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吗?”素蝶怀疑是自己听错了,看着紫鸢和太医神采飞扬的神情,才知这一切并不是在做梦。仿佛宛若梦中,一切来的那般突然,她甚至毫无任何招架之力。
她真的有了子嗣,一个她从未奢望却实实在在存在的胎儿。她的腹中,看似寻常如旧,却已经在抚育着另一个生命。
莫非是上苍开眼,看不得她深陷六宫,所以给了她十七年来唯一的恩赐。纵然她腹中的骨肉并不来自她所爱之人,纵然一切并非她所愿,但也是她用毕生精力呵护的骨血,她在年年无期的深宫中唯一的盼头。
她的孩子来之不易,但若要守住更是艰难。宫中的子嗣并不少见,但真正能平安诞下的却寥寥无几。
宫中的争斗纠缠绵延不绝,子嗣更是宫中争宠的牺牲品。历朝历代都有数不尽的皇嗣无端流产,甚至殃及母亲自身,这对寻常人再容易不过的事情,到了宫中却是最艰难困苦之事。
孩子带来的,是初为人母的兴奋,是母凭子贵的期望,更是十个月的胆战心惊。若不处处留心,事事提防,只怕这孩子就算死的不明不白,也只能一生都被蒙在鼓里。
她无意利用孩子争宠,只希望孩子能平安诞下,也算是圆了她一桩心事。
她腹中的孩子,在外人眼里,是皇嗣,是荣宠,是她争宠有力的筹码。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孩子不过是伤心了一辈子的人唯一的转机。
她的孩子,如果可以最好永远不要卷入皇室纠葛,若能逍遥自在平安一世,拥有她无法得到的自由,她便足以了。
当然在孩子平安产下之前,一切都是后话。
她暗暗告诉自己,无论是怎样的代价,她都要让这孩子平安诞下。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孩子你们认为还保得住么?
、第九章 冠宠六宫倾九重(4)
“什么,那贱人好大的胆子。”坤宁宫中传出一声怒不可遏的声音,皇后面色铁青地看着一脸委屈的碧环,新仇旧恨一时间涌上心头,娴妃仗着一点宠爱便胡作非为,丝毫不将自己这个皇后放在眼里,这口气她无论如何也吞不下去。
旧账还未算清,如今又逢娴妃有孕,她的宠爱未免也有些过分了。
宫里是容不得太宠的人,所谓三千宠爱于一身,不过是神话而已。就算有,也维持不了多久。
因为那些人的命,将活的不长久。
“娘娘,娴妃这哪里是再教训奴婢,分明是打娘娘您的脸呀。” 碧环神色哀戚,讨好之余不忘煽风点火。她背后的伤还疼痛难止,娴妃当众让她难堪,她一定要借皇后之手将她碎尸万段。
“没用的东西,尽给本宫丢脸,留着也无用。”皇后一时气急攻心,随手将杯里的茶倒在那碧环身上,眼中恨意难平,“来人还不拖下去处理了。”
“娘娘……”碧环没想到皇后竟会这样对她,慌张之余不禁磕头求饶,“娘娘饶命啊……”
皇后又怎会理会她,她不耐烦地将目光转开,看也不看被侍卫拖下去的碧环,那些无关紧要名如草芥的奴才,死一百个她也不会有丝毫的心痛。
碧环怎会想到自己忠心耿耿了一辈子,竟然会因一句话而丧命。只怕她到死也分不清自己究竟说错了什么。
皇后冷眼看着前方,握紧茶杯的手隐隐有青筋暴起,“娴妃,你这个贱人,本宫就算拼尽全力也要将你挫骨扬灰。”
御花园中,枝叶凝翠,苍穹蔚蓝,隐约有翩翩彩蝶飞舞,似万绿丛中的一点色彩。
散步了许久,素蝶觉得背后隐隐有些酸痛之意,便让紫鸢搀扶着,正欲回承乾宫。
她的身后跟着一群人,自从她有孕后,不知是深知这宫里的险恶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她总是不着痕迹地多添了几个跟随的人,这样一来就算有什么万一也能随即通报 。
前方忽然传来一阵吵闹之声,素蝶满腹疑云地看着前方,只见平日里清静的御花园里挤满了人,人人争先恐后地朝这个同一个向走去,带着旁观的冷眼,欲一探这即将上演的好戏。
不知又有谁在筹谋这什么阴谋?
素蝶冷冷一笑,只觉得有些力不从心,所谓一个巴掌拍不响,宫里的尔虞我诈不是单凭一个人的不想便可避免的。
“去瞧瞧。”她面无表情的开口,在紫鸢的搀扶中一步步向前走去。
在这宫里,与其避世,还不如将一切消息掌握在手,才能防范于未然。
当她靠近那人群之时,只听一个奴才尖声尖气地禀报道,“娴妃娘娘到。”
一些分位比她低的妃嫔们忙福身行礼,口是心非道,“娴妃娘娘安好。”
安好?嘴角不由勾起一抹冷笑,这些讨好背后的嘴脸,几分真情假意不需明说她也明白。既然心中毫无恭敬之意,又何必惺惺作态。阳奉阴违本是遵从宫规,在她眼中倒成了虚情假意。
“免了。”淡淡开口,素蝶无意费神与她们浪费唇舌。
她疾步走至皇后面前,只见梅全二妃也在,便福了福身,“参见几位姐姐。”
“妹妹快起来,你如今怀有身孕,可千万别折煞了本宫。”全妃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里还是那一股捉摸不透的意味。
梅妃许久未见,倒是添了几分憔悴,想必圈禁了多日也让她吃了不少苦头。
纵然她脸色憔悴,但双眸中那一股与生俱来的凌厉之意倒是怎么也遮挡不住。兴许有的人即使落魄也依旧高人一等吧。
素蝶四处打量了一番,只见前方跪着一个宫装婢女,她将头埋得很低,浑身有些颤抖,似惊恐万状。秀眉轻蹩,素蝶隐隐觉得这一幕仿佛似曾相识。
身后站着一个奴才,他的手里拿着一把跨刀,那跨刀在阳光下隐隐闪烁着一丝光晕,令人感到双目有些头昏刺眼。
“妹妹来的真是巧,这个宫女偷宫中财物被本宫发现。不仅如此,本宫还在她的房里发现了不少宫中财物,才知道原来她早已屡次犯案。竟敢光天化日之下在宫中行窃,简直目无王法,本宫今日要将她严惩,以儆效尤。”仿佛是洞悉了素蝶的疑惑,皇后面色得意地开口,那嘴角的笑意显得有些狰狞。
“奴婢没有行窃……”那宫女忽然开口,身旁的一个太监疾步上前扬手打了她一个耳光,打住了她的话,那宫女只能默默流泪,不敢再吭声。
那宫女抬首的瞬间,素蝶清晰地瞧见了她的容貌。心头不禁为之一震,那不是当日她从碧环手中救下来的宫女吗。
她就知道这件事并未完,皇后也不可能轻易让步。
如今看来,偷窃是假,杀鸡儆猴才是真。
“那姐姐打算怎么办。”素蝶临危不变,看不出一丝慌张之意。
“按照宫里的规矩,本宫要砍了这贱人的手。”皇后一出声,那宫女顿时面如死灰,她不断磕头求饶,泪水纵横,“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奴婢不敢了……”
“现在才后悔也太迟了,要是本宫放过你,让人以为只要求饶便可得到宽恕,那宫里还有什么法度纲纪可言。”皇后冷冷出声,不留任何回旋的余地,说着转身看着素蝶,一字一句道,“妹妹可有意见。”
“姐姐是东宫之主,妹妹怎敢有非议。”素蝶面不改色,镇定如初。皇后此番摆明了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此刻只有自保为上,方能在日后出击。
“那是最好的,来人给本宫砍了她的手。”见素蝶不敢出言相救,皇后更是得意,她提高了语调厉声命令道。只有在裁断他人生死的时候,皇后这两个字才会变得高高在上。
这就是东宫之主的权利,只要一句话,便可轻易裁决或生或死,就如同裁决蝼蚁一般,不费吹灰之力。
身后的太监举起跨刀,对准宫女的手臂正欲砍下,忽然只听素蝶发出一声□,仿佛痛苦万分,“啊,本宫的肚子,来人,救命……”
“怎么了?”所有人都惊慌失措,那奴才吓得也无心挥刀便将刀刃丢弃在地。紫鸢忙上前扶住素蝶,见她神色苍白如纸,面无血色,仿佛是恶疾缠身,联想到她腹中之子,众人不由乱作一团,将目光从那宫女转到了她身上。
待众人反应过来,全妃当机立断,“来人,传太医。”
坤宁宫中,太医将两根指头搭在素蝶的脉搏上,诚惶诚恐地为她把脉,不敢怠慢分毫。
待把脉过后,太医一言不发地退出闺房,偏殿内乾隆和皇后及众妃嫔早已在此等待。乾隆忙上前询问,眉宇间带着一丝少见的焦急之色,“怎么样,娴妃怎么了。”
太医蹩着眉,一脸的严谨之意,似有难言之隐。
“有什么事,说吧。”仿佛猜到了什么,乾隆的脸色渐渐变得有些铁青。
那太医忽然下跪,眼中略过一丝惊慌,支支吾吾道,“回皇上,娴妃娘娘是中了巫蛊之术才导致胎儿荡动。”
“巫蛊?是谁要害朕的皇嗣?”乾隆不由雷霆大怒,他扬手一拍桌子,众人吓得六神无主,纷纷叩首下跪,天子之怒下人人自危。
历朝历代巫蛊都是深宫之中最为忌讳的邪门歪术,但凡与巫蛊沾上边的都会牵扯无数,就算不死也要废黜身份冷宫安置。是谁这么恶毒,竟然用这些旁门左道去谋害皇嗣。
“皇嗣,依娘娘的症状,娘娘中的是民间的一种蛊术。这种蛊术只要施降者找一个七月初七出身的纯阴之女,在她的手臂上写上咒害之人的生辰八字,再将其砍去,便可咒她断子绝孙,就算有子嗣也会如数丧尽。”太医毕恭毕敬地开口,刻意的伪装却掩不住口气里的恐惧之意。
皇后的脸色从怨恨变得铁青,她忽然出声呵斥道,“大胆奴才,圣上面前岂容你胡言乱语扰乱清听。”
那太医吓得面如土色,惊慌之下忙下跪俯身,“请皇上息怒。”
“息怒,朕怎么可能息怒。”乾隆早已气昏了头,他的眼中早已被恨意填满,目光狠狠碾过皇后,“你好生照看着娴妃,朕要好好彻查此事,绝不轻纵了任何一个小人。”
“臣领旨。”太医俯首磕头,在磕头的瞬间,他的眼底,迅速闪过一丝无人可见的精光。
“哼,你公然在宫中施蛊,所有人都眼见为证,你还有什么话说。”乾隆直径走到皇后跟前,语气中含着多年来的隐忍,仿佛一触即发。
他已经忍了她多年,多年来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不到她竟然铁石心肠到这般地步。他可以容忍她借着后位欺压妃嫔,却不能容忍她肆意妄为到用巫蛊谋害皇嗣。
“皇上,臣妾是清白的,这分明是有人蓄意陷害臣妾。”见乾隆动怒,皇后这才明白事态的严重,慌忙下跪,但不肯松口半分。
就算所有人都不肯相信她,她所做的也绝无任何对不起皇帝的地方。
“你还不肯死心。”乾隆不可置信地看着皇后,眼中只能看得到怒气,仿佛夫妻之情已经殆尽,“你要证据是吗,朕就给你证据。来人,带上来。”
一个宫女毕恭毕敬地跟在内侍身旁一步步走上前,对着乾隆福神行礼,“参见皇上。”
“说,你的生辰在何时?”乾隆咄咄逼人地开口,话中的阴寒之意似一把利刃,令人不寒而栗。
那宫女的背后腾起丝丝凉意,只能如实作答,“回皇上,奴婢生于七月初七。”
“你还有什么话说。”乾隆冷冷看着皇后,欲看她如何作解释。
“你说谎。”皇后自知自己中了计,却又无从辩解,只能让自己看起来更坚强一些。只是再多的伪装也掩饰不住渐渐不足的底气。
“娘娘若不信,大可去查一查宫中的存档,这个奴婢是造不了假的。”那宫女的语气纵然依旧卑微,但明显多了几分得意。
“来人,把她的袖子摊开。”乾隆看着皇后的眼渐渐失望,皇后满腹委屈无处可发,只能将最后一丝希望锁定在那宫女的手臂之上,那是她唯一能看到的突破口。
当袖子被翻开之时,瘦弱的手臂上赫然写着甲戌,戊辰,丁丑,己酉几个大字。那墨迹已经没有分毫湿气之意,显然早已干了多时。
“甲戌,戊辰,丁丑,己酉。”梅妃缓缓默念着这几个字,忽然若有所思道,“那不正是娴妃的生辰八字吗?”
“你……”皇后心中一冷,最后一点支撑一丝力气她的也一并塌了,茫茫六宫之中,仿佛所有人都是看笑话的敌人。她只能将悲哀的目光投向乾隆,“皇上,不是这样的……”
“如今证据确凿你还想狡辩,从娴妃入宫以来你便借机再三刁难,处处针对,为陷害她无所不用其极。”乾隆勃然大怒,再也不顾及她的身份,戟指怒目道,“如今你竟公然在宫中使用巫蛊之术咒娴妃腹中之子,你简直罪无可赦。”
“皇上,皇后行为不检,身为六宫之首却明知故犯,有辱天威。依臣妾之见,应收其凤印,将她交给宗人府发落。”梅妃冷笑一声,用最平稳的口气说着置人于死地的话。
“皇上,臣妾也认为皇后此番行为有辱天威,断断不可因为她是皇后而将其纵容。”沉默了许久的全妃也冷冷开口,此时她只要再往前推一把力就足以让皇后彻底失宠不得翻身。
“梅妃全妃,你们两个贱人,本宫平日里待你们不薄,你们竟然落井下石。”皇后的恼羞成怒,指着两人怒目切齿道。想不到树倒猢狲散,平日里看似安分守己的两人竟也趁人之危,想借机将自己斗倒。
一切都是因为娴妃那个贱人,若不是她利用自己心高气傲的脾性设下圈套,再用腹中之子作饵,她也不会中计。若她能熬过此劫,绝不会轻饶那个贱妇。
“好了,都住口。”乾隆冷声打断众人的话语,目光冰冷地看着皇后,深邃的眼中只能看到阴鸷,“朕决定……”
“慢着。”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众人闻声望去,只见素蝶站在房门外,她只披着一件单薄的衣裳,面色苍白,扶风弱柳,仿佛比那黄花还要憔悴。将众人震惊的表情视若无物,素蝶疾步走至乾隆跟前,忽然下跪,“请皇上宽恕姐姐,臣妾相信姐姐是无心的。”
“可是……”乾隆面露为难,只但见素蝶面色坚定,也知道皇后不可轻易废去,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么做无疑是给所有人一个台阶下。但倘若就此轻饶了皇后,难免她以后不会更加放肆。
“皇上,皇后是一国之母,是东宫之主,后宫与前朝相互铺成。一旦后宫有变动,必定会牵连前朝。皇后不可废,亦如朝纲不可乱,请皇上三思。”素蝶面无惧色,神色坚毅地看着乾隆,只要乾隆对皇后余情未了,一切都还有回转的余地。
“好吧,皇后听着,从今日起你便在你的坤宁宫中住着,没有传召就不必出来了。”乾隆于心不忍地看着素蝶,又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