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安脚步一顿,声音干涩地道:“父亲,还是另寻他法吧。”话落,便意识到此时这话说来不妥,因为他突然想到了刚才的争执,父亲的他法除了妹妹别无其他了。
果然,王子安话音一落,王毅便转头望向妻女,一字一句道:“这次你不想嫁也得嫁了,我绑也绑你上轿。”
“是嫁吗?王毅,你这是卖女啊!王家何时将女儿送去给人做妾的。”对方还是个可以老到做爷爷的色老头,只因他出价最高。王夫人眼泪泪水不停,看着狠心的丈夫。
王静婉憔悴的脸上血色尽失,呆愣愣地望着父亲,眼泪无声滑落。
陶府
比起外面的乌烟瘴气,人人自危,陶府里却是一派温馨平和。
“常年养蚕的到底有些经验,都知道把病蚕烧毁也可以避免传染。当然这样一来在缺少药材的帮助下,造成的损失却是无法计估量的,不过总算是得到了控制。”
天气越来越热,整个夏天几乎没有雨水,有时候眼看着乌云盖天,却只是滴几点水地还没湿天上的乌云便已飘走,许多农田都因缺水而出现干裂。甚至有些个别水田也因为水位太低而没有水灌溉,到此时整个文朝都开始意识到这是天灾降临了。
对于像吴州这样近江河的州府来说,缺水不像其他地方那么严重。所以吴州城的大多数人日子依然照过,易为水不知道文朝有多人会因为这次的大旱而活不下去,她只知道除了农耕需要水外,还有就是蚕桑。
此时,四个角落分别摆放着冰盆的屋里清凉无比,若是不看外面的大太阳,压根感觉不到现在正是盛夏时节。陶佑随意的躺在榻上,一手绕过易为水纤细的腰肢轻轻的搭着,说着外面的情形。
翻了一半的书轻搁在小茶几上,易为水静静侧耳听着。最近她在桑园的那边也暂停养蚕了,陶佑怕她待在府里闷,常会带些外面的消息给她。
“据外面来往的客商说,除了再向南的一些地方外,文朝多数地方都发生了这种情况。作为丝绸界商人,对于养蚕户也了解得相对多点。”
“在没水源的情况下,蚕房得不到很好的清洗。丢掉的蚕也越来越多,偏偏这时候各地的桑树又开始因为大旱而枯黄落叶。这对于养蚕户无疑是最大的灾难,没有桑叶如何养蚕。好些有能力的开始往返江流和蚕庄之间,但远水救不了近渴,许多人远点的蚕庄还是不得不放弃了。”
陶佑语气徐缓,完全是一副事不关已的态度。
易为水微微抿了口茶,淡眉轻蹙,“外面这样,也不知林伯伯那边怎样了?不知吃的有没有问题?” 前世这次的大旱灾时她还在陶府的后院,除了闷热压根体会不到这年的缺水的艰难。但几年前的一次算小的旱灾却是亲身经历,这次比起几年前无疑是大灾。就不知上坡村那些人能不能够挺过,
前世虽然无法离府回到上坡村,但小达哥偶尔到吴州时都会带些上坡村的消息给她。因为旱灾,各地粮食欠收。粮价高居不下,甚至有钱也不一定买得到,那里穷人多谁买得起,连村里都饿死了好几些人。之前毫无准备,村里的粮食都早卖了个七七八八,只剩下些许留到有粮收时,到干旱无粮出时后悔也晚了。
“之前小达哥信中有提到,上坡村附近十里八乡听了我们让人暗中撒出去的消息,见天的确有点变化,虽然不是全信,但他们经历了前几年的小旱都多少有些准备。上坡村更是如此,村里除了少养些蚕,粮食充足到吃到明年不成问题。”在易为水看不到的地方,陶佑眼底闪过嘲讽。
“听小达说他们走后,那些人把能的地全种满了,连桑林地上也种得到底都是地瓜、土豆之类的。”那些小人之前这么对他怀中的人,若水儿真有……他们也不会有机会在旱灾时也过得这么舒坦。无论如何,陶佑都无法原谅那些人对易为水所做的事。若非易为水求情,别说旱灾。风调雨顺时,他照样让他们过得比水儿当初艰辛十陪不止。
易为水放心了些,至于杨家她倒是不担心。通州离吴州不远,杨家常有信来,信中事无巨细什么都说些,杨家的一切易为水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开始易为水还担心蚕出问题陶佑的生意会受到影响,不过陶佑满脸笑容的说没问题。不由侧身看了一脸闲适的陶佑一眼,易为水微微抿唇,疑惑地道:“你真的没受影响?”蚕和丝绸不分家,蚕出不了,丝绸哪来。
“真没事。”王家的蚕户本来就不少,否则以前也不能承受得起陶佑的需求量。现在陶家的库房里堆得满满的都是王家蚕茧加工成的蚕丝,陶府压根就不担心蚕丝的问题。陶佑满足的亲了下易为水,低声和她说着白笙,说着王家的故事。
听着陶佑口中的白笙,听着王家的蚕茧怎么低价买到手。绕是易为水素来平淡也不由惊讶,却又有点了然。
陶佑边说边看着易为水,接着头深深埋进易为水的脖子,深吸了口属于她的气息,“水儿,你会不会认为我太过残忍?若是当初我没有指使白笙这么做,现在的王家早离开了吴州。”但他就是无法释怀,前世王家人所做的一切都让他觉得不能让他们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易为水轻轻摇头,“王家若是看得开,早就离开吴州了,此事说到底不过是他们太放不下了。”此话易为水知道自己说得有点偏心了,但她就是不由自主的替自己的男人说话。王家是放不下没错,但就如陶佑所说,若是一开始没有出现给王家希望的白笙,王家早在吴州待不下去了,这样至少还有保有一点余产。
不过王家也是真的太执着才会有今天,吴州的情形他们不是看不到,而是不想看到。若他们放得下,早在异色蚕茧的事公布出来时,他们就应该知道大势已去,离开才是最好的结果,偏偏只踩一只脚进去的他们竟又加了一脚。双足齐陷泥沼,又没求生余地时,注定只能沉沦。
这次的大旱,吴州丝绸界也是深受其害的一行。但有点资本的多数还撑得下去,若是一次旱灾就能让他们彻底没落,就没有什么百年世家了。当然也有例外,如王家。
作者有话要说:
、家破人亡
不管你愿不愿意,该来的还是会来。
不过短短几日,王静婉瘦得惊人,双颊凹陷的她再也无心打扮,脸色苍白如纸再也没有了往日娇美,形销骨立的脸色一片木然仿佛没了人的灵魂。她脚步蹒跚的被两个仆役夹在中间,行尸走肉般抬起沉重的脚步。
愣愣的看着停在后门平凡的二人抬小轿,眼中浮现的却是八人抬大红喜轿,她该是娇羞的被喜娘扶上娇,她的夫婿骑着高头大马来接她,那张脸哪怕不是陶佑也该是张英俊的脸,不管是哪张脸也不会是一张老得快掉牙的色老头。只是面前的是什么,只是平凡的小轿,轿边是两个不认识的轿夫,没有喜轿,没有夫婿,她一只脚已迈进棺材的夫婿正在家中和正室坐着等她去敬茶。
王静婉不知道她梦想的一切曾经都不是梦,而当她拥时,却贪心的想得到更多,直至失了嫁人的初衷,夫妻变仇人。现在这样,不过是得不到,所以更渴望罢了。
王静婉脸上扬起绝望的笑容,身后传来一阵骚乱。
“婉儿,婉儿,我的女儿。”王夫人从后面追出来,病弱的她一路跌跌撞撞。衣服凌乱,发髻松散形如疯妇,红肿的双眼泪水流个不停,哀泣的呼叫着即将被送人的女儿。
王静婉回头望向母亲,以为早已干涸的泪水流出来,眼底是让王夫人心碎的痛苦绝望。
王夫人只听到女儿说“娘,请恕女儿不孝,不能侍奉您了。”接着,女儿便狠狠撞向了门框。
血,好多血,门框上,女儿的头脸上都是血。王夫人眼前一阵发黑,却奇迹的没有晕过去。她甩开要伸手过来扶她的老婆子,踉踉跄跄的走过去,扶起女儿,手帕温柔的擦去王静婉头脸上的血。
王静婉这一下撞得很狠,让自己没有任何生还的机会。也断了王毅最后一点希望,当王毅听到消息赶到时,看到的是已经没有气息的王静婉和愣愣抱着女儿的王夫人。
王夫人缓缓抬头看丈夫,眼底是深刻的恨意。在王毅的目光中,身体一颤,嘴角慢慢泌出血丝,竟已咬舌自尽。
自从大旱的消息传来后,王毅已好些天没睡了,仿佛老了好多岁的他眼看着没有气息的女儿,和在自己面前满脸恨意咬舌自尽的发妻,双目赤红。
王子安和王子全两兄弟从外面匆匆赶回来时,看到的便是并排被放在一起的母亲和妹妹。家中的情况不容许他们歇口气,哪怕是在妹妹过门的今日,所以他们兄弟一早就出去奔走,谁也没空去看一眼即将被送人的妹妹。再者也不是什么喜事,这是他们王家的耻辱,王家败落的证明,看了还不如不看。只是他们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向来爱惜自己的妹妹就这么自杀了,母亲也随妹妹而去。
垂头缓步往自己住的院落中走去,兄弟俩去了很久,正在王毅等得不耐烦时,王子全换了身孝回到了堂屋,并把自己迟来的原因说了。
王子安回房的途中在月门口迎头碰上自己曾经最宠爱的小妾。
小妾看到王子安吓了一跳,抱在怀里的包袱应声倒地,她以为王子安此时应该在他母亲和妹妹的尸体旁,而不是这里。
包袱里装的是王子安房中仅剩下的一点最值钱的财物,看到这些王子安让人牙子来把人领走了。后来王子安曾经的好“兄弟”在妓院看到了这个小妾。
哭哭啼啼的小妾刚被带走,妻子的娘家又上门。说是王家门风有亏,要把女儿接回家。王子安看了一旁局促的妻子,他和妻子的感情素来浅薄,她会这么做无可厚非。王子安可有可无的点头,答应和妻子和离。
“爷,女儿……”王子安的妻子欲言又止,看到王静婉的处境,她实在无法将唯一的女儿留下。
王子安怔了下,这才看到妻子后面探出头来只得三岁的小女儿。招手让小女儿过来,静静抱一会儿,在妻子不安的目光中放开手。
人都走了,王子安在厅中独自坐了会,换了件素衣过去堂屋,打算和父亲弟弟处理母亲妹妹的身后事。
王毅听了王子安妻妾的事,气道:“都是一群势利小人,当初我们王家风光时,一个个的巴结着上赶着把女儿嫁进来,现在看我们这样了,却来踩一脚。还有你……那是你的女儿,我们王家的骨肉,怎么可以让他们带走?”
王子安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看着趟在地上毫无气息的妹妹。王毅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呼吸一窒。
二人等了很久,没等到王子全,让老仆去找,却整个府中都不见踪影。而王子全院中所有值钱的东西都一扫而空,王子全当然不会那么巧和王子安一样被小妾偷空了财宝。后来从后门的老仆口中得知,王子全带着一个包袱出了府。
“孽子孽子。”王毅气得跳起来,额头青筋暴跳,脸涨得通红。
王子安垂目沉默不语。
好像说好的,坏消息接二连三的来。
一个还算忠心的老管事慌张的走进来,苍老的声音嘶声大叫:“老爷,王震总管事不见了。我们发现不对劲,查了下才发现王震总管事把能带走的钱都带走了。”很显然,王震的忠心是要金钱来维持的,没有了钱忠心也不过是虚无的。
王毅倏地软倒在椅子上,王子安也不说话。他们都知道王家真的是气数已尽,只是不一直不想承认罢了。
陈叔权来到时,看到的正是沉默坐在椅子上的父子二人,“王老爷,想报仇吗?”
王毅惊讶地望着陈叔权,自从妹妹死后,陈叔权就再没有来过王家。不过想到亲子和最忠心的手下都背叛自己,王毅看向陈叔权的眼不由带上了防备。
“怎么?王老爷都穷途末路了,王家还有什么是值得我贪的?”陈叔权眼底的鄙夷轻蔑毫不掩饰。
被人这般当面侮辱,还是陶府一个下人,一个曾经对他毕恭毕敬的下人,王毅气得从椅子上站起来,“你是什么东西?敢这么对我。”
“王老爷,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我劝你还是别摆老爷架子了。我来只是告诉王老爷一个消息,听说陶杨二家进贡朝廷的货将会一块送上京,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便不能如期送到,对于陶杨二家来说才是最大的灾难,就看王老爷有没有这个胆量了。”
闻言,王毅的眼底射出丝欲嗜人的疯狂。
作者有话要说:
、无家可归
陶佑薄唇不悦地紧抿,眼底闪过冷光。半响,冷笑出声:“死得倒痛快。”她应该试试低人一等的滋味。
“不过是不相干的人,没必要理会。”易为水抿唇笑着安慰的抚摩陶佑搭在腰间的大手,知道他说的是王静婉。重生前,王静婉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刚听说王静婉被王毅卖给人做妾时,陶佑还高兴了好些天。易为水知道陶佑的反常是因为她从前所受的委屈,但她早已经不在乎了,这一世的王静婉对于她来说不过是个局外人。
低头望着她温暖柔和的笑容,陶佑头埋进她的细白的脖子轻蹭。他做不到易为水的豁达,对于易为水所受的苦陶佑一直记在心里。对此,他把对自己的自责全发泄到另一个曾经同样让易为水受苦的人身上。
设计让王毅把王静婉卖出去完全是陶佑的手笔,在吴州若没有陶佑的同意,哪怕是和丝绸不相干的人都不会在此时此刻,冒着得罪刚得了皇帝常识的人的危险纳王家的人进门。陶佑就是要王静婉试试易为水所受的若,即使这一世王静婉没机会伤害到易为水。陶佑依然不想放过她,却没想到王静婉会没用到去寻死。所以陶佑愤怒,而王家这个曾经王静婉的靠山将承受他的怒火。
当然,陶佑所做的和将要做的一切全部没有告诉易为水,他不想这些阴暗的东西污了她的耳朵。她只需要好好待在他身边就好。
王夫人和王二小姐死的事吴州传得比任何时候都快,虽然王毅极力掩饰,但还是掩不住王夫人和王二小姐被他逼死的事实。就连王子全然不顾家中的困境带私产跑路的事都传了出去。
王家人的作所为让人所不耻,追债者不再给什么面子,纷纷上门追讨,并发誓此后永不再和王家人合作。总之,王家的名声彻底毁了,在吴州乃至整个文朝的丝绸界都名声响亮。王毅终于实现了王家扬名立万的愿望,却不想是以这种方式。
在不管如何软硬兼施都无法弥补的时候,人们开始把手伸向了王家的房地上。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