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天色已经晚了,皇上是不是该去看看小皇子了?”
“看看小皇子?”
“看望小皇子?是啊,朕该去看看小皇子了。”
李昊天刷地站了起来,把手向身后一背径直朝门口走去。
“何顺,你简直就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这最后一句话让何顺着实出了一身冷汗,腿一软,差点跪到地上去。
“奴才不敢!奴才哪里敢妄猜圣意!!”
“好了,走了。啰嗦!”
何顺抬头一看,皇上早已经出了宫门。
坤安宫内殿,原来厚厚的门帘已经换成了丝绣的软布门帘。
窗户上半垂着薄如蝉翼的透明细纱,尚未彻底消失的天光,淡淡地撒入屋内。
紫棠正手扶在小床的扶栏上,半弯着腰,逗弄着孩子。
小家伙刚刚吃饱喝足,被解开了襁褓,撤去了小被子,只穿着一套黄缎子的小衣服,手和脚都露在外面,平躺在小床上。
他显然很享受这难得的自由,一边兴奋得手舞足蹈,一边咿咿呀呀的和母亲在说着不知道哪国语言的话。
不知多少次了,自从她的身体恢复了些,能够下床走动,李昊天每次来,总能看到类似的情景。
自从那以后,她的心几乎整个都放在了小床上这个张牙舞爪的小东西上了,连他的到来都丝毫没有察觉。
虽然他已经习惯了这样不宣而入,悄悄的靠近她,只为了要看到她没有丝毫粉饰,最真实的一面。可是以往,每一次他接近到一定的距离,她总是能够感应得到,发现他的到来。
可是孩子出世后,似乎她的感应便失灵了。自从孩子出世,她便与他生分了许多,对他总是客客气气的疏远,可是又小心地保持着一点有距离的亲昵。
他知道她定然是怨他的。也有被“报复”的充分思想准备。她若像其他嫔妃那样,对他的归来表现得欣喜若狂,她便不是她,不是他的豆蔻了。
即使早有心理准备,如今被她这样彻底地忽视,还是让他感到不爽,非常的不爽。
她那清澈的目光总是落在孩子的身上,毫无伪饰的开心的笑容,也只有对着儿子时才有。
他嫉妒那个夺去了她全部注意力的小东西,即便“他”是他的儿子,身上也流着他的血脉。
他轻轻地又向前迈了几步,在紫棠身后两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他几乎可以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了。
紫棠只穿着一件中衣,探出的头颈把衣领微微拉松,露出一片如雪的肌肤。头发松松地绾在脑后,一张素颜,没有丝毫的修饰,却有一种别样的风情,令人怦然心动,惹人遐思。
似乎感觉到了某种威胁,还是觉得对他忽视得已经够了,此时紫棠终于发现了他。
她匆匆回头看了他一眼,冲他应付地笑了一下,视线马上又转了回去了。她一只手平摊开,让孩子的小脚一下一下地蹬着,另一只手轻轻地捏着孩子的一只小胳膊。
“皇上,您来了……你快来看,他好香好软哦。”
“是吗?”
他又向前走了两步,索性紧贴着紫棠站在小床边,缓缓弯下腰去,一只手从她的身后伸出去扶在小床的栏杆上。
他本来就比紫棠高大半个头,此时贴得这样近,手臂罩着他,倒像是把紫棠半揽在怀里,他的嘴唇正好停留在紫棠的耳后,鼻翼闻到她特有的香味。
她的香似乎与他从前的记忆有了一丝变化,原来空谷幽兰般的清香中,带着一点暖暖的奶香味儿,还有一股药香味。让人在沉沦的边缘,保持一份清醒。
“是很香。”
两人靠得实在太近了,从旁边看似乎是紧紧相拥着,可是却又真真实实的没有一丝肌肤相接触。他一开口,呼出来的气体便拂动这紫棠的耳轮,痒痒的酥酥的,无比暧昧的气氛让人脸红心跳。
两旁侍候的宫人都悄悄的低下头,退出屋外。
“皇上~”
紫棠的声音很不自然,抓住孩子的手松开来,本能地往回一缩,手肘却撞到了身后的李昊天身上,顿时僵在半空中。
“嗯?”
李昊天回答地心不在焉,一只手臂一紧,索性把紫棠的腰肢挽入怀中。
“哦,是很软。”
她的耳朵红了。慢慢地,从耳根子开始,那娇羞的粉红色染红了整个耳朵,又染上脸颊。
豆蔻,他的豆蔻总是这样害羞。即使生了他的孩子,做了孩子的娘,一样还像他抱她的第一次,仍然像个小姑娘一样害羞。
看你还敢不理我?看你还拿那张对付外人的模样来应付我?!
他心中暗想。摇荡了那么久的一颗心,又恢复了平静。
他要的,果然还在这里。
“皇,皇上”
“怎么?”
该说什么呢?说天色还早?说自己身体不佳?还是……
床上的小皇子玩得有点疯,挥舞的手抓住了紫棠的一根手指,便紧紧地抓住不松手,拼命往嘴里送。
“皇上,好像他……他饿了。”
“他饿了自然有奶娘喂他,可是我饿了谁又来喂我呢?”
呃??
什么意思,他没吃晚饭吗?
、第三十五章 吃醋
在豆蔻对未来的所有预期和规划中,从没有一丝准备是该如何应对重新降临的“宠幸”。
似乎每一次的亲密还历历在目,他的温柔体贴和关心疼宠已经切入她的肌肤,而在他,不过是又一场游戏罢了。在她已经逐渐习惯了他的陪伴时,突然毫无预警的消失了。
他纵意花丛的消息不断地传入她的耳朵,她明白这不过是他的又一场游戏罢了,可是心却在每一次听到消息时撕裂般的痛。
在那大半年挺着大肚子漫长的等待之中,在一次次的希望与失望之后,在那个风雨交加的痛苦到近乎绝望的夜晚,她暗暗下定了决心:不能再让自己继续沦落下去了。
虽然她不能穿破高墙走出去,可是她可以选择如何在这高墙之中生活。
王皇后说的对:皇帝不会有永恒的爱,他不曾也绝不会,属于任何一个女人。
她不会让心伤埋葬自己,虽然怨,却不曾恨过他。
她很庆幸他给了她一个孩子,不是为了那可以预见的荣华富贵的保障,仅仅是为了这个从自己的身体里分离的孩子。
她可以带着孩子在坤安宫中静心地过自己的日子,利用所有可以利用的,远离宫廷势利的相互倾轧,和一切的是是非非。
也就是说,她对未来的所有规划之中,没有他。
然而,不如她所愿,一切的苦楚和磨难,他和她的故事,不是已经结束了,而是才刚刚开始。
她从没有想过李昊天会再回到自己的身边,而且他对她亲密如往昔,仿佛一切如常,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原本豆蔻以为皇上是因为新生的皇子,而屈尊驾临坤安宫的,为了她为他生了一个皇嗣。
可是,一天一天,一次一次,他的注意没有半分投注到新生的婴儿身上,倒是对她纠缠得更紧了。
他果然不是个好父亲。
他同样不算是个好丈夫。
那种种近乎调戏的暧昧言辞和动作,他看着她时,那比以前更加温柔如水,热的像火的眼神,让她每每近乎破功的边缘。
可是然后呢?在她习惯了,在她忘形之时,他再突然抽身而去,把她孤零零的丢在孤寒冰冷的半空中吗?
她知道他在等待,在等她的态度转变,在诱惑,诱惑着她的沦陷。
明知那是足以焚身的火还要像飞蛾一样奋不顾身地扑过去吗?她不敢想,不敢看,却又无法拒绝。
她是他的君王,他是她的天。
李昊天也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被女人拒绝,而且在男人最“关键”的时刻。
夜幕低垂。
屋里层层的纱幔都被放了下来,案几上几只暖色的烛火燃烧着暧昧不明的光,镂刻着奇异花纹的花瓣状香薰炉中,袅袅的香气不断地飘出来,摇曳生姿,暗香涌动渲染着屋里蒸腾火热的气氛。
小皇子早已被奶妈和宫人们抱到了外屋,门口的锦绣缎子的布帘也被小心的放下来,隔开了门里门外两个世界。
可是,若你仔细听从重重的纱幔后面传来的断断续续的对话,一定会发觉和周围的气氛绝对不搭。
“豆蔻,你专心些。”
“可是,孩子在哭。”
“哪里有哭声?我怎么没听见。根本是你多想了。”
“真的,皇上。我听见了,母子连心,一定是小皇子在哭呢!”
两人静静的听了一会儿,小皇子果然在哭。
不过,不是震耳欲聋,也不是声嘶力竭,只是小声地吭吭哧哧的哭了几声,或许是饿了,或许是尿了,或许是什么打扰了他的睡眠。总之是哪里有一点点不怎么适宜,用哭声只是表达一下小小的不满。
“豆蔻,就算是他在哭,孩子不都是这样?那么多的人侍候着他,如果真有什么不对,自然会有人来报告,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不知是第几次被打断了,李昊天的声音中有些无奈的烦躁。
他敢说,若是其他的嫔妃,或者是那些尚未成为他的妃子的其他女子,在和他如此亲近的时候,只会想着如何向他献媚,如何讨好他,如何能一举俘获他的心,而绝不会去想任何其他的东西哪怕是最最亲密最最重要的人或者事。
他喜欢豆蔻的卓尔不群,喜欢她的多变和纯真,可是在这种时候,他倒有些希望豆蔻能够稍稍正常一点。至少,能够表现得正常些。
她再多变,也不该变得对他冷淡和排斥,尤其是,不该把另一个“男人”看得比他还要重。
他猛然发觉,自己居然在吃儿子的醋。
“见过生孩子的,可没见过像你这么紧张的。我是他的父亲,难道你不相信我的安排吗?”
“那是自然了,你不是第一次做父亲,可我却是第一次做母亲啊!自然要紧张了。”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两人之间某些微妙的东西。好半天两人都不再说话。
过了好半天,豆蔻讷讷的开口似乎要解释什么:
“皇上,他从生下来就从没离开过我。就算是奶妈和宫女,毕竟都不是他的母亲。谁的怀抱能比得上母亲的安全和温暖?他虽然小,可是自然知道这里面的差距了!”
豆蔻的声音中带着委屈的指摘,似乎他就是害她们母子分离的罪魁祸首。
她自小没有渴望的的母爱,在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生下了孩子的那一天晚上,她便发誓,要让自己的孩子得到最多的最温暖的母爱。
那个小子,刚出生就夺去了豆蔻几乎全部的注意力,还纠缠出这么多问题来,让他真不知道是该爱他疼他,还是该讨厌他,妒忌他。
李昊天终于开口了,澎湃的激情被嘎然而至,渐渐平复后的声音中还带着一丝暗哑:
“孩子总是要离开母亲的,他是个男孩子,你不会以为他会永远陪在你身边吧?”
他的话语中隐隐带着某种类似于试探和威胁的成分。
豆蔻似乎敏感地觉察到了某种危险,李昊天话音刚落,她便反射式的反驳道:“或许等他长大吧,但肯定不是现在!”
紧接着便是一阵西西索索穿衣服的声音,不一会,从床帐中伸出一只纤纤细手,谨慎地把纱幔撩开一角,接着,豆蔻只穿着一件中衣就准备出来,她刚迈下床,却又被一只大手拉了回去。
“皇上……哦,昊天,不要啊!让我去看看孩子,一会儿就回来吗!”
原本坚定的声音中带着一种不太真实的撒娇,分明是她在耍弄一种不太成熟的“诡计”,可他偏偏无法对此无动于衷。
他放开了钳制,顺手拉过自己宽大的外袍,把她单薄的身子整个罩在了里面。
“就算是要去,也要披上一件外袍吧?看看你,都是孩子的娘了,还这么不会照顾自己。”
“……”
原本武装了厚厚铠甲的心,瞬时龟裂出了一道细细的缝隙。
外面的孩子此时真的哭了起来,断断续续的哭声似乎在召唤母亲的注意力。
她咬咬牙,拉紧了那件过于宽大的外袍,快步走了出去。
她走的那样急,仿佛在着意逃避着什么。脚步没有停顿,头也不回的,逃了出去。
她那瞬间的犹豫和决绝的离去,并没有逃过李昊天的眼睛。她刚刚在想什么?还是,已经做出了什么抉择?
他那好看的眉毛慢慢地皱了起来,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率土之滨莫非王土,她,逃得掉吗?
、第三十六章 秘访将军府
为了褒奖赫连老将军戎边有功,圣德皇帝亲自下旨由工部拨款,修缮威武将军府邸,历时近一年,浩大的装修终于竣工了。
竣工这一日,赫连府上张灯结彩,贺客盈门。
几乎所有的臣子们都听说了,皇上对赫连老将军褒奖多多,赐修府邸不算,还曾经几次用近乎尊敬的口吻夸奖他。
官场多势力,谁也不会错过巴结新贵的机会。皇帝的宠信给了谁,大家的风向标自然都转向了哪里。
不论是远的近的,沾边的还是不沾边的,凡是人在京城里的大臣们都纷纷前来道贺。一些外放的京官,也让不远千里,发来祝贺信,让家人带着贺礼一并送来。
酒至半酣之际,一个贵客的到来把宴会带入高潮。
“王大人,您亲自来了,这让我怎么敢当呢!”
赫连老将军看到白发苍苍的王右宰也亲自登门道贺,不觉喜出望外,双手抱拳,连道不敢当。
“恭喜!恭喜啊!!”
王湛也连一迭声地道贺,并和一旁的大臣们打着招呼。
等到乱纷纷地那些过来打招呼的大臣们都归了位,王湛一转身,便眼尖地看到门口的地上醒目地放着一份贺礼。
“这是?”
赫连老将军的嘴角扯了扯,露出一点勉强的笑容。一旁的管家赶紧躬身回答:
“王大人,这是林左宰的贺礼。”
“林左宰?”
王湛先愣了一下,随即了然。
“老夫记得林大人和将军可是旧识,也算是半个同乡,听说还差一点成了儿女亲家。怎么,现在两家又要重叙旧缘了?”
林文岳果然会见缝插针,拉拢一切可以拉拢的关系。
“叙什么旧缘!”
不提这茬还好,一提起“儿女亲家”四个字,赫连老将军便想起儿子曾经的伤痛,顿时脸色黑黑,说的话都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齿缝中挤出来。
“林家是什么人家?犬子可高攀不起!”
看到他这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王湛一手捋着花白的胡须仰头哈了一声:
“是吗?这样就好,这样才好!!”
他突然低下身来神秘地小声说:
“赫连将军,请后面说话!”
赫连老将军知道他定然有重要的事情要谈,赶紧把他让到了后面内院的小厅中。
刚迈进内厅的大门,王湛就郑重其事地道:
“请将军准备接驾吧!皇上一会儿就到!!”
“接驾?”
这个突然降临的讯息让赫连老将军彻底愣住了,一时间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