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云秋逼近几步,又道:“那可怎么办?我已经想多了。”
若霜抿唇怒道:“怎么办?自己看着办!”
慕容转身又借力跃到位置上,一手撑着右腮,假笑地想了想,自哀道:“哎,好可怜。我的希望就这样泡汤了。竟是自己想多了啊!”
若霜两步走到几案前,抽出丝帕,伸过去:“来,拿着这个哭,才有女人的样!”
慕容云秋一双眼瞪得颇大,难耐地从若霜手中接过,又故作哭泣地噎着嗓子道:“可怜,就连哭都没人哄的。”
若霜看他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恨恨地呶了呶嘴,骂道:“一个大男人,做成这样真是不像话!”
大概听见了,慕容云秋腾地一声立起来,俯视道:“臭丫头,又在说二哥什么胡话?”
若霜直摇头,随之别过脸去。复想起今日来此是谓求人,于是敛了敛眉,拽着慕容云秋的袖子道:“今夜若三妹陪了你,你愿不愿意应了我一件事?”
慕容云秋咧嘴道:“三妹当真?”若霜嘟了嘟嘴,好整以暇拉过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脸上:“咯,给你试一试。看看是不是梦?”
慕容云秋愣着收了右手,咳嗽道:“说吧,想让二哥应承你什么事?”“送一个人给我。”好像这话挺干脆,没什么奇怪,“我得了个护卫,现下需要你点头!”
慕容云秋的声音沉沉:“是谁?”
若霜翘着脸蛋凑过去,沉着冷静道,“这个人,你也认识。”
慕容云秋手指互掐了一下,很快便意识到若霜口中的护卫。除了那独孤无情,还能有谁?
他背身绷着脸,试探性地问:“是你自己想要他的,还是他求你这样的做的?”
若霜冷声道:“不,他一个字都没对我说,是我觉得他不错。想让他做我的手下。二哥,我想你该答应三妹?”
背身的慕容云秋淡淡的声音响起:“哦,为什么?”
若霜拎着袖子,也拿起他几案上的狼毫,随之在宣纸上写下一个大大的断字。
她对他说:“很简单,你们那时没有容得下他,他早已与竹影宫一刀两断。二哥,你说,是不是该答应我?”
慕容云秋转过脸来,冷漠一笑,看不出他任何情绪的起伏。他的手轻轻地放在他的肩上,末了,答应道:“好,三妹,我答应你!”此时再无起初的玩意,只是一味地强忍着心中的忧伤,默默地拾尽身前女孩眼睛的笑意。
他知道不能拒绝她,因为她很开心。
“好了,你答应了我的事,我也会答应你的事!”若霜将外衣一解,伸手便拽着慕容云秋往床榻上移:“走,困觉去!”
慕容云秋的脚步如同钉在地上的木板,怎么也挪不开去。他反握住她的手,道:“三妹,别同二哥开玩笑,早点回去休息罢!”
若霜甩着袖子,不悦:“三妹从不做不守承诺之人,去不去?”转身,扭了头,自己移向床榻,续道:“你不困,三妹自己困去!”
其实,若霜的心里怎能不懂二哥待她的真意,也许就是这股真意,她才敢在最不合适的时候说出最不合适的话,做出最不合适的事。
若霜两眼又眨了眨,拉着他宽大的袍子,鼻子皱了皱:“哎,你就那么狠心,让我以后死了九泉之下都还记着某年某月某日某晚欠下竹影二宫主慕容云秋的一个承诺?”微微抬了抬眼睑,定定地等着慕容云秋的反应。
他怔怔地点了点头,如同一个无知的孩童正被母亲逼着前去睡觉,而孩童的心思却还处在某个不起眼的东西上。
解下外衫,和被躺下,他一时难得的平静。若霜也难得的平静。
他何尝不明白她的固执与不以为意,其实,那只不过是因为他爱她,所以她放心地认为他永远不会伤害她?
这是一个信任的赌注,他无法逾越。
深夜,若霜听到他轻微的打鼾声,透过窗棂的月光,她清晰地看见他皱紧地眉头。她抚上他好看的眉眼,轻轻地苦笑了声:“你看,不是早就说过,遇到了我这样的女人。注定倒霉的么?你看,你多么傻,什么都顺着我。”说罢眼角的泪滑到睡枕上,迅速钻进了棉絮,无声无息地隐藏了一个女子的自责。
她终究是明白他的。
一夜的无眠,一夜的愧疚。和着微微夏风,吹皱了垂落于地的床幔。五色珠帘随风摇荡,叮咛作响。
他猛地侧了个身,一滴泪同样于眼角滑下,也无声无息地砸进头下的睡枕里。
那样纯净的泪,伴着额际触摸的温热,一起消失殆尽。
他也终究是明白她的。
这世间本来在感情上很轻而易举的事情,却会因为彼此外物的影响拉远了距离。若不是彼此伤害,就是彼此在理解的道路上自伤。
原本旁人看去,若霜和云秋二人爱情道路上并没有所谓的艰难险阻。可不能在一起的原因只在于二人的多想。很多事情须得想想,很多事情也须得放放,只有临什么样的事做什么样的事,才会快活。
“睡到现在都还不起来?好个丫头!”慕容云秋俯身定在若霜的脸上,食指拨了拨她的额头,“日上三竿,这要是让宫里的弟子知道。你说这个形象怎么样?”
许是知道有人唤她,她睁眼似笑非笑,胸中早已有了应付的对策:“二哥,你说若是让宫中弟子知道你逼三妹做这承诺,你这面子还要不要了?”
慕容云秋嘴角一动,摇了摇头,声音轻柔却绵里藏针:“这怕不能如三妹意了,我性子一向如此,宫中弟子都知晓了。你若真觉得这承诺好,不如亲自讲给他们听,或许他们会佩服你……呵呵勇气可嘉!”
接着大眼瞪小眼,若霜碰了一鼻子灰。若霜道:“你是不是经常去青楼?”
慕容云秋挑眉疑惑:“何以见得?”
她摸了摸额头,干笑道:“不去青楼,真可惜你这性子了。”
她被迫抬起下巴,眼前的一张脸,正面的光线挡住,看不真切。
他贴到她的肩旁,玩味地笑道:“无妨,二哥这宫里有一个如意的也就不错了。何况,二哥我只愿意跟自己欢喜的姑娘亲热!”
若霜肩上一抖,抬起的手猛地挡住自己的脸,道:“好吧,三妹又错了。下次不再顶嘴了。跟你这样厉害的顶嘴,好生无趣!”
竹影宫魔头能有这等柔情,若是江湖中人听去,定会拔剑相顾,刨根问底探听到他的心仪女子。然后抓住这心仪女子让不可一世的魔头慕容云秋俯首投降。仔细想想,这应是相当痛快的一件事!
而城外东郊的竹屋里,那独孤无情正百无聊赖地闲坐在床上,回忆着与那女子相处的点点滴滴。
“看来老婆子来得是时候!”门外一个干涩沙哑的声音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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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涛汹涌漫江湖
竹门大开,独孤无情瞥眼看去,正是那晚丑妇。当下拨剑跳出,刺将出去,大吼一声道:“你怎在此?当日我敬你是为前辈,你为甚在白粥里下迷药害我?”
那丑妇反手拿拐杖一抵,和剑相撞,二人退后两步,方罢手停住。丑妇冷声道:“小伙子你这是做甚,当晚若是我真想你死,你觉得自己还能活到现在和我打斗么?”
独孤无情停住思忖:“这前辈武功却是在我之上,如若真要杀我,何不直接就将我杀了,干甚还弄那劳什子迷药?”随之收剑背后,疑道:“既然前辈无心伤我,为何又在当夜下药,莫不是有甚企图?”
说罢,只见那丑妇仰天大笑,接着道:“真是笑话,小伙子,你难道看不出来我老婆子的用意?”
独孤无情双目紧缩,正色道:“老前辈究竟有甚么用意?”说着宝剑呼啦一声,跃进刀鞘。
老妇的声音微哑,柔和的明目突闪一道凌厉的电光,于是出口道:“你左肩处的剑伤太深,可你又不愿意调养,而是日夜打座。如此一来,血气逆转。受苦的可是你自己!我老婆子没别的企图,只是想着你能安好罢了!”
听罢,独孤无情一头雾水,愁思忽转,棱角分明的脸廓上尽是惊讶。他从小就是孤儿,除了被慕容狄收为弟子以外,几乎没有什么亲人。而如今一个陌生老妇突然说出这等关切言辞,怎能不让人生疑?
他拱手问道:“前辈如此善心,晚辈深存感激。只是不知老前辈与我有甚关系,要这般待我?”
丑妇右手拿着拐杖,两眼一眯,别有深意地看了独孤无情一眼,道:“你爹与老婆子当年有些交情。临死之前让我好好照顾于你。他生前待我好,死后这个遗愿都不能替他完成,那老婆子岂不有愧于他啊!”
驼背弓腰的老妇,一番感人之言听得独孤无情怔了半晌。他从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也从不清楚父亲有些什么朋友。
种种身世虽然十有八九听上去是真的,但也不可掉以轻心。江湖上弄虚作假的事情比比皆是,独孤无情作为一个训练有素的杀手,自当明白。所以面上一套,心上一套,仍试问道:“老前辈可否说得仔细点,我……我爹究竟是谁?”
老妇听罢,拐杖横放,指着竹门,道:“小伙子既然要听,且进屋详谈!”
孤独无情点了点头,迈步走进了屋中。坐在炕上,独孤无情伸臂一扬,恭敬有礼道:“老前辈?我爹他……”
还没说完,老妇制止道:“这个时候,你怎么还叫我老前辈。来,叫我一声婆婆!”泪眼婆娑,一张枯黄干瘪的老手微微掠过独孤无情的眉梢,凄声道,“你长得真是像他极了,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独孤无情越听越疑惑,却不敢出声打断她。
老妇从怀中掏出几个小泥人,一个弯腰驼背,显是这老妇,而另一位长发垂腰,明丽双眸,显是一位貌美的女子。
独孤无情望着这个女子泥人,忽觉疑惑,正想拾掇出来仔细端详,却被老妇眼疾手快放进了衣袖里,嘻嘻两声道:“这……这是老婆子年轻的时候,不看为好,不看为好。”
独孤无情见她眼睑微抬,若有所思。恐真是如此,当下也不追根究底,只提起正事:“老……婆婆,快告诉我罢,我爹爹是谁?”
老妇抿了抿唇,却并未提起,只是兀自摇了摇头,道:“你爹,你爹,哎。你爹……你爹是……”喉咙一时哽咽,啼哭不已。
却听得远处传来一阵冷笑声。
“阮婆婆,你可真是胆大包天!”
那声音由远及近,忽高忽低,甚是恐怖。这种音色倘若再来个什么狰狞面目,只怕是要吓得平常人魂飞魄散。
因着这独孤无情从小是个杀手,性子冷淡。所以,即便真来个恶鬼,也会临危不乱。饶是一贯高度的警惕性,那独孤无情持剑出来,喝道:“何人在此,快快出来!”
又一声仰天呼啸从头顶掠过。
“阮婆婆,你怎还不出来!”
屋中老妇双脚一颤,提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奔出竹屋,面色霎白,只乞求应声道:“夫人,饶了老婆子罢!”说着借力点足,跃上不远几里的柏树,抬手一望,奔向山头去了。
独孤无情心下疑惑,却又感叹自己轻功不如那老妇,定然是追不上两人脚步的。
“那老婆婆究竟是什么来头,她真知道我的身世?”独孤无情疑惑不解,手捂着左肩,私下想道:“我这伤也差不多好了。那女子弄出这么个好理由让我养伤。真是心善。这等恩情,我改日再报!”说着往后转身看去,瞪着那竹屋半晌,提剑离去。
这一上路,午后便到得了镇上。不过百里,听见两兄弟讨论。
一人道:“听说帮主向白鹤侠递了一个帖子。”
另一人疑惑,问道:“帖子,可知是什么帖子?”
先前的一个人手往脖子上一划,做出个夸张动作。
另一人捂着嘴,大声道:“你是说……帮主要和白鹤侠比武?”愣了愣,再道:“这比武之地,在哪里?”
那人望了望四周,手指放唇嘘声道:“这哪是我们这些小人物知道的。我只知道当年武林大会,帮主惨败白鹤侠,所以多年心中不快,只寻着时机好报当年耻辱!”两人纷纷摇了摇头,叹气着走了老远。
独孤无情正想唤住两人,身后呼剌喇跑出四个手拿钢刀铁锁的怪人,一人耳厚,穿了耳洞,戴着个银铁环。一人瓜子脸,穿了鼻孔,也戴了个银铁环。一人虎背熊腰,左眼被黑绫缚在脑后。还有一人十分瘦小,蓬头乱发。且手臂之处尽是识不得的蓝色字纹。几人所使武器均为一个铁锤,脚上穿着黑色长靴,神情面目十分古怪。让人盯上几眼便觉得十分滑稽。
跑到中央,几人拉缰停下。独孤无情迅速弓身蹲下,隐在青色草丛间,细细凝听。
首先那个虎背熊腰的人,出声道:“哼,师弟在裴庄中的毒真是蚀骨散,我想不会弄错,就是那魔女!”
耳上坠着铁环的人掉转马头,不以为然道:“大哥,可听师弟描述,他所受之毒明明是竹影宫的三宫主所下。你怎么断定是当年那妖妇?”
这虎背熊腰的人望着草地里疯长的狗蛋子草,厉声解释道:“虽有人传那妖女早已死了,但大哥我还是不信。好端端,又没打架,怎么说人没了就没了!也许师弟口中的罪魁祸首就是那妖女的弟子。所以才懂妖女下毒之术。”
鼻子上戴着银环的男子也插口道:“大哥,二哥,你们这么说。那裴庄中毒之人那么多,为何偏偏我们师弟倒了这大霉,其他江湖人士都只是中了迷药。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听罢,四人踌躇,理不出个头绪来。四匹马儿停在此地,踏着泛黄的干草,前后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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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波未平一波起
那虎背熊腰的男子深吸一口气,对着那鼻子穿着银环的男子道:“三弟,你怎如此糊涂。当年那妖女本就与竹影宫关系匪浅,如今这竹影三宫主搞不好便是那妖妇的徒儿?”
其中的一人抬手望了望天,窜到两人跟前,催促道:“大哥三哥,时辰不早了,要不我们先赶到苏州再说罢!”探讨的三人互望一眼,对着说话的男子点了点头。
四人穿过草地,火急火燎地上了大道,只见得尘土飞扬,几人的背影很快被长长的杂草淹没。 独孤无情挺剑出去,俯身望了望被踩坏的枯草,又看了看四周踩踏出的马蹄脚印。心里暗自疑惑:“明明只有四人,这马蹄印竟然覆盖了这么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眼睛豁然变亮,又自问自答道,“莫非骑马穿过此地的,不止那四人。妖女?不好。”
独孤无情登时立起来,想着当日在裴庄,若霜被冷冽几人称之为妖女。所以误以为这些江湖人士都是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