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下名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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裙下名器- 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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焉容十指绞在一起,暗想着这念渠吩咐起话来为何连哪个尚书都不说明白了呢,立户礼兵刑工,尚书多的是呢,可惜她人微言轻,不便插话,再一看那丫鬟什么也不问,转身就走了。
她不免心存疑惑,难不成那丫鬟已经心知肚明?还是说黄尚书与楚王私下里交触甚广?
念渠似是看出了她心里的疑惑,弹手抚平了腿上盖着的毯子:“这都是我的人,之前一直在门外守着的,你来之前可能未留意。”
说话间,外头已经有人推门进来,手里捧着瓜果和茶碗进来放到案几上。
原来她们二人的谈话已经被听到了,焉容再不怀疑什么,兀自坐在榻上理着自己的衣袖,当下时间还早,她总想着多等会,毕竟她来求助的目的是让黄刚放人。
“如果没什么事,你在这里陪我说说话吧,我寻思着外头正是乱的时候,你回去也不安全。”念渠抬了抬眸子望向外面,天色已过下午的明艳,步入黄昏的晦暗。
“好。”焉容凝了凝神,尝到她话里的几层意味,身上凉意渐起,无意识地掐住了袖口,对方立即扔过来一条貂绒毯子,她道了声谢盖在身上,还带着淡淡的温热。
她总觉得念渠身上具备一种特别的魅力,有女人的敏锐和细心,又有男人的爽朗与英气,每每想起花榜状元的那场比试里,她与萧可铮豪饮一大坛酒,又身着一袭红衣在台上舞剑,总是让人感到意气风发。这样的女子,既能做得红|袖添香的温婉旖旎,又能当得把酒诗话的红颜知己,交际场上谈生意,女儿乡里论子夫,似乎没有她不可做的事情,要是当初没有自己干扰,只怕沉陵直奔她而去了。
此时念渠正用牙签插着水果,看着冰花瓷盘里的橘子苹果挑剔地皱眉,最后小心捻上一块含进嘴里,刚咽下不久便对着痰盂吐了出来,一旁服侍的丫鬟见怪不怪,连忙纷纷递上雪白的帕子和温柔的白开水给她。
焉容眸光一动,上下打量她一通:“你这是……”
念渠用手理着自己的胸口,皱眉道:“两个月了。”
“恭喜恭喜。”再不用说更多,焉容便知她是怀孕,倒是她身材苗条,两个月也看不出什么。帝王之家的孩子必不能同平民之家一般,尤其是生儿生女,对女人的地位影响更大。
念渠轻轻一笑,似乎没有刚才孕吐那么难受。“多谢,不过王爷倒不缺什么孩子,王妃也有己出。”
听到这里,焉容心中颇有几分惆怅,听说楚王回京,王妃却留在自己的属地,接着他又在京城娶了侧妃,不管是为了权势也好,为了个人私|欲也罢,对女人而言伤害都是极大的。“能在京城里独身陪伴王爷,他今后也不会轻易忘了你,安心养胎总是好的。”
念渠含笑受着她的建议:“你呢?自打从春蕊教坊出来便听说你和萧老板的那些事,至今又住到了一起,可有什么喜讯?”
两个不算相熟的女人凑在一块儿要谈什么,除了男人便是自己的孩子了,其中一个有了身孕,难免要问及另一个的状况,焉容从前并未考虑太多,但一天里连着听了两回,总要引着自己往更深里思索:“这倒没有,境遇也不安定,得一切妥当了再谋划这些事。”
“这可不定,你得先调调身子,自打王爷承了这楚馆,我可听到不少新鲜事,便说那些没有良心的老鸨,不知给无知的姑娘们用了什么避孕的药,难免伤了根基,你也该寻个好的郎中瞧瞧。”念渠心里掂量着,有些话倒是不敢跟她直说,若是服用过寒性的药倒还好说,就怕用了水银,暗里便把身子给损毁了。她可不同,她是从教坊里出来的,只学才艺应酬之类,身上干净。
“是该这样,多谢指点。”焉容弯唇笑笑,心底却跟搁了一块大石头一样不太舒服,她的身体没什么大病,但就在马家那一年多折腾了元气,在裙香楼后半段的清闲日子里也未能补偿回来,总觉得心神不济,身子骨有些虚弱,听她这样一说,更是为自己捏了一把汗。
是时候找个郎中了,焉容心里暗暗想。目光轻轻看向念渠,又十分佩服她的淡然,明知未来这一两天会出很大的乱子,明知自己的丈夫也许会成为作乱之人,依旧能同她说这些家长里短的话,这份心态着实不容易。
急也是没有用的,宫里未传出丧报,皇帝估计还没驾崩,大家都该干嘛干嘛,黄昏用饭,念渠特意吩咐身旁的丫鬟多备了碗筷给焉容。
“几处簸钱声,绿窗春睡轻。”念渠一边念着诗,一边缓缓捡着碗里颜色比较新鲜的菜色下手,“大概是王府那样枯燥的日子太枯燥了,我还是喜欢这样的地方,听着外面扔钱掷骰子的声音,还有唱曲的唱戏的,总能好好睡上一觉。”
她大概是天生喜欢热闹吧?焉容摇摇头:“我偏喜僻静的地方,独居一两人,看看书写写字,不亦乐乎。”
却听念渠轻叹一声:“以后兴许要天天过你说的那种日子,总之能得王爷一允,在楚馆这样的地方凑热闹是不太可能的了。”
这楚馆,是沉陵暗里拢到手的,是繁华背后深藏的秘密掩饰,此时把念渠放在这里,未尝不是对她的一种保护。
总有些原本不在意的东西,在失去之后会变得格外珍贵,因此念渠更看重当下的热闹。焉容默了默,猜不透未来几日的动向,但也不外乎两种可能:楚王称帝,以及称不了帝。
刚用过饭,焉容看念渠有些困意,便主动请辞:“你如今身怀六甲,该早早休息,外头有我们的马车,我在里面住一晚,明早再过来打扰。”
“不必,夜里阴寒,不能这样将就自己,往东这隔壁有一间空房,我叫下人收拾于你暂住。”
焉容沉默了好一会,才道:“多谢。”那间屋子……是衣缠香曾经住过的。
…………
夜过三更,皇帝撒手人寰,丧钟透过冰冷浓重的夜色,划向更远处的苍穹。
太和殿外,百官伏阙,都等着太监杨全儿来将皇帝的遗旨颁布。大晚上寒风瑟瑟,殿外的汉白玉砖冰冷刺骨,大臣们跪得膝盖发麻,却迟迟等不来遗旨。
太子和楚王都跪在最前,两人之间形成一道隐形的屏障,交织着外人看不见的厮杀战火。
却没有想到的是,当圣旨终于来临时,杨全儿深挚沉痛地念着上面的话,时不时抬起袖子擦擦眼泪,这样可以刺激太子对皇帝的悼念之情,以后不忘了他老子用过最拿手的大太监。圣旨里说……要让太子寻一处仙气重的地方,让尸骨不损,肉身不腐,灵魂才能长存永生。
百官几乎都落入沉默。
这位可恨到让人怜悯的皇帝自始至终都不愿意接受自己会死的事实,追求长生不老的念头执著而坚定,他活在杨全儿和焉容给的骗局里,以为自己当真得到了可以不死的古方,最后稀里糊涂地死了,却把死当成是一步迈向永生的梯。
沉陵愤然起身夺过杨全儿手中的圣旨,猛然看过去,上面一个字都没有,然后他狠狠地把“圣旨”扔到了地上,跪在前面的官员觑着眼睛扫过去,看见空白的圣旨发出长长的一声“嘶——”
杨全儿的脸比圣旨都白,紧接着刀光亮过他的脸颊,下一瞬,锋利的刀刃已经切过了他老硬的喉管,鲜血猛然抖出的链一般喷洒而出。
沉陵将刚刚从带刀侍卫那里抽过来的刀握在手里,冷声道:“假传圣旨,该死。”
整个杀人的过程,快得让人目不暇接,他的举动,让百官瞬时明白了他的意图——谋反。

、封摄政王
太和殿外;随着鸡鸣而起的一剑刺穿奸宦的喉咙;血点染了雕龙的方砖;唤醒四方守卫手中的利刃。
自古皇室里的同姓之争都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否则便是不忠不孝之举,乱世亦有乱世的治则;此时大辰腹背受敌;实在不是一个起内讧的好时候。
所以只要明智的官吏都明白;太子和楚王之间是不可以掀起一场腥风血雨的,也只是想要一个名号上的高下之分;那么死也不会死多少人;杨全儿就是杀鸡儆猴;作为威慑。
“当下局势;怎有那个闲心四处寻找仙气重的地方?皇兄久病多日;驾崩之前心神错乱,有些决断不可执为!”沉陵持剑,一身意气凛然。
“七叔息怒!”太子冲身而起,抱拳立在阶上,“皇考临终语乱,我不会依他所言,还请您放下心来。”
太子刚至弱冠之年,虽然少不经事,很缺历练,但也不敢在这样的场合下与沉陵撕破脸。从前心恨他的父亲不理朝政,把诸多事情都搁在他身上,本以为自己可以担当大任,但他一旦撒手人寰,太子便觉像是塌了一片天似的,惶恐担忧,孤身难挡。他自认自己没有什么大本事,性子又懦弱,唯一能成事的地方在于合乎礼法,因此颇受儒臣拥护。
没有一个好的言论立足点,沉陵也不敢贸然提出称帝的想法,他曾努力过向太子施压,让他退位让贤,但对方无动于衷。或者采取种种阴暗的手段伤及太子的性命,让先皇无子承袭,才能“兄死弟及”。
近些日子朝内暗流涌动,也曾有人结群私下议论,成为朋党互相勾结,各自僵持不下,也只能取折中之法。
“太子年纪尚轻,本王实在放心不下,诸位兄长都年事已高,在各自封地养老,我也不久就要回封地去……”之后,是沉陵的一声长长的叹息。
“王爷!”兵部尚书唐枞当先对他长长叩拜,“大辰是我朝先皇几辈人打下来的基业,如今四面楚歌,您不能就此离去置尚霊城于不顾,倘若再有外敌入侵,毁了祖宗基业,您将有负身上流淌的沉家血脉。”
“正是如此!王爷您的亲兵在瀛军来后一直保卫着尚霊百姓,日夜安抚民心,若是没有您,百姓的日子将动荡不安。”
“是啊,王爷不能走!”底下百官阵呼。
“我的封地远在楚地,无人看管,妻子亦对我有诸多想念。”
立时便有一位武将站出来:“末将将远赴楚地,把王妃与世子平安接回京城。”
沉陵眼中隐有微光,似是有热泪盈眶,当下仍须违心推辞:“可惜名不正言不顺,我纵是有法,也不可行。”
“但不妨推王爷为摄政王,待太子即位,悉心敦促教导。”兵部尚书唐枞恳切道。
一言出,底下又开始了窸窣的议论。
长夜寒凉,大臣们已经跪了不少时候,一帮儒臣都是一把老骨头,身体经不住这样的折磨,也抗不过沉陵的这帮拥戴者,大多都是青年俊彦,更有不少武将出身,身子骨好得很。
只是这摄政王么,下场都不怎么好,往往是操劳了一辈子呕心沥血,鲜少能有善始善终的人,待幼帝羽翼丰满,又成天惦记着如何除去这样一枚眼中钉,因此摄政王总要夜长梦多,连打瞌睡都要提防着。
去年春进京为太后贺寿时,沉陵也没有太多的心思执迷于权势之上,但一入京师,看到帝京繁华,又能欣赏燕弯胡同的莺歌燕舞,乱花渐欲迷人眼,实在不愿离开,便把心思动到了王位之上;后来国家生变,便不是歹心作祟,而是责任使然,看不得他的皇兄终日沉迷于寻仙问药;再到如今,皇兄已死,几个不平等的条约搅得大辰气血大伤,从心底生出一种使命感,便是不可再回到楚地那样的桃花源,要一心担当起来。
“请立摄政王!”大半的大臣都齐声呼道。
“这……”沉陵紧抿的薄唇终有一丝弧度,“不知太子意下如何?”
能怎样呢?太子心里觉得挺不是滋味的,他已经是弱冠之年了,平时父亲未能严加教导,加上自己又嫌政事枯燥,等到真正懂事的时候,再去反省、再去弥补也晚了,谁都觉得他不成气候,连自己也没有那个自信,他又贪生怕死,跟他的父亲差不多少,万一不顺着沉陵的意思来,万一激怒对方,把自己给杀了,那……
他还记得,前一天晚上有个小太监给自己讲过一个故事,有个亡国之君死的时候被人做成了灯油……他一眼瞥见一处宫灯,加上夜色沉沉,下意识地往毛骨悚然的地方想,里面会不会也燃着哪个帝王的尸油?
太子被他自己吓得两腿发软,再看台阶下的大臣们都把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几乎要把自己灼化,他哪有胆量不答应呢。当下屈膝半跪,对着沉陵正色道:“还请七叔辅佐。”
“好,好侄儿,七叔一定好好帮你。”沉陵连忙弯身,伸出两手将他扶起,“和蔼”的目光在太子的眼里逡巡,探出他内心深埋着的恐惧和强压的愤怒。
沉陵听过不少宫人的回话,说太子聪颖,就是未能有好的引导,若是肯下心血,必能长足进步,他不免对这棵晚长的苗子多看了几眼。在他未成器的时候羞辱他、压迫他,也许等到他可以独自撑起一片天的时候就要反过来报复了,这“摄政王”的头衔,得意不久就要变成一块烫手的山芋。
…………
却说皇帝驾崩这两日里,官员都集在宫中,户部尚书黄刚未能回到家中,暂还无法对萧可铮有所惩治,却特下了令,以至萧可铮受了苛待,两天米水未进,虽说他身体底子好不会出什么大碍,但也脸色晄白、头晕目眩。
念渠派人特去吩咐了一番,却没有办法叫黄刚放人,何况对方有意要为难,恨不能把与焉容亲密的人统统除尽,这番是要逼他交出杀害自己儿子的凶手的。
老天助他,因为那日怒抽狗官被灾民所见,街头巷尾纷纷流传他的事迹,据说他在被拿下之时,曾以一句话向狗官质问:“木虽镂舟不沉其心,石虽千琢不改其色,大丈夫生乎于天地间,岂肯为一己性命置苍生于不顾?”其硬朗之性令人憾然。
能为百姓着想的不仅仅是儒生,能在临难之际带上几句文绉绉的话的也不仅仅只有儒生,焉容深感自豪,觉得是她这样出身书香门第的好学女子给了她的男人不少熏陶。其实,到了乱世,哪怕是商人这类“民之下等”也能认清自己的“匹夫之责”,亦是全民觉悟的开端。
焉容便借着这个势头,吩咐小五等人连忙以萧家的名义赈济灾民,整日发放馒头、白米、稀饭等食物。到了黄昏,便有一帮人自发组织上黄尚书府要人去了。
在未动身之前,她还十分不确定,提心吊胆的,万一这样激怒黄刚怎么办?要是把萧可铮给伤着了怎么办?
直到念渠派人捎来一封信,只那么一句话便让她安下心来:“王爷幸成摄政王。”焉容望着纸上漂亮秀致的簪花小楷,心里慢慢平静下来。
吩咐厨房备下丰盛饭菜,再让下人烧水,她得回房打扮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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