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儿还在睡?”佟抱恩又问。
“是。”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爷儿昨天就派人盯着夫人的一举一动,二更天回报时,爷儿便笃定一早她就会找来。
爷儿说出的话少有失误,但他很确定一路到客栈时,没有被跟踪,在这种情况下,夫人到底是怎么找来的,而爷儿又怎能如此确定?
“怎么着?”瞧他一脸傻样,佟抱恩低笑着,突地,她听到——
“佟抱恩,你特地前来,有何贵事?”
她抬眼望去,瞧见舒仲尹只着中衣,长发披散,像是才刚睡醒,但黑眸炯亮有神,噙着不怒而威的气势。
“不过是想邀相公一道用膳罢了。”她笑道,举步走向他。
欧阳璇见状脚底抹油,溜去厨房,不想再介入这两人之间。
而舒仲尹环胸倚在门边,挡着她。
她也不气馁,毫不害臊地贴上他,岂料,他没避开,反倒将她一把搂住,杀她个措手不及,心间颤抖。
这是怎么回事?
舒仲尹垂睫注视她错愕的神情,哑声问:“昨晚睡得可好?”
佟抱恩有些失神,但只是一瞬间便恢复正常,她轻佻开口,“不见相公,睡得不好。”
怎么一夕之间他的转变这么大?
难道他看出什么端倪,正在试探她?
“听起来像是浓情深植多时。”他贴近她,黑眸锁着她。
“可不是吗?”她笑得妩媚。
天大的鬼话,她都能脸不红气不喘的漫天胡扯,但说出真心话,却教她心跳如擂鼓,加上他环抱着她,羞涩之余,她还得努力隐藏爱意。
舒仲尹揽起眉,一时之间,竟难以判断她话中真伪。
依她的聪明才智,想从书房里的帐本推算他投宿何处,一点都不难,至于,她窝在书房里到底在做什么?他还不想戳穿她,毕竟游戏才刚开始。
“既然如此,我岂能再冷落你?”
佟抱恩不解之际,他己将她打横抱起,吓得她发出尖叫,而下一刻,她便置身在床上,他则立刻压上来,状似要吻她。
思绪电转,为了把戏做全,佟抱恩主动迎上。
他微眯着眼,湿热的舌霸道地撬开她的唇,放肆地缠上她的丁香小舌。
他在试探,想要反客为主,慢慢摸清她的底细,没想到她竟恬不知耻地迎上,罢了,无所谓的,不过是个吻、不过是个女人,就算抱她也无妨。
忖着,挟带着不满,他的吻充满惩罚意味,吻得又浓又重,舔过她唇腔每个角落,吮缠着她粉嫩的舌,直到——
“呜……”佟抱恩将他推开,大口大口地喘息,而嘴里满是他的气息,教她不知所措。
她生嫩的反应令舒仲尹扬眉。她位高权重、举止轻浮,让人以为她阅人无数,但如今看来,她非但未经人事,甚至连吻都不曾有过。
一个未经人事的女子,以放浪举止面对他,确实是刻意激怒他。
新婚之夜,她激怒他,让他甩袖走人;昨天她又故技重施,好待在他的书房里……意味着她嫁给他背后藏了个阴谋。
如倾城所说,佟抱恩曾不着痕迹地施了恩惠给他们,如今却背着他查看舒府的帐册,她到底想做什么?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偷偷在进行一些计划,而且己经完成,否则她不会挑这当头来。
平复着紊乱的呼吸和心跳,佟抱恩抬眼瞅他,惊见他唇角的笑,不禁一怔。
那笑,并非是嘲讽和冷讥,而是饶富兴味,这是为什么?
“没人教你要用嘴巴呼吸吗?”他笑得邪谑。
他话一出口,佟抱恩便听出他话底的讥刺。
“我只是忘了。”她现在可是扮演着惹人讨厌的荡妇角色,他要是不继续讨厌,她麻烦就大了。
等她的计划完成,就是她功成身退的时候,尽管不认为他会喜欢上她,但为了他们彼此好,她必须连一丝丝的可能都掐灭。
“喔?”他作势要再吻。
她赶忙避开。“相公,我来找你,是希望你回府。”
开玩笑,再亲下去,她要怎么管住自己的心啊?
“回府做什么?”他贴得极近,气息掠过她的唇。
“要是相公不回府,你说,外头的人会怎么看待咱们?”她不断地缩,只为再避开一些。
“你也会在乎他人的目光?”他哼笑着。
“我倒无所谓,就怕这些蜚短流长会传进陛下耳里,也许陛下会认为咱们不适合,若皇夫又在陛下的耳边进了什么谗言,到时候,你就得准备迎娶秦家千金当偏房了。”舒仲尹垂着长睫。
她的说法不无道理,但真的这般单纯?只为要杜绝他再迎亲的可能?他猜测她会前来,也是基于这一点,如今印证了,反倒教他产生疑心。
忖着,瞥见她护在襟口的双手,十指有些红肿,他不禁微扬起眉。
“那么,咱们回府再继续吧。”他缓缓起身。
咦?佟抱恩瞪大眼。
继续什么?
她只是想嫁他,并没打算和他有夫妻之实啊!
所以,舒仲尹还是被她给接回家了。
至少从外人看来是如此。
他俩离开时,客栈里的人不少,有不少人撞见这一幕,喃喃私语着,认为皇商舒仲尹己被朝中最可怕的鬼辅大人捉在掌心。
欲上马车前,佟抱恩回头一笑,那带点狂妄的笑,让客栈里的人头皮发麻更加肯定的臆测,于是流言蔓延开来。
而一回府,舒仲尹便接到货物出问题的消息,立即出了门,这让佟抱恩松了口气,开心自己制造的那堆忙活,正好派上用场。
这么做,纯粹是不想让他的马队备妥粮货,好阻止他出远门。
免得恶梦真的成真。
也因他不在府里,她可以着手处理手边的事。
约莫晌午时,她便等到好消息。
正在休憩的她,张眼看着来到杨前的义兄。“有回应了?”
朝夕明白怀里取出一封信。“嗯,上头就是秦世衍的回覆,你自个儿瞧吧。”
佟抱恩接过手,拆了信看过一遍,唇上勾起的笑深沉而带着戏谑。
“看来他相当迫不及待呢,要约咱们见面,赶紧将产状买卖的事给办妥,他还不知道自己即将大难临头。”说着,没听见回应,不由得抬眼看他,却见他一脸兴味地看着她。“干么这样看我?”她不自在的努了努嘴。
“抱恩,有空照照镜子。”朝夕明笑得寓意深远。
“不用,再照个千百遍,我也不会变成美人。”她的脸早己破了相,再多遮掩只是欲盖弥彰。
“我倒认为,姑娘家一旦有了心上人,发自内心而笑时,比三月的桃花更娇媚。
“是吗?”
难不成舒仲尹是因为她的笑才转变了态度?忖着,她撇了撇唇,不认为他的眼光有差到这种地步。
她扮的恶女,有时就连自己都很受不了,他又怎么可能喜欢?
况且现在,她也没时间想那些儿女情长,她有正事要忙。
“走吧,我要收网了。”将信收回信封里,她露出誓在必得的笑。
为了备妥运往春日国的所有商货,舒仲尹忙碌了大半天,总算把事情给处理完毕。
“爷儿,己经晌午了,要不要找个地方用膳?”充当马夫的欧阳璇请示着。
舒仲尹垂睫不语,像是寻思什么。
今年风调雨顺,秋收丰饶,为何会出现农粮短缺的问题?总觉事有蹊跷。
“爷儿?”欧阳再唤。
“到善喜楼吧。”他回神,淡道。
欧阳璇露出喜色,将马车调往城北。
但当马车停在善喜楼前,一抹眼熟的身影走出,惊诧之余,他驱动马车往前。
“怎么了?”舒仲尹淡声问着。
“爷儿,我瞧善喜楼里人多,咱们再找其他地方好了。”他说着,心里暗恼。
夫人真是个闯祸精,如果让爷儿见着这一幕,只怕火气又要上身。
“是吗?”掀起车帘,看向外头,不意瞥瞧见佟抱恩,还有……
“秦世衍?”颓丧地垮下肩,欧阳璇没有勇气回头,更不敢八卦去问主子的感受,只能僵硬地坐在前座,直到他发现主子下了马车,才赶紧跟上。
“抱恩。”眼尖的瞧见舒仲尹走来,朝夕明赶紧出声提醒,“他来了。”
她没有回头,头皮有些发麻,脸上却扯着从容的笑。“秦二爷,你就先走一步吧。”
“我欠你一个人情,要是他想对你不利,尽管来找我。”秦世衍笑得愉悦,先行上了马车。
就在他坐马车离去时,舒仲尹正好走到她面前。
“相公。”她勾笑唤着。
“你和秦世衍见面?”
“是啊,秦二爷想将秦家货品卖入宫,希望我穿针引线,不过我拒绝了。”她笑容可掬,但手心却微微出汗。
天啊,他的脸色好冷……如果可以,她也不想把他彻底惹火,奈何倒霉的在这里遇到他。
“是吗?”他摆明不信,很自然地怀疑她查看帐本与秦世衍有关。
他厌恶秦世衍的处世作风,之前倾城的事,还是他告知皇夫上奏女帝,才惹出那么大的风波,而这事佟抱恩应该很清楚才是。
结果两人却私下见面,分明有鬼。
“要不然呢?”她扬开了大大的笑。
“相公,不好意思,我还有事,得先走一步。”
“等等。”
舒仲尹伸手往她肩头一攀,她回头,瞧见他身后有马车疾驶而来,这情景与梦重叠,她想也没想的扯着他朝路旁退。
“危险!”她花容失色的喊着,“夕明!拉他!”
她话一出口,舒仲尹不解地瞅着她,就连欧阳璇都一头雾水。
“抱恩,马车还离很远……”朝夕明好心地提醒她。
她猛地回砷,发觉自己的失态,忙拢了拢发,勾笑化解尴尬。“相公,我先走了。”
这回,舒仲尹没有拉住她,看着她的背影,想着她刚刚抓着自己的力道,好似他深陷危险之中,而她正奋力地解救他。
那一瞬间,她的心仿佛透过力道传递到他心里,她的慌忙担忧是如此赤裸裸而直接,比过去她所展现在他面前的每一个风貌,都要来得真实而情真意切。
头一回,他想要好好的了解一个人。
他身后的欧阳璇心思可就没这么深沉复杂了,看着佟抱恩和朝夕明毫不避嫌地同搭马车,忙倒抽口气。
夫人居然当着爷儿的面和个年轻男子出双入对,这不是公然给爷儿戴绿帽吗?
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一幕,舒仲尹自然也看见了。
“欧阳。”
听着主子冷到极点的嗓音,欧阳璇头皮发麻地应着,“是。”
“跟上。”
于是,欧阳璇苦情地驾着马车,保持距离跟上佟抱恩坐的马车,心里不知咒骂过她多少回。
至于坐在马车里的舒仲尹,冷沉着眼,寒厉慑人。
和佟抱恩在一起的男人,要是他没记错的话,应该是第一带刀侍卫朝夕明,听说女帝后来将他派到佟抱恩身边保护。
就他所知,佟抱恩出阁时,并无陪嫁丫鬓,只有一个陪嫁侍卫,如今想来,就是他喽?
她和秦世衍有所接触,在她解释过后,他可以勉强睁只眼闭只眼,但和年轻男人同乘马车,这可有点把他给惹恼了。
直到马车停在城郊一座宅院,舒仲尹不禁微扬超眉。
“爷儿,这里应该是朝老的宅院。”欧阳璇回头道。
朝老曾是舒家旗下的管事,几年前年事己高,才告老退休,听说也和以往办济堂一样,收留不少孤儿。
舒仲尹忖了下,随即下了马车。
他己经有许多年不曾见过朝老,只知道他在做什么,却不清楚他的身边有哪些人,而朝夕明……啊,是了,他也姓朝,要说他是朝老的儿子,似乎也说得通,但佟抱恩……
“这位爷儿,请问有什么事?”门内的小厮走向前来,客气地询问。
他调回视线,淡道:“告诉朝老,舒仲尹拜访。”
“舒爷?”那小厮神色惊讶。“您里头先请,小的马上去告诉老爷。”
舒仲尹和欧阳璇被请到大厅等候,突地一阵孩童嬉闹声传入,伴随着佟抱恩清脆的嗓音。
“不成,别想耍赖,答对一题,只有一个。”
“大人,你是大人,怎么可以跟小孩子计较?”
“钦,小孩,正因为你是小孩,所以你必须听大人的话,要是你不服气,等你长大,再来跟我讨论。”
她的笑声没有算计,清灵得让人感觉舒畅,像在风中摇曳的银铃,诱得舒仲尹站起身,循声走去。
那是她的声音,却是不属于她的愉悦和轻快,让他很想知道此刻的她,脸上到底是什么表情。
沿着大厅后方的长廊走去,一片梅树之后,是个石板广场,而广场上摆满小几和软席,约莫八、九个孩童就坐在软席上,最前方则是手拿著书卷的佟抱恩。
瞧她笑柔了水眸,咧嘴将粉色唇瓣扯出迷人弧度,露出编贝,不断地摇头晃脑念着诗。
舒仲尹看着她,没料到她也有这样的表情,有些淘气带点悠然自得的快意……
“舒爷。”
听到唤声,他蓦地回头,嘴角微勾笑意。“朝老,好久不见。”
“方才小厮告诉我时,我还以为是他听错了。”双须花白的朝保生走向他,看向不远处的佟抱恩,再看向他。“怎么突然来了?”
“心里有些疑问。”他不讳言地道。
在看着他长大的朝老面前,他不需要玩商场上尔虞我诈那套。
“我能为你解惑?”朝保生笑眯了精锐的眼。
“可以。”
“喔?”舒仲尹看向佟抱恩。“她为什么在这里?”
朝保生听了不禁笑了。“你果然忘了。”
“忘了?”他微扬起眉。
“爹,那些竹剑己经有瑕疵,不能再拿来耍玩,孩子们会受伤。”朝夕明从对面长廊走来,瞧见舒仲尹,似乎并不意外,朝他招了招手。“你也来啦。”
他一开始就发现舒家马车尾随在后,没跟抱恩说,是蓄意要他们跟来。
“没大没小,用这种口气跟舒爷说话。”朝保生低斥着。
“爹,你有没有搞错全他是商,我是官,我是四品第一带刀侍卫耶。”朝夕明碎了声,“应该是他看到我,要向我行礼才是。”
“说那什么浑话?要不是舒家,你今日当得成官吗?早成路边冻死骨了。”朝保生微皱起眉。
“是是是,我跟舒爷赔不是。”他赶紧拱拳作揖。“我要是说错什么,还请舒爷大人大量,别放在心上。”
舒仲尹不置可否地扬起眉,旋即便听朝保生道:“夕明是我的义子,从小就跟在我身边,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个那时,在商行,他总喜欢爬到马车上,再跳到商行屋顶,气得我把他关在家里,找来武师父磨他的好动性子,谁知倒是练出个武状元。”
提起这段过往,舒仲尹顿了下。“我想起来了,那个老是要找我一道爬马车的小子。”
再看向朝夕明,仔细打量,才发现他那张刚毅脸庞遗留着几分孩童时的皮样。
“对,然后你就跑去跟你爹说,害我被我爹给关在家里。”朝夕明哈哈笑着。
“我爹老说,我这张脸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