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脸笑意的人嚯然转身,对着身旁的石像说:“出来吧,打算跟着我回家吗?”
柳霜颜愤恨的从石雕后现身于人前,恨恨的问:“李烁呢?”
左岚掩唇轻笑:“我怎么不知道你也迷上他了?”
柳霜颜一瞬间涨得满脸通红,愤声指责:“你不要胡说,我是问你他人呢。”
“他?”左岚负手向前走,“被他大哥带走了,风光大葬去了。”
“你说什么?”柳霜颜转瞬之间已经到了左岚面前就着他的衣领,手背之上青筋凸现,“你把他交给李豫,你不知道没有解药他三天就会死吗?”
那一天,左岚交给李烁的是离魂丹,一粒入口可保三日与死人无异,可是若三日之后还未服下解药,则一命休矣。
左岚好笑的看着柳霜颜,他伸手轻轻扣住柳霜颜的脉门,叉入真气,轻而易举的抬起了他揪在领子上的手;缓缓放下:“我真是奇怪,你怎么这么舍不得他死,要不是太清楚你,我只怕要以为你是小尘易容来骗我的。我告诉你,我只是答应他不下杀手,没有保他定会活命。他是死是活全凭造化。你不是也一直想杀了他给小尘出气?”
柳霜颜真气叉入经脉只能呆楞的站在原地调息,他从没想过会是这样的答案。这不是他想要的,他从想左岚这样回答他的问题。他希望这一切是骗人的,他才刚刚说过不会让李烁死,怎么忽然就变卦了?这不是他认识的左岚,左岚如妖,可是他对有些人是真心相待的。
妖,也会有心?那句如心魔一般的问句忽然浮上心头。左岚只是像妖,却不是妖,多少次他都是这么跟自己说的,可是这一次,这个解释忽然变得单薄,他只能傻傻的追问:“你说的,不是真的。”
左岚轻柔的摸摸柳霜颜的头,轻声如叹气:“小颜,你希望这不是真的。可是,你是要我还是要他呢?我可以去把他救回来,那样的话我就可能会死。我死了,你会伤心么?”
“你,”无颜公子眼睛里忽然有什么湿湿的。一直就是这样,他仗着自己的宠爱当筹码,不停地要挟,不停地恐吓,不停地利用着自己做成了各种各样他想做的事情,左岚无心,今天他才真正的懂了。懂了,心也就累了,曾经希望的,美好的就在一瞬间随风而去了,柳霜颜也会有疲累的一天,本以为那一天很远,想不到就是今天,他疲倦的转身,声音拖沓绵长:“我舍不得你死,一直都舍不得。”那个一直以来神采奕奕的公子那一天离开的时候好像散去了所有的光芒。左岚让他失望了,他一直最在乎的人那么自然而然的就让他失望了。
妖媚的人看着他的背影微微叹气,其实,他也不想这样,其实,他也想做他想象的样子,只是,他不能给他那样的希望。小颜,你其实,并不够勇敢。我只是左岚,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人,所以你就受不了了,所以,你是不能救我的,你不能把我变成你我都想要的那个人,你不是小尘,你做不到她的决绝,她能不在意那是阿丑还是李烁,可你做不到只要我是左岚就不管我变成什么样。
你们想救的人我并不想他死,只是我不可能为了保他不死葬送了自己的性命,我也还有想做的事没有做完,我也还有思念的人没有再见。
罢了,罢了,他本就是坏人,不在乎多一个人对他失望,只是,还是会有忽然的失落,还是会觉得自己被欺骗。
他背身上轿,却迟迟不肯放下轿帘,直到轿夫完全的旋转了方向,直到再也看不见那道失去了光芒的身影。他知道,如果开口,那个人一定会回头,可是,他没有,这一次他不想再去欺骗,不想再去迁就,他想知道,会不会真的有人愿意与他一路同行,只是他,不是那个能看透人心的妖相。
他望着那个转身离去的背影很久很久,可是那个人始终没有回头。有人微微叹气,那么无助,那么凄凉,不会有人相信这样的叹息出自那个一笑之下春花盛开的妖相。春风冷,左岚畏寒,只好缓缓的放下轿帘,轻轻的说了声:“回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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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门外忽然冲进来的家丁打扰了左岚好不容易静下心来作画的平静,一滴深浓的墨阴湿了原本洁白的宣纸,左岚的手僵在半空,微微抬眼看着眼前即将倒大霉的家丁,吸了口气,道:“什么事,这样慌张。”
家丁咽了口唾沫,说的结结巴巴:“太子,太子他、他……”
“太子带人来诛我满门?”这是左岚能想到的最好解释,不然,训练有素的家丁何以如此慌张。
“不是,不是,是太子派人送礼来了。”
“送礼?”左岚先是微微一呆,续而笑得花枝招展,“有趣有趣,阿豫想起来贿赂我了,这真是人在朝堂难为本性啊。”的确,这比太子带人抄了相府还让人惊讶。
“左相,”家丁小心翼翼的打断左岚的自娱自乐,“太子送来的东西装在一口上好的金丝木棺椁里,说是,说是让左相升官发财。”
“哦?”左岚妖美的笑容渐渐淡化,缓步向外,“他倒会找典故。”
相符门前站满了太子派来护送“礼物”的人,看见左岚走出门外只是屈身行礼,并不说话。
左岚看也不看那些堵着自己门口的人,目空一切的望着天,轻轻叹息道:“这样明媚的艳阳天,有这么多畜生堵着自家的门任谁也是会不高兴的,你……”他想说的本是“你说,是吧。”可是那个会接着这句话说下去的人已经在昨天转身离去,已经不在他的身边了。左岚牵开嘴角微微自嘲,是自己逼走了他啊,怎么忘了呢?“你们回去跟你们主子说,这礼我收下了,以后不必这么兴师动众的,虽然我喜欢不会吠的狗,但太多了还是会厌烦。”
来人之中有人上前欲开口责问,还未开口就被一个稍稍年长的拦了回去,为首的人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但还是恭恭敬敬地道:“既然如此,我等告退了。”
左岚微微摆手,他的神情真的像在轰一群狗。
也不等那些人走远,左岚忽然振臂发力,将金丝木的棺材震个粉碎,一瞬间木屑翻飞,竟丝毫未伤棺木里面的那个人。左岚厌烦的挥挥手,叫来两个家丁,留下一句:“抬进去。”说完自己已经转身回府。留下家丁面面相觑。这是怎么回事?太子送来的礼竟然是三皇子的尸体,左相还让他们抬进去,这也太诡异了吧!还是相爷真的已经成妖,妖鬼一家亲?左相让他们抬进去,抬到哪啊?放在外面晾着,等着腐烂?……想归想,左相吩咐下来的事情他们还是不敢不干的,只好认命的抬着尸体一步一步的蹭进相府。也不管街上已经流言满天。
其实左岚什么也没做,就只是把尸体放在院子里晾了一天。直到转天才拿出不知道装什么一个小瓶放在尸体的鼻端让他闻一闻。结果尸体就睁开了眼睛,还坐了起来,吓得相府老老少少团抱在一起大叫:“诈尸啦!”更有甚者开始祈求佛祖保佑:“三皇子呀,害你的不是我们啊!冤有头债有主,你去找左相吧。”当事人很无奈的微微一笑,柔声道:“别怕,我是人,不是鬼。”
相府下人训练优良在这一点上完全得到体现,听见自己面对的不是鬼,立刻就恢复了原样,厨房烧火的刘师傅拍拍刚才摔疼的屁股,抱怨说道:“不是鬼早说啊。”
李烁只能坐在地上微微苦笑。这就是左岚啊!无论什么时候也不能让世间安宁,兵祸之事刚刚平息就想出来冤鬼索命之说。不用等到明日,恐怕长安城就已经传的风风雨雨,说是三皇子死不瞑目,冤魂不散。他敢打赌这绝对不是大哥送他来此的本意。不过大哥也恐怕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李烁负人不多,阿尘是一个,太子大哥也是一个。李豫他是个好人,一直觉得亏欠自己的,一直处处迁就自己,只是曾经的自己不能道谢,不知道日后有没有机会再见那个唯一不讨厌自己,不想自己死的哥哥,他其实——很喜欢这个哥哥呢!
他起身随着左岚走向书房,左岚也是却是一路上理也不理他。直到到了书房门前,左岚开门转身将李烁拦在了门外,一脸不耐的问:“你跟着我做什么?我欠了你银子?”
李烁被问得好笑:“不是,左相欠我的不是银子。你只是欠我一句话,一个人下葬的地方。”
“不知道,我怎么知道她葬在哪。”
“可是……”李烁本来晒的发烫的皮肤一下子苍白。
“可是什么?我只是问你是不是不在乎,没说过去我知道。”左岚说的负气,甩手关上门,阻绝了李烁的视线,“你不许站在我门前,不许坐在我门前,你要是想等就跪着等,说不定你的诚心感动了谁,我就知道了。”
李烁微愣的站在门外,他说什么?跪在门外?这有什么难的呢?他莫不是以为李烁真的是皇子出身?真的除了天子谁也没跪过?他不是,他撑死就算是个半路皇子,下跪其实对他并不是什么难事。他之所以从来不跪是因为觉得没有必要,如果只是跪下就可以知道阿尘在哪里,就可以带着阿尘回家,又有何难?
就在那一天,就在初春的寒风之中,就在西下的斜阳之下,就在众人惊诧的目光里,一个笑容倾国倾城的男子撩袍下跪。这一跪,就一直没有起来,从日落到日升,再从日升到日落。他在等,等左岚知道那个地方,等他气消了,告诉他那个地方。
第十三章 十日跪求(八)
书房的门“吱呀”被人推开来,妖媚的人影显得很无奈,他开口淡淡:“你这样值得吗?”
李烁旦笑不答。
“罢了,罢了,”左岚挥手挥去缭绕的烟尘,“你长在我这里跪着也不是个办法,你皇帝老子要是找来我就会死得很惨。我跟你说我不知道是真的,我真的不知道。”
李烁的笑容还是很绚烂。他执意跪在地上不肯起身。他不是不信,他知道左岚既然这样说了,就是真的不知道了。可是如果他也不是知道,那还有谁能够告诉他阿尘在哪里?他不求死,但是,他还是想带阿尘回家。阿尘,你在哪?是不是在躲我?是不是已经不想和我回家?可是我已经那么听话,那么乖,我不求死,你看见了吗?你和我回家好不好?
“哎,”左岚看着他随风飘飞的衣袂微微叹气,“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是霜颜知道,你去问他。”
李烁眼睛里的光芒一瞬间璀璨的连昏暗的天空都能照亮。起身的时候却因为跪着的时间太长而肢体发麻,倾身向前倒去,眼见就要倒在地上。
左岚伸手接住了他,还不忘补充一句:“遇见你真是我前生造孽。”
李烁微微一笑,拉起左岚的手,在上面轻轻划了两个字:谢谢。那是他和阿尘间最默契的方式,如今可能再也用不上了。只是,他还是希望所有的人都能幸福,所以,他想让左岚知道,其实也有人关心他。左岚的心伤很深,深的就是死也不会瞑目的。他很早就这么说过,只是那时的他只是感觉的到却不知道是为什么。如今他经历了生死,才忽然发现,原来别人的伤再深不过是众叛亲离,而左岚却不是这样,他是厌恶自己的,他自己都不能爱自己,就更不敢相信会有人在乎他,所以他才会用尽一切手段魅惑天下,才希望有什么能让他有些安全感。
“谢——谢……”左岚缓慢的重复,“你疯了吗?你谢我?”
李烁只是看着他微笑,安静的好像月色下温情的魔咒。
“是吗?”左岚不置可否的问了一句,他从不知道魅惑了整个天下的自己有一天也会沉醉在别人信任而温柔的眼神里,“霜颜已经搬出去了,他去了倚林山,你去找他吧。”
李烁放开左岚的手臂,月光下,他的笑容格外晶亮,他一字一句吐出魔咒:“左相,其实你是个好人。”
好人——吗?看着李烁转身而去的背影,左岚忽然发现小尘的选择是多么的无奈。李烁,干净的一尘不染的人,洗尽了世间铅华,那么干净的一双眼睛直达人心,多少次,这个孩子穿破从没有看破的层层伪装和他的心贴得那么近。他曾说过:你难过的死也是不会瞑目的。当初要选择放这样的孩子走是需要多大的勇气?三年前的阿尘是怎么做到的。他说:谢谢,他说:你是个好人。很久都没有人对他说过的话,简单的让原本冰凉的心好像不再那么冰凉!
多久没有流过泪的妖相面对月光,眼中忽然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浸润流淌……
长安外&8226;倚林山
物是人非事事休。
倚林山永远都是倚林山,自己曾经孤枕难眠时来过无数次的倚林山,埋葬了阿尘娘亲烈性清白的倚林山,只是,如今上山却觉得格外荒唐。这里是曾经和阿尘越好相守的地方,可如今来这里却是为了带阿尘回家。见了无颜公子该怎么说呢?说他要带阿尘回家。那个人恐怕是不会相信的。
可是,好像容不得李烁多想,已经有人等在上山的路上。
“你倒是真听他的话,他要你来你就来了。”柳霜颜语气不佳。
“我有别的选择吗?”李烁有些无奈这位公子的脾气,“不过,你还是放不下他,为什么逼自己离开呢?”
“哼,我有什么放不下的。”
“是吗?我还不知道长安城的消息传得这么快。”李烁无意嘲笑,只是陈述事实,他放不下左相。
柳霜颜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还是硬要解释说:“我今天正巧回去取东西,听到了,不行么?”
“这与我无关,”他上前一步,站到了与柳霜颜等高的地方,“我来这里只是问你一句话,你告诉我,她在哪?”说话的时候他并没有看着柳霜颜,只是看着三年前那个有他的美丽回忆的地方。
“你这可是在命令我?”
“不是,不算,但你一定要说。”李烁说的自负满满,这时候的他有一点失真,有一点像另一个人。
“你……你凭什么断定我一定会说?”
“不是你一定会说,是我一定会让你说,你,明白吗?”
柳霜颜凭空往后退了两步,这个人怎么这么像左岚?
其实李烁原本不想这样,这样会伤到他。他对左岚哪里仅仅是放不下,这一点,即便不愿承认,他也是否认不了的。学着左岚的样子他就没有办法抵抗,只是这样他也会越发痛恨自己,痛恨自己怎么一个不小心就再也逃不出那个妖精的魔掌。
“即使你学他也是没有用的,”柳霜颜说的有些狼狈,“我还分得清你不是他,你不许上山,我听说你给左岚跪了一天一夜,你若是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