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囡额上这枚红痣,早离我们远远的了。还是多亏了倪老爷的大恩,才不至于我们流落街头。如今,虽然爷爷去了,我也孑然一身,却难得相……公如此看重我,阿囡方才觉得,这人世间,总有一些奇遇,阿囡虽然失去了一些,但是也得到了一些。如今阿囡有了公子照拂,其他的,阿囡不图,不图认倪家做干亲,不图风风光光嫁给……你,只求我们日后,能相安无事,举案……齐眉。”
程霸嘿嘿笑了,手轻轻在阿囡面上描绘,指尖触到阿囡那一点小的如针眼儿,却又红过朱砂一般的美人痣的时候,轻声叹息:“我从未觉得娘子的痣有什么不好的,相反,夫君觉得,这红痣好似娘子的性情,温和柔顺,却又不会被他人左右,你看这痣不偏不倚,恰在正中,不但好看,这也说明啊,娘子将来是要大富大贵的呢!”
“夫君……”阿囡无限感激的望着程霸,一切尽在不言中。
“好了!”程霸笑道:“我知道娘子善良,从来对事不对人,倪老爷是倪老爷,倪大公子是倪大公子。王如燕又是王如燕,他们虽都是倪家人,却心思各不相同。就好比我家娘子白莲一般的心性,可是城中芸芸众生比不上的。”
程霸因又想了一回道:“方才是夫君唐突了,这厢,给娘子赔不是了!”他指的是阿囡劝倪大公子不要休妻一事。
阿囡却笑了:“罢了!个人有个人的福气,我不再担心那些有的没的就是了!”
“好娘子!”程霸紧跟着阿囡说道:“夫君我后来想了想,这古人说的也对!劝和不劝离。我们马上大喜,就冲着这个好兆头,我便陪娘子走一遭,劝劝这个倔牛!再有,人总要多一些倚靠才能过的更好。既然倪老爷真心待你,亦想通过此事补偿娘子,我们便做个顺水人情,顺便,就认倪老爷为干爹,等我们大婚,我便从倪家将你娶进门,娘子看可好?!”
阿囡左右思量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既如此,我便听夫君的就是。”
、谁是谁的劫
这日正是七月七,乞巧节,程霸一早跟着程二元,带着柳阿囡出了寨子,往城中倪府而去。
才到了府上,却见倪老爷率领一众仆从迎到了大门口。
“柳丫头,你可来了!”倪老爷子心情十分激动,见了程家父子带着柳阿囡来,便知道冤案一事要完事了,也没枉费他曾经对柳阿囡的眷顾,果然,这因果报应是环环相扣的啊!
柳阿囡略退后了一步,施了一礼,低声道:“倪老爷安康!”
倪老爷尴尬的笑笑,赞了阿囡几句,又同程家父子寒暄问候一番。这才引着三人,进了大门,往正厅方向而去。
阿囡跟在程霸身侧,想着进出倪家三年光景,此番,大概是第一次从正门进出吧。想不到是这样的境遇,还真是,讽刺呢!
似乎早有了倪老爷子的嘱咐,原本熟识的倪家上下对柳阿囡格外关照,柳小姐柳小姐叫的倒是格外亲熟。
寒暄过后,自然近了正题。
只见倪老爷子笑呵呵的瞅着阿囡,对程家父子夸赞道:“想来,我第一次见阿囡这孩子,就觉得这孩子好!温柔孝顺,如今出了这事儿,我老头子,实在是心中有愧啊!这不,我合计着,不如,就认了我作干爹吧,往后倪家,就是丫头的娘家,只要我老头子还有一口气在,柳阿囡,就是我倪家的三小姐,程兄你看可好?”
“我这把老骨头是要进棺材的了,原本就与倪家有些瓜葛,攀不攀亲本无关系,只看丫头意思了!”程二元笑笑,似乎很无害的样子。
“那依阿囡的意思,可愿意认我这把老骨头作干爹?”倪老爷子万分期待的望着柳阿囡。
柳阿囡低着头,心中想着下山之前已经答应了相公认这么干亲,若是认了,能缓解倪家和未来夫家程家的矛盾,也能绝了大公子的那份心思,总归是好的。可是难免,会有人骂她认贼作父,就算倪老爷子与此事无关,到底,害她爷爷命丧黄泉的,是倪家人啊!
倪老爷子见阿囡不出声,想着自己从商辉煌的一生,原本以为最得意的长子,为了个女子变得不求上进,长媳竟然荒唐的为此闹出了人命;如今还要贴着一张老脸求一个小丫头,心里实在有些憋屈。可他再想想这丫头模样人品都是极为不错的,说到底,还是因他倪家才失去了至亲,想来也是极为可怜的。若是能认下这门亲事,作为补偿也是好的啊!要怪 ,也只能怪他那个不长进的儿子!
厅上一时有些冷清,倪老爷子和阿囡各怀心事,程家父子倒是悠闲自在的坐在一旁,似乎一点儿也关心结局。
“要不这样,”倪老爷子到底是商场打拼怪了的:“若是丫头不嫌弃我们倪家,认作干亲,他日丫头出嫁,亦应嫁妆彩礼一样不少,都从倪家出,并额外送千两黄金,四个仆从,一幢老宅……”
“不用了。”阿囡站了起来,微低着头说道:“多谢倪老爷美意,当年倪老爷仗义出出手救阿囡与水火之时,阿囡便知道倪老爷心肠好,爷爷枉死一事,并非倪老爷所为,这个,阿囡知道。”
“那丫头可愿意认我做干爹?”倪老爷心中感激,想着这丫头,果然是知书达理,虽不是出身名门,却又这样的见地,果然是……
“我愿意认那个当初仗义救我的倪老爷为干爹,却不是为了贪图倪家的钱财,我亦听说认亲要姓名,只是,我柳阿囡却不会因为认了倪家这样的大户人家,就改名换姓的,只希望日后程倪两家还可做回世交便好。”
“丫头这番心思真是难能可贵啊!”倪老爷子一阵夸赞,“这姓是祖宗定的,名儿是父母的期望,自然改不得,改不得!”说完好似是生怕阿囡反悔,忙吩咐下人召集一干人等进正厅,又备了香案,拜了祖宗,认了阿囡为干女儿,并全府上下通告,柳阿囡微倪家干女儿,一概尊称柳阿囡为小姐,于两位公子兄妹相称云云。
如此,认亲一事总算定了下来,却又免不得与倪家长子倪英达,长媳王如燕相见。仇人见面,自然分外眼红。
“如今飞上枝头做了凤凰,感觉是不是很不错呢?”王如燕斜着眼睛看了一眼柳阿囡,讽刺道。
“你少说两句!”倪英达气的不轻。只是碍于长辈都在,不好发作。
程霸握着阿囡的手,缓缓的收紧,阿囡却笑眯眯的回头对程霸微微点头。“多谢夸赞,凤凰总是好的!”
她那一双纯净的眸子和那淡淡的笑容,看在王如燕眼中,竟分外刺眼,都是因为你!
“三妹妹!”倪家小公子倪明达今日恰巧才游学回来,本不知道柳阿囡与自家的渊源,只道是爹爹无女,定要认的,便朗声笑道:“日后我们家有了你,定会热闹很多呢!”
“谁说她要住在你们家的。”程霸冷哼。
好像,自从阿囡家道突变住进山寨中之后,程霸便越来越冷硬,只有私下同阿囡在一起的时候,才会温和一些。
阿囡心中思量着,原来,变得不是她一个。
倪明达左右端详了一番程霸,又看到他自始至终牵着阿囡的手,不由得笑了:“我说呢!感情是未来的程夫人啊!失敬失敬!”说着就是一揖而拜。后又叹道:“只是她又是我三妹妹,又是我嫂夫人,唉……你说,我要如何称呼她才是?”
一番话,倒把几个长辈和程霸逗笑了。
倪老爷子因想了一回,方才说道:“我倒是忘了,我这个儿子常年在外,年纪却是与阿囡相同的,不如这样吧,明达且叫阿囡一声姐姐吧。”
“是!爹爹!”倪明达难得恭顺的对着倪老爷子一礼,又拜了一次阿囡道:“小弟在此先祝姐姐日后嫁个如意郎君啊!呵呵……”
程霸瞪了一眼这个不长进的野小子,却也没说什么。
“真是没礼数!”倪老爷子黑着一张脸,抚额叹息,却对他这个小儿子左右没招。唉!野惯了啊!
阿囡心道,原来,这便是传说中的二公子啊,同大公子,果真是不尽相同呢!
“想什么呢?”程霸捏了一把阿囡的手,小声问道。
阿囡微微一笑,摇头,未置一词。
倪家老爷见心愿已了,便说道:“如此,我老倪终于有女儿了,值此七夕佳节,我便在府中设宴,大家一起吃个便饭吧!”
程二元摆摆手说道:“老倪啊,我们都老了,那乞巧节可是儿女们的节日,你凑什么热闹?!不如,就放他们城中玩耍罢了。”
倪老爷叹息一回,知道程二元是担心阿囡初到倪家的尴尬,便也顺了程二元的意思,放他们出去,省了不自在,便也点点头:“也罢,程老弟难得来我府上,想来我们也有很多年没有好好下盘棋了,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儿吧!”
“好!”程二元点点头。
倪老爷便吩咐年轻人自己去玩,自己拉着程二元去了书房。
“哼!”王如燕见长辈的走了,便也哼了一声,瞪了一眼柳阿囡,走了。
厅中便只余下倪英达、倪明达、程霸和柳阿囡了。
“我们也出去走走吧!”程霸边说,拉着阿囡的手往外走:“等下城中有焰火,我们一起去瞧瞧。”
“好!”阿囡自然点头应是。
“我们也一起!”倪明达见此,忙拉着哥哥倪英达道:“这种好事,当然是兄弟们一起啦!”倪英达原是想推脱的,可转念一想,也许,今日是和阿囡最后一次出游了,如今爹爹认了阿囡做干女儿,他,怕是再也没有机会了!饶是如此,他也不愿再与那个蛇蝎女子过下去!
“大哥,我说你今天怎么恍恍惚惚的,真是无趣!”倪明达唠唠叨叨,一行人出了厅堂,朝门外走去。却不想,才到中门,就被方大娘拦了下来。
“方大娘,你这是做什么?”倪英达的脸色发黑,这奴才竟然当众拦下客人,越发没了礼数。
谁想,那方大娘却不理会倪大少爷,只拽着阿囡的裙角哭求道:“小姐,您菩萨心肠,救救我的钕儿吧!小姐!我给您跪下了!”
阿囡见了方大娘,不由得后退了几步,程霸忙挡在阿囡面前,冷着脸说道:“休得胡来!”
“程公子!”方大娘对着程霸和阿囡就拜了下去,哭诉道:“我家钕儿纵是又千般错万般不该,可她却是我的女儿啊!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顶了别人的罪,蹲在牢里等死啊!小姐,去哦求求您了……”
“疯婆子!休得胡说!”倪英达一阵气闷,这婆子竟然来找阿囡求情,真正是不要命了,便招呼了两个下人要把方大娘拉开。
倪明达却摆摆手,怪道:“好好儿的,怎么就顶了罪?顶了谁得罪?”
顶了别人的罪?!
阿囡心中一颗惊雷乍起,再想想大少奶奶的一个月禁足,如此说来,这官府要定罪的,最终,还是,顶给了,方钕儿!
顶了别人的罪啊!那别人,不是别人,正是倪家大少奶奶——王如燕。怪不得,她跑来求我,却,却不看大公子一眼!
阿囡顿时有了一种兔死狐悲的伤感,若是她没有程霸,怕早就枉死公堂了吧,如今因为程霸……
阿囡的眼睛望向程霸,因为你的关系,我的案子水落石出,因为你,我虽然孑然一身却被别人百般呵护,因为你的关系,我做了富贵人家的小姐,因为你,我被人尊重,可是……
也因为你,不,因为我要嫁给你,原本只是个从犯的方钕儿,竟然要待大少奶奶顶罪……
富贵人家果然是这样的不堪吗?柳阿囡想着方钕儿,她和方钕儿才是一类人,没钱没势,被人利用,被人,踩在脚下……命如蝼蚁。
心中深深的自责和悲哀涌上来,阿囡险些站不稳。
“囡囡!”程霸一惊,忙双手揽住柳阿囡,轻声唤道:“你怎么了?”
阿囡恍恍惚惚的回过神来,望着程霸的眸子,竟然是,深深的煎熬。
程霸的心,在看到阿囡的眸光时,顿感疼痛,他的阿囡啊!冰雪一样心境的阿囡啊!谁都不能伤害她!不可以!
程霸狠狠的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方大娘,冷声道:“自作孽,不可活!”
方大娘猛的一听这话,不由得颓然坐倒在地上,泪眼模糊,颤抖着声音呢喃道:“钕儿啊……我的钕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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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夕巧儿节
阿囡到底还是不忍,闭了眼,缓了良久,才说道:“那件事,我不再追究了!我没有难为你女儿!”说罢,竟一个人摇摇晃晃的向后退去。
不追究了,这样总可以了吧,你不要求我,我做不了主,你的方钕儿是你的女儿,我的爷爷就不是我的爷爷了吗?我爷爷已经死了!你们还要来一遍又一遍翻我的伤口!
你们,好狠的心啊!
程霸看了一眼大公子道:“请倪兄管好自己的下人,今日已经冲撞了我的阿囡,他日若是再发生这样的事,休怪我翻脸无情。”
说完,回头揽着阿囡的身子,绕了过去,出了倪家的大门。
“大哥!”倪明达好奇地耸耸肩膀:“这又唱的是哪一出?”
“与你无关!”倪英达冷哼一声,转回身子去了后院!王如燕,我势必要休了你!
回廊中余下倪明达一人,自是一头雾水。
在大街上,来来往往无不是喜笑颜开,男子青衫俊朗,官帽高带,女子丝帕掩面,发髻环绕,童子歌唱……往来皆是熙熙攘攘的繁荣,和快乐!
这样的节日,是美好的呢,可是此时的阿囡,却没有心情去欣赏。
她险些连自己都顾不了了,又哪有心思,去管别人的美好呢?!
在山寨浑浑噩噩的那半个月,她一次次想一死了解,可每每眷顾着守在床边的他,不由得又改了心意,他关心她,爱护她,保护着她,她知道,可是,因为他的强势,他特殊的出身,她的地位渐渐升高,她却觉得,好像,自己偷了原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就像,她认了倪老爷做干女儿,就好像,方大娘哭着求她救方钕儿,就好像,倪家人对她陪着小心翼翼,就好像,无端端的,她被芸香照顾了一个月……这些太多的,因为他而改变,是她猝不及防的。
就好像方才被大少奶奶嘲笑飞上枝头做凤凰,可她觉得做凤凰的感觉,原来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美好。
柳阿囡忽然觉得从前洗衣做饭的苦日子,也是无忧无虑充满爱意的。
程霸先是陪着阿囡无头苍蝇一般在城里逛了一大圈,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