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狄忽然面上一红,小声说道:“我爹要我嫁人。”
尹千阳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春狄一见他居然这么说,不由大声道:“可是那个人不是春狄想要嫁的人啊,所以我才……”说到这里,忽然低头不语。
淳于轩之忍不住问道:“所以你就?”
春狄扭了扭衣角,顿足道:“所以我就来找你了,尹千阳。”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章 夺位(下)
春狄说完,便抬头直接看向尹千阳,想要看看他听到自己这样说,会有何反应。
哪知尹千阳面上仍是什么表情也没有,笑道:“所以你就逃婚躲到我这里来了。”
春狄有些失望地道:“恩,当时我爹一个劲的逼我嫁人,忽然又听说你不要了世子之位,尹王重立了世子,我就想去丰城找你,结果到了丰城,才知道,你们已经在四天前动身前往西北境内巡视了。”
“然后你就开始一路狂奔。”淳于轩之笑嘻嘻地道。
春狄点了点头,问道:“可是尹千阳,好端端的,你怎么忽然就不要世子之位了呢?
尹千阳笑了笑,说道:“此时已经到了晚膳时分,我得到前面去了,春狄,你跟在墨离,他会照顾你的,有什么话,等晚上宿营之后咱们再谈。”说罢,朝墨离点一点头,便朝尹王的车骑驰去。
春狄好容易等到晚上可以和尹千阳在帐中单独相对,然而看着朝思暮想的人就在眼前却忽然不知该如何以对。
尹千阳坐在那里半晌默然不语,不免觉得有些奇怪,便道:“真是难得,你居然也会有这么安静的时候,说吧,你来找我,到底想干什么?”
春狄艰难地开口道:“我,我想,我想求你一件事。”
尹千阳笑道:“什么事,想让我去找狄老爹替你求情吗?”
春狄咽了口唾沫,道:“不是,我,我是想请你,想请你……”却始终说不出下面的那半句话。
尹千阳有些不耐道:“到底如何,春狄丫头,你何时怎么也这么扭扭捏捏起来。”
春狄终于鼓足全身勇气说道:“尹千阳,你娶了我吧。”这句话久藏心中的话终于说出口来,春狄忽然觉得全身一下子轻松了起来,接着道:“娶我做你的侧室吧。
当啷一声,尹千阳手中的茶杯砰然落地。他勉强定了定神道:“你是在开玩笑的吧,春狄丫头,这个玩笑可一点也不好玩。”
春狄急道:“不是的,我是真的想嫁给你的,尹千阳。”
尹千阳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心中一怔,正色道:“为什么?春狄,你想嫁的那个人不会就是我吧?
春狄正在犹豫要不要实话实说,尹千阳忽然又道:“春狄,你我相识也有十年光景了吧,这十年中,在我心里,一直都当你是我的亲妹妹一样。”
春狄的眼神黯了黯,深吸一口气道:“我知道,在春狄心里,也是把尹千阳当成和兄长一样的哥哥来看待的。”
“那你还说什么要我娶你的鬼话,哪有兄长娶妹妹的道理。”
“因为春狄实在是不想嫁人。”
“是还没有遇到你想嫁的那个人吧?你爹为你相中的人,你要是真不想嫁的话,就先在我这儿躲一阵,回头我去跟狄老爹说情,等你遇到真正中意的人再把你嫁出去,如何?”
“我不会再遇到什么中意的人了。”春狄黯然道。
“又在说傻话!”
春狄心中心念电转,顷刻之间,已然做出了一个决定,她直视尹千阳道:“千阳哥哥,春狄是经过深思熟虑,才会请你娶我的。”
尹千阳不解地看着她,“那么,说来听听,你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千阳哥哥,其实春狄的心事,你们都不知道。在春狄心中,很久以来就有一个心愿,那就是,春狄这一辈子不想嫁给任何男人。”
尹千阳惊诧地看着她道:“春狄,你……”
春狄索性道:“尹千阳,你是知道的,我很小的时候娘亲就不在了,从小就被我爹像男孩子那样养大,玩伴也只有我的几个兄弟,当别的女孩子在学做针线女红的时候,我不是和兄弟们打打闹闹,就是在山上捉野兔子,一句话,我虽然是女子的身体,但是我这颗心却是男人的,而且我过惯了这种像个男孩子一样的自由自在的生活,以打猎为生,每日在林中四处游荡,一时兴起,可以纵马狂奔几日几夜,去找喜欢朋友一起大碗喝酒,这才是春狄想过的生活。可是如果一旦嫁作人妇的话,那么春狄就会像其他那些女人一样,每日里只是围着锅台转,还有男人和娃娃,还有不停的缝缝补补,一想到这些我就害怕,更可怕的是再也不能像以前那自由自在,可以骑着马儿任意遨游。所以春狄不想嫁人。”
尹千阳神色有些震动地看着她,忍不住轻抚她肩头道:“可是,可是像你这样一个正值妙龄的女子却不谈婚论嫁,而要孤独终老的话,只怕会不容于世的。”
“我知道,所有的人都会对我指指点点,别人不说,首先我爹那一关我就过不去,阿爹总是说,不看到我嫁一个好人家,他无论如何都不会闭上眼睛。所以,尹千阳,你一定要帮帮我。”
“让我娶你吗?”
春狄用力点了点头。
“为什么?”
春狄无奈地笑道:“因为如果我想在嫁人之后既不用围着锅台和男人孩子转,又可以过我想要的自由自在的生活的话,我只有嫁给你,只能你能,也会给我这种婚后的自由。而且,如果我逃婚是为了嫁给你的话,我阿爹和兄弟们也绝对不会反对,以后,我们狄部也会更加忠心于尹国。”
尹千阳想了想,仔细看着春狄眼中的神色,再一次问道:“只是因为这个原因吗?春狄,我再问一次,你看着我的眼睛回答,你心里当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想要嫁给我的吗?”
春狄强自镇定,迎着尹千阳灼灼逼人的目光,坚定地道:“是的。”
“没有其他的原因吗?”
“没有。”
尹千阳仍是不大放心地道:“春狄,倘若你是因为心中对我有其他的感情的话,我是绝不会娶你做我的侧室的,因为我对你只有兄妹之情,没有办法给你夫妻之情的话,我绝对不会娶你。”
“春狄明白,这也正是春狄想要的,所以,春狄才会觉得嫁给千阳哥哥你是上上之策。因为我们有的只是兄妹之情,所谓的侧室,不过只是一个名分而已。”
尹千阳点点头道:“不错,这只是一个名分而已,所以,即使我娶你为侧室,我们也不会有夫妇之实,我们仍是像现在这样兄妹一般的相处。如果你能够忍受一辈子只要这样的兄妹之情,以这样的方式相处的话,那么,我可以帮你这个忙,娶你为我的侧室,名义上的。”
春狄目中流露出一抹喜悦之色,“你终于答应我了,尹千阳!”
尹千阳正色道:“春狄,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可要想清楚了!”
春狄毫不犹豫地道:“我早就想的很清楚了,只要你愿意娶我做你名义上的侧室,我情愿一辈子就这样和你以兄妹相处。”
尹千阳看着她坚决的神色,点了点头道:“好,我答允你,等我了了一件大事之后,便娶你为我的侧室,名义上的侧室。时候已经不早了,你早些歇息吧。”说完,便起身离去。
春狄看着尹千阳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喃喃地道:“是的,春狄愿意,只要能够陪伴在你的身边,即使只能像妹妹那样,春狄也心甘情愿。”
第二日傍晚时分,尹王一行到达虎牢关。当晚便在关内歇宿,因为虎牢关内并没有过多的屋舍,墨离便和尹千阳同住一间。
这一晚,尹千阳显得异常的沉默,用过晚膳便回到自己的屋内,坐在小几前一言不发,盯着烛火出神。
墨离看了一下漏壶,已到了丑时,便轻声问道:“已经到了丑时了,公子您还不就寝吗?”
“我睡不着。”
墨离一怔,他服侍尹千阳多年,从来没见过他有睡不着的时候,正在犹豫如何接口,只听尹千阳又道:“墨离,你说明天会发生些什么?”
“墨离不知。”
“墨离,去为我取一壶酒来,你我对饮几杯如何,然后我们一起静待天明。”
到了第二日巳时,墨离终于知道这一天会发生什么事。当尹王命尹千阳一个人继续前往虎丘,并且留守三年时,在场所有的人都明白了尹王此次出巡的真正目地:将前任世子尹千阳放逐于虎丘。
尹王有些紧张地盯着他的长子,他从来都不喜欢这个儿子,开始是因为不喜欢他的母亲,那个来自莒国的王女,始终就如一抹苍白的影子般引不起他的任何兴趣,所以,对于他和她唯一的这个儿子尹千阳,他也从来没有放在心上过,但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渐渐注意到他这位嫡长子那耀目的光芒,他年轻气盛,血气方刚,公然在朝堂上力主以强兵为立国之本,直指他的痛苦,更让他无法忍受的是他的那些臣子们居然连声附和他的提议。就是在那个时候,他开始对这个儿子产生了一种别样的感情——害怕,是的,他害怕他的这个儿子有一天会将他这个无用的国主赶下尹王的宝座,没错,那个家伙心里一定认为他的父亲是个胆小懦弱的可怜虫,多半他的那些大臣们也这样认为,因为他自从吃了一次大败仗之后便一蹶不振,再无任何的斗志,但是当年那场惨败实在是太过惨痛,他身为一国之主,却如丧家之犬般疲于奔命,他的亲随卫队被敌兵冲散,他只身一人拼命的往前奔逃,满目所见,是尸骨成堆,血流成河,当他终于捡了一条命,逃回尹国,他发誓再也不要过这样的生活,人生苦短,他要心情享受身为一个国主所能享受到的一切生活中的美好,而不是整天提着脑袋担惊受怕的在战场上和敌人厮杀。所以,和他有着相同志趣的二儿子便越来越得他的欢心,即使尹千阳后来已不再那么锋芒毕露,他还是想要废除他的世子之位,这样他才能够全然的放心,不再惧怕会被他夺位。而那帮老家伙除了在第一次废立之时高声反对外,此后便再无声息,多半是因为尹千阳自己公然说不要这个世子之位,让他们心灰意冷,觉得无法扶持吧。希望他此刻也像那一天在朝堂上那样乖乖地顺从他的意愿,然后他就可以安然地返回丰城,从此高枕无忧了。
然而这一次,他失望了。
听完他的命令,尹千阳抬起头,直视他的双目道:“君父长途跋涉到这不毛之地来巡视,就是为了将千阳放逐到虎丘吗?”
尹王咳嗽了几声道:“怎么能说是放逐,孤王只是暂时命你在虎丘驻守三年,期限一到,便可返回丰城。”
“只怕我一走出这虎牢关,从此便再也出不来了。”
尹王怒道:“怎么,你胆敢怀疑孤王不成?”
尹千阳躬身道:“儿臣不敢,父命不敢不从,儿臣这就即刻动身。只是,儿臣临行前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还望君父恩准。”
尹王面色稍霁道:“你有何所求啊。”
“此去一别,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亲人一面,因此儿臣希望君父和王弟可以送儿臣到关口,让儿臣可以再和骨肉至亲多相聚片刻。”
尹王听他这样一说,纵使向来骨肉情浅,也不由微微动容,便道:“也罢,为父就如你所愿。”
当下尹王便携了世子及群臣并一干侍卫,一起送尹千阳至虎牢关口,眼见关门外便是直能虎丘的山道,这才开口道:“王儿,咱们便在此作别吧。”
尹千阳忽然跪伏在地,朝尹王行了一个大礼道:“儿臣不孝,此后不能侍奉在父亲大人身侧,长伴左右,还望父亲大人海涵。”
尹王上前一步将他扶起,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轻拍了几下他的肩头。
这时新任世子尹千辉上前道:“王兄,你们兄弟今日一别,不时何年方能再见,弟略备薄酒,为王兄饯行。”说罢,从人立刻奉上一个托盘,当中盛着两杯酒。
尹千阳看了托盘一眼,伸手将摆在他面前的那杯酒取过。尹千辉双目紧紧盯着他将酒杯举起,放至唇边,正要松一口气,却见尹千阳忽然又将酒杯落至胸前,笑着对他说道:“王弟,你可知我为何那日在朝堂上那般爽快地放弃世子之位?”
尹千辉咽了一口唾沫道:“为何?”
“因为我不想再做世子,我想要做的是尹国的一国之主。”
这句话如同一声惊雷炸响在所有人的耳中。
尹王颤声道:“你,你说什么?”
“儿子想取君父之位而代之,不知君父意下如何?”
尹王怒道:“大胆逆子,竟敢口出狂言,来人啊,快将这个逆子给我押送到虎丘去,没有孤王的旨令,绝不准他离开虎丘半步。”
尹千阳毫不理会尹王的怒吼,他环视身周的几位重臣,朗声说道:“诸位大人,就是此刻,千阳需要你们助我一臂之力。”
几位大人苦候此刻久矣,当下几人相视一笑,毫不犹豫地走至尹千阳身后。齐声道:“我们愿意拥立千阳公子为尹国之主。”
尹王见状,更是气急败坏道:“反了,反了,你们这些乱臣逆子,统统想反了孤王不成?来人啊,快将他们拿下!”
他的几名亲随正欲动手,然而此次出巡,随侍的卫队中的军士皆曾在蔺将军统领之下,对他极为敬服,因此也对尹千阳颇有好感,一见蔺将军选择支持前任世子,心中微一踌躇,便上前将尹王的亲随制住,将尹王和尹千辉团团围住,齐声说道:“我们愿拥千阳公子为新国主!”
尹千阳看着尹王道:“请恕孩儿不孝,蔺将军,请你派几位可靠的军士将我父亲和我二弟送至虎丘。”
说罢,想了想,走到尹千辉面前道:“王弟,真是不好意思,为兄反倒要借你这杯薄酒为你饯行了。”说完,举起手中那杯酒,递至尹千辉面前,尹千辉看着眼前那杯酒,目中露出恐惧的神色,牙关紧咬,浑身颤抖。
尹千阳将酒杯交给身旁一个兵士道:“务必要让他饮下这杯中之酒。”他的父亲兄弟怎样对他,他就怎么对他们,从来在王室中的骨肉相残中没有谁对谁错,有的只是谁输谁赢。
而这一次,他是最终的胜者。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章 守土(上)
大雍历太上345年五月中旬,尹国的相邻诸国纷纷收到尹国信使送来的国书,内中只有一句话:“尹千阳已为尹国一国之主,愿与贵国世代友好。”与前一封来自尹国告知废立世子的国书前后相距不过几天的工夫。
隔不多久,一条消息便在诸国国主之间迅速流传:“原来尹千阳是幽禁了自已的父亲,毒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