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他有点思想，就应该表明自己的意图，到我们家来求婚，而不是这样偷偷摸摸地带她走；要是他不想这么做，该写信告诉我，我来代办这件事。以他的出身和才华，阿比乌斯一定会答应的。”克劳狄亚恨恨地说。
“也许，他们实在是有什么苦衷。”波佩亚安慰她：“我觉得，现在还是先找到他们为好，她没有说自己去哪里吗？”
克劳狄亚叹道：“或许，只有一个人知道，塞维利亚。”
于是她决定立即动身到穆提纳去。
北方的冬日，正下着一场大雨。无数人穿梭在穆提纳地区寻找着一对奴隶打扮的少年男女。雨整整下了三天。而迦卢斯和维尼亚的踪迹，也在这雨中消失了。
“富尔维亚，你的好女儿！”暴怒的安东尼狠狠地拍着办公桌，“在这个时候，居然跟我玩失踪。”
富尔维亚长叹了一口气，“维尼亚从小就乖，看来还是我太宠她。居然一声不响地就离家出走，这该怎么办？”
“除非我们能赶快把维尼亚找回来，”卢奇乌斯·安东尼说道：“否则这门婚事就谈不成了。”
“不行，”富尔维亚制止了弟弟的想法，“屋大维已经知道了这事，朱利亚家族自诩高尚纯洁，他不会要一个私奔过的女人。现在，只有……”
“只有什么？”安东尼兄弟同时看着她。
“我们宣布维尼亚和迦卢斯结婚了，他们是到外地去旅行，反正迦卢斯的出身也不辱没了维尼亚。然后另外换一个人！”富尔维亚有气无力地说，“现在，只有克劳狄亚了。”
一直没开口的阿比乌斯露出了轻微的笑容，“夫人，我马上写信叫克劳狄亚到穆提纳来。”
Chapter50 盛大的婚礼
这是天寒地冻的十一月，呼啸的寒风扫过意大利半岛，路上的行人都不禁裹紧了长袍。然而罗马却显得春意盎然，玫瑰、山茶、水仙、风信子、郁金香、仙来客，各色婀娜多姿的花朵在寒冬中次第绽放，全城都笼罩在各种芳香之中。罗马城里各大的花圃供不应求，其中反季的花卉是阿比乌斯专门差人从西西里甚至埃及运来的。
全城人的热情，似乎都被这场盛大的庆典调动起来了。得到消息的罗马人，以及附近城市的人，像潮水般地涌入这座城市，只为目睹这场三个家族的喜庆节日。
这场婚礼的规模堪比任何一个凯旋式，元老院默认了这个盛大的节日。庆典从十五天前，新婚夫妇进入罗马那一天就开始了。在三千名卫队的保护下，全城的市民都涌向科林门，迎接新婚夫妇。美貌如神灵的一对新人，也代表着和平的契机吧。
从上年的三月十五日，罗马经历了长期的动荡，而这场婚礼象征着凯撒派的联合，而且大赦令也说明了他们与庞培派握手言和了。尽管有人不免产生许多想法，但无论是凯撒派、庞培派还是无政治倾向的人，无论贵族还是平民，无论是否得到邀请，都可以尽情地玩乐了。
新娘的娘家，克劳狄家族可谓极尽奢华。各大剧院内通宵达旦地上演着多种剧目，从意大利各地雇佣的角斗士为全城民众表演新奇的节目，马克西马斯竞技场则进行着各种竞技赛会。除了戏剧、角斗和赛会，还为民众们分发衣物，并且准备了盛大的招待会，全罗马人都可以到享受美食佳肴，宴席上的葡萄酒和菜肴的秘方，据说都是出自于新娘之手。三大家族在罗马城府邸，几乎完全开放，设下流水席款待关系较近的亲朋。在罗马的记忆中，只有凯撒的四重凯旋式，能与这场婚礼庆典相媲美。
正式的婚礼，在罗马纪元七百一十一年十一月三十日举行。卡勒努斯官邸的人们通宵未眠，为第一个仪式——占卜做着准备。占卜的时间不长，那只羔羊肝脏上的圆形突起没有出现什么异常。在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朱诺神庙的首席祭司和占卜官宣布这是个婚礼的吉日。
这时候，受邀见证婚礼的贵客们纷纷到达，他们及时获悉占卜的结果，询问着主人新娘是否已经打扮好，新郎什么时候到达。
事实上，克劳狄亚天还未亮就被叫醒，她在侍女的伺候下沐浴，浴池中的清水换成了牛奶，传说这样可以洗涤罪孽。 沐浴完毕之后，她跪在神像前，把儿童时的小玩具，响盒、玩偶以及漂亮的小石子，献给诸位家神【注1】。一同献上的还有穿过的衣物，这是与少女时代告别的仪式。
然后一个侍女撩开一幅帘子，婚礼前最重要的环节，新娘的梳妆开始了。
与平时不同，克劳狄亚今天的装扮将全部由家中的女眷来完成，包括她的母亲富尔维亚、姑妈特尔提拉、妹妹维尼亚、嫂子波佩亚以及几位堂姐妹，她们都穿着纯白的长袍，戴着新鲜的花冠，化身为维纳斯的侍女。
她们给新娘穿上羊毛紧身褡，用东方名贵丝绸特质短袖束腰外衣也是白色，象征着新娘的贞洁。富尔维亚伸手将她的羊毛腰带绑成别致的结，这个“真爱结”将保护新娘不受嫉妒之人的巫术困扰，只有她的丈夫有权解开。
“瞧你多漂亮。”维尼亚捧着一面青铜镜子，赞叹道。
镜中显现出一个光彩照人的身影，漂亮的容颜板成肃穆，显出新娘端庄的仪态。
波佩亚用象牙发梳蘸上清水，将克劳狄亚一头美发隆起，不由地赞叹了一声：“你的头发真是好。”
克劳狄亚抿着嘴唇笑了笑，内心的不安也减少了几分。
按照传统，新娘的头发将梳成维斯塔贞女式的圆塔状，这往往需要大量的假发才能完成，由于克劳狄亚的发色是阳光般的淡金色，发量又非常多。当三个侍女捧来了巨大的假发套，富尔维亚看过之后，手一挥：“不用了不用了。我的女儿不向某些人那样需要靠别人的东西维持自己的美丽。” 这时她也没忘记讽刺在场的特尔提拉。
特尔提拉忍住没有反击，和波佩亚一起用弯头的铁矛将克劳狄亚的头发分为六簇【注2】，用羊毛发带束在头顶，再戴上花冠，这是由克劳狄亚亲自采摘鲜花编织而成。
“克劳狄亚的容貌太明丽了，完全可以不化妆。”特尔提拉看着侄女，想了一会儿说道。
“一点点就好。”富尔维亚从侍女手里拿过炭笔，晕染克劳狄亚的长眉；堂姐德鲁苏拉涂上雪花石膏，使皮肤显得更加有光泽，再抹上胭脂；波佩亚则为她点上红唇。对面，维尼亚端着镜子，设法让她能够看见化妆过程的每一个步骤。
克劳狄亚转过身来，众人都倒吸了一口气。十六岁的少女，浓妆之下再没有了青涩，容貌宛如醇香的美酒，艳光四射令人不敢逼视。
“你一定是最美丽的新娘！”德鲁苏拉大声说道。
最后，她们为克劳狄亚穿上橘黄色的鞋子，用一块同色的大面纱把新娘的头遮盖起来。这时有女奴从安东尼那里来，“小凯撒已经到了，主人吩咐夫人快一点。”
富尔维亚回过神，牵过克劳狄亚的手，在门廊处把她交给安东尼。安东尼领着她走到前厅，那里设着祭坛，新郎、祭司、证婚人和客人们，都在那里等着。
克劳狄亚第一眼便看见了自己的丈夫，他穿着罗马将军们常穿的紫边托加袍，头上戴着月桂枝编成的桂冠，仅仅是最普通的装扮，就足以把他打扮的玉树临风，气度不凡。
屋大维向她伸出了右手，低声唤她的名字。他看不清面纱之下的容颜，但他感觉得到她在朝自己微笑，将手递到他手中。他的脸上也荡开了笑容，沉稳而坚定地握住她的手。两人目不斜视，然后右手相握。
卢奇乌斯·凯撒用悠长而清晰的声音说着祝祷：“婚姻，是一夫一妻之终身结合，发生神事与人事之共同关系的事件。其目的在于生男育女，继血统，承祭祀。今天我们见证神之子盖乌斯·尤里乌斯·凯撒·屋大维与安东尼之女克劳狄亚·普尔塔·安东尼亚的婚姻，他们两人同意，为了能彼此共同生活，愿意走到一起。上面提到的屋大维，伟大的神盖乌斯·凯撒的儿子承认，从现在开始，他将在他的能力范围内，给克劳狄亚提供所有的生活必需品和衣物，把她当作合法妻子。他将不虐待、抛弃、侮辱她或是带回另一个女人做妻子。同时，克劳狄亚对丈夫和婚姻，也将履行自己的义务。她不能夜宿在外，或是没有征得丈夫的同意请假一天。她不能损坏他们共同的家，也不能和其他男人交往。基于以上事实，我在此宣布：两位结为夫妻。【注3】”
诸神祭司便过来把小盒捧给屋大维，屋大维先拿出专门定做的戒指，握住克劳狄亚的手，小心翼翼地把戒指套在了无名指上，戒指的图案是一个全副武装的维纳斯头像，从此之后，它将成为克劳狄亚的徽章。
“愿你为盖亚，我将为盖乌斯。”屋大维牵着新婚妻子的手，确信这一时刻的真实，也同样确信自己脸上的笑容预示着从未有过的幸福。
与丈夫相应，克劳狄亚说的是：“你为盖乌斯，我将为盖亚。”她还自作主张加上了一句，“盖乌斯你在哪里，我的家在哪里。”
屋大维也补上了一句：“我的家就是你的家。”
卢奇乌斯·凯撒转过身，向天空伸出双手祷告：“众神之王朱庇特、圣母朱诺、爱神维纳斯、□女神苏阿德拉、贞洁女神狄安娜、婚姻之神许门，请祝福这对新人……”
同时，大祭司雷必达上前，用一根红色的丝线将两人的右手系在一起。所有来观礼的人都开始鼓掌，声如雷动。
婚礼在“麦饼献祭”仪式达到高。潮，屋大维领着克劳狄亚走向祭坛，同坐在用羊皮绑在一起的两张椅子上，祭司给他们呈上裂壳小麦所做的麦饼【注4】，两人一起亲手献上第一件供品神灵。之后，祭司用小匕首切下麦饼的一小块，分置于新婚夫妇面前。克劳狄亚偷偷抬头，透过面纱张望旁边的屋大维，他的动作十分自然，想来心情也是十分平静。
她轻轻地嚼着麦饼，嘴角是止不住的微笑。在场所有的祭司绕着神坛为新婚夫妇祝祷，屋大维和克劳狄亚也跟着祭司朗诵，肃穆的声音，神圣的誓词，使得整个婚礼沉静而郑重，有一种镌刻人心的力量。
等祝祷结束，新郎终于可以掀起新娘的面纱，屋大维发现他异常美丽的妻子正望着自己，他无疑地凝视着克劳狄亚，随即在她额上落下一个轻吻。
克劳狄亚仰头望着她的丈夫，感到无比幸福。他终于成了自己的丈夫，可是他还是太正经，她多么希望那个吻是吻在唇上。
她瞟过那双满含爱意的眼睛，飞快地用唇点在他的唇上，见他瞪大了眼睛，没有任何反应，她不禁又笑了出来。
客人们见这对新人的举动，都爆出热烈的笑声。
接下来是给婚约签字，奴隶们抬了一张异常豪华的桌子放在祭坛旁边。安东尼首先去那羊皮卷上签上自己的名字，接着就是其他两大家族的领袖阿比乌斯和屋大维。然后是以大祭司雷必达为首的十位见证人。最后才轮到新婚夫妇，克劳狄亚异常小心地写上她一生中最重要的签名。
宗教仪式结束，对于新婚夫妇来说，他们已经是夫妻了。但对于受邀的客人和民众来说，盛大的庆祝才开始。虽然克劳狄家族极其慷慨地为平民们提供了大量的娱乐活动——那些最美丽的花园悉数让给了平民们。但在卡利奈官邸举行的这场宴会，可是贵族们的专属，尤加利乌斯街上塞满各式各样的轿子和马车，前来赴宴的宾客有近千人，除了罗马的头面人物，还有外省的官员，军团的军官以及外国的使者，不少人都是费尽周折，才弄来一张请帖的。
整个大宅里熙熙攘攘，新婚夫妇坐在一起接受着客人们的祝福，这并不是一件轻松的差事，整整一个下午，他们与这些人寒暄着。克劳狄亚不记得，被多少人吻过手，说过多少次“得到您的祝福，我非常高兴”。
婚宴的规格很高，菜式也异常的精美，纯银的餐具中用最精巧的方式摆放着野味、烤肉、浓汤、主食和水果，每一道都体现了厨师的用心，安东尼的新厨师也是阿皮里乌斯的追随者。客人们赞叹着食物的精美，为新婚夫妇送上祝福。婚宴在大快朵颐中充满了欢声笑语。
婚宴临近结束，外面的阳光依然很强烈，依然人声鼎沸。这时候所有的人都准备好，屋大维暂时离开这所宅子，然后带着阿格里帕等伴郎重新进门，前来迎亲的人个个都全副武装，他们是来抢夺新娘的【注5】。新娘则尖叫着逃到母亲身边寻求庇护，富尔维亚张开手臂紧紧将女儿护在怀里。新娘的朋友及旁观者共同喊着“塔拉西索”【注6】，为新郎鼓劲。最终，新郎在伴郎的协助下，从岳母身边把新娘夺走。
整个过程有一点混乱，当克劳狄亚被屋大维抱着踏出家门之时，她最后看了一眼故家，安东尼站在门前，微笑着送予祝福，而母亲却分明已经红了眼眶。
乐手们吹起了长笛，长长的队伍开拔，护送新娘前往丈夫家。十来个贵族小男孩举着火炬和乐队一起走在最前面，克劳狄亚牵着小男孩安提拉斯和佩蒂尤斯，屋大维的表弟皮那留斯则走在她的前面，手中挥舞着一束山楂为她引路【注7】。
从尤加利乌斯街到牛首街不远，队伍一直步行前往，这也是亲近平民的一种方式。出了卡利奈官邸，扑面而来的，就是平民们所发出的喧闹。平民见到天神一般的新人，不由得诚心欢呼，自发地加入队伍，护送新娘前行。而屋大维也不时走到平民之中，接受着他们的祝福，不遗余力地赢取他们的支持。
克劳狄亚随身带着一根纺锤和一根纺纱杠，还有三枚金币。走到第一个路口，克劳狄亚跪下来像路神献上一枚银币；然后把第二枚银币放在屋大维手里，这是嫁妆的象征。当他们目光相触时，她发现那双看不透的眼睛里露出真切的欢悦。
感受着他手心的一点温暖，耳边传来歌声和祝福是那样的真诚和质朴，她的眼睛微微湿润了 ，一种不能说出的感动在她的心里荡开了。
人们唱着卡图卢斯的颂歌，歌颂着婚姻之神，鼓励着新娘继续往前走。
“你住在神山之巅，
是太阳神之子，
你送给新郎一个温柔的处女，
哦，神圣的许门，
哦，神圣的许门，
在这一天，我们欢欣雀跃，
高声唱着婚礼进行曲，
大地在你的舞动下颤抖。
你手中挥舞着松枝火把，
照亮了维纳斯曾一步步走向派瑞斯之路。
现在，小凯撒走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