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安公主生产在即,王兄还是前去看望一下她吧,好不容易这两天安定了一些。”谢攸苦中作乐地笑道,司马钰与他阿姐的情谊很深,所以他也拿出真心来对待王恺夫妇,“今晚你就不用出来巡防,这儿交给我即可。”
王恺颇为感激地看了一眼谢攸,拍拍他的肩膀,不再看向那样讨论再度撤退路线的人们,这里已经不可与之再谋了,赶紧去看看妻子才是正道。
而此时的司马钰却挺着个大肚子听着太子妃卫蕊不停地在哭诉,“玉安公主,你是太子的亲妹妹,现在太子已死,我们娘俩没了依靠,公主,你是王家的儿媳妇,是太后娘娘宝贝的孙女儿,可不能置我们于不顾啊?”说完,抹起了泪水。
司马钰摸了摸那同样怀了足足十个月的肚子,这太子妃的心思她懂,无非是担心自己与儿子往后会被撇下,所以自知道太子死后,她每日必来她这儿坐着,无非是希望她能支持她的儿子继位成为新太子,这样她这个太子妃的地位才能保得住。“太子妃,你也别哭得那么伤心,现在太子已逝,父皇仍健在,不会有人为难你们母子俩的……”
王恺进来的时候正好听到她们在说话,卫蕊用帕子抹了抹泪水,正要再说些什么,看到王恺进来,遂拉起儿子起身告辞,“驸马回来了?我与阿洵正要告辞。”
王恺点了点头,然后看到那对母子转身离去,脸色微沉地看着司马钰挺着大肚子上前,“她又来烦你了?”
“可不是?太子的死讯对她的打击颇大,整日都是哭哭啼啼的,我也不知道她是真伤心太子死了,还是担心往后没了依靠,日子难过?”
王恺轻扶着她的手臂让她坐回榻上,脱下她的鞋子,轻轻地给她按摩那肿胀的双脚,“你这肚子我以为在我回来以前就会生下来,谁知现在仍没有生产的迹象。”
司马钰轻抚了一下肚子,“看来与阿璨一般要迟些才会生下来了,婆母见我的身子越来越重,倒是把阿璨接过去照顾。”抬头看了眼丈夫那有些疲色的面孔,有些心疼地伸手轻抚了一下,“三郎,若累了就歇会吧。”
王恺轻揽着她倒在榻上,闭上眼睛,“阿钰,他们又想要逃了。”
司马钰一听到他的话顿时就一怔,“许昌也要守不住吗?”
王恺睁开眼苦笑了一下,“我们的军队作战能力过于薄弱,面对凶悍的胡人完全不是对手,所以姑婆这回又主张再度往南撤。”
“要逃到哪儿去?”
“建康。”王恺随口道,突然那倦意袭上来,又再度闭上眼睛。
建康?司马钰伏在他的怀里轻轻地咀嚼着这两个字眼,原来要退到江水那边的建康去,那个人好像任建康太守吧?她出神地想着。
许昌的安宁没有几天,匈奴大军再度前来的消息又传得沸沸杨杨,所有听闻洛阳的惨事之人都急了起来,皇室与大世族还没有退,那些富人与升斗小民都开始纷纷逃窜,一时间,倒也乱得很。
这日,司马钰感觉到肚子有几分痛楚传来,低头一看,大腿上满是水渍,看到一旁的侍女惊慌不已,“别怕,赶紧去把稳婆找来……”
稳婆以最快的速度赶来帮司马钰接生。
王太后正准备在今日起程赶往江水,快点到建康,她的心也安定一些,正要让人去把司马钰接来,谁知却听闻她要生产的消息?“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才要生?”
朱氏抱着王璨也心急地踱着步,“娘娘,延迟启程行不行?”
“这怎么可以?”王太傅反对道:“若再迟,匈奴大军一杀到,我们的就危险了。”
王璨一听娘要生弟弟妹妹,忙想挣出奶奶的怀抱,那张神似王恺的小脸蛋顿时有几分急切地道:“爷爷,你要丢下娘逃走吗?”
王太傅瞪了一眼孙子,“阿璨,事有轻重缓急,你娘现在正要生小娃娃,你可别去添乱,夫人,看好阿璨。”
“不要,我要去找娘。”王璨硬脾气地道。
朱氏忙在一旁劝着。
王太后却再度犹豫不绝,“要不你带着陛下先启程,我与阿钰断后。”
“姑姑,你糊涂了,若你现在倒下了,我们王家到了建康凭什么再建威望?”王太傅不赞同地道。
王太后顿时有几分颓丧地倒在地上,要她撤下司马钰再度出逃,她真的做不出来,“难道就没有两全之策吗?”
“姑姑,赶紧起程吧,不然一切都要完了。”王太傅劝道,伸手硬是扶起王太后往马车上拽。
王太后虚软无力地任由侄子塞进马车里,心忧如焚地看了一眼司马钰所在的方向,阿钰,祖母无能啊。
“我要去找娘……”王璨嚷道,眼看朱氏就要抱不稳他的小身子。
王太傅回头看了眼孙子,狠狠心在他的脖子后面劈了一掌,那小身子就软了下去,“夫人,赶紧上马车。”
朱氏看了眼现在颇为严厉的丈夫,抱起孙子二话不说赶紧上了马车。
王太傅找了半天没有见到儿子,于是抓起侍从道:“恺郎君呢?”
“郎君今天带着人出城布防了。”
“什么?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要去布什么防?赶紧逃才是道理。”王太傅不禁要骂儿子迂腐。
朱氏在马车里听闻,朝丈夫急道:“夫主,赶紧去让人把阿恺叫回来啊?”
王太傅看了看时辰,再等儿子回来启程就晚了,胡人杀来的时间越来越紧,遂朝一旁的一名亲卫吩咐了一句,然后就赶紧上了马车,催促着车夫启程。
“阿恺还没来呢?”朱氏又嚷道。
“你糊涂了,阿恺的性子你又不是不了解,一时半会儿他如何来得了?再说现在让他走他未必会走。”王太傅道,然后抱过妻子怀里昏睡着的孙子,现在这是他的命根了。
建元二十年的十月,太后王氏再度携帝王司马哀退往建康,而就在他们一众人刚撤出一天半时间,胡人集结于许昌城下,一时间战斗再度打响。
王恺正在强力御故,眼看故人的进攻一波强过一波,而许昌的城墙厚度甚至比不上洛阳,看着那危城下的人们,他也不禁要心灰意冷了。
“王兄,我殿后,你赶紧带上玉安公主赶往江水,看看这时候能不能渡江而去?这里已经难以守得住。”谢攸一剑刺死那从云梯爬上城墙的匈奴士兵。
王恺咬了咬牙看了眼谢攸,“阿攸,不能扔下你一人在此,我与你共同抗敌,来人,通知公主赶紧离去……”
谢攸却一把推开他,急道:“玉安公主正在生产,现在的她独自走不了,你若不陪着她,这一路还有谁陪她?太后等人已经先行离去了。”他不希望阿姐听闻司马钰出事而伤心,宁愿自己殿在最后。
王恺看了眼谢攸,拍拍他的肩膀以示感激,现在不是争论的时候,毅然转身离去,阿钰还在等他。
屋子里的司马钰自阵痛到现在已经一天半了,产道才开了一半,就连产婆也没想到她第二胎仍如此难以生产,忙让她吸气呼气。
王恺进来的时候正听到她又大声喊叫了一句,心里一震,上前接过侍女手中的巾帕给妻子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伸手抱起她,“阿钰,我们要走了,你到了马车上再使力。”
司马钰一听,拨了拨那粘在脸庞上汗湿的头发,“三郎,胡人要来了吗?”
“嗯,姑婆他们已经先行一步了。”王恺道。
司马钰怔了一下,王太后最后还是弃她而去了,摸了摸那仍大着的肚子,抓住他的衣服道:“三郎,若到了危急关头,你别管我,先行离去,阿璨可以没有我,但不能没有你。”
“说什么傻话?我会是那种丢下你独自逃生的人吗?”王恺顿时怒道, “你司马钰把我王恺看成是什么人了?”
司马钰看到王恺那震怒的样子,心里不禁咯噔了一声,那满是汗湿的手轻抚上他俊美无侍的脸庞,“三郎,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不想成为你的拖累……”勉强抬头在他的唇上落下一个吻。
王恺抱紧她在怀里,大腿一蹬上了马车,然后一边拥着她的身子一边吩咐有些愣然的稳婆上马车给妻子接生,对着怀中的妻子柔情地道:“阿钰,你不是我的拖累,从来都不是,努力把孩子生下来,一切有我,无论生死,我们都会在一起。”在她的额头印下一个吻。
司马钰这时才感觉到安心,肚子里又传来了阵痛,她又哼叫一声。
王恺看到她痛苦的样子,心里也跟着难过,但仍放下她的头,让侍女在马车上照顾着,自己赶紧下马车,到外面骑上马,大手一挥,一众人马赶紧起程,回头看了一眼那杀声震天的地方,狠心不再看,快马奔驰往那江水而去。
许昌城门处很快就被匈奴大军攻破,谢攸领着一样人还有几名将领边战边退,尽可能给前方退往江水的人们多一点时间。
谢攸的身上满是血迹,但那舞剑的手却是越发的沉稳,反手击倒一名匈奴大汉,他的长剑一回转,又袭上另一名大汉。
几名匈奴大汉看到他越战越勇,不禁有几分怯意,莫顿在远处早就看到这南朝瘦弱的年轻人那不输给匈奴汉子的臂力,顿时不禁有几分喜意,轻踢马腹上前看着他道:“若你愿投降我们匈奴,我们不会杀你,还会重用你。你也看到了,现在你们的都城都是我们的囊中之物……”
谢攸手中的长剑挥向莫顿的软肋之处,“闭上你的臭嘴。”
“敬酒不吃吃罚酒。”莫顿大骂一声,拴起手中的大刀赶紧杀过去,不再与谢攸废话。
长剑与大刀相撞发出刺耳的声音,但谢攸的臂力不及莫顿,因此虎口一震,险些握不住那长剑,便他仍咬紧牙根硬撑着。
十几个回合下来,谢攸渐渐地落了下风,而此时他的空门大开,莫顿趁势一击,大刀砍到谢攸的胸前,而他一吃痛,不禁从马上摔下来,眼看莫顿又要袭上他,他忙架剑挡住,喘了一口气,争忙转身飞快地逃去。
“哪里逃?”莫顿正杀得兴起,哪里会让他逃掉?赶紧踢马腹追了上去。
谢攸此时也顾不上正在流血的伤口,提功运气脚面轻点,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他知道那匈奴汉子就在身后追着他。
莫顿的嘴角一嘲,赶紧骑马追上去,在临近护城河的地方,终于追上了气力终究要耗尽的谢攸,手中的大刀挥去。
谢攸血色尽失的脸庞回身一错,手中的长剑用力挡去,勉强挡得住那一击,但很快,那大刀又再度挥向他的胸前,他来不及回挡,被大刀砍中胸膛,顿时身子一失衡,掉到了护城河里。
莫顿此时收回大刀,颇有几分可惜地道:“那剑使得不错,死了可惜了……”不过惋惜只是一时的,很快他就又回身去再度砍杀抵抗的人。
而此时的王恺却与一样车先赶上来的追兵耗上,一面心急于正在生产的妻子,一面又要奋勇杀敌。
司马钰听到外面刀剑相错的声音,心里也越发着急起来,而肚子里的孩子已经生了这么久,现在产道才全开,稳婆的手都是不稳的,她的心里在害怕啊,外面的杀声震天。
“别抖,努力给我接生。”司马钰轻喝出声。
稳婆这才定了定心神,然后看到孩子的头出来了,惊喜道:“公主,看到孩子的头了,使劲,再使劲……”
司马钰喊叫一声,然后使劲把肚子里的孩子推出来,“啊……”
王恺听到她的喊叫声,那抚故的剑不禁抖了抖,随后听到婴儿的啼哭声,那嘹亮的哭声让一众正在抗敌的亲卫们都精神一震,那手中的剑越发地狠起来。
就在王恺等人正要把这一小群人都击退之时,这时候莫卡却带着人追了上来,冷笑地看了一眼脸现红色的王恺,原本以为能追得上司马氏等皇族的步伐,谁知却是一样小虾米。
那眼中满是失望的莫卡冷笑地冲上前去,大刀杀进王恺的方向,而更多的匈奴人却在此时冲上来。
王恺看到这一幕不禁有几分悲意,看来时不予我,与莫卡对打了几招,却在这时候看到马车上的车夫被杀,而马车却在这时候失乱无序,顿时顾不上厮杀,赶紧去拦。
坐在马车里的司马钰抱着刚出生哇哇大哭的女儿却是东倒西歪,忙伸出一只手抓住那辕壁,从车窗上探出头,“三郎——”
“阿钰……”王恺眼看那马车就要冲下山崖,心里顿时大惊,骑着马赶紧去追。
马车却在此时撞上了大石,顿时马车就翻滚朝断崖掉去,司马钰的身子在这时候失衡,握着车辕的手却是一滑,身子从马车里抛出来,呈抛物线地掉下断崖,“啊——”惊叫出声,手中的女儿却抱不稳,脱手朝一旁飞去。
“阿钰—— ”王恺见状,一个鱼跃赶紧跳下去抱住司马钰的身子,歉然地看了一眼仍在哇哇大哭的孩子,夫妻俩双双掉到断崖之下。
正文 第九十三章 绑架孩子
后面骑着马追上来的莫卡看到那辆华丽的马车翻倒掉下悬崖,而那漂亮的男人也跳下去抱住那个女人,这个男人倒是情深,内心倒有几分佩服,正想转头离去,突然一个物体朝他飞来,他的大手顺势一抓。
抬头看去却是个刚出生的婴儿,那孩子正哇哇大哭,两只粉红色的小手挥舞着,莫卡颇为厌恶地看了一眼,正想把这正哭着的婴儿甩到悬崖下,谁知当他的眼睛对上婴儿突然睁开的眼睛,这哭声渐歇的婴儿倒有双颇为明亮的眼睛,他想到,而那两只小短手挥向他,似乎要他抱一样。
莫卡突然把那孩子抓近前来,看到小小的婴儿鼻子一抽一抽的,但眼睛却似乎紧盯着他看,遂把大刀插回腰间,单手逗弄了一下婴儿的下巴,小小的婴儿嘴里的涎液滴到他的手指上,似乎在笑一般。
这婴儿倒也有趣,他突然改变主意,不忍心把这婴儿抛到悬崖下。
“王子,我们是否还要往前追?”手下前来请示。
莫卡看了一眼天色,“现在已经天黑了,我们先回城里去休养一下,再做图谋。”然后把这比他的巴掌大一点的婴儿塞到怀里,勒紧马匹的缰绳转身离去。
而那掉下悬崖的王恺却是紧紧地抱着司马钰的腰,“阿钰,别怕……”即使就这样死去他也于愿足矣。
“三郎,我们的孩子……”司马钰紧紧地揽紧他的脖子哭道,是她不好,若能紧紧地抱着孩子就好了。
王恺的内心也与她一样充满着哀伤,那还来不及知道是男是女的孩子就这样离去了。“阿钰,别哭,黄泉之路有我陪着你……”
司马钰却没有因为他的安慰而停止哭泣,莺莺而哭的她渐渐地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王恺抱紧她的身子,准备接受最后的命运,若是上天让他们一家三口到黄泉报到,他也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