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笑了,笑得嫣然如花,衬托着嘴角残留的血丝,居然是一种震摄人心魂的,如此惨烈的美丽。
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还不知要呆多久,有个人拌嘴才不会寂寞吗!
就在这时,地牢的门被打开了,一束惨白的阳光射进来,只见无数的尘埃在光柱中上下舞动跳跃着。
卢博转过头看去,却见是卢渊带着几个人出现在门口。
卢渊回身去对属下讲了几句什么,那几个人诺诺退下,他一个人走了进来,石门哐啷一声又关上了,石室中顿时又陷入一片昏暗的灯光中,水滴落在地上成了屋里唯一的声音。
他终于来了!
卢博突然感觉到石室内的温度陡然间又降了几度,更冷了。
卢渊走过来,在卢博身前停住,始终没有抬头看向被锁在墙上的欧阳洁。
“你不走吗?还没聊够?”
这算是嫉妒吃醋吗?
“我……赵大人说,不能私自提审……”
“是吗?”这语气充满了威胁!
“好好,算我没说!犯人就在那里,你尽管去提审她!……你放心,我呆在一旁,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这还不行吗?”
他就差赌咒发誓了。说完后,他低头,闭眼,退后三步。说什么他也要赖在这里!
笑话,堂哥年仅三十,感情生活还是一片空白,好容易对这样一个女子青睐有加,居然还是个堂哥以前最痛恨的强盗。他怎么能错过如此好戏?
只听得卢渊轻轻吸了一口气,似乎被欧阳洁的惨状惊吓到了。
“你,这是何必呢?”
如此的惨状,她是被刑求了吗?素闻赵卫对对手心狠手黑,没想到对一个花样年华的少女,他手下也不曾半分留情!
“什么?”
“你为何执意不肯交出豹子的信物?”
欧阳洁哑然失笑。
“几日不见,你是来劝降的吗?”
卢渊顿了一下。那天她被捕的情景,几乎每一个细节他都已经听说了。
虽然被严令禁止外传,可是那天在场的几乎所有官兵们,都在小心翼翼地彼此谈论着,那个在八名锦衣卫高手的围攻下,受困于“天罗地网”中,面对着捕圣赵卫,依然岿然挺立,不肯低头认输的奇女子。
他现在依然历历在目对他讲述经过的那个士兵,那激动地样子和满心钦佩的神色。这一幕,只怕终将会成为一项传奇。
如此倔强而坚韧的她,他又如何能动摇得了她的意志?
“你该知道,赵卫不同于我……他不达目的,不会罢休的。”
他的语气无奈而又坚决。今天即使再重重地伤她一次,他也要拿到他要的东西。
“是啊,我最错算的一招,便是赵卫。我原以为,我终究会落到你的手中,没想到你却躲起来了!”
“我没有躲,我在剑池山下!”
他轻轻地叹了一声,突然抬起手,轻轻地撩起她散落在额前的散发,小心地勾在了她的耳后。
“几天了?”
欧阳洁疑惑地看着他的脸,突然问道。
“三天了。今天是第四天。”
“剑池山,被攻下了吗?”
“还没有。”
赵卫伤害的是她的身体,而他想要磨损的是她的意志,伤害的是她的信心,谁会比较狠?
、第五十二章 背叛
卢渊修长的手指滑过她的耳轮,顺手拂去她嘴角的血迹,那轻柔的动作中,毫不掩饰对她的怜惜之情。
或许是隐忍和掩饰了太长时间了,也或许早就在心底想过很多次,他的动作自然到仿佛他曾经做过了无数次。
欧阳洁的身体突然变得有点僵硬。
一旁等着看好戏的卢博不觉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一道冷光瞥来,他赶紧调转头去,不敢再看下去。
“官兵在剑池山封山已经半个多月了。”
“我……知道。”
“朝廷下了决心,不管牺牲多少人,一定要拿下剑池山。”
“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不管剑池山防守的多么严密,你们的内部多么团结,有多少武艺高强的英雄豪杰,可是区区千人,依然还是抵挡不住上万名训练有素的官兵的攻击。剑池山,早晚失守。”
“是又如何?”
“没有你坐镇,剑池山早晚会乱的。更何况,你自己也明白,这些人,本来就不是铁板一块!”
“你是想说乌合之众吧?那你此时为何还出现在我面前,浪费时间?你不是正应该率领人马上进攻,免得迟则生变!”
欧阳洁冷笑了一声,瞳仁乌黑乌黑的,看不到一点亮色。话吐出来,仿佛是一道道冰冷的箭矢,脸上的笑容带着一点冷眼旁观的残酷。
这样的欧阳,是陌生的,不是那个自由自在的,无拘无束的,洒脱的欧阳皓洁,倒仿佛是来自深不见底的炼狱的修罗!
卢渊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胸腹间翻腾的气流,掉开视线,不让她看到自己的眼中。
“你知道,若是没有豹子的信物,攻打剑池山,会死多少人?”
欧阳冷笑不语。卢渊突然被她的固执激怒了,
“死几千人?上万人?无论是官兵,还是剑池山的人,难道他们都该死吗?难道你果真对这些都无动于衷吗?”
“笑话!难道是我让他们死的吗?若是你痛惜那些官兵,可以劝说朝廷放弃攻山!”
“你犯了一个大错。你不该肆无忌惮,居然对朝廷的东西动手,还如此张扬,惹得全天下人都知道,从而激怒了朝廷,为自己招来了如此大祸。难道这些你不该负责的吗?”
“这不是正中了你的下怀吗?”不如此,如何能叫引火烧身呢!
欧阳洁轻轻笑了一下,眼波流转瞥向一脸严肃的卢渊。
如果他知道她这样做是故意的,会怎么想?
“我……”
他张了张嘴,却无法在她面前坦然承认。
他确实曾经如此想过,虽然不明其所以然,却很庆幸她贸然行事,授之以柄,让他能够一举剿灭剑池山吗?
“你们得到了豹子信物后,又如何?难道你是想要不战而胜,剑池山上上千号的人,你又要如何处置?”
“洗手江湖,改邪归正!规规矩矩地做一个正常的人!等到那一天,我必亲自奏请朝廷,给你们……”
招降?
“你想要剑池山的人全都不战而降吗?那些人,哪一个手中没有几条人命?纵然是他们自己真想要退出江湖,可是他们的仇家也不会容许!他们更不会相信朝廷会旧事不再提,宽赦了他们!难道你要让他们相信:刚刚被杀死的那十三条人命,也就这么算了吗??……你还是早早放弃如此妄想吧!?”
除了后山的人,和少数一些新收的弟兄,留在剑池山中的几乎都是亡命之徒。如何能让背负着无数条无辜人命的强盗逍遥法外,洗洗手,就成了没有过去的清白人?她就知道!
卢渊却完全误解了她此时真正的想法。话说回来,谁又能想得到呢!
“你以为你不在,还有石秀主持大计,剑池山还能完好如初,能够抵挡进攻吧?你失踪三日了,我们早已放出风声,说你已经被我们擒获,并且……剑池山此时群龙无首,早乱成了一锅粥。”
“你们这是胜之不武!”
“或许吧。”
他突然想起赵卫的一句话来:和强盗,还讲什么信用和规则呢?看着的欧阳洁,他的心情没来由的有些颓然。
没想欧阳皓洁真的就是欧阳洁。如此一个文武全才的女子,为何却是在土匪窝中长大的呢?为何她如此倔强,一定要逼他动手,摧毁她所要坚持和相信的一切呢?
“难道你从来都没想到过,我们如何得知你下山,如何能梅香书肆中,布下如此精准的陷阱,抓住你的吗?你如此坚持,又是为了谁?为了什么?”
“你的意思是我看错了人?信错了人吗?”
他刚才提到了石秀,现在又突然有此一问……难道说,她最不愿意,最不敢相信的事情,真的发生了吗?
她的心情如沸腾了的沸水一般翻滚着,面上却平静若斯。
“请石秀进来!”
卢渊头也不回地对卢博下令。
“你确定?”卢博左右看看,心中居然有些不忍。
对一个自信的人最大的打击,就是被最信任的人背叛。而更难受的,就是当着敌人的面,那个背叛的人出现在眼前,当面指认。难道那个所谓豹子的信物如此重要,需要对她如此苦苦相逼?
“快去!”卢渊陡然提高了声量,卢博吓地跳起来,赶紧敲开门出去了。
不一会儿,石门开了又关上,卢博带着一个人走进来。那人始终低着头,停在门口不远处,便不肯再向前走半步。
“石秀,怎么不过来见见你家老大?”
不知怎的,在卢博听来,卢渊说话时的语气讽刺的意味更浓些,似乎他对于这个背叛了自己老大的男子十分地不以为然。
石秀勉强向前慢吞吞地走了几步,又停下了,他匆匆瞥了卢渊一眼,却始终不肯看向被吊挂在墙壁上的欧阳洁。
“石秀,真的是你吗?”
自从石秀进来,她的视线始终停留在他身上,语气却平平淡淡的,听不出一点情绪来。
“老大!”
石秀匆匆抬起头又低下去。可这次只停了一下,他便又猛地抬起头,一脸不敢置信地注视着满身伤痕,一身狼狈,双手张开被悬吊着的她,眼中分明写着心痛,不忍,后悔,愤怒等等诸多复杂的情绪。
“不要叫我!也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你早就知道这样的结局了,不是吗?我只是奇怪,你不趁机夺权,还跑来这里做什么?难道你也要我的豹子信物,好回去做你想当然的老大吗?”
石秀却不答话,只是愣愣的看了她半晌,突然转身抓住卢渊:
“你们为何不守信用,居然对她用刑!”
“石秀,你不觉得现在来追究这些,有些过于矫情了吗?”
“就是,面对一个死刑犯,你却在意她身上是否多了几道伤痕,这是不是有些过于滑稽了些?!”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需要弄明白他的意思吗?
、第五十三章 逃脱
“石秀,是你告诉他们我离开了山寨?”
欧阳洁轻轻地冷笑了一声,她的声音如寒冰一般,碰在石墙上,落地上,卢博几乎能听到那叮咚的声响,不寒而栗。
眼前的这个如寒夜般令人颤抖的女子,怎么可能就是那个潇洒不羁如美酒般令人倾倒的女状元?
“梅香书肆也是你告诉他们的?”
石秀依旧不说话,目光在她身上的伤痕一一滑过,手举起来,像是要抚上她的脸,可是举到一半,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停住了,也不放下去,就那样悬空举着。
这种境地,沉默就等于默认。
卢渊也不插话,只是退后了几步,双手抱胸,默默旁观。他的目光却始终不曾离开过石秀满怀懊恼和悲怆的脸,似乎在审慎什么。
“石秀!你居然敢负我!!”
她突然低吼一声,纵身扑了过来,只扑到一半,哗啦啦一声拉动了周身的铁链子,铁链紧紧地扯住了她,却并没有把她扯回去,身子向前弓着,四肢就那么紧紧地张开绷紧。
深深嵌在石墙上的铁环也被她的大力扯动了,左右晃动了一下,飞扬起无数石头屑来。
“不……”石秀失声叫了一声,却见她目眦尽裂,燃烧着怒火的火红的双眼紧紧地盯着他,让他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卢渊不觉垂下了环在胸前的手臂,先前走了几步,关切的眼神落在她的被铁环紧紧勒紧的手腕和脚腕上。
石门外响起一阵抽刀拔剑的声音,有士兵在大声地叫“卢大人,有事吗?”
“没事,退下吧!”
卢博低喝了一声。门外的声响这才安静下来。然后看看屋里三个人,不觉低低叹了口气。
这该是怎样的纠葛啊!若非他亲眼所见,怎会相信会这样的事情?
“为什么?是为了金钱,还是为了权势?豹子的信物,一直都是你要的,对吧?说!你为什么不说话?说了,我或许会看在往日那同生共死的情分上,真的给你,也说不一定呢!”
“不是,都不是!”石秀也挣红了眼,大声叫道。
“假话!”
“是你逼我的,是逼我这么做的,你忘了吗?”
“哈!你倒是说说看,我怎么逼你了?”
她突然笑了,神情也变得轻松起来,身子向后退去,整个紧绷着的身子放松下来。
剑拔弩张的情形突然间烟消云散了。卢渊舒了一口气,却注意到她的手腕和脚腕上又留下两道血红的环形印迹。
看来她身上的这些伤痕,倒有不少是她自己造成了。
“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不听我劝,动了年礼,你是想要拉着大家伙一起落入万劫不复之地的吗?”
欧阳洁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石秀,突然不再说话。
“你招来了大批的军队,把山寨围成了铁桶一般,僵持不下,自己却下山逍遥,一去不回!你可曾想过,山寨里的弟兄怎么办?别人我可以不管,生或死,是他们最有应得,可是,我的手下,跟了我这么久,我总要为他们某一条生路吧?”
“好好好!说的好!如此说来,倒是我亏负了大家,我罪有应得了?”
她仰首笑起来,笑到有些气噎,眼中溢满泪水,混着脸上尘污和血水滑下,让人不忍卒睹。
“卢大人,我能和她单独说几句话吗?或许能让她交出豹子的信物来。”
“那好,你们慢慢说。”
石秀刚说完,卢渊便转过脸去,拉着卢博快步走出石室。
两人走出石室,卢渊却并不离去,反而站在门口,看着紧闭的石门,皱着眉头陷入沉思。
“怎么,有什么不对吗?”卢博感到很好奇。
“不知道,我总觉得这整件事情都透着蹊跷。可是又想不出原因来。”
“你是说,石秀对欧阳洁尚有情谊?”
“不光是这件事情。而是从劫夺年礼开始,从石秀的背叛,到梅香书肆的被擒,这一件件都太不像是出自她的手笔了。”
他没想到她会真的到梅香书肆赴约,而且被生擒。
在他知道梅香书肆的老板,居然并不知道醉仙阁的背景时,就开始觉得,这整件事情并不像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可是她这样做又是为什么呢?或许是她太过于托大了吧?”
“不知道,只是整件事情,好像太过于向着我们所希望的方向发展了。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她会把豹子的信物交给石秀,也说不定!”
事情果然不出卢渊所料,一个时辰后,石秀果真拿到了豹子的信物。可是就在这时,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
“什么?居然有这样的事情?”卢渊接到飞鸽传信后大吃一惊。
留守剑池山的赵好龙,急于要在叔父面前建功立业,自持有内应,居然在雪融起大风之际,贸然下令攻山了!
而且是借助风向,用了火攻!
这次,连一向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