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死,可你为什么成了李清颜!你既然成了李清颜,又为何不进殿选秀,让清然成了朕的皇后!你……好狠的心啊!”
“陛下,陛下饶命……”清颜看着近乎癫狂的昊宇,只能做出更加惶恐的态度,她都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到几时。
这一声饶命,似乎唤回了昊宇几分神智,他愣愣的看着清颜,却是双臂用力将她抱在怀中,喃喃道:“楠儿,对不起……”
这一声对不起,仿佛利剑般划破清颜用心埋葬的记忆,灯火辉煌的夜色中,午后闲适的栖梧轩里,月华清晖下的琴声缭绕……
原来所谓的淡忘,不过是杯中的污水,你不动它便满眼清澈,可一丝颤动,水底的污垢便会肆意荡漾,由不得你自欺欺人。她所以为的忘记,原来只是她以为,清颜震颤的眸中,缓缓滑下一滴晶莹,没入凌乱的发间,没了踪迹。
“皇上吉祥!”
一字一顿的四个字,唤回了清颜的神智,她愣愣的看着逆光而立的成煜之,心中又燃起了希望,她是李清颜,是煜之未过门的妻子。想到这里,心突然安静下来。
昊宇冷冷转身,在看到满身风霜的成煜之时,面上立刻布满了阴鸷之色,“想不到,今日还能见到上将军!”
“这儿是微臣妻子的闺房,见到微臣,皇上不该奇怪,可皇上为何在此,微臣却奇怪了。皇后娘娘的闺房,不在此处!”说话间,煜之特意加重了妻子二字,明显看到昊宇脸上的僵硬。东海之事一完,他便快马加鞭的往回赶,原本近半月的路程,他不眠不休只用了七天便赶回来,却不想看到的,会是这样一幕。他心心念念的清颜,被曾经抢走她的皇上,抱在怀中,愤怒,却不能愤怒。
愣愣的松懈了手臂的力量,清颜一个转身便退出他的束缚,转身走向了成煜之的身后,对他露出安心的一笑。
她的一颦一笑,是对他,不是对自己。
昊宇恼怒的刚要开口,却听到清然由远及近的声音:“咱们去看看清颜……”身子登时一僵,看着清然诧异的目光,他突然觉得放松许多,最好所有人都知道,他觊觎着李清颜,那样,看她如何还能嫁成煜之!
“娘娘,皇上同微臣……”
“清然,”打断成煜之的解释,昊宇笑道:“朕在这府中闲逛,却不想竟见到了清颜表妹,这般天姿国色,真令人过目难忘。”
屋子里,除了昊宇,面上都是一惊。
煜之毫不示弱的迎上昊宇的目光,拉着清颜冰凉的手,笑道:“微臣,替清颜谢皇上谬赞!”
压抑的气氛迅速蔓延开来,一脸莫名的清婷,略知根底的清然,以及心知肚明的三个人,僵在原地,都忘了开口。
“皇上,娘娘,午膳已摆上,夫人请您去用膳。”安国侯府老管家武广的声音,仿佛凿开坚冰的锤子,一触即碎。
清然回过神来,连忙上前,亲热的执起昊宇冰凉的手,向煜之同清颜莞尔一笑,带着清婷先往前厅用膳去了。
看着那渐渐远去的身影,清颜终于支撑不住,失了力道颓然的倒在煜之身上。
“不用怕,清颜,有我在!”煜之渐渐收拢双臂,将清颜抱在怀中,坚定地开口,将自己心中的不安略过,面对这样的清颜,他必须坚定起来!
“煜之,我怕的,只有失去你。”而清颜用力的回抱着煜之,只有身边这个宽广的怀抱,才能让她感知,自己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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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转眼进入了十一月,上将军的婚期也越发的近了。
昊宇端坐在宣德宫寝殿之中,愣愣的望着墙上一幅墨色丹青,愣愣出神。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楠儿,当年你用这句话轻而易举的进入了我的心,然我不自知,最终失去了你。可是如今你明明还活着,为何眼里看到的,再不是我?想到这里,昊宇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烦躁,拿起身边的酒杯,一仰头灌进腹中,只觉心中火辣辣的疼。
“陛下……”王灿在门外犹豫许久,终于还是进了内殿,“上官氏今晨自缢于冷宫,留书请陛下圣裁。”
雅言死了?看着王灿手中的信封,昊宇冷冷一笑,吩咐王灿退下,极其不耐烦的抽出信纸,娟秀却不失硬朗的字迹,字句间昊宇似乎能看到她写信时的决绝,原本冷硬的心,突然遍布苦涩。
那一年他初登帝位,朝局不稳,靖远侯入京时带了雅言来,慈安宫中明媚鲜亮的她,只一眼就闯进了他年少的心。可是,她是靖远侯的女儿,她入宫可以帮自己稳定朝局,但是他能给她的,只有尊荣,一闪而逝的尊荣。
从她入宫的那一日起,昊宇就知道,总有一日她会在莫测的朝堂风云中遍体鳞伤。
薄脆的纸张如蝶翼般翩然落地,昊宇愣愣的看着自己的掌心……
“我得不到你的心,也决不允许别人得到,所以我恨……”满含血泪的赌咒,是上官雅言爱而不得的艰难绝望。
昊宇突然想起清颜那张绝美的容颜,成煜之得意的笑容……
难道就这样让她嫁了别人么?不,办不到!
缓缓地握紧掌心的酒杯,一声闷响后的刺痛让昊宇阴鸷眸光中溢满冰冷,怨恨绝望迅速侵占了他不堪一击的心。
“楠儿,朕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
缓缓松开的掌心,嵌着雪白的碎瓷,腥红的血迹刺目而张扬,沿着他的掌心,一点一滴的滑落……
作者有话要说:瓦想说,我一边欢乐一边苦逼,快精神分裂了……
云雨巫山枉断肠
自天京顺瑶渠而下十余里,有个临水而坐的村子,唤作黄庄。
村边一处新盖的院落,面水而居,十分精致,但是自一年前房子建好,便不曾有主人入住,只是央了名老管家在打算管理。门前两株合欢叶子并未落尽,倒在院子里种了树桂花,如今虽过了时令,倒还有淡淡桂香飘散。
傍晚的霞光染红天幕,将苍茫大地都耀得一片暖意。然而空落落的院子里,寂静得让人心生惶恐。
摇曳的烛火,一身灰白色深衣的昊宇静立榻边,目光不错地注视着沉睡的清雅,心思早已百转千回。
“主子……”仍是一身黑衣的乌何凉凉开口,却在看到昊宇阴鸷的目光后,收回了即将出口的话。
满门抄斩的最后一瞬,皇上下旨免了上官家不满十岁稚子的死刑,改为发配流放。人都言是贵妃的死让皇上心软,可在何却明白的看到了帝王眼中的恨意和释然。
此事刚告一段落,陛下便匆匆安排出宫,命他到安国侯府将李清颜带来。初时接到命令的疑惑,在看到这个人时,顷刻消散,榻上因迷药而昏睡的女子,同当年栖梧轩内的子女,一般无二。
“出去,没有朕的吩咐,任何人不得入内!”
乌何收拢心思,颔首恭敬退出,他是影卫,要对天子的旨意绝对服从。
略显昏暗的屋子里,一应摆设器物多半是竹制,清幽中更多了分雅致,看得出布置时的用心。油灯突然暗下,昊宇起身用边上的铁丝将灯芯扶正,光才又亮了起来。
昏睡的清颜突然蹙眉,不过片刻,悠悠地睁开了眼睛,清澈的眸子在看到昊宇的刹那,瞪得滚圆,却又紧紧闭上。
她表情被昊宇尽收眼底,无奈地扬唇沉沉叹息一声,起身坐回桌边,提起青瓷酒壶,浅浅的饮起来。乌何带清颜来前,他便一直坐在这儿独酌,而清颜刚才的样子,无疑重重刺伤了他一颗骄傲的心。
忐忑的抬眸,依然是素白的鲛纱帐子,清颜犹疑着将目光放远,昊宇的身子确实在桌前,这……似乎不是梦。想到这里,清颜再躺不安稳,连忙起身下榻,定定的望了昊宇一会儿,果断的向门口走去。
“清颜……”昊宇满是寂寥的声音在如此静夜中,显得格外苍凉,清颜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却并未回身,只听昊宇又道:“如今,该叫你清颜才对……这宅子,楠……清颜你可还喜欢?”
昊宇满目深情的望向清颜,却只看到她一个冷硬的背影,一仰头灌下大杯的酒,“我曾想带着你住在这儿看花开花落,却不想没等到那一天,我就亲手毁了自己的幸福……”
“皇上!”清颜突然打断了昊宇的话,带着几分惊恐道:“请恕民女先行告退……”
“即便你是李清颜,如今朕命你,陪朕饮酒,你……还要躲么?”
清颜一愣,收回已放在门上的手,诧异转身,定定的望向昊宇。他的意思,她猜不透。以帝王身份命李清颜陪他喝酒,清颜必须遵从,可用清颜的身份坐下去,她不知道还要面对怎样的变化。
“朕,不会对你怎样的。”
昊宇满是嘲讽的笑容,像一把利剑刺入清颜心底,将那层自欺欺人的包裹,瞬间击破。不过一杯酒而已,清颜在心中告诉自己,却是坐在了昊宇的对面。
“你喜欢这宅子么?”昊宇倒了杯酒递给清颜,重复他的问题。
“这里很好。”
听到清颜的赞同,昊宇面上立刻浮现喜色,惊喜的握住清颜的手道:“那你可愿住在这里?”
下意识的挣脱,却是徒劳,清颜静静稳住心思,抬眸迎上昊宇的欣喜,“皇上,可是要将这宅子赐给上将军同民女做新婚贺礼么?”
字字句句,毫不留情的抹杀昊宇的欣喜,让他颓然松手,一杯酒尽,眸间冷然,“哼,是啊,上将军同清颜,要成亲了……不如喝一杯,以示庆贺?”
清颜慌乱的拿起桌上的酒杯,也不顾昊宇举起的杯子,忙一口吞下,瞬间一股热辣如刀般的感觉布满了清颜的感官。
“这宅子,本就是你的,可是,”昊宇突然冷下语气,“却是给你,同朕一道住的!”
手中的青瓷酒杯措不及防的跌落,发出一声脆响,唤回清颜的神智,“陛下说笑了,清颜哪有如此福气……”
“难道你以为,到此时,我还相信,你只是李清颜么?”不顾清颜的惊诧,柔声继续道:“李清颜又怎会知道朕早已薨逝的长子景廉,又怎会不顾自身跳下湖中去救非亲非故的云清?”
昊宇仍坐在那儿,可清颜却感受到窒息的压迫,愣在原地,忘了开口。
“失忆孤女?世家闺秀?楠儿,你……究竟是谁?”
“民女李……”
“即便你只是李清颜,那你该庆幸,你有一张同楠儿一样的脸,可以让你宠冠后宫,为你的家族添彩,不是么?”说话间,昊宇已经起身站在了清颜身侧,俯身逼视,不愿错过她眸间的一丝细微。
清颜下意识的后退,却险些跌倒,被昊宇长臂一捞搂在怀里,忙挣扎着惊呼:“皇上,您……”
昊宇突然将食指放在清颜唇畔,邪邪一笑:“即便你是李清颜,即便朕亲口将你赐婚成煜之,可是如今,我再不会放开你。”
“如果你要恨,就恨生了这样一张容颜给你的爹娘,或者就恨,你不该再回到这是非之地……”昊宇用手遮住清颜眸中的伤痛和震惊,深深吻了下去。
瞬间的天旋地转,清颜抬眸,却看到昊宇深沉炙热的眸中渐渐燃起满含绝望的□,她惶恐的想要逃脱,可是昏沉的神智似乎在一点点脱离她的身体。
不,不可以!
残存的理智在清颜的脑海中叫嚣,她狠狠的一口咬在昊宇厮磨的唇上,然而采撷芬芳的人浑然无觉,只是更加重了力道,似乎想把她嵌进自己的身体里去。
这个吻炙热,却饱含绝望,在残存的理智彻底抽离前,清颜绝望的一声“不!”拼尽全力的挣扎着……
她的泪水和挣扎在昊宇的桎梏和强势中,都只是徒劳,锦缎撕裂的声音仿佛利剑割破她的神经,身体完全落入昊宇的掌控中,他将她的挣扎悉数化解,灵巧的舌尖在她的柔软中不断的索取,放在她腰间的手微一用力,趁着她呼痛的瞬间已是攻城略地撬开了她紧闭的贝齿。
这个男人对于她的身体,太过了解,这样熟悉的感觉,让清颜的身体不自觉地沉沦,忘记了时间、身份、地点……
当她再恢复一丝清明的时候,他和她已然融为一体,下意识的挣扎,却在昊宇更霸道的冲击下连呼吸都滞住,绝望在这一刻遍布她的神经,脑海中煜之绚烂的笑容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疼痛打得粉碎,她竟然愣愣的笑出了声,眼角尽是泪水。
怎么办,她终究还是……又一次失去了他呢……
昊宇细密的吻落在她的眼角,吻去点点泪滴,她听到他在耳边的呢喃,心中尽是嘲讽,终于禁不住疲惫的心,陷入了黑暗。
“楠儿,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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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止境的黑暗看不到光亮,无助的奔跑……
清颜猛然睁开眼睛,身上的疼痛瞬间让她想起同昊宇的一夜缠绵。
清晰过来的神智让清颜绝望,干涩的眼角再淌不出泪水,她狠狠地咬着自己的嘴唇,直到唇齿间有血腥味弥漫,也不愿放开。
痛恨自己的软弱,也痛恨自己的不洁,如今,她还如何嫁给煜之?
当她是李楠伊时,为了家仇国恨她入宫承宠,将煜之的一片深情弃若蔽履。如今她成了李清颜,他名正言顺的未婚妻,为何还是逃不脱仇恨带给她人生的桎梏,难道此生注定了,要和御座之上的那个人纠缠,可他……他是自己杀父仇人的儿子,血海深仇由不得她爱。
“不!”
恐惧让她猛然坐起,看着空荡荡的屋子,突然松了口气。身边的床榻早已冰凉,看来昊宇,是早就走了的。
然而清颜的目光,却被墙上一幅龙飞凤舞的狂草吸引住了目光,定定的不能挪开。
“寒凉八月在华庭,佳人难寻玉阁存。愁叹红颜千丝尽,一方素帕织为谁。忆当年,犹可叹。颜如春花韶华艳。而今只剩万重悔,若是当年未那般。”
这明显便是昊宇的笔迹,而最后的落款,却是崇元六年的除夕夜,写得是“卫三醉后狂涂,盼卿入梦,了残生”笔记凌乱,可见他当时心境纷杂。
推门声让清颜回过神来,警惕的拉高身上的薄被,冷冷看过去,却见一身湖绿宫装的半夏,满眼水光的站在那儿,惊喜的开口:“娘娘……”
“半夏?”又看到半夏,清颜不是没有欢喜的,可想到如今的处境,却让她立刻冷声道:“你来干什么?”
半夏一愣,却是回身关门,几步跪在清颜面前,哽咽道:“娘娘,陛下说娘娘回来了,半夏原还不信,如今见到娘娘您,半夏就是死也甘愿了……”
原来他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清颜不由得冷笑出声,笑自以为是,也笑自己的软弱可欺。到了如今这个局面,她还有什么好隐瞒的,她就是李楠伊,一夜鱼水,昊宇不可能再相信一个并非完璧的女子,会只是太后选入宫中的宗室女子。
半夏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