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还小,魂魄不定,这宫里鬼怪多,很容易找上门的。”
“我怎么听说是娘娘身上带着血煞,皇上镇不住?”
“早把娘娘许给镇南王,满了十六岁再嫁过去,不就没事了吗?世上还有镇南王镇不住的事?”
“我也这么觉得。”
有人咳了两声,两名宫女闭了嘴。虽说这宫里说鬼怪是忌讳,但是和所有地方一样,越是不让说的,私底下越是有人说。淑仪殿的血光和围绕小娘娘发生的各种怪事,早已成为宫女太监打发时光的最好“调料”。
苏陌换好衣裳。拉住素云的手悄声道:“素云姐,你是不是答应了?”
素云脸上飞红。
苏陌道:“素云姐,那我以后见你是不是很难?”
素云摸摸她的头。道:“傻苏陌,我是想答应,但是我没说马上跟他走。我想要他等等,等到三年之后,到那时,我就可以安心离开你。”
“三年很长的。”这小捣蛋精倒是挺为素云操心。
“若是有情,三年算得了什么。”素云说。
“十三岁时,我一定能回秦地吗?”苏陌开始有些忐忑。
“就算不回秦地,应该也可以处理秦地的大小事务了。这几年,你都要小心。免得枉费了大家的心。”素云含笑道。
“我懂,他会杀我。”苏陌口中的他,指得是皇上。
素云轻轻叹一口气。作为旁观人,她看得出皇上对苏陌的喜爱,可是苏陌的心恐怕永远都不会再接受他。在苏陌的眼中,他的存在,不过是快要淹死时抓住的一块荆棘板。虽能救命,却会刺得人伤痕累累。
都说真心难得。是不是一旦错过,便再也得不到。现在苏陌还小,过上几年,又会怎么样呢?
“傻苏陌。他现在不会杀你。”素云说。
“是因为现在杀了我,鲁爷爷会给我报仇秦地会造反吗?鲁爷爷说过,皇上不喜欢镇南王回来。是不是他现在不杀我,是害怕镇南王回来?那我算是和那左贤王一样的人质吗?”苏陌说到这,眼眶便红了。
皇上忌惮镇南王。如今对苏陌不动手的原因,恐怕既有对苏陌的喜爱;也的确是考虑到苏陌一死,镇南王身边的宇文长卿必定会杀回马枪,而那时,秦地大乱,镇南王有一百个理由回来“平乱”。反过来说,现在苏陌帮镇南王就是在帮她自己。万一镇南王出事,那么这个微妙的平衡便会被打破,届时,苏陌也将成为皇上要解决的下一个对象。
这皇家的爱恨为何这么复杂。难道就不能简单一些吗?
素云想起那晚淑仪殿后的明月。不由觉得,至少这世间还有一片干净的天地。
“那是不是我接过了秦地。他们再杀我就没关系了?”苏陌问。
素云摇头。她真的不知道。那时的局势,谁能说的定呢?一旦苏陌接手秦地,又不能回到秦地。那么苏陌出意外的可能性说不定更大。毕竟那时,苏陌一死,秦地可以名正言顺地归于皇上。
“别想那么多。你有我,有五郎,有宇文公子和鲁公,有秦地的千千万万。我们所有的人都会帮你。让你平安长大,但是你也要变强,变得足够保护秦地的子民。”素云说。
苏陌点头。素云看见小苏陌的手握成了拳头。
“走吧。”两人走出西苑。
西苑出宫远比淑仪殿方便。苏陌扶着素云的手钻进车辇。
这次“聚会”的地点选在楼那山。楼那山是京城的天然屏障,重峦迭嶂,高耸如屏,群山之上,工事防御烽火台物物俱全。山峰之间,仅有一道一线天峡谷连同北方,峡谷口建着城楼,峡谷窄小,城楼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这城楼便是由北进京的唯一入口——望沙关。这个城门一关,两边都是高山,若想入关,便要绕行数百里。加之高山上有瞭望塔烽火台,敌军形迹一览无遗。所以,自古以来,这望沙关的铁门从来都不是从外面被轰开,而是从里面乱起。
楼那山附近设有围场行宫,此时虽是盛夏,楼那山附近却是清凉舒适。
“都快赶得上那达慕了。”一位随行的太监说。他是西苑的太监,以前跟着长公主见过些市面。
“那达慕?”苏陌记得自己好像听过这个词。
“就是匈奴蒙古喜欢的聚会。他们是逐水草而居的民族。所以到了春夏水草繁盛的时候,人马就不知不觉地聚到了一块。水草丰盛,他们便扎下帐篷,一连几个月不动。牛马羊吃草,大人小孩们就聚到一块,摔跤啊、比赛马啊、还有射箭。据说这那达慕的时间没个准头,有时候人多,一年一次,人少了三五年才遇到一次。主子您看,这架势,虽然混着几个属国,却也和那达慕的感觉差不多了”小太监指着马车外叽叽喳喳。
素云道:“好啦,你下去帮忙推车吧。”
于是,小太监放下水果,又钻了出去。
马车进了山林,速度便变得极慢。山路坎坷,不时有太监停下来推车。苏陌这才感觉到老吴书说不虚“战车不适应山林”。
因为苏陌是女眷又不会骑马,所以这马车少不了。苏陌在马车里吃了两块水果,感觉这车实在是卡住了。便跟素云说:“要不我们下去?”
“也好,透透气。”素云先打起轿帘,马上有太监放下踏脚,素云将苏陌扶了下来。刚好听到一声欢呼:“兄弟”
只见那匈奴少年正跟着另一队人马策马而来,他手上带着皮套,皮套上落着一只威风凛凛的勾嘴虎睛大鹰。
苏陌立马被这只神气的大鹰吸引了过去。匈奴少年见苏陌感兴趣,益发得意。嘴里吹了个响,大鹰便飞起,在空中盘旋一圈,又回落到匈奴少年手臂上。匈奴少年扬了扬眉毛。苏陌看得心里直痒痒。凑过去道:“给我摸摸。”
这是鹰,不是皇宫里的阿猫阿狗。
“不能摸”匈奴少年话还没说完,苏陌的贼手就朝着大鹰身上一摸。她本是好奇,却还是有些害怕,故此出手也快。这一摸,竟然给她摸着了。
苏陌嘿嘿,还没笑完,笑容就凝固在脸上——鹰可是有脾气的。
鹰类一向孤高,又有灵性,不是玩物。苏陌这样的陌生人一摸,这虎眼大鹰顿时眼泛精光。一扎头朝着苏陌的眼睛啄了过来。苏陌见状不好,哇哇大叫,转身就跑。
“哎呀”匈奴少年傻了眼。大叫一声,连吹口哨,一则匈奴少年吹得凌乱,二则那鹰真发了怒,鹰居然不回来
只看见苏陌穿着一身蕊黄奶白的小骑装在林子里乱窜乱跑,那鹰则低低地在树林间穿梭。一个跑得快,一个被林木遮挡,飞不到最快速度。两者蹦蹦跳跳地在林中跳跃。几个御林军要射又不敢射,苏陌蹦蹦跳跳的,他们怕误伤。
匈奴少年冷眼看见有铁衣要出手,急得扑过去大叫:“别别我的我的”
倒是小老头穿着一身难得整齐的黑衣裳,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兴高采烈道:“看吧看吧又招惹鹰了”
他开心,苏陌却快哭出来了。那鹰也异常执着,竭尽全力的跟着。若不是苏陌身子小,速度快。这里树木藤蔓又多,否则大鹰早就把苏陌啄成了蜂窝。
匈奴少年只觉得脑袋嗡嗡响。他一个劲地吹哨子,那鹰却不理他。
“你这鹰怎么训的啊?”一小太监责怪。
“他没训好,一心要带出来炫耀的。”一人说。素云等人回头。原来另一队人马里是那个做人质的王子。王子似乎和阿莫沙很熟稔。
正在这时,只见皇帝的马车里钻出个穿着红裳绿裤的女子,那女子手中拿着弓箭。匈奴少年看见,急得大叫。那女子却毫不含糊,弯弓搭箭。要知道,射靶子容易,射移动的东西却很难,特别是射像鹰这样的动物。
女子箭发,只见一道银光闪电般穿过层层树叶,正中大鹰。
匈奴少年惨叫一声,顿时就憋了嘴,怨念地看向那女子。而旁人皆是一阵叫好。
“这人是谁?”素云小声问一小太监。她心中奇怪,不是说只请了苏陌一个娘娘吗?
苏陌年幼,宫中有事她都不过问,又成天泡在铁衣营中。因此,连带着素云也多少误过去一些消息。
“这是一月前到的蒙古公主。当时风仪姐姐你还叫我送了咱们宫的贺礼过去的。”小太监说。素云点头,蒙古国王的“礼物”,难怪这女子如此好的箭法。
也难怪今天会出现在这。
正想着呢。就见苏陌气呼呼地拎着那死掉了的大鹰从树林里钻出来,头上还顶着些树叶树枝,很是狼狈。“阿莫沙你站住”苏陌怒道。
阿莫沙见状不好,虽然心疼那只大鹰,却也顾不得了。用匈奴语嘀咕了句什么,逃命似的逃离了素云这行人。苏陌追了两步阿莫沙早就不知跑去了哪里,压根追不着。气得直嚷嚷。皇上也从马车里钻出来“看戏”。围观人中免不了偷笑的。
“郡主,郡主算了你自己去惹鹰的。”在人前,素云不直呼“苏陌”。
众人心中好笑,摸鹰?弄只老虎给你摸摸如何?
苏陌提了那死鹰,递给小老头。故意大声道:“烤了可好?”小老头乐得拍手道:“我的个小乖乖,正和我心意”
“不啊”阿莫沙在一辆马车后露头抓耳。小苏陌立马横了眼,从旁边一个相熟的侍卫身上“抢过”弓箭——瞄准阿莫沙
这一下,人群哗然。阿莫沙不急,倒是吓坏了阿莫沙附近一片“闲杂人等”,哗啦啦散开一大片——这几个月,小苏陌的臭箭也出了名。
小苏陌箭头一动,箭头前的人群就纷纷散让。箭头左,左边人群一哄而散;箭头右,右边人群跑个干干净净。反倒是阿莫沙不着急了。
“我又不打你们”小苏陌觉得很没面子,跺脚道。
“你是不想射他们,就怕除了阿莫沙外,其它你都能射中。”小老头笑眯眯都说。众人哄笑。
第二卷 54,蝶恋花不在,花解语悲凉
54,蝶恋花不在,花解语悲凉
小苏陌撅嘴。
此时有人喊了一声,马车又开始徐徐前进。大家见闹剧也演完了,便乐滋滋地整顿队伍,继续前进。阿莫沙仍然心有余悸,死死躲着不肯出来。恨得苏陌牙痒痒。
算起来,这阿莫沙还真倒霉。巴巴儿地带着心爱的鹰出来炫耀。这本来也是他这年纪的常事。谁知道苏陌狗胆包天会去摸鹰毛,害得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鹰被射死,他反倒还像亏了苏陌什么东西似的躲着走。若是用汉人的话来说,这小子前世欠苏陌的啊?
苏陌见马车动了,也想走开。却有人碰了碰她。回头,一个穿着怪异,上红下绿的姐姐。这个女孩脸蛋儿有些方,体格也比一般女孩高大,看得出年龄和素云相当,不过十五六岁。
“娘娘。”女孩行礼,她的汉话虽然不错,听起来却仍和中原的语调有些差别。
“能否斗胆请娘娘不要吃这鹰?”她说。
苏陌一脸迷惘。小老头已经把鹰递了过来,给苏陌丢眼色。苏陌便说:“我只是随口开玩笑的,我不吃。给。”
女孩道:“谢谢。”接过鹰,行了礼便走。
谁知小苏陌这个小家伙好奇心顿起,小猎狗似的追过去,问:“你要干嘛?”
女孩捧着鹰,含笑道:“这是老天爷的使者,草原的英雄,虽然受了束缚,却也是高贵的生灵。刚刚不得已我射杀了它,现在我要把它还给老天爷。让它的灵魂可以重获自由。”
她的话,小苏陌似懂非懂。跟过来的素云却听懂了。这女孩,与其说她是在悲叹这鹰,不如说她在说她自己。
“要埋它吗?我帮你”小苏陌道。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年龄段的小孩对埋东西有异样的兴趣。
蒙古公主看着她礼貌地点头一笑。几人稍微离开马车道。此时,马车仍然动得缓慢,因此她们稍微走远些,旁人也只当是透透气。虽说如此,几人也不敢走太远,当然,侍卫们也不会允许。
和苏陌想得不一样,蒙古公主所说的“还给老天爷”不是将鹰埋葬。而是将鹰找了个敞亮的地方,露天平放。
苏陌对这样“简单”的下葬表示了强烈的不满。在她看来,既然蒙古姐姐如此喜欢这鹰,那么就应该就地挖个大坑才算得上厚葬。
蒙古女儿说,老天爷会派使者来带走它的灵魂的。苏陌却到底嫌过于单调,采了许多花将那大鹰围了起来。若是大鹰真的有灵,不知道会不会因为苏陌的审美问题再啄她一回。
“人死了也会有使者来吗?”苏陌突然问。
蒙古公主淡淡道:“会有的。”
“那我还能见到死去的人吗?”苏陌继续追问。
“或许能在梦里见到吧。”蒙古公主回答。
苏陌手中是一朵淡紫的夏花,不知名姓,但是那香味让苏陌想起了临湖小筑的弄琴少年。
“更或许,不如不见。”蒙古公主低头说,“见了,反而更是一种折磨。倒不如忘了的好。反正,不论是谁,都不过是到这世界上来经历一回劫难的过客。烟消云散后,没人记得你,爱也好恨也罢,最后也什么都带不走。”
“原来,人和花一样,开了又谢,冬天一来连香味都不剩下。”苏陌拈着手中的花若有所悟。
蒙古公主道:“娘娘,我要过去了。谢娘娘赏脸,我很开心。”她再次礼貌地行了礼走开。
“她好像不喜欢我。”苏陌说。
“傻苏陌,不是不喜欢,而是单纯的防备。她为了保住自己的国家千里远嫁,唯恐自己言行出错,给自己的国家带来灾难。这位公主住在深宫中,就跟折了翅膀的鹰一样。何况,宫中娘娘们不会善待她。如今面对和匈奴人称兄道弟的你,她自然小心翼翼。”素云若是花,便是解语花。
苏陌看着那红衣绿裤的高挑身影,似懂非懂的点头。
紫色小花从指间坠落,落入草丛。
花开花谢的宿命,有谁能摆脱。如果终究要谢,是不是反倒不如不开,免得那刹那的芳华叫人空留挂牵。
苏陌想到这些,不由有点呆呆地。连怎么回的马车都不知道。众人都以为她玩累了,也没在意。
素云一路偷偷瞄着匈奴的车马,却不见日逐高大的身影。素云心中很是忐忑,毕竟,已经过了几个月,日逐莫不是已经回了草原?
素云要上马车时,阿莫沙突然冒了出来。素云张口要叫苏陌。却见阿莫沙这小子连连摆手,急得跟什么似的。素云只好闭了嘴看着他,只见他贼兮兮地从胸前掏出个东西交给素云。素云指着马车里,意思是:“给苏陌的?”
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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