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城眼中的光芒彻底冷下来。
她低声说,“我们在之前就结束了。”
房间里是一片可怖的安静。继而是
“他有什么好的?!我究竟哪点比不上他?!”
她一惊,第一次看见项城怒瞪的双眸。
“爱上他也没关系,我可以给你时间忘记他。”项城似乎在极力压抑情绪,“但是你要想跑出去再见他,你相信我,弄死一个小倌,实在是容易。”
“你若敢杀了他,我也不会再活着。”
她低下头,错开了项城沉重的视线。许久,她才听到一阵缓慢的脚步声,门吱呀响动的时候,她抬起头,却刚好对上项城的视线。
那温润的眼眸中,满是受伤的痕迹。
她心里一惊,项城已经转过身,“你好好休息。我呆会再来看你。”
脚步声慢慢远去。她蹲在地上,直到窗外清脆的鸟鸣响了一遍又一遍。地板一片冰冷。她才站起身子,走到门边。
推开门,并没有看守之类的人。
门外是一片精致的庭院,高低错落地布置着繁盛的花木,在夕阳下,倒有几分宁静温暖的感觉。
若不是之前的争吵,这情景实在是很有隐居的味道。
她绕着那花园走了几圈。几个侍女远远地朝这边走来。一看见她,都低下头向她行礼。
她怔在原地。因为所处的位置好像来了三百六十度大翻身,素来都是向人行礼的她,居然会受到别人的行礼。
她有些局促不安,然而那些侍女低着头,并没有注意到她的紧张。
慌乱中抬头时,对上一个侍女的眼睛。那侍女眼中,似乎有些敌意。
她看了四周,发现那敌意的确是指向她。
再回头时,侍女已经远去。
拐过一个弯,再往前走,却听到后面一声惊呼。
她有些讶异,回头看向来处。
那几个侍女正叽叽喳喳地闹成一团。
“小娥,你居然真的瞪了祝小姐?!”
“什么祝小姐,不过是个青楼女子。有什么资格要我行礼。公主才是项大人的妻子。她有什么资格?”
“可是项大人说了,要对祝小姐有礼貌。你知道项大人虽然脾气很好,但是很讨厌别人跟他作对的。”
“项大人不过是一时图新鲜,过段日子肯定会抛开她的。要是她敢告状,看我怎么整她?”
“可是项大人似乎很喜欢她。”
“你又不是不知道项大人对公主有多好。他们感情深厚,怎么容许这个狐狸精来捣乱……”
她怔了怔,只讶异自己居然也有被称作‘狐狸精’的一天。她揉了揉双颊,转身准备离开,却突然有一只手攥住了他。
她本能后退,那手僵了片刻,却终于松开。她又后退了两步,项城的脸色更是冷到了极点。
项城不再看这边,转向那几个侍女,“你们几个过来。”
侍女一惊,忙往这边来。那个带头的侍女,脸上似乎还有几分喜色。
侍女躬身道,“项大人有何吩咐?”
“你呆会收拾,就从这府里搬出去。对了,你们几个也一样。现在就去跟管家说。”
那些侍女的脸色顿时惨白。有几个都开始摇摇晃晃,站不稳了。
这府中侍女的待遇,其实比普通人家的小姐还要好。她们身无分文地出去,只能落得乞讨或落入青楼的惨景。
那带头的侍女逞强道,“项大人,奴婢是要照料公主的。如果我有什么不对,请您指出来,奴婢一定改正。”
项城脸色极度不好,“你是要我亲自把你送进青楼么?”
那侍女终于慌了神,扑倒在地不断地哀求。
项城拂袖离开。几个侍女已经开始嘤嘤哭起来。
祝花盼终于看不过去,上前几步,“她们怎么惹到你了?你这么狠干什么?”
项城定住身,神色不定地盯着祝花盼,“你觉得我是再乱发脾气?”
隐约觉的项城似乎在为她出头。她忙一把拉住他的袖子。项城僵了僵,也没有收回手。她忙盯着他说,“落入青楼已经很苦了。我受了这么多也够了,没必要也让她们进去试一番。”
几个侍女已经幡然醒悟,跪在祝花盼脚边不住地磕头,“对不起,奴婢刚才不该乱嚼舌根。奴婢以后再也不会了。”
那带头的侍女也惨白了脸,冲着祝花盼重重磕了一个头,“奴婢刚才说小姐的不是,实在是罪该万死,求祝小姐大发慈悲,原谅我这一回。”
祝花盼忙道,“既然她们都陪不是了,那就算了吧。”
项城没有做声,只是一直盯着他被紧攥着的衣袖。
她死死攥着他的手臂,“好吗?”
“可以。”
侍女喜极而泣,忙躬身退出。
她松了一口气,这才松开了手,站在一旁。
项城慢慢道,“对几个无关的人,你都可以说这么多?为什么要对我这样无情?”
、月色下的调和
他似乎还要说什么,然而小厮跑过来跟他耳语几句。他脸色变了变,便又回头嘱咐祝花盼要好好休息,就匆匆出门。
在园子里转悠了半天,除了在大门处守卫恭敬有礼地对她说最好还是在园内休息之外,园内所有地方都畅通无阻。她转悠了大半天,终是回到房间。
昏睡中,似乎有人在看她。
因为有很熟悉的气息包围着她,所以也并不觉得惊悚,反而安下心来。
兀地传来一阵撞击声。她睁开眼,却对上一双熟悉的眸子。里面明显有几分惊愕。
她以为自己做梦,瞪大了眼睛,却发现坐在自己床前的真的是顾星湛。
男子满脸狼狈,不自然地扭过头,“风太大,盒子被从窗台上刮下来了。”
“你……怎么来了?”这园子,虽然守卫貌似宽松,但要进来应该也不容易。而且,没记错的话,顾星湛之前应该是恨不得杀了她。
“项钰拉我来的。我不知道是这里。”
“项钰?她……”
“她是他的妹妹。”
两人又陷入沉默。明明都有很多话要说,可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我先走了,项钰还在前面等我。”顾星湛突然起身,大步往屋外走去。
“等等!”她慌忙躬起身子,却只抓到他的衣角。手指并没有很大的力量,那衣角就这样从手中滑落。顾星湛已经打开了门,她觉得寒冷起来。
“拜托你,别走。”她抓着被子,低声说。
顾星湛转过身,沉默地看着她。
“迷焰!我们快走,我大哥回来了。”
极清脆的声音打破了这沉默。
她探起身,便看到窜到门边的项钰。
项钰在门口冲着她笑了两下,“过两天再跟你说,现在没有时间了。”
项钰转而拉顾星湛。然而他却石头一般立在门口。项钰急躁起来,“所以我说,不让你来,你偏要我带你来。要是被我大哥发现了,我一定会被骂死的……”
祝花盼隐隐觉得不对,对项钰说,“是顾……他自己要过来?”
项钰一脸愤愤,“是啊,要来的时候,真是我说什么都答应了。你看他,是不是对你一往情深……啊,你为什么打我?”
顾星湛面色冰冷地拽住她的肩膀,“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喂,谁是哑巴,你给我说清楚。”
顾星湛不再说话,只扯着炸毛的项钰往外走。
脚步声和争执声慢慢远去。只是片刻,远处的灯又亮起来。纷乱的脚步声在远处乱闯。
项城回来了。
她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只有远近起伏的脚步声,并没有争执的声音。心里悬着的石头慢慢放下来。她坐起身,捋了捋长发,又合上一件外衣下床。
项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然而其中还夹杂着其他混乱的脚步声。
刚疑惑地下了床,门便被推开了。
“我说项大人,你究竟要进哪一间房?”
陌生男子的俊朗面孔。华贵的衣装。年轻的面容,嘴角还挂着挑逗的微笑。一个温婉可人的女子偎在他怀中,好奇地看着祝花盼。
“你?”那贵公子走进一些,“这就是项大人藏在金屋的美人啊。”
祝花盼退了两步,然而那人很快便靠近,挑起她的下巴。一双细长的丹凤眼在她脸上扫了几回,接着便是几声啧啧声,“很一般啊。不过项大人的品味,本公子是一向信得过的。莫非美人你还有其他什么隐藏的优点。”
脸庞被那人单手扣住了。那人的面孔却越来越近。她刚要张嘴,那人便飞快地在她嘴上舔了一下。
她全身一惊,费劲推开那人。挣扎中,似乎用脚重重踹了那人一下。男子被推开了,也不生气,只是极暧昧地舔了一下唇,“味道还不错。”
“别碰……她……”
项城梦呓一般的语调从门外传来。记忆中,项城大部分语调都是温和的,偶尔有尖刻的也是一针见血,不拖泥带水。她惊讶地看过去,然而这声音确实出自项城。
他眯着眼睛盯着祝花盼,嘴里还喃喃地说着什么。只是身体分明因为醉酒而弯曲着,大部分都靠在另外一个女子身上。
“项大人喝醉了。你过来把他扶到床上去。”
一个略微低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她这才发现项城周围还站了几个同样衣着华贵的公子。
她疑惑了片刻,然而之前那个男子又贴近她的身体,笑着说,“项大人醉成这样,估计是做不了什么。长夜漫漫,姑娘今天陪我一晚?”
他怀中的姑娘嗔道,“大人,您说好了今天晚上要和蝶儿一起过的。”
“这又不冲突的。我们可以三个人一起玩啊。”
她的身体被那人扣着。然而表情迷茫的项城却似乎激动起来,推开他身旁女子的搀扶,摇摇晃晃地走到这边。中途几欲摔倒。她看不过去,上前扶住了项城。
一碰到他,她的手立刻被紧紧抓住了。项城右手搭在她肩上,脸立刻凑过来,眼中是分明的渴望。他贴着她的脸颊,低喃,“不要理……他们。他们都是坏人……我会……保护你”
房间里僵了片刻,立刻是哄堂大笑。
众人皆明白项城已经醉倒不行,便也不再逗留,带着各自的美人出了房间。
待门终于被关上的时候,项城似乎轻叹了一口气,笑道,“你看……这帮坏人……都走了……花盼……我……”
项城一直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身体软软的,似乎要这样倒在地上。她只得费劲地把项城扶到床边。
酒醉的人已经无理可讲。把项城安顿好后,她已经出了一身汗。
她在床头坐了一会,想着自己究竟要睡那间房。
好在这宅子里空房间多的是,而且大部分都有干净被褥。她就去隔壁睡一晚得了。刚准备起身,手便被攥住了。
“不要……走。”
回过头,项城睁着眼睛,表情迷惘,却一遍遍呢喃,“别走……别走……和我呆在一起……”
他的眼睛锁在祝花盼身上,似乎是在努力辨认她的样貌。到最后,那嘴角勾起一抹微笑,“花盼,我终于找到你了。”
他挣扎着,似乎想坐起来。可是努力了几回,却并没有成功。他只得紧紧地攥住她的手,“我很高兴。花盼,我找到你,真的很高兴。”
酒醉的他似乎已经找不出言语,表情中洋溢的幸福却比任何语句更有说服力。
“我们以后会在一起的。”项城依旧是幸福的表情,“我们每天可以一起吟诗画画,一起去放风筝。我要给你买一大屋子的衣服。随便什么时候都能换。花盼,我终于可以给你幸福了。这么多年,我每天都想着这一刻,可是,我……”
项城脸上孩子一样的表情让她不忍心去打断。胸口却堵得厉害,她低声说,“你醉了。”
“醉了?”项城怔了怔,似乎思考了很久,又轻笑道,“是啊,我喝了很多。因为我很高兴,所以他们敬的酒我都一起喝。你知道吗?他们最后都开始说,为了那个酒杯花样特别好看而举杯庆祝。”
他轻笑了一声,“真是一帮疯子。可是,今天我都不想拒绝。因为我实在是高兴。真的,花盼,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她噤住声,“你睡吧。夜深了。”
“不要。”项城似乎在赌气,眉头微微蹙起,“我要和你说话。”
她没有说话。然而项城却一个人絮絮叨叨地说起来。
“我想好了,等回到京城,我已经选好了地方。里面的房间,你想用那间就用哪间。我们要买一整屋一整屋的衣服,你想穿哪一件都行。有空闲的时候,我们就去游山玩水,或者在房间里画画。或者去放风筝,如果真的没什么事,坐在一起晒太阳也挺好的。”
“项城……”
“对了,我有一个东西。”项城单手在衣服上掏了掏,然而却似乎找不到。单手找东西,似乎很困难。然而项城右手却执拗地攥着她。左手在衣服里掏了半天,也没掏出什么东西来。
她看不过去,帮着项城找东西,“是哪里?”
项城松了一口气,笑看着祝花盼,“真好,你跟我说话了。花盼,你不要生我的气。”
她错开视线,“在哪里?”
“衣袋里。”
衣袋里有几张银票,难道他费劲心思,就是要把几张银票给她?
项城皱着眉头冲银票摇头,嘟哝,“不是这个……”
又掏了半天,她泄气间,手指却突然碰到一个金属制的物体。
她拿出那个已经被体温暖热的物体,只是扫了一眼,视线却模糊起来。
那年中秋,那只想买又没有钱买的银簪。
那是她不敢触碰的过去。
银簪刺破重重阻隔,将鲜血淋漓的过去展现在她面前。
她握着那只银簪,只觉得脑海里一片翻腾。项城还在说着什么,她也无心去听,只觉得这房间比火炉还要煎熬。
她站起身,只是项城依旧紧紧攥着她。
她抿住唇,右手用力地把项城的手往下拉。
关节已经被箍得一片疼痛。她不去理会,只是用尽全力要拉开那只手。只是他的手,好像铁锁一般,牢牢地卡在她的手上,分毫动弹不得。
“放开我。”她压抑着心中激动的情绪。
“花盼……”
“放开我,项城。”手指已经控制不住地颤抖。
“别走,花盼,不要离开我……”
她的喉咙哽住了,眼眶也一片酸涩。然而项城还在念叨着不要离开。
她抿住唇,只是用劲将手从项城的手中抽出来。两人互相拉扯着,项城的身子已经有一半都伸在床外,他却执拗地不肯放手。
眼看项城就要摔下床,她终于僵住身子,哑着嗓子,“放开我,不然你就跌下来了。”
“不要。”
她在那目光里焦躁起来,狠下心向后退了几步。
沉闷的肉体撞击声。项城终于就这样重重摔倒在地下。因为措不及防的疼痛,项城终于放开了手。她后退了几步,只感觉到在身侧转悠的冰冷夜风。
项城半躺在地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