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池山寨依山而建,四周以石墙环绕,由无数巨大的块石垒砌而成,城墙蜿蜒盘旋,气势磅礴,雄伟壮观。
山寨设有东、西、南、北门四个重要寨口,城墙高约三丈、宽约丈余,墙上可跑马,上面设有箭垛口、了望口,内有环寨通道,每间隔一段距离,就留有放置松木火把的方形小孔。
寨子的四围共修建有五个烽火台和炮台,正南面各有两座,东西北面则各设一座,每隔十丈建有一个岗哨亭位。
寨内,依山就势,建有众多的大小石屋,因各自功用的不同形成几个错落有致的大小群落。各群落之间又由宽窄明暗不同的各种山道相连。隐藏在地下的许多暗道洞穴,连住寨子里的人,也都不是十分清楚。
山寨内,团聚中央的一个大群落,是山寨议事和最高首领们居住地方。在中央的高地上设有点将台,和一座直径一尺的旗杆座。左边有演武场,右边是阅马场,另有卸甲垭、饮马槽。操场正面有一座高达两丈的主看台,是召集全山寨的人众聚会时,大首领站的位置。
如此复杂而宏大的建筑,集合了剑池山上首领们几代的经营和心血,一次次的修缮﹑加盖﹑重建,才有了如今的规模。
即使是经历了二十年前的血雨腥风,以及十年前“神捕”卢渊的那场疯狂挑战,还有紧接其后来自的“捕圣”赵卫,赵介仆的无情冲击,也还是没有真正彻底动摇剑池山的根基。
随后他们便偃旗息鼓,经过近十年的韬光养晦后,剑池山——江北最大的山寨,南方黑道上的领头羊,依然又重新起死回生。
这里也是欧阳皓洁的养父,或者说是师傅——“豹子”最后的巢穴。他在这里所倾注的心血,只怕比在她身上“花费”的还要多得多。
此时站在山寨口,看着眼前的错综复杂的山道,想起那些担惊受怕,充满生存压力的灰色日子,欧阳皓洁颇有些物是人非的感慨。
现在,她是这里的主人,这里却从来不曾让她有过以此为家的归属感。
就像是两年前,“豹子”终于在她的手中咽下了此生的最后一口气,可他脸上却依然挂着胜利的笑容。
而本该是最终胜利者的她,却颤抖地连手都握不拢。
她忘不了他最后留在嘴上的那抹得意的笑容,他那最后的一瞥分明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她明白那笑容的含义:他终于把她培养成为为了生存,连最亲最近的人也可以背叛;为了得到想要的东西可以阳奉阴违,处心积虑并韬光养晦,为达到最终的目的,更能够使出世间最阴险最毒辣的招式。
如果他知道了她现在正与谁为敌,是不是又该露出临死前的那种笑容了?
他处心积虑,费尽了心机,等的不就是这一天吗?
当那残破的脸上,戴上那种狰狞而得意的笑容,就像是刚刚从炼狱中逃脱的一只厉鬼,让人不寒而栗,不敢正视。
而她,自从十二岁时,她终于从那群噬人的恶狗的口中,以及比恶狗更加凶残的猎人的手中逃脱,成为被选中的三十个孩子中寥寥可数的几个幸存者之一,便开始站在炼狱的旁边,之后便被迫正视那张形如鬼魅的脸,整整六年的时间。
经过了那噩梦般的两年,这座炼狱对他来说也就变得没那么可怕了,虽然接下来的训练严酷而不近人情。
尤其是之后,他更把年仅十二岁的她,公开地置于“豹子”唯一的传人,这个山寨中无数人想要得到的位置上,便为她招来无数嫉妒愤恨的眼光,让她一日之间成为山寨的众矢之的,每一个想要得到这一位置的人,都处心积虑地想要杀了她,再取而代之。
而对于众人不断设计她的种种迫害活动,“豹子”从不出面阻止,任由她自己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躲过每一个陷阱,度过每一次险情,而他的这种无视和纵容,也无形中助长了那些人猖狂无惧的气焰。
他只是不断地教她一些对付人的手段,以及越来越高深的武功,越来越狠辣无情的杀人手法。
十三岁时,她便第一次杀了人。
在一个人第六次向她下毒时,她巧妙使用了调包计,让对方吞下了用来对付她的毒药,然后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人死在自己的面前。
之后类似的事情便断断续续地时有发生。总是有人不敢相信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能有多大的本事,于是便不断地有人废了,残了,失踪了,死掉了。
直到四年后,“豹子”身边跟随他多年的副手突然无故暴毙,而年仅十六岁的欧阳皓洁一夜之间成为“豹子”的副手,并开始代替“豹子”出面处置山寨以及帮会的许多机密事务,不间断的谋杀陷害这才终于停止了。
而再过了两年,“豹子”也突然死了,把印信留给昔日众人的眼中钉,欧阳皓洁,她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了这里真正的主人。
往事不堪回首,回首就如一场不曾醒来的噩梦。
“豹子”挣扎着那副残破的身子,苟延残喘十几年,或许,他最终还是达到了他那罪恶的目的。
欧阳皓洁轻轻的抹了一把脸,笑了,笑得有些无奈而不甘。
可他不知道,某些早已刻进骨子里的东西,是用什么样的手段,也是抹不干净的。
如果他知道了,她将要做什么,会不会气得从坟墓中跳出来?这样想着,她的心情一下子雀跃了起来。
、第十八章 钩心斗角
她的脚下突然使力,身形微晃,脚尖轻点,如雀鸟疾飞,从寨墙上一跃而下,隐入了曲折的山道之中,只一眨眼,便不见踪迹。
守寨的哨兵只觉得有个黑影在眼前一闪就又不见了,不觉揉了揉眼睛,又四周打量了一圈,却依然看不清她从哪里来,又消失在了哪里。
“老大,你回来了!”
欧阳皓洁刚拐过一条山路,身形稍稍放缓了些。听到声音她的脚下一顿,便从一棵高大的树上跳下来一个顽皮的小男孩,落在她身前。
那男孩十二岁模样,手中拿着一支结满果子的树枝,一幅灰头土脸,衣冠不整的样子,正是小钩子。
“调皮孩子,瞧你都成什么样了。”
欧阳皓洁拍了一下他身上的土,皱了皱鼻子,顺手接过那只树枝,摘了个果子就吃。
“小钩子,我说过了,不许你叫我老大。”
“我不叫你老大,叫什么?难道叫姐姐呀?”小钩子紧跟在她身后,看着她一边吃着果子,一边顺手甩动着那只树枝。
“就叫姐姐。”欧阳浩劫竖起一根手指点了点他的鼻子。
“你看看你身上,哪里有姐姐的样子?”
小钩子上下打量她一番,有些嫌弃地学着她也皱了皱鼻子。
欧阳皓洁啪地在他的头上拍了一把,又摘了一只果子放到嘴里。
“那就叫哥哥。”
“不行,我已经长大了,可以做很多事情了。也可以叫你老大了。”
“长,大,了?”
她扬扬眉,一字一顿的说完,拿手比了比小钩子的身高,不屑地挑了下眉,转过身又继续边吃边向正屋走去。
小钩子自知自己的身高距离“长大”确实还稍稍有些欠缺,心中不禁一急了,追在欧阳皓洁后面急切地反驳道:
“石秀大哥说了,你像我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开始接受好多项训练了,而且……”
都会杀人了!
小钩子想起石秀大哥说这些话时的表情,他似乎对欧阳姐姐很崇拜的样子。
“石秀?”
欧阳皓洁停住了脚步,脸上轻松的笑容顿时消失不见了,有一股阴沉沉的气息浮在了空中。
她顿了一下,把手中的树枝塞进小钩子的手中,头也不回地道:
“不要听他瞎说。好了,你先去后山去找‘白茅’爷爷和‘青衣’婶子。我去办正事,你还是不要跟来了。”
“老……”小钩子还想反驳,欧阳竖起一根指头放在嘴边,便阻止了他徒劳无功的抗议,只好不情愿地停住脚步,目送她渐渐远去。
欧阳浩洁刚一转出这条隐蔽在树木丛中的山道,来到中央的大群落前,便看到二当家的石秀,带领着二十几个属下站在大厅前的广场上迎接她。
看来前面的哨兵已经传讯进来了。
“老大!您回来了!!”
欧阳皓洁冷冷地看着这一群人,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人群中,除了石秀的表情是真正的欢欣之外,其余人的表情就复杂多了,虽然他们都极力地掩饰着,尽力表现出一幅完全恭顺尊敬的样子,欧阳皓洁的心里却很明白,他们每个人的心中都是各怀鬼胎,各有私心,无论是对她,还是他们之间。
眼前的这些人,个个都是这座剑池山寨中的精英,还有一些是剑池山脉周围一些附庸小寨的头目。他们中间,也有对她敬佩尊敬的,然而更多的却是不服气,有畏惧的,有痛恨的,有嫉妒的。
石秀,自然就是她统辖压制这些人最得力的手段,和最好用的工具。
“石秀,寨子里一切都好吗?”
欧阳皓洁突然缓缓地露出了一点笑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石秀。
那笑容,极慢地如朝阳在晨曦渐明的地平线上一点点升起般,缓缓地、一丝一丝地,从她秀丽英挺的眉宇,从那微微勾起的嘴角,慢慢地蔓延到她整个傲然挺立的身形,瞬间,一屡耀眼的光彩从她身上散发出来,幻化出一朵奇异而令人迷醉眩晕的云彩。
石秀呆呆地看着她,一时间忘了回答。
人群中有人在叹息。欧阳皓洁突然收住了笑容,冰冷的眼中有一道利芒在人群中一扫而过。
叹息声嘎然而止,有人轻咳了一下,石秀这才悠然回神。
“老大……嗯,都好,都好!你吩咐的一切都准备好了,只等你一声令下,我们就可以行动了。”
“噢,是吗?”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石秀有些微红的脸颊,一刹不刹的注视让石秀显得更加尴尬了。
“是的,这次我们一定能一举成功!”
石秀的额头上已经冒汗了。
这就是两人的区别,她从不示人以短,而石秀却从不掩饰自己的七情六欲。说不上谁长谁短,只是各人有各人的生存之道罢了。
她点了点头,终于转开了目光,转过身,率先向大厅走去。
所有的人都随着石秀松了口气,紧随在她的身后走向大厅。
欧阳浩洁心中自然明白在众人眼中,刚才那诡异的一幕意味着什么。并不是她喜欢这样当众令石秀难堪,而是每当看到石秀跟随在她身旁的样子时,她总是会不由得想起那个跟随在“豹子”身边,低头表示驯服的自己。
只有她自己知道,那种近乎虔诚的驯服是多么的不甘心,又是多么的虚伪和居心险恶。
她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翻身,能够取而代之,能够把那个令她窒息,养大她并用各种残酷方法驯养她的人,最终送入死亡的深渊。她的驯服,是为了背叛。
而石秀,这个和她一起长大,一起被用同样的方法驯养的人,他对她如此的臣服又是为了什么呢?
她突然非常迫切地想知道。
、第十九章 石秀
无论从哪个方面讲,石秀都算得上是对欧阳皓洁最忠心的下属之一,也是少数了解她的用意,并且曾经参与她全盘计划的人。
而更勿论说,比她更早被“豹子”收养的石秀,某种程度上,等于是和她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虽然在他们的成长中,既没有青梅点缀,也没有竹马绕床。
他是和她一起熬过那段最黑暗的日子的难兄难弟,或者说,是另一个幸存者——当然,这一点也足够让他们互生警惕之心。
他也是“豹子”曾经最信任,最接近的人,自然,他也是唯一一个亲眼目睹,她如何对付“豹子”的整个过程的人。
与她相比,石秀更多一些草莽的气息,或许这和他把更多的把时间都花费在与那些绿林人士混迹在一起的缘故吧。
她和他,两个人两相比较之下,她似乎比石秀让人感到阴晴不定,难以捉摸一些。虽然他们成长的环境如此相像,石秀倒比她更融合的好一些,他为人粗狂而直爽,可是又粗中有细,直中生威,也懂得对部众们恩威并施。
在“豹子”藏身幕后,遥控着整个剑池山脉的那段时期里,成长后的石秀始终是他最得力的另一只手,并在漫长而严酷的岁月中,渐渐地成长为一个领袖式的人物,培植起属于自己的势力范围。
当欧阳皓洁在“豹子”的副手死后代替他留下的位置后,石秀更是在她有意的栽培下,渐渐在实际中掌控了剑池山的整个势力范围,成为了她,而不是豹子操控剑池山寨的一个强劲得力的助手。
直到“豹子”死后,她依仗手中“豹子”的信物,在石秀的默认下,取代他成了剑池山群龙之首。
直不过直到现在,在某些人年轻的敢于漠视“豹子”权威的帮众的心目中,依然认定石秀是他们的老大。
忠于石秀的手下,多是山寨的中坚力量,可以暂时看作是一些观望者。
在这山寨中,真正顺附于她的,有两种人:一种是新加入的年轻一代,是山寨的新生后背力量。而另外一种,则是对“豹子”信物的传承十分忠诚的旧的追随者,他们多是山寨中元老级的人物,或者,已经有归隐之心。
而反对她的,则是另两类人:畏惧她的,和嫉恨她的人。
畏惧她,是畏惧她的手段,畏惧“豹子”唯一的传人,畏惧她小小年纪就能够独自对付并杀死那个啸聚山林,权势可统辖整个黑道,震动了下至白道上至朝廷的,打不死,死而又复生的“豹子”。
一些人因畏惧而无奈地低头,另一些人则因畏惧而生叛逆之心。
嫉恨她的,则是那些想要接受昔日“豹子”势力的人。他们大多是在二十多年前开始,就跟随在“豹子”身边打天下的人,山寨曾经的中坚力量,以及他们培植的力量。
原本,他们自持在剑池山寨,以及山寨联盟中的地位和阅历资格,以为可以在“豹子”身后接手权利。
他们本来是从未将年幼稚嫩的欧阳皓洁和石秀放在眼中。
可是,在年轻的石秀接手了剑池山之后,不久,山寨联盟的掌控也落在了,在他们眼中还“乳臭未干”的欧阳皓洁手中。这个看上去乳臭未干的欧阳,却让他们心生畏惧。
于是,这些昔日明争暗斗的你死我活,曾经对对方耍过种种不堪的计谋和手段的人,现在面对欧阳皓洁,这个夺走他们口中之肉的共同敌手,终于暂时地团结在了一起。
虽然这种暂时的团结是为了各自的利益,可是他们的这种利益又是各自冲突的。所以,即便这些人的手中各个握有不容她小窥的力量,可是欧阳皓洁却从未把他们放在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