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知道。”紫鸢面露惶恐之意,见皇后频频露出不耐之色,自知再待下去只会自讨没趣,于是随便找了一个理由便匆匆离去。
皇后看着紫鸢离去的背影,脸上迅速蒙上一层阴霾。一股冰冷之意从背后幽幽腾起,皇后的脸上的沉静渐渐被恨意撕裂。
真没想到,那个人竟胆大包天到又来找自己。多年前,她方才登上后位,为了培养势力收买朝中大臣巩固人心,她不得已与人在宫外私自制假药贩卖,从中谋取可图之利。如今眼见她后位稳固,朝中的反抗之声越来越小,她本以为一切都即将风平浪静,却不料还是给那个人留下了殃及自身的把柄。
当年因为那批假药流入民间,导致很多百姓疾上添病,雪上加霜,城里几日间死了很多人。当年她的娘家人用了大量的财力权势才将一切与自己撇清关系,并让流言蜚语还未来得及散播便彻底镇压住。
本意为已经永无后患可以高枕无忧,想不到还是差一招。如今娴妃得势,梅妃全妃也随时出招,若被人洞悉分毫并蓄意扩大对她而言将会是致命的打击。
那个人,胸口不禁腾起一丝不可抑制的恨意。皇后的双眸逐渐变得阴森,他们曾经协议过彼此守口如瓶,却不料自己却被那个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拖累牵连。如今还明目张胆地找上门来,看来事到如今她不狠下杀令后患将会永远难除。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一章 香鬓成灰芳华断(2)
天□渐黄昏,秋意摇曳着满庭的落寞,黄花飘零,枯叶堆积,即使繁华永远不败的紫禁城如今也是一地秋霜。
神武门外,不同马车缓缓向宫门口驶去。黄昏时昼夜交替的时刻,也是深宫中进出最频繁的时刻。侍卫们都严加戒备,对来往的马车逐一盘查,细细审问一番才肯让其通过,不放过任何漏网之鱼。
一辆看似平凡的马车向神武门悠悠而去,不紧不慢,仿佛带着特定的节奏,每一步都走得嗒嗒作响。
铜铃摇曳,马蹄阵阵,空气中隐约多了一丝不知从何而来的凝重之意。
侍卫们一如既往地将马车拦截,带着审问的架势正欲盘查,只见一个坐在车门外的宫女骄纵地看了他们一眼,扬眉冷笑道,“你们这些狗奴才,睁大眼睛看清楚了,这可是坤宁宫的腰牌。我奉皇后娘娘之命在天黑之前去宫外买一些东西回来,若是因你们这些狗奴才耽搁了,惹得皇后娘娘芳架不悦,你们可担待得起吗?”
那侍卫面露迟疑,仿佛还欲出声,只见身旁的另一个侍卫忙上前将他止住,一脸讨好献媚地打着圆场,“姑姑饶恕,这是个新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真是该死,姑姑请过。”
说着还不忘怒瞪了身旁的侍卫一眼,呵斥道,“不长眼的东西,还不给玉如姑姑赔不是?”
“知道了就好,坤宁宫里的人你也敢拦,这一次我就放过你,要是下一次换成了别人,只怕是怎么死的不知道呢。”双目冷冷扫过一脸不甘的侍卫,那宫女冷声嗤笑道。若不是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她怎会咽得下这口气。
少了侍卫们的阻碍,跨越深宫和民间的出口一瞬间变得畅通无阻。马车飞奔而出,几步便踏出了紫禁城,只隔着一道宫墙,却是大相径庭的两个空间。
夜凉如水,月娘娇羞,斑驳的月光透过层层枝叶,好似万千残玉,再也无法拼凑完整。
万籁俱静中一个看不见的身影躲在夜色之中,她神色仓惶,目光似野狼般警惕地盘查着四周的风吹草动,她的身影完全被隐藏在树影之后,使他人无法轻易察觉她的存在。
月光透过树梢打在她的身上,似万千双冷眼窥视着眼前这不可告人的一幕,天地之间都是虎视眈眈之人。
双眸之中隐约露出几分不耐之色,女子面露烦躁之意,忍不住又向外看了一眼。究竟是怎么回事,明明是他先约自己出来,如今却无故迟来,难不成是要给自己一点下马威,好让自己听他的服从任他摆布?
心中腾起一丝无端的厌恶,女子的双眸凝成一道千年不化的寒冰,就凭他也配?
夜幕萧萧,凉气肆虐,寒风掠过树影,卷起一阵呜咽之声。夜色中双眸仿佛蒙上了一层纱,一切都变得朦胧,因为看不见所以只能凭借双耳去探测眼前的风云变幻。
夜色中,双眸似失去了用武之地,女子只能让自己藏在树影之后,看着惨白的弯月几度在黑云中挣着沉沦起伏。
忽然,夜色中响起一声暴动之声,似一声哀嚎划破空际,从此夜色将不再平静。
女子忙将身子藏进树影中,侧了侧身子目光略微看到前方星星点点的阵阵火把。只见前方不知何时多了许多火把,火光将四周映得通红,女子更是小心万分,唯恐稍有不慎让人抓住了空子惹来后患无穷。
火把之下是一群身着官服的士兵,他们手持利刃,另一只手握着红光四起的火把。他们的眼前是几个面若尘霜之人,他们的手脚皆是用铁链捆住,低着头一言不发,被士兵们牢牢看着找不到分毫逃脱的机会。
女子躲在身后冷眼目睹着眼前的一切,借着火光她才发觉原来不远处竟是有一个茅屋,看来今日在此密谋策划的人可不仅只是自己。
女子正欲收回目光,忽然视线落在侍卫看押中的一人身上,心底不禁一沉,那不正是约她之人吗……
他怎么会被士兵抓住,发生了什么事?
脑海中顿时纷乱不堪,思绪纷纷迭起,一时间千头万绪难以辨别。她不管其他,只在意一件事,那便是会不会牵连到自己。
看这架势便知道此事来头不小,女子自知此地不宜久留,忙抬了抬脚正欲从另一端隐蔽离去。却不料刚一迈出脚步,鞋履便踩在土坑的泥潭之上。脚心传来一阵湿润之感,皇后无暇顾及那么多,匆匆提了提足便匆忙离去,不过片刻便化作一道黑影渐渐融入了夜色之中。
夜色之中,方才那女子留在地上的一寸寸脚印正一点一点干竭。
熏香中腾起淡淡青烟,香气扑鼻,隐隐绰绰,令人不禁感到一丝醉意。
素蝶随意坐在木椅之上,正全神贯注地将心思放在手上的针线活上。敏潋伺候在一旁,见她绣工了得,不禁赞不绝口道,“娘娘的绣工真好,奴婢当真羡慕。”
“绣工再了得,绣出来的东西也只有在自己是个宝,到了他人眼中连根草都算不上。”素蝶并未有多大反应,只是淡淡应了一句。这些奉承之话,若不是出自敏潋之口,她定会将其当做是粉饰雕琢却阳奉阴违的刻意讨好。
“娘娘,如今各宫娘娘都在忙着说皇后娘娘的事,怎么娘娘却仿佛漠不关心?”敏潋不解地看了她一眼,一眼望穿的双眸中浮起一丝疑惑之色。
“后宫之后向来只是以讹传讹,皇上都不追究,想来也是假的,本宫何苦去操那一份心。”素蝶随意开口,双眼始终焦距在那针线穿梭的刺绣上,一股气定神闲之意贯穿始终。
“可是听闻这件事是由梅妃和全妃娘娘亲口承认的。”敏潋毫不避讳地开口,仿佛说得不过是寻常之人。
“怎么说?”眼中平添多了几分好奇之意,素蝶漫不经心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似真似假的弧度。
“听闻今早梅妃娘娘与全妃娘娘相约一同去给皇上请安,却不料在途中正巧撞上坤宁宫的宫女。一个宫女本来也算不上什么,可偏偏那宫女手上拿着皇后娘娘的衣物,衣物上沾了许多泥沙。”敏潋顿了顿,似发觉其中牵连甚广,便压低了语气,“这皇宫里哪来的泥沙,听两位娘娘说,这泥沙是京城郊外的十里亭才有的东西,而且昨日黄昏之时很多人看到皇后娘娘的轿子出了紫禁城。虽然名义上说是宫女替她出宫购置物品,可是她贵为皇后,要什么没有。就算真的短缺,也大可等第二日,何需急于这一时三刻。”
“这又能说明什么?”素蝶的眼中带着几分玩味看着敏潋,等着听她的下文。
“这……”敏潋忽然面露凝重之色,她向素蝶凑近了几分,用极其轻微的口吻低声细语道,“可巧就巧在昨日官府接到密报,说是十里亭外有反贼私自集会。官府派兵前往之后,当场抓住了数十名乱臣反贼,官府抓到他们之时只听到他们说什么反清复明……”
话未说完,素蝶的双眸骤然变冷,厉色看了她一眼,将她还未说完的话生生止住。
敏潋这才发觉自己的大逆不道,忙屈膝下跪,“奴婢该死,请娘娘责罚。”
“以后别这么口无遮拦的,小心祸从口出。”方才的严肃之意褪去了几分,素蝶又变得和颜悦色,随口道,“起来吧。”
敏潋如负释重般站了起来,却不敢再多言片语,只能安分守己地站在素蝶身后,生怕又说错了什么不仅害了自己还要牵连整个承乾宫。
凝聚在刺绣上的目光渐渐添上了几分其它的情绪,素蝶笑而不语,专心致志地看着这针头如何穿针引线,一针针将原本完整的丝绢扎出千百个小孔。
忽然,似想到了什么,素蝶看似无心地开口,“这么说来,皇后被那些人强扣上了与乱党密切来往的罪名了是吗?”
敏潋不可思议地看了她一眼,似不敢相信这番以下犯上的话会出自于素蝶之中。就算梅妃全妃说得再招摇,却也不曾将乱党两个字宣之于口。
素蝶敢这般说,若不是证据在手,便只有一种可能……
思及于此,敏潋看着素蝶的眼中渐渐露出几分恐惧之意……
坤宁宫中,皇后神色仓惶,心慌缭乱,顾此失彼始终无法裁决该怎么走下一步。
紫鸢推门而入,一见到紫鸢皇后便仿佛看到了救星,还未等她站稳便匆忙发问,“怎么样,可查出邓原安犯了什么罪?”
她本还欲说‘是否会牵连到本宫’,但话还未说出口便被理智生生镇住。
防人之心不可无,她不能完全相信眼前之人。
“娘娘……”紫鸢面露为难之意,唇瓣紧抿,似不愿说出那些会令她难过的话。枉她是六宫之主,如今六宫中众说纷纭,但不论怎么说都离不了反贼二字,她竟还一无所知地蒙在鼓里。堂堂皇后,看似掌控着一切,若无了他人支援却也是孤家寡人一个。
“可查出是什么了?”见紫鸢神色犹豫,皇后只觉得胸口一紧,强压住心慌之意,她逼迫自己迅速镇定下来。
“娘娘,邓原安与乱党反贼有关。”紫鸢放轻了语调,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是那么严肃。她不想吓到皇后,尽管事实如此,就算避免不了,她也要将伤害降到最低。
“怎么可能?”沉默了半晌,皇后才咬牙切齿地吐出这四个字。历朝历代,谋反二字都是一剑封喉杀人利器。一旦沾上了一点,哪怕是捕风捉影,也能以假乱真取人性命。朝堂之上,除了九五之尊所有人的命都是一文不值。
帝王之心硬如磐石,对他们而言,宁可错杀一百也不能放过一个。为今之计她只有自保为上,否则不但会牵连自身,还可能殃及到后位。
但若是就这样贸然出手,很有可能打草惊蛇,到时候灭口不成反倒是给人留下了把柄,利弊两端都可能是死路。不论怎么算,这都是一场赔本的买卖。输赢的差距,不过是输得多少罢了。
就在皇后拿捏不定之际,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声响,只见一个相貌陌生的奴才毕恭毕敬地站在门外,眼中隐约闪烁着一丝玩味之色,“奴才是宗人府的侍卫,给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宗人府的人?来本宫这里做什么?”皇后迅速收起眼中的不安之色,双眸中又换上一贯的冷漠傲然。
“会皇后娘娘,邓原安让奴才给娘娘送一个东西。”那侍卫小心翼翼地看着皇后的脸色,见她听得‘邓原安’三个字,神色陡然一变,似隐约有些惊恐,气息也比方才急促了几分,“什么东西?”
难道他想要旧事重提,逼自己冒死救他?
“他要奴才将这封信亲手交到娘娘手中。”那侍卫不惊不慌地将信件双手奉上,皇后犹豫了片刻,颤抖着接过信件,神色更是严谨。手指触及到信封之时,只觉得一股冰冷之意割破心底最脆弱的深处,寒气肆无忌惮地侵袭着五脏六腑,令她难以负荷。
紫鸢见情况不妥,忙开口道,“娘娘已经把信收下了,你也先下去吧。”说着,还不忘将一袋银子放入那奴才的手里,“知道宗人府日子难过,我们娘娘体恤子民,这是赏赐给你的。”
“多谢皇后娘娘。”那奴才俯身行礼,满脸堆砌着讨好的笑意磕首谢恩了一番,随后拿着沉甸甸的银子转身离去。
正当他即将消失之际,皇后仿佛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忙疾声声道,“对了,今日这件事可有他人知道。”
那奴才听闻,先是一愣,似想通了一般瞬间又恢复平静,“娘娘请放下,奴才绝不多言,今日的事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下去吧。”勉强扯出一个笑意,皇后不想再多看到眼前那张令人生厌的脸,更不想再听到有关宗人府的只言片语。
待那奴才告退后,皇后迫不及待地打开信封。兴许是太过心急,情急之下竟也忘了提防身旁的紫鸢。
当信封被扯碎后,皇后取出夹藏其中的一张薄纸。她抑制住愈渐急促的呼吸,不断用冰冷的气息镇压着纷乱如麻的脑海。眼下之际不论看到什么,她都必须镇定下来。
十指扣住薄纸,皇后突然间变得有些胆怯,仿佛不敢面对这不得不面对的一切。一旦打开这信件,她便要正面面对这杀机四伏的一切。她无法料到他会写什么来威胁自己,就如她料不到当初的一时冲动会酿就今日这番劫数。
当皇后神色匆忙地将薄纸打开后,两人眼前皆是一惊,仿佛不敢相信看到的一切。只见皇后握着的白纸之上,除了一目了然的苍白以外便再无其它。
“娘娘,这是怎么回事?”眼中闪过一丝不解之色,紫鸢不明所以地开口。
“别吵,你以为这真的是一张白纸吗?”面无表情地出声,皇后的目光凝聚在白纸之上,只有她心知肚明这一切都还未结束。匆匆拾起木桌上的一杯龙井,将其泼洒在白纸之上,只见那潜藏在白纸背后的字迹顿时呼之欲出。
紫鸢不露声色地看着眼前的一幕,见墨迹随着水渍浮至表面,顿时恍然大悟,原来一切另有乾坤。
双目微凝,皇后忍着心中的冲动细细扫过白纸上的墨迹,心中骤然一沉,仿佛再也把持不住惊慌,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眼看就要蓄势而发。
一切都与她料想的一样,好一个邓原安,竟敢拿当年之际威逼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