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墉闭着眼睛，似乎不忍再看，双拳也攥得紧紧的，似乎抓在手里的是滔天的恨意：“没错，就是观音土。每到灾年，百姓无粮可吃，只能去挖野菜、草根、树皮……这些都吃完之后，还是饿肚子的话，要不就是人吃人，要不就是吃这种观音土。”
王杰毕竟年轻，经验不多，第一次看到这种惨绝人寰的景象，牙根也咬得紧紧的，忽然一手狠狠捶相马车，砰得一声显出他心中无限的悲苦：“书上说，这观音土虽能果腹，但无法消化，许多无辜百姓便是被活活胀死的或者活活渴死……因为喝了水之后土会膨胀得更厉害……”
“虽无旱涝之灾，却现巨灾之相……”黯然站在一边，没有一点儿存在感的永璟一身落寞，忽然冒出了几句低低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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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刘墉已然制止要说话的王杰，对着和巳坏氐懔说阃罚瞳｜同样回以默契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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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璟是临时跟来“见习”的，根本连任务都没有。显然，已经有了明确继承人的乾隆并没有把这个满妃所出的阿哥放在眼里。
永璟不出意料地选了福康安这边，神色淡漠，声音飘渺：“我跟你们走。”
刘墉总算松了口气，山东的情况比想象的还严重，而且看起来国泰把事情捂得不是一般的严实，足见他势力已经遍布了整个山东。这样一来，他们在这些微服私访的就有危险了，他跟王杰无所谓，但是要是再带个阿哥……
青莲略微想了想，忽然抿了抿嘴，一把把王杰从车旁推开，利落地从袖子里抽出刀在自己马车的车辕上一砍，马儿长嘶一声，欢快地跃了出来，一直拉着马缰的青莲不慌不忙，身子一纵顺势跃上脱离了束缚的马儿的背，对着左右傻愣眼的护卫高傲地吩咐：“我先过去准备，你们保护好他们几人。”说着，马鞭一抽，快马奔驰，只留下一个英姿飒爽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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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康安也干脆利落地快手快脚地抢了两匹侍卫的马，牵着两匹马大摇大摆地过来，随手把一截缰绳甩到永璟手里：“会骑吧？”
永璟没说话，只是很快地跃上了马背，追着青莲离开了。
福康安“切”了一声，一手拉着缰绳，脚一勾，自己也窜上马背，然后得意洋洋地对和垂词郑骸吧侠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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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倒吧，就你那技术，还是小爷我带你吧！”福康安对和穆硎醯挠∠笙匀换雇Ａ粼谌昵八矶寂啦簧先サ氖率瞪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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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康安策马扬鞭，两人很快消失在一阵轻尘中。
待赶到车队，已经是傍晚时分了，福康安毫不客气地钻到和恼逝窭锪嘧潘牧熳右“∫。骸拔梗焖担愀踯降子惺裁垂碇饕猓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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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废话！”福康安脱靴子跳上他的床，再次顺手把人拽下来塞进被子里，依旧贴着耳朵说悄悄话，不过一点都不暧昧反而态度刺人，“不管是不是国泰把事情捂住了，要饿死不会只饿死一个人，那个女人的样子爬都爬不动，周围却没多少指印痕迹，只能说明她是被谁抬着估计放到我们车前的吧！”
福康安没有明说，但是和溃档摹八敝傅氖怯拉Z，只有永璟才能确保他们必经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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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意思？”福康安把胳膊垫在头底下枕着，同样看着帐篷顶，皱着眉问他。
“山东官员联名上书，告国泰各种罪名，但是独独缺了一条——‘苛税盘剥’。”和酒耙簿褪撬担┧淙荒值蒙蕉诵幕袒蹋遣⒚挥小苯印贪傩铡！�
福康安冷笑：“就算他不盘剥，下面自有人加一堆苛捐杂税啊，别人揽得财给他敲诈勒索得去了，别人当然还要从老百姓头上捞回来甚至抢回来，甚至闹出了这无米无银吃观音土的事儿——归根结底，他还是罪魁祸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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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是自己这个古往今来第一巨贪能活到嘉庆朝的原因——和叵肷媳沧幼约旱木闭孢裥瓴灰眩涫底钤傧耄蛔郑嬗心敲从杖耍克瞳｜身具经世之才，最后居然为家产所累，进退维谷，实在不值。
“啧啧，被你这么一说，我已经觉得他根本不可能是清白的了！”福康安想到那封莫名其妙的信，眯了眯眼睛，神色危险，“若是他真的结党营私，朝中肯定有他的耳目，他必然知道，这次我跟我那‘姨妈’名为移陵，实际上是冲着他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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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康安烦闷不已，狠狠蹭了几下枕头：“看来也只能从府库下手，查账了，就是不知道他有没有胆子大到连账本都篡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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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康安看不惯他的得意样——这货留着账本绝对不是为了政令通达，上下通透，绝对是为了抓住全朝廷的小辫子——回给他一个“哼”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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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呢？”福康安忽然翻了个身子，凑近他耳朵，“于公他搞得山东乌烟瘴气，于私他莫名其妙把我阿玛拖下水，你说我想不想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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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康安依然附着他的耳朵冷笑：“……休想。”你这只狐狸的本性我还不清楚吗，损人不利己不一定干，损人利己阴死人没商量！
☆、第二十五章 荒村
日夜兼程紧赶慢赶，车队终于也入了山东，让他们略感欣慰的是，想象中最坏的情况并没有发生，至少没有尸横遍野，但是整个县出奇的荒凉，几乎都没有人烟。福康安、永璟、青莲跟和家簧肀阕埃拔⒎椒谩薄�
这是一个荒凉的村子，土地里杂草丛生，茅草房歪歪斜斜，不闻鸡鸣犬吠，也不见黄发垂髫，遍地的碎石、白土、泥塘……若不是事先确认过，他们几乎以为这是一个荒村。
村口竖着一棵老树，枝桠荒杂，死气沉沉，粗陋的树干上满是灰白色的坑坑洼洼，青莲抚着枯死的老树满身的创口，默默无语。
“纪先生说过，灾年的时候，树皮也可熬汤……”永璟的声音还是那般飘忽，为这幽暗荒凉的村子又添了一抹恐怖感。
福康安倒没有太多感慨，只是沉着脸，带着和患乙患业厍妹牛旧希际俏⑽⒁挥昧Γ啪涂恕湛杖缫病�
“都哪儿去了？”福康安一直在数着，眉头越皱越紧，“这都第十家了。”就算是闹灾也不至于空村啊？
和苯咏牛税椎氖种该嗣雷樱皇值脑辔垧つ澹疵挥刑喔』遥瞳｜轻轻地搓了搓手指，忽然一块雪白的东西朝自己飞过来。
“三少爷，这是……”和翱敖幼∫豢榕磷樱械愣唤狻�
福康安抱着手左看看右看看，最后还是翘着二郎腿坐在了院子里的一堆枯柴上：“这家看样子不该没人，等等吧——看什么，那是给你擦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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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福康安看他——立在这脏乱无章还带着些许腥臭味的烂草屋子里，这个皎白如玉的人居然还一身的自在自如，一双漂亮的桃花狐狸眼还是含着狡黠，藏着机警……明明他穿了女装都可以装那月宫嫦娥了……福康安一向咄咄逼人的眉目忽然柔和了些，这家伙其实也没那么讨厌，防着些就行了，毕竟，现在自己跟他是一条船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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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康安翻了个白眼，不想告诉他，任何人在洋毛子的走私船阴暗狭窄臭气熏天的底舱里藏了三天，再出来的时候，连睡猪窝也不会太介意了。
和膊唤橐馑奶龋⑽⒘闷鹋圩幼谒肀撸绦剩骸鞍延拉Z交给青莲带着，你放心？”
“我那‘姨妈’还是有些本事的，再说，要引蛇出洞，必然要先卖个破绽给他才行，”福康安摇晃的身子忽然顿了一下，猛然偏头，很认真甚至带了点恶狠狠地看和澳憬兴嗔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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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康安忽然揪住他的脸皮捏了好几下，再次捏得粉红粉红，眉头皱得紧紧的：“喂，你能不能跟我说句实话，你是不是真的对我那个姨妈没意思？当初的事情我也听说过一些，你豁出了你所有的人脉帮她……结果最后你还不娶她！别再拿十阿哥不想让你沾多尔衮的势力做借口，这纯粹的亏本生意你居然做了，可一点儿也不像你。”
亏本生意……怎么会？不过是还债而已，一个女子，用她的生命甚至名节为自己换来了“留全尸”的圣旨，这份情，他和讶换共磺濉�
而青莲，卿怜……怎会无心？
摸了摸自己怅然若失的心脏，在心中嘲笑自己的和鞠朐俅畏笱芄ィ嵌陨纤谄崞岬拇湃直破热趾闷嫒志澜峄褂幸环肿约阂部床磺宓亩鞯难劬Α瞳｜忽然有点不想装了，利落地一甩袖子，两辈子第一次承认，如月般的面庞上浮现出一抹青天般的释然：“青莲姑娘是个难得的女子——若我和某人配得上她，必然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娶她过门，一生一世一双人。”
“是吗……”福康安难得的没有抓住机会讽刺，而是看着门外，静静地晃腿、等人。只是低着头沉思的和豢醇比桓？蛋沧约阂裁灰馐兜剑且凰永淳癜缘赖难劬铮艘凰康拿Ｈ弧�
另一边，永璟跟着青莲，一人执了一根竹杖，一脚高一脚低地走在坑坑洼洼的土地上，艰难地把不大的村子转了一圈，田地干裂，深深的裂缝里挤出青黄的杂草，羸弱而顽强的生命，支撑起这个村子的全部生气——还是没看见哪怕一个人。
青莲的竹杖微微停下，美丽的眼睛里忧愁更甚，永璟却忽然低低地飘出一句：“格格，您是不是喜欢和大人？”
青莲一怔，竹杖一歪，整个人差点儿倒进干裂的田埂里，双颊顿时飞出霞色，但是想到福康安嘱咐自己关于永璟的事情……心中顿生警惕，右手不着痕迹地按在腰间的佩剑上，轻咬着嘴唇：“十三贝勒，你……问这个做什么？”
永璟淡淡抬眉，双眼里难得带了丝微弱的光华，但是在这炽烈的阳光的映射下，反倒添了些诡异之色：“……没什么，和大人，是个难得的人。我羡慕他……也羡慕慧郡王。”
青莲仔细看着少年苍白的脸庞，削瘦的身躯，忽然觉得这个孩子很可怜，父亲从来不重视他，兄弟不亲姐妹不爱，连亲额娘也对他是利用大于宠爱……握着剑柄的手松了松，淡淡牵起他：“我们再找找吧。”
永璟慢慢地点了点头，默不作声地像远处的树丛里走去。
太阳已经升上中天，小院子越来越闷热，腥臭气也越来越浓，福康安也越来越没耐心，正想冲出去时，忽然不远处传来一阵阵重重的拐杖声，屋里两人对视一眼，连忙迎了上去。
“啊！”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老太太被他们吓了一跳，手里的东西一下子掉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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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家浑浊的老眼看了看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