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萧靖,那个让我乐此不疲的游戏,我已厌倦。
“小姐,你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么。水绿知道你伤心,可是相爷与少爷如今还关在大牢,眼看着就要……小姐,你主意多,想想办法呀!”铜镜里,水绿以便为我梳头,一边着急不已。因为着急,她还不小心扯到我一撮头发,疼得我“嘶”地轻哼了一声。
“对不起,小姐。”
我摇摇头,示意她不必在梳了,只披散着一头发丝,抱膝又安安静静在蜷榻上。
水绿追了过来,急道:“小姐,便不是为了大少爷与相爷,可为了你与你腹中骨肉,总不能一直呆在冷宫里。你想想办法呀。”
我终于缓缓抬头看了她一眼,这个从小与我一起长大的女孩,在长久的时间里,我、她、还有青蓝,三个人密不可分,近乎一体。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这个女孩眼中不再清澈,再不是对着我撒娇耍赖的水绿。
“骨肉?我的孩子不是早死了么?”我喃喃。
死在萧靖与萧澈十年的谋划里,十年,他们挖了十年的陷阱让我跳。而面前的女孩,亲手将我推进那个陷阱里,万劫不复。
“小姐……怎么会……”水绿惊呼,呐呐望着我,脸上血色渐失,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我歪着头看她:“很惊讶?哦,我忘了,萧澈应该不知道这件事。所以,他没有办法告诉你。”
当日,萧靖以我腹中骨肉为由保我一命,萧澈自然是不知道我在山中就已滑胎。
呵,我花了那样长的时间才真的相信腹中再也没那鲜活的小生命,甚至不惜自己骗自己……
“小姐,你怎么了,怎么竟说些胡话?”
“胡话?水绿,你过来。”我朝她招招手,甚至还微微笑了一下。
她身体颤了颤,一步一步,有些忐忑地走到我面前。
“过来一点,到榻上来,我好久没有抱过你,很想抱抱你,你还记得我们三个人小时候睡在一起么。”
她这才放松了些,拖了鞋,到榻上抱住了我,声音温暖可爱:“记得的,小姐体寒,总说抱着水绿暖和些。”
我笑,将手掌放在她眼睛上,轻轻蒙住了她眼睛,温柔叹道:“是呢,水绿你总是最暖和的一个,比青蓝暖和多了。可是这样暖和的你,为什么偏偏是从背后将我推入陷阱的你呢!”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写得真是顺啊,我果然喜欢揭密什么的么……下章虐萧靖,后面几章进程都会特别快,因为想快点完结,会尽量省去很多描写。要是看不懂,提一下,我再加……(就是对于前面丢的包袱,觉得俺没写清楚之类的。对了,这首歌大家可能觉得有点囧,反正是雷文嘛,雷雷更健康了
56、傻
“小姐……”她浑身一颤,就要来掀开我手掌;我转而捂住她唇;不让她说话;她便她那双葡萄似地漂亮的眸子惊诧地看着我。
“青蓝早就告诫过我,可我总是不信呢!这几天我每天都在想;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我对你不够好;还是,你喜欢萧靖,所以即使背叛我也没有关系。”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看小姐你是真的疯了!”她突得从塌上弹跳起来;远远地避开;咬住下唇;湿漉漉的眼睛小兽般盯着我。
塌上铺了一层厚厚的毯子,很暖活;我指尖肌肤却一点一点凉下来。
疯了,她居然说我疯了!
“啪”我一巴掌打了过去,寂静的空间里,这声巴掌比任何声音都要来得清脆响亮,她小巧粉颊瞬间多了无根指印,而我掌心是火辣辣地刺疼。
“疯了!你居然说我疯了,我看你才是鬼迷心窍!萧澈许了你什么,荣华富贵,还是一生一世不离不弃。那你现在是什么身份,你以什么身份坐在这里刺探我?”我握住她手腕,将她朝拉到面前,她一个趔趄跌在地上,湿漉漉的眼睛里倒映出我泼妇般怒火冲天的模样。
她只埋在塌上,一声一声地哭,起初是极细微极细微的声音,抽抽噎噎,而后大声得肆无忌惮得嚎啕大哭起来,整个身体都在榻上缩成一团,小小的、颤抖的一团。
我捂住自己的眼睛,眼泪顺着指缝毫无预兆得滑了下来,一点都止不住。
良久……
似乎连外头天色都暗了下来的时候。
她终于停止哭泣,从榻上,以极其缓慢地动作半坐起来。
额前发丝被泪水打湿,散乱的黏在脸上,她眼睛哭得红红肿肿,唇色却一丝血色都无。
“我没有退路。”她说。
很长很长的时间里,我都将水绿当做一个孩子,我看过她各种各样的表情,撒娇的,嘟着嘴的,生气时嘴角微微翘起的,亦或是收到自己喜欢的礼物开心地不得了的,各种各样,可唯独此刻表情 ,我没有见过。她仿佛一瞬间成长成我所不熟悉的女子,冷静、成熟、却又像带毒的花束,妖娆而凄伤。
“你们……什么时候知道的?”她突然侧头来看我,眼中已无任何情绪,无悲无喜,仿佛木偶。
我觉得有什么堵在喉咙里,一时说不出话,又有泪从眼睛滑落,我突然不敢去看她。
“应该是秦馨吧。你让青蓝去查她了?”她停了片刻,又沉声说。
我艰难地点了点头,越发说不出话,喉咙堵得太难受了,眼泪无声流个不停。
其实那晚,含烟要与我说的,怕也是水绿的事,可那时青蓝早已查出,我哪里肯信,索性也不肯听含烟。
“至于我与萧澈……看来我在宫里再怎么小心,青蓝既然早就怀疑我,自然能抓到把柄。”
我摇摇头。
没有,我早就叫青蓝不要去查她,因此只模模糊糊知她行为异常,并不知道她具体要做什么。
若早知她是受萧澈指使,也许,如今,一切又都不一样。
只是如今到了如此地步,我才忆起当初,当初她早便知道我与青蓝要去那破庙附近,因此那日还特意称病避开了。
萧澈十年谋划里,她确是一枚好棋。
她见我摇头,很是不解,但又突然释然了,只下榻,惨然道:“算了,如今说这个又有什么意思。”
“你如今既知道一切,那也应该知道我是为何而来。”她笔直站在我面前,睫毛微微下垂,遮住了一双眼睛,声音里再没了丝毫情绪。
我别过头去,不再看她,眼泪不争气得一直掉,一直一直,不肯停歇。
我娘当年给了我一样东西,我不知道那时她为何偷偷给了我,也不知道那东西她到底从何而来,彼时,她只摸着我头,声音寂寥,她说:“槿儿,你父亲虽是知道盛极必衰的道理,但他热衷朝政,为人正直,半点不肯退让,总有一天是要出大事的。娘把这个给你,具体怎么用,何时用,又或者有没有用,娘现在也不知道,但是你要收好,也许有一天,我们一家都得靠它活命。”那时,我并不知晓她时日无多,只从她郑重的口气里知晓这物件的重要,因此半分不敢怠慢,藏得很好。便是爹爹与哥哥我也丝毫没有透露分毫,水绿与青蓝就更不知道了。
但现在看,水绿是知道的,因此萧澈也知道,所以,才会将我支开,再去治我苏家满门之罪。
“你既清楚,便就是是了,我也不知道拿东西可以做什么,我只知道萧澈势在必得,才会派了我来。我失败了,他总还会有其它手段,你……小心些吧。”
她说罢,便要拂袖而去,我动了动,想要拉住她,可是拉住了又说些什么呢?手一时僵在半空,只有眼泪不停掉,不停不停掉。
“水绿知道这一生只能欠你,可是我回不去了,小姐,我回不去。”
她将门打开,一脚踏了出去,天色灰暗,她背影瘦得可怜,形只影单。冷风从门口呼啦啦灌进
来,我将自己身体抱得更紧了些,头埋在膝盖里,久久不能动弹。
我突然想起早些时候,我与青蓝取笑她,笨死了,以后嫁出去指不定被夫家怎么欺负呢,她气得跑来呵我痒,又倔强道我才不嫁,就一辈子赖着小姐你,罢了,还重重哼了一声。
那时天空瓦蓝瓦蓝的,院子里我娘亲手种的栀子花开的很好,我没有遇见一个叫萧靖的男子,她也不知道南旖国的帝王是何模样。
过了一两天,正如阿婉所说,萧澈到底拗不过萧靖,终是准了萧靖接我回府。
萧靖表现得很高兴。
他将我搂在怀里,在我耳旁呢喃:“槿儿,我带你回家。”声音温柔,仿佛三月春风拂过,带了满室馨香。
我咧嘴笑,从他怀里缓缓钻出来,握了他手放到腹部,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我说:“萧靖,你说什么呢?你摸摸这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你亲手设计害死了他,居然还能若无其事地让我跟你回去。真是了不起,你怎么做到的?”
他飞快将手抽了回去,仿佛触了毒蛇之类的东西,脸色瞬间像染了一层冰霜苍白且血色全无,只用一双漆黑眸子死死盯住我,满眼震惊与痛苦。
“你……”
“槿儿,我……我们还会有很多孩子。”仿佛不敢看我目光,萧靖睫毛轻轻垂了下来,遮住他眼中情绪,唇色发白,瘦得削尖了似地下巴绷得很紧,屋外秋风吹得他衣袍微微扬起,整个人忽然都落寞而萧瑟起来。
我差点没笑得满地打滚儿,抱着肚子,笑得前俯后仰,眼泪都出来了:“呵呵,笑死我了!萧王爷,您是三岁孩童还是天生痴傻,我为什么要跟你生孩子,我凭什么要跟你生孩子,我苏槿遇人不淑,上了一次你们的当,难道真要痴痴傻傻地第二次跳进坑里不成!”
“槿儿!”他欲来拉我,黑珍珠般的眼睛晕满苦色,我“啪”地甩开了那只微凉的手掌,指着门口冷冷朝他道:“你可以出去了!告诉萧澈,别再找你来试探我。他想要什么,只管亲自来找我拿便是,这样让你来,只与我添了一点恶心而已,没有半丝助力。”
萧靖大惊,整个人一时愣在那里,连被我甩开的手掌亦僵在半空,只有一双眼睛,一双染了墨的眼睛深深盯住我,半响说不出话。
我忽然不敢再看他,只望着他身后门扉大开,入秋的天气,干燥而阴郁,满院落叶翻飞,似只只枯蝶,终是走到生命尽头。
“你说过,愿意一辈子陪在我身边,不离、不弃。”良久,他喉咙里挤出一段话,声音低沉暗哑。
“那是我傻,傻话王爷您也当真么,我自己都忘了!”
萧靖忽然大笑起来,整个人都笑得微微颤抖,身后秋风吹得他锦袍猎猎作响,他眼睛染了一丝腥红,自嘲道:“是傻!确是傻!如今看来,苏小姐当初亦不过是为了一个孩子嫁与萧靖,半丝情意也无,连离合书也早已备好,倒是我萧靖自作多情了!”
一片枯叶被风吹进屋里,落在我脚下,我死死盯着,没有说话。
他拂袖,便要踱步而去,却终是定在门口,忽然又低声道:“若我告诉你,这一切我统统不曾参与,你……可信?”
我只盯着那片枯叶,没有开口。
许久,他似轻轻笑了一声,又响起他脚步声,和着屋外风声,愈来愈远,渐渐听不见。
等我再抬头的时候,屋外只剩满地黄叶,天色灰暗,腐烂的栀子花香刺鼻而来,我觉眼睛涩。
阿染躲在门口,偷偷瞧着我,一副见着鬼地样子。
我随手拿了桌上茶具,狠狠摔过去,阿染落荒而逃。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星期一定完结!一定!
57、死盾上
我死在萧靖 拂袖而去的那个晚上。
萧澈再也来不及找我要那东西,而落荒而逃的阿染亦再不用回到冷宫。
一场大火将那处种满栀子花的院落烧为灰烬;再没有人知道那个在冷宫种满栀子花的妃子并不是当今太后;真正的太后早在十年前便香消玉殒。而大概也没人知道前几日从大火中捞出两具尸体并不是我与阿婉;而是水绿与沈洛安。
我与哥哥、娘亲坐在醉花缘的厢房里听我爹讲起当年与太后柳家的恩恩怨怨时,怎么说呢;场面有些诡异。
听到兴处;我娘总是忍不住搭着我哥的肩膀,笑得十分得意:“听到没,帅哥;老娘当年连皇帝都迷得七荤八素;小样儿的;还收拾不了一个你。来来来,帅哥;还是快快从了我吧。”
每每此时,我爹总是嘴角抽搐,狠狠瞪着我哥,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我哥则一副恨不得立即找根面条上吊,一死了之的模样。
天知道,十年后,我这个据说是“穿越”了的娘亲卷土重来,衷情的再不是我那个曾经玉树临风、潇洒倜傥的爹爹,而是可以去掉“曾经”二字的我哥哥她儿子——苏墨。
据说当时我娘亲看到我哥哥第一眼,就忍不住扑了上去,伸出狼爪又搂又抱,嘴里称叹道:“瞧瞧,这古铜的肌肤,这窄腰翘臀的,帅哥,你姓谁名啥,家中可有娇妻,妻妾几房,要添置不你看我如何?”
我爹气得当场晕了过去,当然,也是激动的,任谁见到心心念念十年的人突然活生生在眼前,不晕过去才怪。
而后来,我娘知道那个长满胡子、一脸威严的中年男子才是她相公时,也晕了过去,醒来后第一句话是:“靠!老娘当初眼光有那么差么!”我爹差点没当场掐死她,当然,他自然是舍不得的。
我坐在醉花缘的后花园里,听绯然忍俊不禁地跟我将这些时也忍不住笑了出来,我爹爹向来自负,如今,竟在容貌上被我娘亲嫌弃,偏偏我娘什么都不记得了,让我爹爹半点发作不得,只能翘着胡子干瞪着看着她追着哥哥满院子跑,今日送吃食,明日赠礼物的,偏偏还舍不得移开视线,仿佛一眨眼,我娘就会不见了似的。
园中寂静,秋风本是萧瑟,但园中各色菊花开得荼糜,倒也显得十分热闹了。
绯然忽然站起来,朝我身后略施礼,道了一声“苍公子。”
我转头去看,果是苍景逸,他依旧一声白袍,从满园菊花中缓步踏来,唇角笑容是一贯的温雅,琥珀色眸子明亮像是坠了满眼宝石,他一来我便闻到他袖中淡淡竹香,与这菊香分开来,仿佛回到夏季。
我早已听闻他与我娘是一起的,亦是住在醉花缘,此刻见着他,倒也不觉奇怪。
“你身子可大好些了?”他在我面前站定,距离隔得近,无端显出几分亲近,声音确是比园中秋风暖上几分。
我点点头,只道:“本便不是什么大病,倒也无碍的。”又忽然忆起什么,看看他又看看绯然,自嘲道:“那日我引你来醉花缘,将绯然介绍与你,如今想来,倒是多此一举,你们大概早便认识的罢。”
苍景逸俊逸面上显出一丝尴尬,绯然亦是红了红脸。
咳了咳,他才正色道:“当时亦是迫不得已,你心中有气自是应该的,若你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