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匹玉马出现,卢渊的心中就有些疑惑。欧阳皓洁的手中现在有那匹玉马,如果她想用一匹赝品来扰乱拍卖会场的话,不会仿造一匹和原来那匹神态动作完全不同的玉马来啊。
而且最奇怪的是,两匹马的身体动作,虽然都不尽相同,却可以看出来是出自同一人的构思,同一类玉料,而且几乎可以肯定的是,这匹马的玉质和雕工,其逼真度都比段未德提供的第一匹马还要好。
正如风拂柳说的一般,两尊玉马放在一起,只要稍稍懂行的人,就能看出其中的高低和差别来。
“你让人去查一查这个小男孩的来历,和他进场时由谁带进来的,都见过谁。”
“是!”
赵好龙刚要出去,一个人就走进屋来。
正是段未德的长子,段大公子。
“段公子,这是怎么回事?”
“卢大人,恐怕……这后出现的玉马是真的!”
“真的?”赵好龙后知后觉的指着外面两个并列的玉马奇怪地问道:
“可是它和原来那匹的神态动作一点也不像啊?”
“家父曾经说过,这玉马本是一对。一尊在家父手中,另一尊在礼部的黄大人手中。家父给我看过这匹马的图谱,和今天出现的这尊一模一样。而这尊玉马的玉质,分明和我家失掉的那尊出于同一块玉料。”
原来,这匹果然是真的,只是此马非彼马。
“在黄大人的手中吗。”
卢渊若有所思的看着一脸段大公子。
“如果我猜得没错,黄大人和段大人一样,也高老还乡了。”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当初黄段两位大人都曾经参与过那场惨烈的围剿之战。
多么巧合,在“豹子”的传人出现后,俩个人都相继告老辞职。
段大公子张了张嘴,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他没有说,但是卢渊心里明晰的一点是:这两尊马的来历是一样,都不是很干净,不十分正大光明。
“如果段公子没有看错的话,这匹玉马真是真的,那么黄大人哪里已经遭了劫,可是却不曾报案。”
不用想,对黄大人动手的,自然是她,欧阳皓洁。只是没想到的是,她居然会用这一招以攻为守,来接他的招式。
她这是在向他炫耀她在另一处的成功吗?
“怎么办?是不是要收网?”
一听说那尊马居然是真的,赵好龙顿时紧张起来。他向门外的做了个手势,那些隐藏在屋里的角落里人群中,穿着便服的手下们,顿时全都绷紧了神经。
“不,先不要动手!再等等看。”
敌不动我不动,既然玉马已出,那么说明她已经来到了现场。既然来了,就绝不会不出手,或者空手而回。
这次她想要的是什么?
就在他们说话间,外面的情形已经发生了变化。
只见风拂柳一手扶着栏杆,身子稍稍的向前探着,手绢一挥,冲四周上上下下的人群抛了个大大的媚眼。
“既然都是真品,那么今天就同时举行两件宝物的拍卖。这样的稀世珍宝,我醉仙阁自然会有最严密的保护,大家可不要想着闹事儿啊!”
她别有深意地飞了一下眼,眼尾瞟向卢渊所在的这个房间。
“今日的规矩是:今儿个凡是在这里的人,都可以竞标,但是,这儿的这两匹玉马,每个人却只能要一个。”
她一挥手,一排轻纱薄衫的婢女端着笔墨纸砚走了出来。
“请各位把各自心中的报价,写在纸上,并且留下可以分辨身份的独特标记。等一下谁出的价最高,这宝物就归谁所有,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如果所有人出的价格,都没有达到宝物主人心中的价格,那么东西自然还是要物归原主的。”
人群中有人开始抗议,她又轻轻掩着嘴笑了一声,接着道:
“当然了,如果真是那样,最后那位出价最高的人,还可以和宝物的主人坐下来好好协商。如果双方谈的拢,自然可以继续交易。”
说完她轻轻地击了一下掌。
“在大家写价格的这个间隙里,让我们醉仙阁的当家花魁,为大家献上一舞:醉舞清平!”
、第三十五章 名花解语
四周原本明晃晃的灯火突然变暗了,只有照着那两尊玉马的灯光依然明亮。
突然一支细致悠扬的曲调从幽暗中奏响,无数萤火从庭院的个个角落点亮,伴随着乐声飞舞着,缓缓地向中间聚齐。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全都转向了那一片陡然变得亮起来的荷花池中的亭子里。
说那是亭子,不如说是浮动在湖水中的奇特的船。那个小小的荷花池中,本没有亭子的。
不是什么地方吹来的风,拂动着亭子四周垂下来的各色轻纱,灯火水色相映着,像织锦一样铺开,满天飞舞的萤光倒映在湖中,增添了几分不大真实的梦幻。
隐约可见纱幔里一抹飘逸的身形,宽袖舒展,衣带飘飘,覆着面纱的面容,在婆娑袅袅的薰香中,更添几分神秘。
今夜,这名花解语,不光面纱敷面,还用各色轻纱遮挡着,飘渺如幻境,叫人越发地心动神移。
原本嘈杂的人声顿时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全都看向这一边。一个清灵柔缓的嗓音,如溪水般湍湍流淌。声音并不高亢,却似乎环绕在每个人的耳边。
“感谢诸位的莅临,解语不才,一曲醉舞清平,希望能助诸位一解尘俗的烦扰!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她长袖一展,袖尾拨动了琴弦,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风起,薄纱飞扬,流光溢彩,纱幔中的佳人似近在眼前,又仿佛远在天边,遥不可及。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她身形微旋,长长的衣袖飞了出去,顿时,那纱幔犹如飞雪,纷纷坠落。四周的乐声也随之奏响,琴、笙、笛、箫齐鸣,合奏出一曲潺潺溪流,缓缓畅悠,带着无尽的缠绵幽怨。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她衣袖飞扬,身子向后微仰,脚下踉跄,单脚立在亭子的边沿,摇摇欲坠。身上的水袖云纱随风飘扬,露出那轻灵诱人的身姿,若隐若现。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不知道何时,她的手中多出了一只金色的酒盅,脚下的步子不似刚才的娇弱无力,那骤然回身时所划下的缎彩,如水般流畅,只见那绰约的风姿亦刚亦柔,身形舞动时留下无数华彩的媚影,柔软中隐隐带着一股难掩的英气!
“将进酒,君莫停!”
卢渊倏然一惊,转眼望去,只见在场的众人已经如痴如醉,似乎所有人的眼中只看得见亭中那抹如真似幻的舞影,浑然忘我。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侧耳听……”
是谁说的: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霎那间的心思飘摇,似乎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卢渊慢慢地收摄心魂,远远地看到她迈着飘渺的步履,在轻烟袅袅中缓步走下亭子的石阶,婷婷立于碧波粼粼的水边。
全场一片安静,没有人发出一点其他的声音。只是人群的某处,隐隐有“呀”的一声,随后又消失无踪了。
“好龙!小心提防!”
他用极低的声音提醒属下。赵好龙一惊,如梦初醒般的地,涨红了脸。
“是!”
乐声与歌声依旧不绝于耳地传来,扰人心魂。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萤火点点地还在闪亮,只是亭子里的灯光似乎变得幽暗了些,烟雾缭绕。
在水烟迷蒙中,一抹倩影立于漫水的石阶前,那修长的身影如梦似幻,长袖翻飞处,在空中卷出朵朵彩花,那如烟雾般飘渺不真的衣裳,也随风扬舞,身姿飘摇中,那一身的醉姿倾国倾城。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她突然飞了起来,身姿轻盈如燕,又仿佛是一朵云絮被风吹起,落下时,正好落在一块假山石上。
她的醉舞,似乎带着某种催眠的效果,让人看着不由地便坠落其中。那纤纤玉手突然出现的各色轻纱急速地环绕,层层绽开,犹如无数亮彩的漩涡,环绕住凌空而起的舞者,令人眩晕窒息。
“五花马,千金裘,
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只见无数缤纷落下,在夜空中像是绚丽夺目的锦绣花朵。
花开花落间,旋飞的身形骤然夹着一股来势汹汹扑飞而来,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见那展开的彩链,直奔灯下熠熠生辉的双尊玉马而去!
一切的发生似乎都在转瞬之间。
“住手!”
几乎是同一时间,另一道身影从二楼飞临直下,追逐那道倩影而去。大掌挥出,直奔她的身后的命门。那飞在半空中的身子突然转了一下,百忙中接了一掌,身子却依旧毫不停顿地向玉马而去。
“欧阳皓洁!”
这一声叫仿佛敲响了警钟一般,顿时惊醒了全场如痴如醉的观众,许多人开始惊叫着,闪避着,也有人兴致勃勃地看热闹。
她头也不回,长长的衣袖展开,一条犹如长蛇吐信,飞舞着卷向玉马,一条却变做流星锤,击向卢渊,让他的身形硬生生顿住,向下坠落。
她身形依然飘逸若仙,清脆的笑声顿时响彻了整座醉仙阁。
“哈哈!卢渊,看不出你反应倒快!”
“这一次你不会得逞的!”
他脚下一点,身子再起,去势更猛,声音中已然有了些狠意。
“是吗?未必吧!”
她对身后的来袭居然不管不顾,一只衣袖已经卷住了一只玉马,另一只衣袖却向另一匹玉马猛击过去。竟然是一招玉石俱焚的招式。
“好龙,动手!”卢渊突然向楼下叫了一声。
人群中突然传来一个孩子的惊叫声,依稀正是那个携玉马而来的男孩的声音。
“花解语”脚尖在廊柱上轻点一下,在空中一个旋身,长袖迅速收回,卷着玉马的长袖一松,玉马落入人群中,转眼间失去了踪影。
“卢渊,你用孩子作要挟,算什么英雄!”
、 第三十六章 扑朔迷离
一切发生的那么突然,却又在转眼间嘎然而止。
在玉马落入人群的那一刻,全场便进入了完全混乱无序的状态。楼下的人们纷纷向玉马落下的地方挤去,你争我抢,争先恐后,全都忘了可能的危险。
“卢渊,你用孩子作要挟,算什么英雄!”
几乎话音一落,“花解语”——欧阳皓洁便双臂一展,犹如一只展翅飞翔的鸟儿,向人群中掠去而去。
“不要伤及无辜!”
卢渊一惊,沉声叫了一声,却激起一阵清脆的笑声。
“哈哈,卢渊!劫持人质你可比不上我!”
她身形去得好快,只手抓起人群中的一个小男孩,向门外飞掠而去,转眼间消失无踪。
东西还没有拿走,现场一定还有她的人混进来,想要趁乱浑水摸鱼。
而且,很可能她使得是调虎离山之计,等一下会去而复返。
卢渊没有立即追上去,反而转身向依旧呆在原地的赵好龙吩咐道:
“好龙,率领弟兄们保护好在场的人,维持秩序,我一个人去追!”
“是!”
卢渊转身时,眼尾扫过那孤零零留在平台上的玉马时,不觉轻轻啊了一声,回过头再仔细看了一眼,脚步顿时迟疑起来。
“大人?”
他冲赵好龙摆了摆手,让他下去维持秩序,顺便寻回那只落入人群的玉马,然后快步走到平台前仔细看。
那尊留下来的玉马,居然正是今天出现第二尊玉马,也就是那个小男孩拿来的,据说是正品的汗血玉石马!
不一会儿,赵好龙便匆匆回来了,一脸失望地对他摇摇头。
果然如他所想,那落入人群中的马,是绝对不会再出现了。一定是在她抛下的一刻,便落入了她楼下接应的同伙手中,然后迅速的传递了出去。
可是她已经有真品,再要一只赝品做什么呢?而且不惜用另一只真品来换!
难道是她匆忙中搞错了?还是有意为之?
或者,她根本就意不在马,而是……
他心中一凛,突然抬起头,却看到风拂柳靠在栏杆上,表情有些呆呆地看着下面。
“风老板?”
“卢大人!”
风拂柳冲他点点头,目光依旧看着楼下,卢渊注意到她的眼神没有焦距,似乎只是停留在虚空中,出着神。
自己的屋里突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身边的人突然变成了官府缉拿的盗匪,若是她还能镇定如初,反倒叫人奇怪了。
不过,卢渊看不出她脸上有震惊或害怕的样子。
“这个花小姐的底细,你知道吗?”
“刚才那个人,不是解语!”
“你是说……是有人冒充她?”
这倒是一个脱卸责任的最佳方式。
否则得话,她可能就无法解释,为何身边豢养多年的花魁,是一个女盗匪。欧阳皓洁不可能一直呆在醉仙阁,来去京城的一两个月中,她都不可能在扬州城里。
除非一直有人在帮她遮掩隐瞒。
“刚才你不是叫她什么欧阳皓洁的吗?不知道解语……哎,怎么会,怎么会……”
她的表情,与其说是担心,或者悲伤,不如说是稍稍有点疲乏。
“之前你没有发觉她的异常吗?”
“解语你也见过了。即使是她身边多年的人,如果她想,也会让人觉得像是初次见面,神秘莫测……她一向都喜欢故弄玄虚,玩神秘的……”
谁知,为人所趁啊!
“那么风老板又如何能肯定,刚才的人,不是花小姐?”
“解语不会飞,也不会武功,而且……”
她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婢女,叹了一口气:“前面带路吧。”
卢渊觉得有些奇怪,依旧默默地跟着她向后院走去。
他虽然心中隐隐觉得这位风老板的话有些自相矛盾,可有想不出她的矛盾所在。
如果风拂柳只是受到胁迫而隐瞒的话,现在正好是理清关系的最佳时刻。可是,如果风拂柳和欧阳是一伙的话,那么……这醉仙阁就很可能是欧阳皓洁设置在扬州城的一个大据点,那么欧阳绝不会让这里如此轻易地暴露在他面前的。
难道,真的只是误会?
不一会儿,一行人来到了醉仙阁的后院中一个隐秘的装饰清雅的闺房。
屋子的窗门都大开着,进了房间了,只见屋子中间低垂着各色的纱幔,重重叠叠,挡住了月形的床,屋中点着熏香,中间夹杂着一种淡淡的甜香。
“这味道?……”
卢渊心中一惊,屏息后退。
“卢大人不要怕,味道已经散去了不少。是有人在解语的熏香中加了软骨散,让她昏迷在床的。刚才婢女过来打扫房间时才发现。连忙施救,禀告我。可是前面却已经出了事情。”
果然透过重重的纱幔,依稀可见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