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退房!”独孤无情眼观此楼,对那掌柜道。
掌柜显是头一回遇到深更半夜离去的房客。蹙了眉头良久,关切道:“客官,快到三更了。为何不待到天明呢?黑灯瞎火走夜路可不好?”
独孤无情一向不喜啰嗦之人,听罢,正想厉声回答少管闲事。
却被一旁站着的若霜制止,只见得若霜拎着袖子,不紧不慢地解释:“呵呵,多谢老掌柜的关心了,可我们夫妻二人着急赶路。你也知道,城门这个时间最不拥堵。所以……”微微一笑,顿了半刻。
老掌柜心眼透彻,既了解了若霜意图,也作势嘘声道:“原来二人是急着出城门哪。这倒是该走早一点。等到天明,城中进进出出的百姓也就多了,军官查查探探才予以放行,是挺麻烦。”意味深长地伸长了脖子,却在看见独孤无情手中长剑时将话噎在了喉咙。
若霜对着独孤无情一使眼色,急急忙忙出了客栈。
若霜打趣道:“你怎不问问我,那掌柜是怎么想的?”
独孤无情瞥眼瞅了瞅,似笑非笑地急步往前,不说一句。
若霜拽着他的胳膊,眨了眨眼睛,道:“你怎不问问我?”
独孤无情立定,神色冷厉,拨出食指朝若霜鼻尖触去,无奈道:“我又不是傻子,那老掌柜也不是瞎子,怎么说都该看到我手中这把不吃素的宝剑?即便城门关闭,我们还不是畅通无阻。想来那掌柜也没小瞧我们二人的武功。徒手攀墙不也该轻而易举的吗?”
若霜干咳两声,兀自失望道:“原来,你都看透了啊!真是扫兴!”一扭头,却被独孤无情拥了个正着。
“不过你能想出这么个理由来打发那个啰嗦的掌柜,实在出乎我的意料。”
若霜挑眉笑了笑,道:“这算不算你服我了?”
独孤无情眨了眨眼睛,吻上若霜的额头柔声道:“我的霜儿定然聪明的。”
情话呢喃间,天已经快亮了。
“霜儿,这一次回竹影宫,你……”若霜欣喜之余却偶见独孤无情神色异常,知其担忧什么,忙伸手拂了拂独孤无情的紧蹙的眉头,笑着道:“无情,我已承诺嫁你为妻,自是不会再心属旁的人。”
一听此话,独孤无情将若霜揽得更紧了。想当初自己初尝男女感情,违背自己心愿不得已做了那错事以后,时常深夜惊醒,时常被梦魇折磨。幸而遇到若霜,搅进重重武林恩怨,才免得了内心的苦痛。
他想,这会是他独孤无情的女人,即便日后再艰难,也绝不做有负于若霜的事。
只可惜暗处的敌人怎可轻易就此罢手呢?
冷庄后院,三位夫人正聚在一处喝茶。
大夫人踌躇道:“妹妹,上次你与孩子们商讨对策,可有主意了?”
这大夫人向来慈善,不争其斗艳。所以曾经的冷冽在失去心上人夜芷柔后,得她细心照顾。冷冽感其恩,便将她招了做自己的第一位夫人。
杜夫人眼波微转,手握青瓷茶盅,转了一转,叮铃两响放在桌上,沉思道:“那竹影宫好生厉害,上一次,我们就吃了一些苦头。”犹豫片刻,转向一旁笑意浓重的二夫人,“姐姐,你有什么好法子,快快说将出来?”
这二夫人是将门之后,从小受父母影响,舞刀弄枪,平素里爹娘打仗,跟在身边,也读过不少兵书。当下把手重重往石桌一拍,立起身来。围着大夫人和杜氏思忖道:“大姐小妹莫要慌张,光靠一股蛮力做不成什么大事。”屈手指向自己的脑袋,“咯,我们哪,得靠这儿?”
大夫人急了,说着便拽这夫人坐下,催促道:“好啦,二妹。你究竟打什么主意,快说与我们听?相公惨死那魔女之手,作为结发妻子,我们不可坐视不管。”
似是说到了二夫人的心坎儿上,挥手一把拍上大夫人和杜氏肩膀。因手腕力气大,这一拍差点把两人拍到桌子底下。二人身体一颤,双目赤红,紧瞪着面前的二夫人。见状,忙摆手不好意思道:“大姐,小妹。不好意思,太过了。力气太过了。”
两人坐直,等着这二夫人的后话。二夫人继续道:“那魔女既然同一个杀手处在一块儿。我们也可以转换对象,从那个男子身上下手。”仔细扫向杜氏,“小妹,百灵既嫁给了裴大公子,那么也一定能做成这一件事!”
杜氏凑上前,道:“二姐是想让我女儿去勾引那个竹影宫杀手。不可能,不可能。百灵已经成婚了,让她去做这件难以入齿的事,别说我这个做母亲的不愿意,就是亲家公也不一定同意?”
“哎,小妹,别那么固执。你先听我说。百灵若真干那种事,也不见得能让那杀手欢喜。”愣了一瞬,续道,“小妹,你不知道。三年之前,据说江湖上的杀手毒蛇爱上了沈王爷的女儿,本要结为连理。不想到了晚上,大名鼎鼎的沈王爷便被别人杀害。一夜之间,让郡主沈凤儿成了孤女。武林中这些秘事传得沸沸扬扬。小妹你可听说过?”
杜氏点头道:“二姐说得不错。听说王府一把火被人烧尽。可怜那郡主魂归黄泉!”说着眼角含泪,一片凄楚。
二夫人笑地更大声了,推了推杜氏的手,食指放于唇角:“说甚胡话,如今那郡主活得好好的呢!”说罢拎着茶盅饮了一口茶。
身侧大夫人自是疑惑,面面相觑之时却见小妹也同笑了起来。
杜氏道:“大姐,二姐不提醒,我还真就忘了。上一次百灵筹办的那桩婚事,你还记得罢?”
大夫人点头:“怎不记得?裴公二小子成婚不是?”
二夫人也摇头,指着身前的石桌,笑道:“那你可还记得当日婚帖如何写的?”
大夫人想了想,陷入沉思。半晌,提声道:“你们是说,当日婚帖之上的沈姑娘就是郡主沈凤儿?”
两人兀自盯着那大夫人,嘀咕道:“看来大姐脑袋真是开窍啦!”接着又齐齐点头。
这三位妇人打得算盘也很精,一心想着若是说服了沈凤儿,必然有办法拿住那魔女的把柄。
一阵风拂过,院内落叶翻卷。
三人相视一笑,心中早已有了主意。
若霜徒步回到竹影宫外,四周嫩竹青青,两位手下于宫门站定,犹如两个石狮子,纹丝不动地站立着。
见着易容的若霜,二人执剑相向,怒道:“何人来闯?”
若霜扯去脸上面具,挪至台阶。正抬眸间,那手执长剑的弟子已然跪倒在前。这般敏锐又这般有眼力劲儿,若霜猜想,必是二哥弟子无疑了。
还不等得若霜开口,单脚跪地的弟子已自出声道:“属下,属下这就前去禀告宫主!”说着匆匆一闪,消失了踪影。若霜盯着地上仍单膝跪着的弟子,伸手唤了他起来。
眨眼间,那弟子跑了出来,额上冒着虚汗,垂首道:“宫主,宫主他不在宫里。”
若霜一笑,朗声问道:“谁同你说的这话?”眼角一扫,那弟子也不开口,若霜试探问“是大宫主罢?”拨指出来,直接进宫。因着两守门弟子都是慕容云秋之人,所以也未曾相阻,直接让出一条大道。
刚至门沿,便见着大宫主慕容长毅,冷声一掠而过:“你又回来做什么?我们竹影宫被你害得还不够惨吗?”
若霜笑意盈盈,并未抬眼,直接从旁走过。
慕容长毅身形突转,从若霜右肩袭去,若霜转身避开。
左拳进,右拳收,自左腋劈去,若霜起身单脚腾起,左足直抵慕容长毅手臂。哪知对方腕力较大,拳击小腿,正自疼痛不已,又被慕容长毅握住脚踝,来回三圈于空中乱舞。若霜虽运气至足,承了片刻,可两圈过后,已是头昏眼花。仓促间竟被甩向两丈之外。倒头悬空,再落地时,左足酸麻,半点动弹不得。咯吱一响,如同折断枯枝,左骨好似碎裂。
若霜难以忍耐,握着一旁酒杯粗细的小树顿了片刻。额上密渍斑斑,裙角也被树枝挂破,偶见得左踝红似如火。两手支地,却见慕容长毅一脸无可奈何的神色:“冷姑娘,我们早先就有约定。如今这般,也是你自找的。”
苍白无力的双手抬高了些,近似哀求的口吻:“大……哥,三妹给宫里带来这么大麻烦。原就不该再回来。可,可是所有的事情都因我而起,若我不回来查清楚,迟早其他门派会来此拼个你死我活。我是一个孤女,没有资格要求什么!可二哥于我有恩,你也是知道的。他本人固执,说不屈服便不屈服。我的事他势必全部揽在自己身上。我……我不想伤害他。”一番言辞诚心诚意,不得不让人感动。
但慕容长毅想起那日宫中惨死的诸多弟子,脸上一狠,愤懑道:“冷姑娘,你还想说甚?当日我们竹影宫出了多少人命?种种一切都是因你而起!哼,你觉得一切还有回旋的余地嘛?”袖摆一拂,说不出的冷酷无情,“你快走罢,冷姑娘。别考验我的耐性!”
“大哥,是一点儿都不愿意退步么?”若霜紧紧捏着跟前黄泥松土,趁着慕容长毅背身的利势,右足轻点,腾身而起。从袖中摸出暗器,快要近到身前。可慕容长毅的回身一掌,便将若霜打落在地。站定时,因左骨断裂,两足用力,一拉扯间,踉跄退了两步,身子向后缓缓倒去。
青影突至,见此景,眸中一片惨淡。若霜还未睁眸细看,却听得慕容长毅惶恐不安的声音。他在叫,二弟,二弟?可惜拥着若霜的慕容云秋只脸色煞白,心痛咬唇道:“我曾对你说过,什么时候你同三妹出手,就是你我情意将尽的时刻?”
身前男子“啊”一声响,显然被这冷话震得六神无主。又是冷眼一瞥,慕容云秋道:“从此以后,我们互不相干。你知道我口中所谓的不相干,指的该是什么!”接着慕容云秋起身,很快消失在了慕容长毅的视线中。
走至水榭,若霜闷哼一声。拽紧衣袍的手又一用力。若霜神智不清道:“二哥,是我对不住你。给你惹了这么多麻烦。咳咳……我真是一个灾星。江湖中人对付我,我爹不要我,我哥哥姐姐污蔑我,就连到最后都不知道那躲在背后的敌人是谁?就无……无情一个人还对我好!”听罢,心里不由自主地一愣,慕容云秋扭头望见,自己的心上人若霜脸颊在无情二字脱口时,竟是一片绯云。情愫上涌,抱着若霜的头有点紧。
“好疼,好疼啊,二哥。”听见呼声,慕容秋瞅眼一看,乍见若霜左腿足骨折断,踝畔更是猩红无比。伸指去碰,还未端详,便又听到怀中之人凄厉呼声。许是疼痛难忍,贴着衣袍,若霜一口咬下。慕容云秋胸前一痛,闭紧了双眸。待到怀中的人晕死过去,才急匆匆回了寝宫。
而宫门之外的慕容长毅茫然若失,也是背手不语。身旁的弟子星竹担忧地看着他,也不敢鲁莽插口。
“互不相干?呵呵,你终究还是威胁大哥了!”独自喃喃,声音苍凉。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请支持!背后之人又会使出何种阴谋诡计?与若霜分开的独孤无情究竟会遭遇何事?武林恩怨,谜团重重,会如何演绎?欢迎各位么么评价,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谁解红尘痴情怨
为不留下后遗症,慕容云秋替若霜找来宫中最善长接骨的大夫,当然接骨不是小事。痛上一阵儿也在情理之中。从昏死中到清醒再到昏死几乎只是片个钟头的事。
等到若霜清醒,约莫也是戌时。睁眸时,却见慕容云秋正在给自己掖被子。
刚停手。就见得一双圆溜溜的黑珠子在眼眶里打转。
“有那么好笑?”慕容云秋失神望着此时笑靥如花的若霜。若霜慢慢地起身坐起,仰望着头顶的紫色床幔,又笑了一阵儿。
“我问你在笑什么?”慕容云秋心神不定,有点着急。
若霜抬起头来,眸子莹然有光:“二哥,我高兴。幸好大哥没把我打成残废!”
慕容云秋戏谑道:“成了残废不更好,二哥就守你一辈子。免得你劳心劳神地负气出走,二哥再劳心劳神地想着到哪里去把你寻回。”
若霜看着慕容云秋孩子气地嘟着嘴巴,噗嗤一声也乐了,拽着慕容云秋的臂膀摇了摇:“好啦,好啦,是三妹的错。下次三妹绝对不会一声招呼都不打就出宫的。咯,这样可以了吧,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拨指揉了揉若霜额前鬓发,正色:“臭丫头,还想有一次?”说着往头上一敲。
若霜闷闷低头,实心实意地道歉。
说罢,抬眼一觑,疑惑片刻,心道:“三妹定是有要紧的事非回宫不可。她与无情早在一处,怎么可能轻易回来?”心中感伤,瞅着若霜道,“这次回宫是有要紧的事儿?”
若霜坚定不移地拍上慕容云秋的肩,怔了怔,夸张道:“二哥,三妹需要你!”接着又来回点了两头。
慕容云秋起身,望着若霜:“什么事儿,说给二哥听听?”方出口,竟见得若霜从掀开被子,跳下床来,兴奋地手舞足蹈。
慕容云秋哼哼:“脚不痛了?”
若霜又一个激灵窜进暖和的被子,垂首露了个苦脸:“还痛哩。”见二哥信以为真的模样,换了句:“一点点痛,就一点点?”挪了挪腿,近到他的身旁,两手摩梭着丝棉被,道:“二哥,今次回来,确是遇到了事儿。你慢慢听我跟你说。”被褥下两腿盘膝而坐,小声续道,“江湖中肯定是有人盯上我了。”
慕容云秋不解,摇头示意她继续。“我想,要么就是我阿娘生前做了什么对不起他人的事儿,要么就是看我不顺眼。总而言之,有人一直在暗处监视着我,了解我的一举一动。”
慕容云秋手指抵了抵下巴,略想了一阵儿,仍然不解:“三妹怎的这般说,难道是路上遇到了什么打家劫舍的强盗?”哈哈两笑,捂着若霜的脸,“傻丫头,别胡思乱想,有二哥在,谁敢动你。除非……他不想活了?”
慕容云秋只觉得若霜多愁善感,故而大惊小怪,没太放在心上。嘟囔着又将若霜按在床头,掖好被子,“乖乖躺着休息,好不容易接好了骨。可别再生出事端。来,盖好被子。”
若霜执拗不过,只得睡下。望着四龙宝鼎升腾起的袅袅香雾,沉沉睡去。
不一会儿,慕容云秋再度踏进房门,怜惜地望了望床上熟睡的若霜,欣喜地笑着。拨了床幔,临走时还自言自语:“二哥早就知道你这丫头心里藏着事儿。”走近桌子,又点了数根安神香,亲眼见着床上那人略略起伏的胸膛,才带了房门出去。边走边思虑:“这数日查到的怪事明着看的确与三妹相关,可每件事都发生得奇,似乎总有漏洞。究竟是不是有人想对三妹不利?”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