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的书生想起家乡的妻子，满手厚茧的樵夫想起幼时母亲温柔哼唱的儿歌。那是个无眠的夜晚，连小孩子都睁大了眼睛。
后来，有人说那道直冲星汉的银光是皇陵中的宝物要出世了。但多数人不信，质问：皇陵里的东西谁敢动？于是又有人说那道光其实是大皇子的命星。大皇子谋朝纂位，还活得了吗？皇帝现在没发落他，也不过是迟早的事儿。
大皇子正当盛年，又是习武多年的人，身体底子好，中了一剑凶险万分，却没能要他的命。奇的是，皇帝也一直没发落他。一直到了来年二月，大皇子依然好好地住在优福殿。但行宫里的人都知道，即使在大皇子伤口发炎险些不旧的时候，相隔不远的天武帝也没有去看过他。天气一日日暖和起来，大皇子的伤好了，渐渐能下地走动了，可又能去哪儿呢，左右不过是这小小的优福殿和院子四壁围起的一方深蓝的天空，院子外，是重重的盔甲和刀戟。
三月，皇帝摆驾回帝都。
至死，他都没有再见这个大儿子一面。只是从京中派人带了几句话给卫怀瑾：“因为母后，朕一直不肯原谅先帝，朕不想你的母亲恨我，所以朕不会杀你，可朕也不能放了你。优福宫冷落了点，也算修身养性的好地方，以后你就住在这里吧。你母亲跟朕说宫里很寂寞，她的儿子也很寂寞，要是两个寂寞的人在一起，也许会变得不那么寂寞吧。好好照顾你的母亲，别让她再替你担心了。”
卫怀瑾跪下，说了三个字：“谢父皇。”
这是父子二人最后的交谈。
皇帝回京后，卧病不起，着十六岁的太子怀兰监国。同日，加封丞相萧惟谨太子太保，加封御门右军卫总卫长韩渥兼任右军卫总长，加封羽林郎将周冲为虎卉将军，加封一名叫严镜天的神秘男子为国师，兼太子太傅。
三月的帝都被白兰的香氛笼罩。刚一入春，白兰、棣棠和乌桕葱绿的叶子便铺满御道两侧。棣棠还不到开花的时候，白兰却正当时，不久，一朵朵白玉般的花打上苞，渐渐展开，仿佛一只只白色的脂玉大碗，玲珑剔透，清香宜人。白兰下是洒金珊瑚黄斑累累的油绿叶子，宛似新绿中洒下星星点点的黄色，色泽鲜艳喜人。
桑叶、萧磊、萧敛和莫丽坐在御廊下逗一只红嘴的小鸟儿。
萧磊问桑叶：“唉，说说嘛，你到底是怎么逃出来的。”
犬戎少年呆了一下，抿住嘴唇，慢慢挑拨笼子里的小鸟儿。小鸟儿脾气上来，狠狠地啄他的手。他吃痛缩手，大颗的血珠已经冒出来。莫丽抱住他的手低头吮吸。桑亚连忙抽回手，不太自然地转开眼睛。
萧磊叹了口气：“一问这个你就不吭声了。好吧，不问你了。不过你不会跟秦姑姑他们走吧？我和萧敛会想你的。”说这话时，他的眼睛瞟向了莫丽。她已经能听懂许多洛语，正睁着一双湖水般润泽的眼睛注视着桑叶，听他怎么说。她倏的抬眼望向萧磊，发现萧磊有些呆滞的眼神，记恨萧磊曾经打过桑叶一拳，很快转开眼睛。萧磊脸色不由一黯。
“秦姑姑要回大荒，殷姑姑要回北海。”桑叶注视着小鸟儿嫩黄色的羽毛说，“我哪儿也不去，要留在这儿找宝音……韩渥说大洛很大，要找一个人太难了。与其我找他，不如我成为天下皆知的英雄，宝音知道了我的名字，可以来找我。”
“太好了，韩大哥剑法很厉害，你和我一起跟他学剑术。”
“我也要学。”萧敛拍手笑道，秀丽的眉眼飞扬起来。
萧磊不屑：“你？女孩子家家一边去，你学什么剑术，学绣花去。”
萧敛的嘴立刻撅了起来。
桑叶看了萧敛一眼，忽然微微一笑：“逃得掉的就能学。”忽然伸手打开鸟笼举向天空，七八只嫩黄翠绿的鸟儿唧的一声冲上天。卖鸟儿的人不依了，喝骂着冲上来。四个孩子撒腿就跑，敏捷地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转眼消失不见。
春日和风吹过百丈宽的御道，繁花似锦，明丽的阳光下看去，像一场做在白日里的繁华春梦。仿佛永不会醒，又仿佛一击即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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