陪我老婆子在这儿闷得慌,槿儿,你便与茵茵一起去吧。”
太后这样一说,我竟是无论如何都推拒不得了。
我们三人刚出慈宁宫,便见刚刚还一脸天真无邪的郡主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冷下脸,朝身边伺候的宫女太监无故怒斥道:“跟着做什么,看到你们就心烦,给本郡主滚到一边去!本郡主要与皇嫂好好赏赏这御花园。”
刁蛮任性的摸样,任我也忍不住咋舌。
想来伺候她的宫女太监们也觉得这主子不好伺候,竟飞快跑开了。
“郡主何必与一群奴才置气,我们还是快些去御花园吧。”柳诗诗见郡主不高兴,出声安慰,还颇为讨好地想去挽郡主地手,示威般斜睨了我一眼。
谁料那位郡主半分面子也不给她,挥挥手便让柳诗诗挽了个空。弄得柳诗诗一只玉手尴尬地停在在空中。
“皇嫂,让茵茵陪你好好赏赏御花园吧。”她也不理柳诗诗,天真可爱朝我道,说完牵着我半跑着远离了慈宁宫。
我被她的千变万化的变脸术弄得一阵莫名其妙,回头却见柳诗诗绝美地脸上滑过一丝恼怒,不甘地跺跺脚,也跟来了。
这个柳诗诗,看来是一心想要讨好郡主却不得!亏我刚刚还觉得她颇有几分空谷幽兰的才女气质,真是白白长了那样一张脸。
四月芬芳,放眼望去,御花园内一派花团锦簇,假山流水间水雾弥漫,袅袅娜娜,恍如仙境,脚下用花雨石头铺就的碎石小道曲折深幽,青苔幽绿,偶有几只彩蝶扑来,在柔软的花瓣上少憩片刻,便又扑朔着翅膀翩跹离开。
说起来也不怕人笑话,我虽是右相之女,好歹也算个名门闺秀,但实是第一次进宫。
我娘在我们很小的时候就故意引导我们,皇宫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她仿佛并不愿意我们与这座天下最美的宫殿有任何接触。等我大一点,也常常收到宫中那些娘娘举办的赏花会、或诗会的帖子什么的,不过是想借机替京城中适龄的官宦子女签签红线之类,我爹爹生性颇为傲气,一心想亲自给我挑选一位好夫婿,再加上知道我娘并不愿我进宫,便亲自将那些帖子拒了。久而久之,来邀我的贴子也渐渐稀少,我也就从未进过宫中。
“皇嫂,你看这湖美么?”
我站在湖边的柳树下,想着心事,耳旁忽然想起甜甜的女声,这才想起萧茵与柳诗诗也在我身旁。
“既是宫中的湖,自然是美的。”说话间,我看了一眼面前颇有些壮阔的湖景。
风轻轻从对岸拂来,碧绿的湖水漾起点点涟漪。萧茵眼神古怪地盯面前的碧湖,她的粉色长裙在风里轻轻舞动,翩跹如蝶,若不是我知道面前这位郡主的劣迹,恐怕真会觉得她恍如娘亲讲过的天使般。
“是么!那皇嫂可愿去这湖中好好戏耍一番?”
我尚未明白她的意思,便见萧茵扬起一抹邪恶阴狠得笑,只听柳诗诗一声尖叫,我已被萧茵一把推向那湖中倒去。
“噗通”的清脆声响,溅起朵朵水花,我因实在始料不及,在那湖中挣扎了几下。
“郡主!你怎么可以……”柳诗诗一身惊呼,大概花容失色了。
“待会儿若有人来,你就说是你不小心将她绊倒到湖里的。”岸上传来萧茵波澜不惊、镇定无比的声音,看来推人下水这种事,她倒驾轻就熟,竟还懂得为自己善后。
“郡主,我……”柳诗诗还有几分脑子,自然知道推右相之女下水的结果,她吓得连声音都是抖的,怕早就花容失色了。
“怎么?你不是一心想要嫁给我箫哥哥么!本郡主帮了你一个大忙呀!那个女人,仗着自己是苏老狐狸的女儿,竟敢逼我萧哥哥娶她,真是不要脸,活该落水,我们走吧!”
“这……郡主我们还是快找人救她。”柳诗诗吓得连声音都是哀求的,接着边听她一声惊呼,“呀!她不见了!”
我在心里轻笑了,兀自屏住呼吸,潜在水底。那两个高高在上的千金以为自己不会水,天下人便不会了么。我只是瞧见一抹熟悉的影子朝这儿走来,若没猜错,那人应该是萧靖吧。
萧靖,你会来救我么?还是,将错就错,任我就这般溺水而死……
6、尴尬
我听见“扑通”的落水声,急忙闭眼,装作昏迷在水中的样子,紧接着便被一双有力的臂弯牢牢地拖扶着朝岸边游去。
我知道那是萧靖,心中无限欢喜,可是不敢睁开眼看他。
“箫哥哥,茵茵是在帮你!你怎么……”
我被萧靖抱在怀里,听见身旁传来萧茵气急败坏的声音。
“放肆!茵茵,你真是越来越任性了!”并不是萧靖的声音,我心中疑惑,却被萧靖抱着匆匆离开。
“皇兄,你从来没有对茵茵这般凶过……呜……呜……皇兄凶我!”
“……”
声音已离得越来越远,我猜想刚刚那人应该是皇帝萧澈吧。
我对这位皇帝多少也有些好奇,我爹说,虽然萧澈资质平平,但不失为一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在政治上亦不曾犯过差错。而我哥哥口中的萧澈是位美如冠玉,温文尔雅的君子,我哥哥甚至夸张的说,放眼整个锦绣王朝,大概在也找不到比当今圣上更俊美的男子,比萧澈更令人赏心悦目的雅士。
萧澈不适合做皇帝,更适合隐居深林,居庙堂之远,他本不该受尘世所染。
我很想偷偷瞧瞧那位皇帝,无奈被萧靖抱着,又不好睁眼。
被萧靖抱着放在床榻上,本想继续装晕,却听萧靖道:“苏姑娘,这里已无他人,便不必装了吧。”
他什么时候发现的?
我只好睁开眼。萧靖也是一身都湿透了,水滴顺着他墨黑的发一滴滴跌落下来,滑过他俊逸的脸颊,然后顺着优美的锁骨落进福字如意锦缎袍子领口里。
他正微眯了眼,阴冷地看着我,周身散发着一股狠戾的气息。
我有些怯然,却又不明所以,我不过装晕试探他一番,为什么要这般看我。
“茵茵虽顽劣,但也知道分寸。她素来天真,比不上苏姑娘的好手段,还请苏姑娘手下留情。”萧靖负手而立,一派冷意。
原来,他竟以为,我装晕是为了陷害萧茵么!在他眼里我便是那陷人于不义的阴毒小人么!
一时间,我又气又怒,忍不住反讽道:“呵,天真,今日郡主可以天真地毫不犹豫将我推入水中,明日便也可以天真的一刀要了苏瑾的命。萧王爷,苏瑾只有一条命,虽比不得郡主尊贵,但也爱惜地很,还请王爷的宝贝妹妹高抬贵手,饶了苏瑾一条小命才是。”
一番话下来,实是痛快淋漓,却也忍不住伤心难过,想起在他眼里我竟是一点品格都没有,便只觉得又酸又涩。
萧靖也是怒极,刚要反驳我,却听门口一阵敲门声。
“王爷,王妃,奴婢们奉旨拿了两件新衣过来,还请王爷王妃速速换上,莫要着凉。”
萧靖看一眼浑身湿透的我,淡淡道:“进来吧。”
宫女将衣服放在桌上,便退了出去,走时还不忘将门带上。
我已慢慢冷静下来,这才想起,这间屋子是内堂,连个遮掩的屏风都没有,她们定以为我与萧靖本就是夫妻,所以理所当然地可以同屋换衣。
可是……
我抬眼看萧靖,他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脸上多有几分不自在。
“你先换。”我背过身走到门口,饶是如此,一想到萧靖就在我身后换衣服,脸也忍不住微微泛红。
萧靖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