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佑望着王家父子渐渐远去的身影,听到陈叔权的话,黑眸微闪。
陈叔权看着陶佑侧面,见他面无表情,犹疑了下,又问:“要不,小的让人跟着王家父子。”
陶佑的注意力依然放在窗外,既不应和陈叔权的话,也不表示赞同。
陶佑不说话,陈叔权也不敢再多言。
半响,陶佑淡淡的声音再度响起,“我们来这时日不算短了,可有线索?”
陈叔权一愣,他以为陶佑会就王家的话题继续说,不想却说到这里来了,想着微微躬身,“回老爷,目前还没有。那些红色蚕茧仿佛平空出现,又平空消失,除了知道方向,依然无迹可寻。”陈叔权也想过,也许是有人要误导他们到这边来的。只是不管是怎么样,他们总要来探一探。
陶佑嘴角微勾,声音依然淡然,“扩大范围继续查,源县往西的一个角落都不许放过,既然已经闹开了,也不必来什么暗防了,直接明查就是。不管它为何会出现在西城门,有线索总比瞎忙好。至于王家父子的事,你看着办。”
“是。”
等陈叔权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处,陶佑收回窗外的视线,“老狐狸,真沉得住气。”难怪他之前一直不察觉。查吧!越乱越好。陶佑端起茶杯怔怔地望着怀里的茶水,“既然这是你的选择,我就如你所愿,把他们都引到这边来。”怀疑不代表放弃,他们不会放过好不容易出现的线索。
陈叔权回头望了眼客栈二楼的窗口,陶佑已经不在那里,转而望着王家父子消失的方向,一咬牙,恨声道:“王毅,这次差点被你害惨了。如果你来到通知一声我,又何至于会被老爷发现。”
短短几天,源县西边乌烟瘴气。那些人为了找红色蚕茧,几乎把那一带翻了个底朝天。还好,那些人不敢太过份。那一带生活的人,受到的影响倒不是很大,每天依然如故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歇。那些人的私心,影响不到小老百姓的生活,反而为辛劳又平淡的日子平添些许话题。
有些人眼见找不着便转了方向,毕竟东西在西城门附近出现,不代表就是西边的,只不过是西边的可能性比较大罢了。不过有一点,他们已经可以肯定,这么大的动作,蚕茧的主人也许早就知道了,他不出来就表示他不想被人知道。
有些人的明查便又再度转为了暗防,事情仿佛又回到了原点。线索不只找不到那个人,反而加大了难度。源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一个连个名字也没有的人要藏,想找出来谈何容易。
“老爷,路上小心。”连着好些天精神高度紧绷,不敢有一丝的松懈,加上前些日子的查找,陈叔权打从心里感到疲惫。这些天依然有人不断赶来,小小的镇子只有一两间简陋的客栈,这几天都人多到没地方落脚。也不知谁传开的,老爷的行踪被暴露,这两天不停的有人来拜访。老爷不胜其扰之下,决定离开这里。对于把事情传出去的人,陈叔权心中多少有数。
在这里,知道老爷在源县一带的除了杨家,就只有王家。以杨大少爷的性子,断不会做这种事。这么一来就只剩下王家父子了,想到王家父子,陈叔权不由皱眉。
“必须认真查找每一个角落,红茧的主人不在这就罢了,若当真在这一带……除了西边,其他方向也要加紧查。此事拖得越久,越容易发生变数。”陶佑冷然望了眼喧闹的客栈,客栈里一张张道貌岸然,在他眼里却丑陋无比的脸。这些人都是受利益的诱惑到来,想到到曾经他也是其中的一员,陶佑不禁皱眉。
“老爷放心,小的一定歇尽所能。”陈叔权躬身应是,便转向了牵着马站在陶佑身边的一个高瘦精明大约三十多岁的男人,“猴子,我不在,你要好好照顾老爷。”
猴子应声说了些让陈叔权放心之类的话。
陶佑望了猴子一眼,翻身上马,淡然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有时候留下些人,利用得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这个人是陈叔权最近收下的,算是心腹吧?猴子是本地人,陈叔权便叫了他来照顾自己,连语言方面都考虑到了,可谓“忠心耿耿”。
从这个小镇回到之前那个小镇,快马加鞭不必一天就能到。进了西城门,陶佑转身望向城门外。掉转马头,往心之所系的方向而去。与此同时,城门口一队人带着马车风尘仆仆的直接出了城西。马车里一个苍老的声音传出,“还有多远?”
马车旁一人低声回道:“回二老太爷,刚出西城门。”
这天秋高气爽,上坡村村民喜上眉梢的集中到祖祠空地上,一辆辆载满东西的马车驶来。林木家的大狼狗摇着大尾巴,吐着舌头欢喜的跟在马车后。
林木脸上笑开了花,这是上坡村的大喜事,他们村是附近十里八乡出的蚕茧最多最好的头三个村子,陶老爷为了鼓励大伙,特地让人拉来了一车车的货物来。往年他们村只能眼巴巴羡慕的看其他村子领取,说来村子里养出来的蚕茧按户头算比起其他村子的算多了,偏偏整个村子比别村的小,排来排去都差一点,今年终于轮到他们村了。
听来告诉他们好消息的人还说了,为了表示公平。以后蚕茧的奖励按户头算,好些本来没希望的小村子听了,都高兴的跟什么似的。不过听说大村子若是合起来能排上前三也照奖,不过只能奖给村里,不能像之前那样家家户户收到。若想家家户户有,就只能在按户头上来努力了。
那些本来有优势的大村落嘴里虽然有些不平,不过想到也是有奖到的,因此抗议声浪也不算大。再加上有人在说时被小村子的人听了去,结果小村子的人一句难道你们村就只能靠村大来赢了给堵住。
林木听说那句话传开后,大村落的人也决定努力加把劲,不能输给他们小村子的之类的。听说这些,林木不由暗想,大州府的人果然会做生意。这么一来,只出了点奖励,就能多收些质量好又多的蚕茧了。那个……利润。听说,只是听说啊!咳,收这个蚕茧做成丝绸是极暴利的。
不过当林木看到出现在马车边骑着马的男人时,暗自感叹的心顿时空白一片,带笑的脸也僵住,“那是……”他怎么每次来都是这么突然?
一旁正和林木说话的人听到他的话,顺着林木的视线望过去,脸上一慌,和笑容恢复得过于夸张的林木有些手忙脚乱地笑脸迎了过去。
人群里,林子和白玲惊愕地望着被林木等人拥着的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距离(一)
林木边走边小心摸摸自己的发髻,整整衣衫。待到陶佑身边,林木已确定自己发不散,衣不乱。扯着大大的笑容道:“陶老爷这边请,您要来,怎么不让人说声?您看这乱的……”
陶佑神色冷淡,语气却还算温和的望向林木,“林村长不必客气,还有你们,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吧。”
“怎么能留下贵客一个人?”
“是啊!陶老爷真是太客气了。”其他人也纷纷应和。其实他们也想走开去,但之前林村长受了些难后就说了,若是陶老爷再来,说什么他们也陪同着。想到林木之前说的陶老爷的怪异行为,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的应对着。
林木等人带着陶佑绕过人群往祖祠前特地空出来的地方走去。
陶佑边走往人群中望去,眼神微暗,“家家户户都有人到了?”
“大概差不多了,我这就让人去看看。”林木拦住路过的石头,“去看看都到了没。”
石头黑实脸上一双小眼好奇地望了眼锦衣华服的陶佑就往人群中钻去,而林子此时却钻出了人群。
上坡村就那几十户人家,只要每家有人到就行,所以石头不一会儿就回来了,“村长,都到了。”
陶佑眉微皱,又在人群中扫了眼,眉头皱得更加紧了,脸色略微有些沉。
林木正转头打算和他说话,看到他那样,吓得顿时有些无措,佯装没看到的回头望向空地上的人,心中暗自嘀咕这人怎么总是阴阳怪气的?刚才还好好的,这才一会就黑了脸。
其他人面面相觑,终于明白林木那天的感受了,陶老爷果然不好侍候,一时间一伙人大气也不敢喘。就怕一个不小心说错了话,得罪了衣食父母。
等所有人都坐好,林木对空地上的村民介绍了身边的这个男人。
听说那个穿着好看衣服,衣不脏发不乱的男人。就是收自己蚕茧的大老板,空地上顿时静了下来,村民无一例外均拘谨地拉拉身上的衣服,捋捋发髻。
至于林木则让人拿出邻村秀才写好的长篇大论,正准备让人诵读时,却被陶佑一句话打断。
“她也来了吗?”陶佑望向林木问。
林木愣了下,随即恍然大悟。这个她可不就是陶老爷之前要求见的易丫头外还有谁,这么说来……林木往人群中扫了眼,人们站着密密麻麻的。林木一看就知道易丫头没在场,否则定会有个地儿是比较空的。
易家
许是天气闷热,连蚕也早熟得快。这批蚕茧比前一批早五、六天结茧,不过因为过于早熟,质量没有前几批好。易为水把装着次茧的小篓收进放着好茧的大箩筐上等着林子来取,转身拿起一旁丢弃的坏茧放到蚕房外角落处。
站起身,易为水举手微举轻轻拭去额上的薄汗,唇角扬起温暖的笑望着远处被阳光晒得波光粼粼的水面。想起昨晚林子兴高采烈跑来说的事。村里终于蚕茧出产多到达到标准,今儿收茧的人就会过来派礼,奖励倒是其次,重要的是村里终于完成了一直搁在心里的坎。
村子本是这一片最早开始养蚕的,偏偏在这几年里派礼都排不上号。林伯伯嘴上说没关系,安慰大伙说小村子比不得人家村大,若是按人头算村里定是头一份。但易为水有一次看见林木羡慕的望向邻村的方向。这次终于达到了,村里难得高兴。易为水的心情也跟着愉悦几分。
当林子慌里慌张的跑到易家时,看到的正是这一幕,到嘴边的话顿时咽了下去。水妹妹虽然似乎总是嘴角带笑,却难得有这么高兴的,林子突然不想破坏这样的笑容。
“来了,都在这了,有点多。要不,我也帮着带些过去。”立秋后,桑叶渐少,本应少养。但因没有培养红色的蚕茧,丢弃的也少了,所以反而显得比往常多了不少。
林子心一慌,“不用,不用了,我自己拿得动。你看……”怕易为水不信,林子一用力就提起了好几十斤用的大箩筐。
易为水见脸色涨红,伸手帮忙抬了下,正想说些什么,却被由远而近的脚步声打断,她有些惊讶地转头望去。这种时候村里的人应该都在祖祠那边才对,怎么有人跑到这来?
来人是石头,他连跑边喘,远远的就喊,“易丫头,村长叫你过去。”
林子脸微变,咽了口唾沫想说些什么,见到石头已跑到近前,话到嘴边又重新咽了下去。心中暗恼刚才就该说出来的,这下可怎么办?
林子知道易为水的事好不容在村里平静了些,要是突然爆出其他事,流言再现还好,弄不好还会更糟。
易为水一愣,但想到这是自那之后村里第一次有外人来,不由微微抿唇,犹疑了下还是点点头,她想试着走近村民。
易为水心中清楚有些事你越是在意逃避,别人越无法忘怀。有一天当你不在意了,也许日子久了的他们会觉得流言不过就是流言,他们也许会重新接纳她。
石头可不管林子和易为水二人在想些什么,想起村长的嘱咐,管不了那么多。又见二人扛着那么大箩筐的蚕茧,明白是怎么回事。石头到底是成年人了,比林子还要大块头,伸出大手轻轻松松提起蚕茧就走。
林子愣愣地任由石头拿走手中的蚕茧,心中着急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易为水含着柔顺恬静的笑容随石头去。一路上林子总想找机会说清楚,偏偏石头催得急,根本不给他机会。急得林子直冒汗,林子还没找到说的机会,他们就到了。
村民已经在过秤,这是上坡村第一次这么规矩,一个接一个的排队在过秤,这边过完了秤,领了铜钱,再到那边去领取奖励的物品。每个人脸上都挂满了笑容,倒空的大箩筐重新装上,虽然不到箩筐的一半,但已让这些淳朴的村民笑开了怀。领完物品的人也没有离开,站到一旁听着邻村秀才所书写的感谢之言。虽然他们大多听不懂,但那酸腐的句子在他们听来得很高深的学问才能写得出。
看到石头身后的易为水,本来有些窃窃私语的上坡村村民都停此说话,视线都集中到他们身上,眼中不约而同的都有些异样。。只有远处孩童在嘻笑打闹的声音隐约传来。
之前陶佑要求见易为水的事,因为怕在村里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林木等都有默契地瞒着,愣是没让此事传出去。此时上坡村村民只以为林村长把易为水叫来这么参与这么重要的场合,是为了向大伙证明不能再把她一个人隔离开去。
白玲等在人群外,见到他们。迎上前神色担忧复杂的看着易为水,牵强地笑了笑,“来了。”眼睛悄悄询问的望向林子。
易为水微微扫了眼空地上神色各异的人,心中有些沉闷。同时易为水也看到了白玲脸上的担忧,以为白玲是担心她会因村民的反应而伤心,不想在这么喜庆的日子让关心她的人担忧,易为水打起精神含笑点头。
白玲转向林子,“林大哥,怎么现在才来?”有没有和她说?眼神询问地望。
“有点事耽搁了。”林子摇摇头,急得满头大汗,往前面看了看,放轻了声问:“还在吗?”
白玲点点头,心里也跟着急起来。
林子心都沉了,抱着蚕茧的手差点松开。顶了张苦瓜黑脸,一向爱笑的双唇微微抿着。
石头一连声的催道:“易丫头,快,他们该等急了。”
易为水在众目睽睽之下跟着石头,村民见她过来,下意识的往一边让开。
高大的石头走在前面,几乎全然挡住了身后的人。哪怕村民不让开,有石头开路,村民和她的碰撞少了可怜,但他们还是做出了无意识的伤人动作。
易为水黯然垂眸,随即重新提起精神,他们的想法早已根深蒂固,一时无法改变是常理。
白玲默默看着她挺得笔直的纤细背影,想到她还这么小,除了村里的流言,还有其他的……心中不禁微酸,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些什么,咬了咬唇手不安地扭着自己的衣角。
“林子,你和村长说说,下次还是别把她叫来了吧?要是因为她而发生点什么事就不大好了,我们倒是无所谓,万一冲着贵人总不好。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