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丰歉然地看了眼易为水,下意识的不想为难眼前这个可怜的小姑娘。但他也知道以二叔公的固执,他是阻止不了的。若是不能到后山一看,二叔公大概不会死心。
易为水淡然的笑,他无须觉得对不起她的,毕竟这不是谁的错,名利本就令人着迷。
一行人来到山脚下,果然有条小路直通山坡上,距离有点远,只能看到山顶上的小槐树下面隐约的小土堆。除了这些,后山什么也没有。杨二老太爷吸了口混着泥土的青草味,边缓缓沿着小路行走,边细细看着后山的一景一物,他看向很仔细。
易为水面上平静,心随着杨二老太爷的举动而微微跳动。她不是不怕的,只是她不是当初这个小山区里无知的小姑娘,这些人或许是为了名,或许是为了利,不管是哪种,她都无法阻止。经过转角时,易为水若有若无地扫了眼那条路。幸好这条小路全由红白相间的山石铺成,虽是常行走也没有留下太多痕迹,而之前曾有的少许痕迹也在多日未行走中消失无踪。
“杨二老太爷。”
林子以为这句话是自己紧张之下叫出来的,发现众人的目光并不是看向他,顺着众人目光的方向望,不是自己带来的陶老爷是谁。林子在回家的半路上碰上了陶佑,便匆匆带着人赶到易家,正好看到他们转向后山,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便听到叫声。
易为没看男人一眼,接到林子担心的眼神。易为水温柔一笑,一如往常的柔和。
男人的视线在她含着温柔笑容的脸上扫过,定在杨二老太爷身上。
杨二老太爷也望向陶佑,“世侄孙也来了。”
看见陶佑,杨丰有些意外又不算太意外。这些日子,他早就知道了陶佑在这一带收蚕茧。
陶佑望了眼,“老太爷还真有闲情逸致,竟走到这里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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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二老太爷脸上有些尴尬,毕竟这事做的有些难看,他呵呵地笑了笑,“就随便走走,这里风景不错。”
“是算得上山清水秀。”陶佑看了眼小山坡,虽然看不到水,但听却还是听得清楚下面的水流声。
“咳,世侄孙来这里是……”杨二老太爷尴尬地轻咳一声。
“赏景。”
“……”一句话堵得杨二老太爷无言以对。
山坡上的草被风吹得绿浪起浮,闷热的初秋之下凉风阵阵,吹散一波波的热浪,却吹不散杨二老太爷杨丰等人心头阵阵涌起的尴尬。
一行人渐渐的行到山坡上,从山上放下望,只看到绿油油的一片,近处是草地,远处是树林,还有侧边的小河流也隐隐约约看得到。转身往回看,是易家的屋背,隔着桑树林不远处是邻居的房屋。看似不远,但隔着重重桑树,仿似一座山间小屋孤独坐落期间,一如小姑娘的处境。
陶佑望了眼低头垂目的她,眼底闪过压抑,转而平静的望着山下。
同样望向易为水的还有杨丰,也许这个小姑娘并不像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坚强平静,她只是个十多岁孤单而脆弱的女孩。
易为水低垂着头,视线落在埋着亲人的地上。心中默默的说着抱歉,抱歉带这些有目的人上来扰了她的清静。
静,三个贵客不说话,他们身后的人也不说话,易为水这个也不说话,林木等人也不敢乱说。
良久,陶佑才说:“老太爷也不必怀疑这里了,我算是这里的客户,若真有……又岂会轮到您老人家跑这一趟。”
陶佑说的有什么,众人自然心照不宣。
“出茧是我杨家为多,入茧以陶家为多,不管是杨家的还是陶家的,我都怀疑。我老了,总想在有生之年亲眼见到奇迹。”杨二老太爷叹道。不过看来这里是的确没有,他本来就没有抱多大的希望,只不过见着通向这里的小路时,不知为何却觉得非要来看看才安心,不想却因此伤了小姑娘的心。
陶佑不再说话。
山下却再度传来声音,“好热闹,这不是刚分开不到半天的陶老爷吗?怎么这么快就跑到这深山里来了?”
众人转头望去,只见王家父子一行人正站在陶佑之前的位置,他们身后是一脸谄媚笑容的李氏。开声的是王家次子王子全。
陶佑下意识的看向易为水,却在见到易为水的表情时顿住,他眼微眯视线转向王家人,或者说是王子安。
易为水脸色发白的望着山下的人,或者说是王子安。她死也不会忘记,这个男人……曾经想对她不轨的男人,虽然没得逞,她却从此过上了担惊受怕的日子。
当年易为水极为恐惧,王子安在人前向来沉稳,谁会相信他是这样的人。一个妾侍差点被主母沉稳老实兄长污辱,此事说出去没人会相信,也许还会认为她想陷害主母娘家人,让主母无脸见人。
偏偏她却天真到以为陶佑会相信他,向他说了此事,他当时面上不显,对她的不满在冷落她两个多月的惩罚中表露无遗。开始她并不知道他在故意冷落她,后来还是他解除了惩罚后,一句“若是我再听到你说是生非,莫怪我不留情面。”让她彻底的明白了,原来他是在惩罚她的“不当言行”。
转回她发白的小脸,半响陶佑微微闭眼,脸皮几不可见的带着痛苦般的抽搐。
王家父子往山路上行,看似平静,微急的脚步却透露了他们心中的急切。
王毅有些气急败坏,他来到这才知道陶杨两家来的正是他们之前肆大查过的山村。还好子全聪明的想到找这个贪心的女人,问了她才知道那两家是到了这个他们曾经忽略的孤女家。怕那两家当真抢先找到了红茧的主人。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人(五)
眼见王家一行往山坡上走来,易为水苍白的脸上淡眉紧蹙,轻启紧抿的双唇,“风景也看了,还请诸位离开,还家母清静。”
杨二老太爷神色有些黯淡,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在看到小姑娘似乎连看一眼他们这些人也不愿了,只得无精打采地道:“打扰了。”
陶佑没有动,眼见易为水在坟前跪下,他一撩下摆。
听到身边的动静,易为水淡漠出声,“还请陶老爷不要这么做,家母受不起。”说完,对着坟墓磕了头起身离去,从头到尾都不看陶佑一眼。
陶佑撩下摆的手僵硬地放下,沉默地望着眼前的坟墓,眼底微暗,转身望着她头也不回的身子,默默跟上她的脚步。
王家人见杨二老太爷下山,脚步停在了半路。眼睛四周转一圈,又看了看山坡上,显然是不死心。
王毅对儿子使了个眼色,有些事迟一步就会失了很多机会。
兄弟二人会意,就往上去,王子全嘴上不忘道:“你们在山上站那么久,山上的风景一定不错吧?”
王子安边经过一行下山的人身边,边微笑颔首。
山坡路窄,仅容一人行走。杨二老太爷自是不会为他让路。为了上山,兄弟二人只得在越过杨二老太爷时踩到高过膝的草丛。
“不要去了,上面什么也没有。”他们王家人只会污了这片净土,易为水淡柔的声音带丝抗拒响起。
“哼,无知小儿。”杨二老太爷语含不屑地冷哼了声。倘若真有什么,他们又岂会轻易离去。反过来说,若真有他们王家也是慢了一步,又岂能越过他杨家去。
兄弟二人脚步顿住,王子全脸色有些难看。听说这个老人正是杨府的二老太爷,杨府的柔丝能成功,他的功劳不可抹灭。王子全纵然气愤目中无人也知道杨二老太爷在丝绸界的地位,不敢轻率发言得罪。
王子安神色虽然还算平静,也被杨二老太爷突来的刁难难住。
王毅脸色变了下,随即笑着上前微微点头,“早听说杨二老太爷到了这里,今日有幸相见,是晚辈的荣幸。晚辈是吴州王家的王毅,说起来晚辈和老太爷算是同行……”
“靠陶府支撑的王家还没资格和我杨家相提并论。”杨二老太爷自小埋首养蚕,对商场上的应对比杨丰还不如。这番话说得可谓是毫不留情,也不怕王毅这个王家家主没面子。
王毅接下来的话被杨二老太爷一句话硬生生梗住,尤其是看到陶佑微微扬唇,眼含嘲似笑非笑地看向他时,脸色顿时阵红阵白,脸一沉转而打量唯一的女性——易为水。
王家兄弟脸色也有些难看,不过王子全刚出了丑,现见连父亲也被驳,便不敢再多言。倒是王子安眼见父亲神情,而眼前的少女就在几步之外,脸上马上含着稳重的笑两大步上前,向易为水微微一揖,“今日不请自来多有打扰,在下王子安,想必姑娘就是那个……带领全村养蚕的夫人的女儿吧?也巧,在下家中也有蚕户,有时间倒要向姑娘请教一二。”
一下子被王子安的阴影笼罩,感觉他的气息似乎喷到了头上,仿佛回到曾经那段差点受辱的日子。易为水屏住呼吸忍住阵阵上涌的恶心感,下意识的用力一推。
王子安不防易为水会有此一着,被她大力一推之下脚下一个不稳,竟当众摔到了上。因这是在山坡上,难以定住,在冲力的情况王子安在地上直接侧着滚了一圈。
易为水脸色煞白,连双唇都抵制不住的微微抖颤。王子安带给她的阴影比想象中的还要深。
之前不及阻止的陶佑迈向王子安的脚步在望到易为水的神色时转了方向。
感觉到又有人靠近,易为水脚步一退,和身后靠过来的熟悉气息拉开距离。此时,另一边的袖子一紧,易为水回头,看到林子脸上的担忧,又转而看到前方的林木也是担心的回头望过来,眼带询问。
易为水心中一暖,柔和一笑,一如往常的沉静如水。她怎么忘了这里是上坡村,不是那个求助无门的地方。他们不会任由她被欺负,哪怕她突然无理的推倒了人,也不会有丝毫的责怪,只会担心她有没有事。
陶佑站在草丛中薄唇紧抿地望着她和林木父子,心熟悉的微微揪痛。
王毅带来的人喊叫着上前扶起王子安,这一摔因是在草地上,王子安倒是没伤着哪里,只是衣已乱,发微散,狼狈至极。
望着这样狼狈的王子安,易为水突然有种解气。
王子安望向易为水的眼中阴霾一闪而过,脸上带着丝无奈的苦笑,“是在下突然说话吓着姑娘了,不怪姑娘突然发难。”他说得大度,脸上的苦笑也恰到好处的让人误以为易为水当真是个无理的人。
可惜杨二老太爷看不起王家,连带也看王家人不顺眼,再加上自认刚刚做了对不起人家小姑娘的事。杨二老太爷张嘴就应,“本就是你唐突,说话就说话,靠人家小姑娘那么近是想占便宜吗?”
杨丰神色温和,只是眉眼间的不赞同明显表示他也觉得王子安不对。
“知人知面不知心。”陶佑迟了一世的话此时说出,却只是徒增心中的揪痛,这可不就他曾经所犯的错误。
易为水手微颤,眼睑微垂,嘴角扬起自嘲的笑,可惜这句话来得太迟。
“陶佑,说话之前想清楚后果。”见自家连续被人责难,王毅气极。杨府不是他此时的王家能得罪的,王毅只好把矛头指向陶佑。
王毅说得狠厉,可惜这话在重生后的陶佑面前不过是张牙舞爪的纸老虎,再也威胁不了他。
王子安低头拍衣,看不清他的神色,只是在他抬头时,脸上带着的是受了冤屈般的苦涩,“爹,罢了,是我不对。”
“你们到底是上还是下?”杨二老太爷不耐烦地望着还堵在路中的王家人。
王毅轻哼了声,对着两个儿子道沉着脸转身下山。看杨二老太爷的神色,王毅也知道这里必定什么也没有,否则以杨二老太爷的性子,还不护得紧,哪是他说上就上的。
王毅脸色阴沉沉的,王家在业界虽不及他杨家,外人如何说他王家他王毅心知肚明,但不曾有人当面落王家的脸面。今儿连番在杨陶二家面前被羞辱,王毅心中怒恨交加,心中下定决心日后必报此辱。
王家人直接就离开了,杨二老太爷转身望着跟在众人身后的小姑娘,欲言又止想说些什么最终说不出口,就这么带着人离开。
杨二老太爷本想对小姑娘道歉,但做了就是做了,有些羞愧的他已经没脸说出来。
杨丰对易为水温和略带歉意地一揖,“在下二叔公让姑娘为难了,还望姑娘不要见怪?”
易为水微笑说句没关系,杨丰便转身离开了。
林子疑惑地望着杨丰离去的背影,他怎么觉得这个杨大少爷有些面熟悉。七夕那天杨丰虽然撞了一下孙雅,却是匆匆而过,印象算不得深。加上杨丰第一次来上坡村时,他和白玲在家中歇息,也没见着。经过这么多天,那点印象也快消失了,所以一时就想不起在织女庙见过杨丰的事。
易为水望着离去人,突然间有种放松的感觉。
她不知杨二老太爷的想法,对于她来说杨二老太爷不过是个过客。他的想法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从今往后别来打扰她平静生活。最好他们能把事情扬出去,那些人都没有想上门的要求。
还有那个企图沾污她的男人,听他当时的口气,不过是想尝尝陶佑的女人的滋味罢了。一旦她和陶佑什么关系也没有,她也就引不起他的注意了吧?她这里不再有能够引起王子安兴趣的东西,这次之后他们应该不会再见了。只是世事若是能尽如人意,又岂会有那么多意外。
陶佑望着似乎松了口气的易为水,柔声道:“行李我拿来了,放在哪里?”语气中带着连他自己也不自觉的小心。
易为水心轻跳,微微抿了抿唇,“陶老爷,孤男寡女岂可同处一室,请恕为水不能答应。陶老爷若是生气,不收为水的蚕茧也……”
“好,你不喜欢我就不住了。”陶佑出声打断了她话,不让她说出令他更回心疼的话来。陶佑知道在她心中自己是个不讲理的人,没关系的,他可以改。
易为水微顿,头微微垂下,轻声道谢再不给陶佑说话的机会,微微福身为礼便回了院中,并顺手关起了院门。
林木父子目瞪口呆地站在那看着易为水关起的院门,他们本来以为这事要费一番口舌才能成,也有了得罪陶佑的心,毕竟当时那个叫猴子的人交代的严肃。没想到易为水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陶大老爷就轻飘飘的松口了。随即又纠结的想,陶老爷该不会是真被那些人的话吓着了,以为易丫头(水妹妹)是个不祥的吧?!
“林村长,你家中可有空房?”
作者有话要说:
、杨与王
闻言,林木心里“咯噔”一声,脸都苦了起来。就只是应付几天,他都花尽了心思,连说句话儿都得想又想,就怕说出的话一不小心得罪了眼前这位大老爷。这要是住进他家,他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