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命,只有用死才能威胁到她的恐惧。
“燕嫔娘娘,奴婢为您出生入死,守口如瓶,想不到你还要将奴婢赶尽杀绝。事到如今奴婢也不用再为你忠心死守住一切了。”那宫女泪流满面,目含恨意地看了燕嫔一眼,随后转身面对着乾隆,“皇上,一切都是燕嫔娘娘让奴婢这么做的。她让奴婢在娴妃娘娘的油灯中下磷粉,还说一定要让她毁容破相,让她再无勾引圣上的狐媚手段。”
“你……”燕嫔气急攻心,一口气提不上来咳了几声。只是事到如今她做的一切在他人眼中都只是虚与委蛇,再也不会有人相信她说的任何一个字。
如今铁证如山,证据确凿,任燕嫔有再大能耐,也不可能有翻身的机会。
乾隆怒目圆瞪,眸光中带着素蝶从未见过的怒气,那是一种事关生死的杀气。在他出声的一瞬间,素蝶只觉得心头一紧,不知是为谁而痛,她从未感到自己枕边人竟是这般高高在上,随意一句话便可以轻而易举地否决了前一刻还视如珍宝的性命。
他冷冷看着燕嫔,仿佛看不到多年的夫妻之情,两人之间只剩下算不完的仇恨,“来人,传朕旨意,燕嫔心狠手辣,嫉妒成性,贬为庶人,废入冷宫,即刻执行。”
说一出口便没了收回的余地,乾隆漠然地看了燕嫔最后一眼,眼中的情谊已经渐渐褪去。一切都已经成了往事,就算有人肯记,也未必有人敢提。
两个侍卫疾步上前,正欲钳住燕嫔,她忽然似失控般挣扎着脱离了侍卫的手,不顾一切地喊道,“皇上,臣妾还有话要说。”
“你还有什么话可说,莫非你还有同党。”乾隆目光骤然变冷,一股深不可测的情绪蓄势在双眸之中仿佛随时欲喷发。
“臣妾要说的是……”燕嫔忽然看了皇后一眼,眼中的最后一道防线渐渐被理智摧毁。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与其一人抗下所有罪名,还不如同归于尽,也不能便宜了他人。
皇后笑而不语,似早已料到这一切。她既然有胆子与燕嫔合作,就不怕她在太岁头上动土。
燕嫔正欲道出皇后两个字,只见无人可见的暗处一个宫女抱着一个孩童迅速闪过,只留下一道黑影和无尽凄凉,令她那到嘴边的话再也吐不出来。
那不正是……七阿哥!心头一紧,燕嫔顿时变得紧张起来,虽然只有一瞬间,但她知道一切都不是自己的错觉。
目光触及到皇后那笑意不减的容颜,她终于明白了那波澜不惊背后的定义。
是她低估了皇后,宫里的皇嗣都要交由皇后看养。她横竖都是躲不过这一劫,可倘若她供出皇后,不仅自己要死,还要连累七阿哥为她陪葬。原来她棋高一着,早已在自己还未思量之时便决定好了一切。
牺牲自己也是必然的事,不过是时间的早晚而已。
她终于明白大势已去,双目垂敛,脸上最后一点希望在绝望中消耗殆尽,燕嫔心灰意冷道,“是臣妾在娴妃的油灯上放的磷粉,这一切都是臣妾做的,臣妾无话可说。”
皇后面带戏谑之意看了自己一眼,忽然讥讽出声,“那陷害娴妃小产的人偶的呢?”
燕嫔面色铁青地看着皇后,双目似两道寒刀仿佛欲将她斩碎,那样的恨之入骨,为了保住自己孩子,只能卑微地将一切忍下。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还要落井下石,连一点生还的机会也不肯留给自己。
把心一横,她双目悲愤,咬牙切齿道,“是的,这一起的一切都是臣妾做的。那御膳房的玉石是臣妾陷害娴妃的,那人偶是臣妾用来诅咒娴妃腹中之子的,那磷粉也是臣妾命人放在娴妃的油灯上的。是臣妾嫉妒成性,三番四次陷害娴妃不成才屡次设计加害。臣妾自知罪孽深重不敢求皇上原谅,但求皇上看在我们夫妻数十载的情面上不要牵连于七阿哥。”
“七阿哥前世不知造了什么孽,才会有你这种罪大恶极的额娘。”乾隆脸上多了几分鄙夷之色,所有的恨意仿佛都已经凝固,不愿再为她多费任何的心思,“来人,拖下去。”
燕嫔神色凄惶,似死了心一般不再为自己辩解,任凭侍卫招架着拖出了大殿,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从此,一切荣华富贵恩宠荣耀都不再与她有关。
延禧宫中,冷壁孤灯,寂寞长亭,昔日恩宠下的无尽繁华,如今都已经悉数落尽。
燕嫔独坐梳妆台前,冷眼看着铜镜中那憔悴枯槁的脸庞。十年来的芳华都耗尽于此,曾经风头一时无量,万千宠爱集于一身,她以为自己得到了全天下的女子艳羡的引一切,却不过是镜花水月般的一场黄粱美梦。
梦再美,也有醒来那一刻。这场做了十年的梦,骗了十年的局,再也瞒不下去,在多年的自欺欺人后以最残忍的方式醒来。
她十六岁入宫,从一开始便是一颗为人所用的棋子,生是为了他人,死也是为了他人。
是她痴人说梦,以为一时的圣宠便可保住一切。其实圣宠什么也保不住,因为什么都不曾拥有过。宫里的女子,看似尊贵,其实一无所有。
连仅有的一点尊严,都要在取悦奉迎之中失去自我,在一场又一场的凌迟之中变得扭曲。
她最后一次打开梳妆盒,望着琳琅满目的珠钗翠玉,双目渐渐变得迷茫。胭脂赤血,凤钗欲飞,梳妆盒中象征着恩宠荣耀的事物,如今再度带上都已经失去了意义。
景物依在,人事都已全非。就如那恩宠一般,不过是春去秋来,事过变迁罢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若是十年前她便知道盛极必衰的下场,还是否甘心委曲求全去换来无尚荣耀。
只是现实是不可能重来的,如果二字,只有在虚幻中容得下。
淡抹脂粉绘出两腮绯红似朝霞映雪,巧手轻扫描出凤眼蛾眉仿佛流光飞舞,铜花镜前照应着绝代芳华,梧桐树下锁住满园清秋。
一袭衣袍披身,用上好丝绸制出的旗装,上面用金丝绣出盛开璀璨的牡丹,朵朵繁华灿烂,像极了当初的荣宠。当初她就是穿着这样一件衣服被封为燕嫔的。
时隔十年,如今想起只觉得当初的举动是多么可笑。深宫之中人人贪慕荣宠,却没有人真正将荣宠当□情,更不会有人付出真心。
再度披上却已经人事全非,手指滑过柔软顺滑的绸缎,丝丝凉意顺着指尖向心口蔓延。她忽然知道,一切都已经成为往事,从今往后,整个六宫将不再有她的立足之地。
日落余晖,绾轩端着饭碗向燕嫔的闺房走去。纵然皇上废去了燕嫔的妃位,却依然留下了她伺候旧主,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娘娘,吃饭了。”绾轩看着托盘中的饭菜,虽然不比从前,却也没有腐坏,看来皇上对她们也不算太狠心。毕竟同床共枕数十载,皇上对她就算无情,也要顾及几分颜面。
轻轻叩门,却不见一丝反应。心中腾起一丝无端的不祥之感,绾轩抑住胸口的压抑之感,推门而入。目光所及之处,只见一双花盆底鞋在半空中来回摇荡。
目光由下往上抬首望去,绾轩惊恐万状地大喊一声,手中的饭菜推翻在地,散乱成一团,形同散沙。
只见半空中,燕嫔身着一袭华丽旗装,珠翠满头,脂粉满面。她双目微闭,似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详,仿佛仅仅是睡着了而已。
她的脖颈之上,系束着一条三尺白绫,从房梁坠下,带着残忍的白光,明晃晃地令人感到双目微微有些晕眩。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一章 香鬓成灰芳华断(1)
雕镂画栋刻着精致纹案,云屏琼壁上映出倩影依依,几许月光洒落,半冷半暖,霭霭朦胧,给古朴的房间里平添了几分诗意。
一阵急促的气息忽然传来,敏潋神色严谨,匆匆挪动着脚步向前方一步步小跑而去。她面色凝重,眉宇间似隐藏着难以说明的心事,匆忙的脚步声一声声回荡在空旷的房间里,惊扰了夜色中的安宁。
敏潋脚步匆忙地走至素蝶身旁,缓缓俯下身,在素蝶耳边低语道,“燕嫔自尽了。”
眼中迅速掠过一丝惆怅之意,素蝶佯装作若无其事地看了她一眼,垂眉低首间掩去所有思绪,“知道了。”
语气波澜不惊,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应当,并无任何不妥。
从一开始她便料到了这个可能,燕嫔性子孤傲,自持荣宠横行六宫多年。享了十年的福到头来却似竹篮打水一场空,仿佛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她的高傲自尊怎么容得下这样的打击。万变不离其宗,也许不管她的路到底怎么跌岩起伏,到最终都逃不开一个死字。
眼角无端地涌起一丝酸意,素蝶微微眨眼,试图舒缓眼中的干涩之意。她不明白,一切都是她亲手筹谋策划将燕嫔推入绝路,为什么等一切都水到渠成的时候自己竟未得到分毫想象中的快乐。
燕嫔是被利用的,这是明眼人都能看出的事实。以她今日的荣宠,及为皇室诞下的龙种,她几乎拥有了乾隆所有的宠爱。就算她不用这般费尽心思急功近利,她的荣宠也不会危及到分毫,至少暂时还不会有人能动摇她的地位。
何况,就算未雨绸缪也不必做的如此招摇,不但适得其反,还将自己迅速推上了绝路。
所谓荣宠,看似尊贵,却也是拿性命做筹码,同时处于两个不同却同样极端的境地,一面是人人艳羡荣华富贵,一面是万劫不复的峭壁悬崖。荣宠至极的女子,不一定能集三千宠爱于一身,但一定会集六宫只恨在一身。
她们看不清荣宠背后的真面目,不过是只因身在此山中罢了。
每个人的背后都看似有他人难懂的苦衷,但每一个苦衷都免不了用高明来伪装,免不了成为让他人痛苦的借口。
燕嫔死了,七阿哥还未享受因有的尊贵就沦为罪妃之子,在宫中饱受他人鄙夷,永世不得翻身。甚至连皇上,都可能因燕嫔之故而故意疏冷这个曾经是心头之肉的儿子。
宫里的每一件事,每一个人,都是息息相关的。一旦有所变动,牵扯推动的便可能是整个朝纲。
事情走到这个地步,她甚至不明白为什么这一切会演变成此番模样。她不过是为了自保为了除去任何试图谋害自己的人,为什么每一次都是事与愿违,每一次更上一层楼的背后都要踩着他人的血债。
若是有一天,她也沦为燕嫔那般的下场,甚至比她还要凄惨,她的血债,又会成为谁恩宠上的铺垫呢?
“燕嫔是被人利用的,她本无需这样多此一举,是她亲手毁了自己的荣华富贵。”沉思片刻,素蝶长叹一声,不知在叹世事无常,还是叹这宫里的事态薄凉。一步走错,就可能满盘皆输。一旦输了,生死将不再由自己掌控。
“娘娘……”敏潋欲言又止地看着素蝶,纯真的眼中蕴含着一丝她看不清的情绪。
深宫真是谁都不放过,再纯洁的人在亲眼目睹厮杀争斗后也不得不变得心思重重,沾染一身风尘。
素蝶沉默地对上那惆怅万分的眼,眼中深邃得仿佛看不到任何心绪。她知道敏潋在质疑,她认为自己不该这样赶尽杀绝,就算她表面不说,素蝶心中也能猜到几分。也许连她自己也渐渐看不懂自己,不知道为何仅仅一年的时间里,当初的倚素蝶会变成并适应了乌喇那拉蝶这个称谓。
“敏潋,这宫中谁都是身不由己,事情既然做了就没有回头的余地。其实谁人都一样,都是注定要在四面宫墙之中耗尽一辈子。一旦决定了一件事,我便不会回头,也不会向任何人解释。我不需要他人的谅解,历史是由胜负决定的。”语气里多了几分刚毅,素蝶撇开双眸,目光落在窗外那开得正盛的鲜花之上。花开堪折直须折,若顾此失彼错过了时机,到头来只怕会一失足成千古恨。
“奴婢知道了。”似听懂了话中之意,敏潋淡淡出声,双眸中多了几分无奈。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声响,一个宫女脚步轻移,向前走了几步直至素蝶跟前。她的手中握着一封信函,月光洒在信函之上,远远望去三人的脸色似比那信纸还要苍白。那宫女将信函双手递至素蝶身前,“娘娘,外面有人送来一封信,说是要亲手交给娘娘。”
“知道了。”素蝶接过信函,轻轻看了她一眼,那宫女福了福身便识趣地退下了。在她离去的时候,素蝶忽然阴冷出声,“今夜的事不许让任何人知道。”
“奴婢知道了。”那宫女听得那冷若冰霜的声音,身子不由抖了抖,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素蝶一眼,只见她神色安详仿佛从未说过方才的话。一时间摸不着什么头绪,她只好毕恭毕敬地悄然退下。
“是谁来的信?”目光略带好奇之意滑过素蝶手上的信封,敏潋一时忘了主仆之别失口道。但话一出口她便随即发觉自己的不妥,忙垂首谢罪,“奴婢多嘴,不该私自打听娘娘之事,请娘娘恕罪。”
“无妨,不过是一个故人罢了。”不动声色地看了敏潋一眼,素蝶的语气里听不出丝毫情绪。
冷潋自知素蝶此刻不需伺候,便福了福身,缓缓告退。
待敏潋退下之后,素蝶不紧不慢地打开信封,取出其中的白纸。借着灯火一行娟丽秀美的字迹映入眼帘,目光随着字迹移动,波澜不惊的眼中渐渐凝起一丝冰冷之意,似寒冬腊月般瞬间将所有的思绪凝结成冰。
已经是天亮,皇后从榻上醒来,习以为常地向外唤了一声命奴才进来为她梳洗打理。
昨夜反侧辗转,久久难眠,直至深夜才能入睡,一夜都睡的难以安稳。十指滑过清水,带着一丝清凉之意洒在脸上,让混沌的意识顿时清醒了几分。
目光忽然凝聚在为自己梳洗的紫鸢身上,只见她神色恍惚,愁眉不展,仿佛藏着什么心事。待一切梳洗完毕,紫鸢忽然开口,“皇后娘娘,方才宫外有人带来了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皇后细细打量着涂满凤仙花汁的青葱十指,慢里斯条地开口。
紫鸢向四处打量了一番,见四下无人,才凑近了耳旁低语道,“那人只说是让奴婢告诉娘娘,今夜子时十里亭外与沈相聚。”
“什么?”脸色一变,方才还镇定自若的皇后此刻立即变得慌张。她匆匆扫了四周一眼,似做了什么亏心事般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蜡。目光带着几分压迫之意看着紫鸢,皇后神色狰狞,一字一句道,“你现在给本宫出去,这件事情若是泄露了半个字,后果你是知道的。”
“奴婢知道。”紫鸢面露惶恐之意,见皇后频频露出不耐之色,自知再待下去只会自讨没趣,于是随便找了一个理由便匆匆离去。
皇后看着紫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