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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从半开的窗里吹入，白色的窗帘鼓起又落下，风声伴随着细微的呜咽声在房间里飘荡，远方的天际渐渐亮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章　撒　谎

阳光落在机场高大的玻璃幕墙上，折射出道道银白的眩光，飞机的轰鸣声在头顶掠过，安娅静静地眺望着王世忠教授坐的班机飞向蓝天，消失在白云深处，脑海里不停地回想着王教授临走时说的那番话。
王教授临上飞机前，安娅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他：“王教授，当初您为什么会改变主意答应替林浩做手术？”
王教授说：“那天有一个年轻人来找我，他说自己是林浩的朋友，然后请求我救治林浩。我当时立刻拒绝了，而且态度非常不好，因为我的小儿子惹了官司，他的女朋友被人枪杀了，警方怀疑是他干的。过了几天，那个年轻人又找到了我，他说他在调查我儿子的案件，知道我儿子是被冤枉的，然后他交给我一份他调查得来的证据，让我交给警方。他说这些证据能证明我儿子的清白，于是我就交给了警方，果然很快就捉到了真正的凶手，我的儿子也被释放了。”
“那个年轻人叫顾宁远对吗？”安娅问。
“是的，原来他是个天体粒子物理学家，在欧核中心工作，我为了答谢他，所以就回国替林浩治疗。”王教授微笑了一下，眼中流露欣赏的目光：“他是个很特别的年轻人，聪明敏锐，坚强而隐忍，现在的年轻人已经很少见这种品质，虽然有些骄傲，但有才华的人谁不骄傲呢？”
安娅听着王教授的描述，嘴角不禁弯起，她能想象顾宁远求人时的情形，纵然说着请求的话但神情依然是一副傲慢得欠扁的模样。
“不过，袁小姐。有句话我原本不该讲的，但是经过这些日子来的相处，我发现自己挺喜欢你们三个年轻人，也为你们之间的情谊而感动。作为过来人，我想给你个小小的建议。”王教授突然说道。
“什么建议？”
“我看得出来林浩和顾宁远都很喜欢你，那你呢？你决定好选哪一个没有？”
“我当林浩是朋友。”安娅突然被他这样问，不由得感到尴尬，但她还是如实地说出自己的答案。
“可他却为了你身受重伤。俗话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虽然现在的社会已经不流行什么以身相许这样恶俗的事，但你必然会觉得自己亏欠了他，特别是你知道他深爱着你，对吗？”
“是的。”安娅抿着嘴唇，心底泛起苦涩。
“那你打算现在告诉林浩你的选择吗？”
安娅犹豫了一下说：“我认为现在不适合和他谈这事，起码等他能像个正常人那样走动之后再说。”
“万一他以后都不能像正常人那样走呢？很多植物人醒来后虽然能动，但永远都无法恢复到正常人的程度，也就是说会处于半残废的状态。”王教授的目光有些严肃。
“我……”安娅垂下眼，这个问题她真的答不上来，也无法想象林浩如果以后都要靠拐杖走路该怎么办？
“我建议你，无论做出什么选择，最好还是等林浩的身体情况稳定下来后再告诉他。他以后能不能恢复到正常人那样，很大程度上要看他的个人意志力，现在最好不要让他受太大的刺激。”王教授郑重地嘱咐道。
“嗯，我明白了，谢谢你的建议，王教授。”安娅点点头。
从机场回来，安娅开车来到林浩父母的家中，今天是林浩出院的日子，月娥和林浩的同事已经先行把他接回家里。安娅走进林家的时候，警局的同事已经离开了，月娥则坐在林浩床头陪他说着话。看见安娅进来，月娥好像有些不好意思，想站起来把自己的位置让给她。
“月娥，你不用动，我去帮林叔叔做饭。”安娅拎起手里的购物袋朝林浩笑道：“我来的时候买了茄子和鱼腩，今晚做给你们尝尝。”
林浩露出他苏醒后最灿烂的一个笑容：“谢谢，辛苦了。”然后他又问：“好久没有接到宁远的电话，他最近怎么样了？”
“他被欧核中心派去南极科考站了，得去半年，通讯很不方便。如果他打电话回来，我就让他联系你。”安娅说。
“不用了，南极的通信费用很贵的，如果他打回来，你替我向他说声谢谢。这次我能醒过来，多亏了他，等他回来的时候，如果我们能再打上一场蓝球该多好？”说完，林浩沉默地看向对面的墙壁，墙上挂着他们读大学时的照片，照片里他和顾宁远搭着肩膀，拿着篮球和奖杯笑得无忧无虑。
这一刻，安娅和月娥不约而同地看向林浩的腿，然后两个人又相视了一眼，心里落下无声的叹息林浩的腿到现在还不能走路。
安娅和林爸爸一起做饭，两个人很快就做好了几个菜。安娅把菜端出厨房，却发现月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咦？月娥呢？”安娅问林妈妈。
“刘小姐说她今晚还有工作，已经走了，还说你在厨房里忙，就不叫你了，让我和你说一声。”林妈妈一边摆着碗筷一边说。
安娅默默地放下菜，心里很不是滋味，她觉得月娥不是真的晚上有工作，而是……她看向林浩的房间，叹了口气。
吃饭的时候，林妈妈很高兴，不停地给安娅夹菜，但安娅没什么胃口，吃得极少，大部分时间她都在把鱼肉里的刺除掉，放在林浩面前。而林浩也是沉默地在吃饭，安娅给他多少他就吃多少，除了偶尔说声谢谢之外，也是一言不发。
林妈妈说：“安娅，你以后应该多来我们家吃饭，就把这里当自己家一样。”
安娅听了心里越发觉得别扭，但又不敢说些什么，只是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林浩以后拜托你多照顾了。”林妈妈给她夹了块烧鹅。
“我会的。”
“他身体不好，委屈你了，你看什么时候有空，找个合适的时间我们和你爸妈见一面？”林妈妈笑吟吟地问。
安娅一愣，筷子上的鹅肉就掉在了碗沿上，发出“哐当“一下声响。
林浩突然把筷子重重地一放，沉着脸说：“妈，我和安娅只是朋友，不是你想的那样。别再说这种话了，你会让安娅很尴尬的。”说完，他推动轮椅离开饭桌，朝房间的方向移动。
饭桌上的三人被他突如其来的怒气吓了一跳，林妈妈立刻噤声，安娅见状连忙站起来，替林浩推着轮椅：“你想休息？我送你回房间。”
“我想出去走走，屋里的空气太闷了。”林浩说。
“好的，那我们去花园散散步吧。”安娅朝林浩的爸妈点点头，然后推着他走出了房间。
林浩的家在一楼，大门直接通向小区的花园，安娅推着他来到花园里的一株栀子花树下。今晚繁星点点，凉风习习，仲夏夜的幽梦正在酣甜的花香中酝酿。
“这里可以吗？有栀子花的清香，也很凉快。”她低头问林浩。
“可以，就这里，你坐下吧。”他看向对面的石凳。
安娅在石凳上坐下，这时林浩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对不起，我妈说话太冒失了，让你难受了。”
“没事。”安娅笑了笑。
“安娅，以后你不用经常来看我的，你工作那么忙，晚上还要写小说。我现在有爸妈照顾，你不用再操心了。”林浩抬起脸，黯绿的树影落在他削瘦的脸上，更显苍白。
“没事的，其实我下班后也没什么事干，小说……最近没什么灵感，等有灵感了……”
“安娅，你知道吗？其实你很不擅长说谎。”林浩突然打断了她的话：“你刚才说话的时候，睫毛在晃动，眼睛不自觉地看向右上方，在心理学的角度来说这是人在编故事的时候，身体做出的本能反应。”
“不，林浩，我不是……”安娅摇着头，还想分辨。
“但我倒宁愿你能经常向我撒谎。”
“为什么？”
“因为我宁愿听到你的谎言也不想听到你的真实答案，只可惜，你以前还是一次次很诚实地告诉我你的答案，你对我诚实得近乎残酷。”林浩看着她，嘴角露出温和的微笑，然而他笑得越温柔眼中的哀伤就越让她心如刀绞。
“林浩，你现在最重要的是休养好身体，其他的不要多想。照顾你我是心甘情愿的，我没有撒谎，我发誓。”安娅被他的目光给触痛了，她握住他的手掌，纵然天那么热，他的手还是冰凉的，凉得连她也忍不住颤抖。
“我知道，如果我一天不能走路，你就一天不能从内疚中解脱出来，我应该让你解放的。”林浩突然双手用力，挣扎着从轮椅上站起来。
“不要勉强。”安娅担忧地看着他，下意识地想去扶他，可是他却坚决地摇头：“让我自己来，我能走的。”
林浩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额头已经泛起一片冷汗，他尝试着松开轮椅，脚颤抖着往前迈去，当脚掌踏在地面时，膝盖突然一软，跌倒在地上。
安娅连忙扶着他问：“有没有受伤？”
林浩摇摇头，用力地摆脱她的手，再次从地上站起来，表情倔强得令人心寒。
安娅无助地看着他摔倒一次，两次，三次……等他摔倒第五次时，她终于忍不住拼命地箍着他的肩膀说：“够了，今天就到此为止！”
“万一我明天，后天……一辈子都走不了呢？”林浩没有看她，只是木然地盯着远方，眼瞳里有着比痛苦更绝望的平静。
“那我就照顾你一辈子。”安娅抱着他，觉得他瘦弱的身躯就像一截行将烧尽的木炭，仿佛一个不小心就会碎成段段灰烬。
林浩转过身，迷惑地端详着她的脸，慢慢地，他环住了她的腰肢，把脸埋在她的颈脖里，低低地说道：“这次你没有撒谎。”
是的，我没有撒谎。安娅沉默地仰望星空，然而浓密的树荫挡住了她的视线，也挡住了所有的光亮，夜色沉静如水。
作者有话要说：很抱歉啊，这么久没更新，因为之前手头上有别的工作在做所以没时间更文，现在终于搞定了。

、第五十一章　七夕（上）

炎热的午后睡意一波一波地袭来，安娅坐在电脑前灌下一大杯冰咖啡，然后继续滚动着鼠标，她得赶在下班前把这期的稿子全部审完。新来的实习编辑小羽走到她面前，递给她一沓整理好的会议记录，然后小声地说：“袁姐，今天下午我能不能准时下班啊？”
自从魏凯明被捕后，安娅所在栏目组的主编李姐就被领导提拔，代替了魏凯明的位置。然后栏目组里的另外一位资深编辑担任李姐原来的职位，最近这位编辑在休产假，在李姐的授意下，安娅便暂代栏目组的主编工作。
“如果你手头上的事都弄完了，当然没问题。”安娅一边盯着屏幕一边答道，然后她的眼角扫了扫电脑上的日期，突然明白过来，她抬头向小羽笑道：“我懂了，今天是七夕，你约了男朋友是不是？”
小羽羞涩地笑了笑，但当看到安娅注视的目光时又慌张起来，她忐忑地说：“我保证所有工作都做好才会离开的。”
安娅看着小羽，不禁想起自己刚进杂志社时的青涩模样，那时的她和现在的小羽又何其相似？转眼已是两年时光过去，回望当日种种，真是今夕何夕？
“没事，只要工作都做好了，按时下班是你的权利，去吧，好好享受你的情人节。”安娅收回思绪笑着回答。
“谢谢袁姐，你也一样，情人节快乐！”小羽甜甜地笑了起来，走回到自己的办公桌。
小羽活泼的身影在安娅眼中晃动，如同一道欢快的光流，热恋中的人总是甜蜜的让人嫉妒。她垂下眼睫看向电脑旁顾宁远的照片，心里不自觉地说出刚才未完的下句：“今夕何夕？见此良人。”但她的良人此刻正在万里冰封的南极。
下了班，安娅开车到月娥的公司接她下班。今天是电影文化协会举办纪念鲍嘉逝世的周年活动，晚上会回放他最经典的作品之一《卡萨布兰卡》，因为林浩是亨弗莱鲍嘉的影迷，所以安娅几个月前就托人订了三张票，打算约上月娥和林浩一起去看。
来到模特公司楼下，月娥正站在门口等她，她连忙停车，打开车门说：“快上车，我们还要去接林浩，电影八点半开场，我们还来得及吃晚饭。”
月娥没有立刻上车，犹豫了半响，她才走到车旁低下头说：“安娅，我今晚还是不去了。”
“为什么？都说好了的，票也订好了。”安娅呆了一下，月娥从来都不是会轻易爽约的人，她今天是怎么了？
“我想过了，今天是情人节，林浩肯定只想和你两个人过，我就无谓去做电灯泡了。情人节快乐，再见。”月娥微微笑道，说完，她退后了一步，朝安娅摆摆手，然后转身离开。
安娅看着月娥离去的背影，心里突然慌了起来，急忙解开安全带，推门而出，追了上去：“不行，月娥，今晚你必须得去。”
月娥停下脚步，不解地看向安娅。
“月娥，求你了，你去吧，要不今晚我就不去了，好吗？”安娅迎着月娥的目光，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她对月娥有种强烈的需要感和依赖感。
“为什么？”月娥问。
“因为你才是真正爱他的人。”安娅说。
“但你才是真正能补偿他的人。”月娥平静地回答，然后又问：“安娅，你现在是不是在逃避？”
“逃避什么？”安娅很疑惑，但又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是在逃避着什么。
“逃避林浩对你的感情也逃避你对他的责任，你是想让我代替你去弥补他。但是，你欠他的只有你自己才有资格还，你不能逃避，而且我也帮不了你，”月娥的笑容依然妩媚，可眸中的黯然和悲怆让安娅看得心碎。
安娅看着月娥的身影慢慢被暮色吞没，恍惚从此就消失在她的生命里，她想用尽全力挽留，却想不出一句挽留的理由。她无力地倚在车旁，看向灰蒙蒙的天空，月娥说的那句：“你欠他的只有你才有资格还。”在耳边盘旋，像天边的乌云般一层一层地朝她压了下来。
七点正，安娅来到警局门口接林浩下班。林浩现在已经能行走了，虽然还得依靠手杖，但思维依旧像往日那般敏捷，于是警局提出让他回去上班，不用出外勤，只需要在办公室里负责审讯和内务协调工作。林浩上班后，精神状态大有好转，身体机能也一天比一天恢复良好，估计是工作让他重新获得了活力和动力。
林浩上了车，他看向后座：“月娥呢？怎么没见她？”
“她今晚要加班，来不了。”安娅发动汽车，驶离了警局的停车场。
“你怎么了？好像哭过似地？”林浩盯着她的脸，疑惑地问。
“没有，来的时�

《第五号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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