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下决定,一直沉闷的心一松。孙雅带着自从来到吴州后少有的轻松心情,转身向王静婉走去,她没忘记自己是出来做什么的,哪怕要走,也把眼前的事做好,这是她做人的最基本原则。
王子安看着她越走越远,突然有些心慌,“不走可以吗?”话一出口,连他自己也吃了惊。
孙雅脚步顿了下,回头惊讶地望着王子安那张英俊沉稳的脸。对于王子安这么久的相处,孙雅也不是全无感觉,若是王子安始终如当初对她呵护有加,也许……
孙雅在王子安的注视下微微摇头。三人回到王家后,孙雅当天把收拾行李离开了王家。而除了王子安,包括被孙雅带回王家的王静婉,谁也不在意突然少了这么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和当初的陶府不同,孙雅在王家根本没人会去留她,所以她走得轻松。
前世易为水和王静婉同时进陶府,不只是当初看不清自己心意的陶佑不让易为水离开,还有深觉和一个妾同一日进门而受到侮辱的王静婉也不轻易让易为水走。
离开吴州时,孙雅让人送了封信进陶府。
易为水看着手中的信,孙雅走了。易为水心情很复杂,总有种了却一茬心愿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
、张口
陶佑连日来热闹非凡,几乎整个吴州包括周边州府的丝绸界人士巴结奉承的不计其数。易为水不惯应酬这些,除了前两天外,就没再出去过了。就像陶佑所言,以她今时今日的地位大可随心而为。
而来往拜访易为水的夫人小姐们对此表示理解,不敢有丝毫怨言。
今儿陶佑偷得半日闲一路从外面进来,见到许多生面孔的下人。陶府因为陶老夫人的事一下子空落下来,在陶佑他们去上京时,府里另买了些新的。在即将踏进暖园时,陶佑的眼睛在看到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时倏地站住脚步。
“她负责哪里的?”
水生看了那丫头一眼,“回老爷,这个小丫头是新来的,最近一直都负责暖园外围的洒扫。”老爷不知道是因为他每次都匆匆进屋里缠着夫人。水生最近常见到这个年纪虽小,却安安静静洒扫的小丫头。
陶佑又看了那丫头一眼,便往暖园去,看到守门的婆子,淡然问道:“夫人最近可有出门?”
“回老爷,夫人这几天一直都待在暖园看书。”婆子低头道。婆子这辈子就不曾见过这么喜欢看书的主子,在是去城外的桑园,就是在暖园里整天整天的看书。
闻言,陶佑看了眼在暖园外洒扫的丫头,毫不犹疑地对水生吩咐,“马上把她调到外面庄子上去。”
“找个清闲点的庄子。过几年,若是她愿意,就放她自由。”之所以不是现在赶她走,是因为陶佑知道这些被卖身的回到家有可能会再被卖一次,不如就留下等她大点了再放人。看在她曾经还算尽责的份上,陶佑暗道。
可惜了,水生听管家说这丫头挺乖巧文静,又曾是在没落大户人家里学过规矩的,等夫人身边的大丫头出嫁后,夫人要是愿意这丫头倒是可以做个替补。听老爷的口气并不讨厌这个小丫头,不过老爷要把府里一个小小的丫头调到庄子上,根本不需要什么理由。
“留下她吧。”
水生正想应下,出去找管家传下口信,便听到夫人的声音响起。
陶佑抬头往易为水望去,见她的目光正往那小丫头看去,他知道易为水也认出来了。这个小丫头年纪虽然小点,但陶佑知道当初最后侍候易为水的就是她。陶佑私心里不想有个会让易为水想起往事的小丫头在她身边,怕她会更加不想留下。想着,陶佑不由眉头一皱,薄唇紧抿,脸上的神色便有些严肃。
水生和站在易为水身后李光家的等人有些紧张,这是他们见到老爷第一次在夫人面前这个样子。
易为水微微抿唇朝陶佑走去,拉过陶佑修长厚实的大手,安抚的轻轻捏了下,柔声用只有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她到底是曾经唯一对我好过的人,庄子上再清闲,她一个小丫头既管不了事,又有你发的那些话只会让庄子上的管事排挤她。你担心的那些大可不必在意,真正会让我想起过往种种的除了你还有谁。”难道他能连自己都消失掉不成。
举手轻轻捂住陶佑欲言的薄唇,“那些我早就不在意了,我现在很好,真的。你若是不想见到她,把她调到离暖园远点的地方就是。”
陶佑心有不甘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拒绝她,只能懊恼地捂着她捂在唇上的手轻轻咬了下,不情愿地闷声道:“你高兴就好。”
手上一痛,易为水红着脸下意识的看了看水生和李光家的等人。
水生和李光家的等人眼见没什么事儿,都暗松了口气,他们可不想再一次经历老爷夫人冷战了,夫人性子柔和还好,一旦冷战老爷那边的人最是难受。
这时,管家匆匆进来,说是外面又有人找。
陶佑刚不悦地皱眉,易为水便莞尔轻笑,“你去吧,我刚让人找了些槐花来,等下回来就有槐花饭吃了。”
陶佑紧皱的眉头舒展,温柔道:“好,我去去就回来,这样的日子等过些天就好了。”他们刚从上京回来,这么多的人巴结奉承是常事,过些日子自然会渐渐安静下来。
看着陶佑匆匆离去的脚步,易为水看了眼在暖园不远处洒扫的丫头,淡然笑着转身回暖园。
对于这个丫头,易为水是有感激的,因她在自己最后那段时间的全心照顾,替自己送的那封让前世的自己得以瞑目的信。但也没有太多的感情,这个丫头来侍候自己时,自己已缠绵病榻。睡多清楚时候少,二人之间言语交流也少得可怜。
比起陶佑的温馨,王家却是另一翻景象。
“你想把我女儿送人,除非我死。”王夫人因病而惨白的脸对着王毅尖声叫道,紧紧把脸色比她还苍白的王静婉护在身后。
王毅严肃地皱眉,“胡说八道,什么送人?她是明媒正娶地嫁过去,那家的日子不给我们从前差。”除了夫婿有点小缺陷外,其他的都不没什么好嫌,最主要的是这门婚事可以保得王家的蚕茧不愁没人要。只是嫁过去,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
“你当我卧病在床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我就早使人打听过了,那家少爷得风流病都快死了,这娶媳妇过门不过是冲喜。你是想我们婉儿嫁过去就守寡吗?王毅,你怎么就这么狠心?” 王夫人早知道没这么好的事,若是从前有这么好家世的人家来提亲王夫人还要挑三拣四,但现在王家是什么处境。
“守寡总比嫁不出去好,你以为你女儿以经过这么多事后还嫁得出去。不知羞耻,竟然还跑到陶府门前去问出些话。现在吴州都传遍了,我王毅的女儿一个女孩家去向陶老爷乞求。我王毅的脸都丢尽了,这样的不知羞的贱人若非有人提亲,我早就打死了事。”王毅冷冷地望着王静婉。
王静婉脸色更加惨白,木然地听着父亲对她不堪的辱骂。
王子安、王子全兄弟站在一边,王子全脸上有点不满,不知是不满父亲对妹妹的婚事安排还是妹妹的行为,或者都有。王子安却只是垂头,脸色平静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再有错也你女儿,你骂她贱人那你是什么?王毅,如果你真敢这么做,我就抱着你一起死。”王夫人尖叫着。脸色都扭曲得不见一丝往日的温婉,狰狞得吓人。
见到温婉的妻子变得这样尖锐,王毅也吓了一跳,细看之下发现她眼底的认真。他不信病弱的妻子能把他怎样,但也知道逼得太急,妻子会做出极端的行为。到时婚事没成,反而再度惹人笑话。
这门婚事王毅也只是有点心动,女儿嫁的人若是真死了,自己其实也难得到多少好处。之所以想答应是因为眼看女儿都这样,有点用处总比现在好。又看了眼面目狰狞的妻子,想到虞州那边只要妻子在还有机会和好如初。沉思着微微皱眉,权衡轻重后,王毅放弃了这次机会。
不过王静婉脸色依然没见好,她知道自己在父亲心中已贱如草芥,今儿的事只是个开端。她心里一阵阵发悚,不知父亲什么时候会再度起意将自己送人。特别是在听到父亲要她嫁的人在一个月后去逝,而在这之前那家人还是娶了个穷人家女子冲喜的情况下,王静婉更是心凉到底。若非母亲,自己将会是那个女子的下场。这一刻,王静婉宁愿她不曾清醒,疯了什么都不知道也许才是最好的。
白笙愁眉苦脸的坐在王毅对面。
“白老板,您有心事?”王毅这是明知故问。
“王老爷,我可被你累惨了。陶杨二家进京一趟后声名大振,他们的异色蚕茧和柔丝在北方也名声远扬,现在不少人问起我。哪怕不能购得异色蚕茧和柔丝也要拿到他们的丝,说出去面上有光。你也知道我向来是以丝为主的,现在竟有人问我能不能的拿到陶府的绫罗绸缎。不过前些天我去求见陶老爷,却被人挡在了门外。”白笙苦着脸对王毅诉苦。
白笙的动静王毅自然有留意,知道他在陶府吃了瘪。心里恼怒白笙的同时,也暗松了口气。现在的王毅也不得不承认,他们王家若是没有白笙还愿意和他们合作,就真的要退出吴州丝绸界了。
之前织造府的事所产生的一点点不安在这些日子的风平浪静之下消失后,王毅的刚萌生的那点退也跟着消失。现在白笙对于王毅来说犹如救命稻草,只想紧抓不放。在一番商谈之下,王毅费尽口舌以陶杨二家把他拒于门外的羞辱,再加上降低蚕茧价格来说服白笙加签了明年蚕茧的数量。
拿着新签好的契约,王毅心满意足地回到王家,以为天无绝人之路,自己在吴州还是站稳了脚跟,他相信王家迟早会再度站起来的,毕竟他们还有那么多桑园,那么多庄户。却不知前方还有更绝望的事等着他们,他手上拿的不是救命稻草,而是为了绑定他们王家欲嗜人的血盆大口。
作者有话要说:
、渐显
季节交替,今年就在陶府的热闹中过去。本以为只会热闹的几日,谁也没想到持续了几个月。
正月刚过,易为水和陶佑就启程去上坡村。易娘子依然还是留在了上坡村易家的后山坡上。一来易为水不愿意因为自己让母亲离开这片安逸的地方,而杨家因为绿茧蚕的事也不再逼着杨易把易娘子迁离,反正杨家人从此会常来这里。
绿茧蚕的事经过商量,杨家直接买下了后山包括小树林那一大片地,像这样的深山老林压根不值钱,这么大的一片地方连杨家在通州一块几亩地的小桑田也比不上。而易家后山小树木的小山坡也费力撒了许多驱蛇的硫磺等物清出边缘的一小片,以供使用。
过年时,易为水夫妇去杨家,才知道杨二老太爷和杨丰这对叔祖孙直秋初去上坡村后,直接就在上坡村过的年,痴迷到连家也不回。杨老夫人气急也没法,为此杨易反而走不开。
马车经过下坡村,易为水搁下手中的书微微掀开马车窗帘往外看去。前面就是李村长家那四合院,此时四合院的门正从里面打开,几个人从里面出来。易为水目光扫过孙雅熟悉的纤细身影时顿了下。
陶佑下颔轻搁在易为水纤肩上,目光同样朝外望去,直到易为水轻轻放下手中的车帘。
本以为马车会就这么过去,不想却被拦住了。陶佑和易为水都没有要去掀开车帘的意思。
直到外面传来一声忐忑的问话声,“小兄弟,里面可是陶老爷和陶夫人?”
“是,你找我们老爷有事?”坐在外面马夫身边的小厮问道。
若是水生此时必定问也不会问,直接让马夫过去。可惜水生刚升了管事,这个小厮是新来的,对于夫人和这些村子里的事不是很清楚。
外面一阵衣衫摩擦的轻微声,接着小厮惊叫道:“快起来,你们这是做什么?”
陶佑不悦地抿唇,掀开车帘探头出去,易为水也从缝隙中看到了外面的情形,只见瘦了许多的李村长带着好些人就这么跪在了地上。
孙雅的父亲孙秀才站在一旁,见陶佑探头出去,一揖为礼,“陶老爷,李村长已知错了,还请陶老爷收回前言。”话中之意是被李村长这个连襟说话的。
这一年多来,李村长日子并不好过,空有土地也无人租,雇长工打理出的蚕茧也无人收。只得水田度日,幸好以前有点余产,否则……不过这样一来迟早坐吃山空。打听到陶佑要来上坡村,李村长自己不会说话,只得请来连襟帮忙。
陶佑正要催马夫前行。一只指节有点粗的手轻轻搭上他的手臂。陶佑回头,妻子抿唇笑得温柔。
易为水知道自己再不出声,陶佑就真的要催人离开了,在她的事上他向来小心眼。陶佑所做的事也许对于他来说不过小事一件,但对于像李村长这样的人,却是要断了生计。若非迫不得已,像李村长这个骄傲蛮横的人又岂会下跪。
自己是被受了流言所害没错,但这事说不清谁对谁错。说起来李村长他们也没什么大恶,在过得这么幸福的日子后,易为水实在生不出再让他们因自己的事受过,“算了吧。”
轻轻柔柔的女声从马车里传出,李村长等人自然知道说话的是谁。除了她,怕是没人敢替他们求情了。昔日不祥孤女变成如今人人追奉的陶夫人,凭的还是她自己的实力。上京的事不小,李村长等人也知道了异色蚕茧之事。只要想到这些,他们脸上就羞愧难当。
李小姐神色有点复杂地看着马车,她去年年底成了亲,丈夫是入赘的,虽不及陶老爷英俊有财,好歹也老实可靠。没什么感情不感情的,至少还过得下去。也许这就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吧。嫁了后的李小姐也看开了些,只是看到陶佑依旧有些怅然。英俊又有钱的儿郎谁不爱,当年她是真的喜欢过他。
重生后,陶佑向来拒绝不了易为水。放过了李村长后,马车重新上路。
在马车经过时,易为水微微掀起车帘往李村长他们看去,对同样看过来的孙雅含笑点头。看到孙雅的脸色,看来她过得还好。离开王子安,这里又重新接纳了她。虽然前世自己口口声声要回来,但上坡村还愿不愿意接纳她都难说。比起前世处境艰难的自己,孙雅无疑是幸运的。
直到马车后扬起一层黄土烟尘挡住了孙雅轻松秀丽的笑容,易为水才把目光转到扬起的尘土上,其实天灾在此时已经渐显,今后开春后许久都没有一场雨,往年的春天多数阴雨绵绵。看来自己重生纵使改了一些事,但天灾却非人力能改变。
易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