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岷好得很快,已经能拄着拐杖行走,蒙烽给车的停泊处作了记号,带着我们朝高地上走,寻找避风的山洞。
12月21日,又一波南下的寒流过去,天气转晴,我们从山洞里出来,整理装备,继续开车朝北走。食物还能支撑接近两个月,省着点吃能撑到春回大地。但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春天说不定永远也不会来。
那只是一个预感。
直到我们看见覆盖着冰雪的山顶上,那座三十米高的广播讯号塔。
“刘砚!看这里!”蒙烽道。
他把雪地铲开,铁塔下有生火的痕迹。刘砚蹙眉,蹲下以手拨开冰雪,他们把周围的雪地几乎翻了个遍,发现一个潮湿的烟头,烧到一半被盖熄的松枝,以及一截绳子。
“伞兵绳。”张岷道:“哪里来的伞兵?”
他们站在山顶朝下眺望,云和山的彼端,黄昏的一抹暗红色光芒在发亮。
“这是个无线电广播的信号塔。”刘砚说:“决明!把收音机拿出来!”
决明带着厚厚的毛线帽,耳朵上捂着耳塞,站在信号塔下,抽出长长的天线对着塔顶,把旋钮转到最左,又转到最右。
始终静谧。
“爬上去看看?”蒙烽道:“把天线指过来一点,我觉得让它碰着塔上的尖尖……”
“我最受不了你这点,蒙烽。”刘砚无奈地说:“用东西之前看一下说明书很浪费你时间吗?”
蒙烽:“我爸就经常这样,散步的时候天线要……”
刘砚:“你和你爸的想法在这里就是错的,我们已经站在讯号塔下了。它没有信号就是没有信号!跟你指着哪里根本没有关系!你就算把决明给挂在这座信号塔的尖顶上,他也收不到任何信号!”
蒙烽火冒三丈:“你外婆也好不到哪里去,刘砚!以前去你家,你外婆连遥控器都不会用,就直接拍电视机!拍电视机能换台吗?!你拍给我看看?”
刘砚:“够了!”
张岷笑得倒在路边,决明根本没听见他们在说什么,还沉浸在他的外星人讯号里,抱着收音机跟在刘砚身后。
蒙烽回去把车开过来,说:“现在去什么地方?”
刘砚:“不知道,问你爸的收音机去吧亲。”
蒙烽开车说:“那就……沿着山脚找找,咦,宝贝你看,那里有两个雪人?”
刘砚不看,蒙烽拍拍他的脸,说:“转过头,看那里。”
旷野中堆着两堆雪。
张岷道:“是天然的。”
蒙烽:“嗯,这是什么物理学原理?宝贝,解释一下。”
车停了下来,决明好奇张望,继而下车摇摇晃晃地走去。雪下似乎还盖着什么东西,决明把上面的积雪拨开,摸到一根长长的,硬硬的东西,朝外一拔。
拔出一根胡萝卜。
决明:“?”
蒙烽傻眼了。
三秒后,刘砚意识到了什么,冲上车,按着蒙烽的手朝喇叭上压,连着数声喇叭响在雪地里远远传开。
蒙烽在杂物箱里翻出哨子,运足气一通猛吹。
山脚下的背面,有个小孩踩着积雪前来。
“队……队长!”那小胖子看见决明,登时大叫道。“决明队长!”
蒙烽深吸一口气,牵着刘砚的手下车,那小胖子“啊——”的一声大叫,仿佛是见了鬼,转身就跑。
“等等!”刘砚喊道:“去哪!停下!”
小胖子在雪地里摔了一跤,狂奔得没影儿了,他们上车扬起漫天雪花追上去,绕过横亘雪地的树根般的山峦底部,面前豁然开朗,远处是一座坐落于山脚的广阔农场。
小胖子带着一群人狂奔出来,各个大声喊叫,刘砚停车冲上前去,大叫着与生还者们拥抱。
2012年12月22日,我们终于找到了失散的伙伴,他们离开避难所在路便留下了箭头和字——原来是胡珏的主意。
而后闻且歌带着大家绕过西安北上,进入宁夏南部地区,在两省交界处看见一座高大的信号塔,像我们一样沿着山麓背风面向东,转而折向北面。
这里有一条公路,公路的尽头是一座农场,招牌上有“农家乐”字样。
胡珏率领能作战的弟兄扫除了里面的十只丧尸,把它们埋在农场的西边。
这里不算太大,然而比起我们的上一个家园已经好得太多。
它依山傍水,东边的河流已经彻底冰封,本来据说还有人造温泉,但因为能源不足,已经结冰了。
郊区的农家乐度假村……就像个桃源。
我们不在的这些日子里,七十九人都以胡珏为头儿,闻且歌作为队长负起了保护所有人的责任,当胡珏交回我的日记本的时候,朝蒙烽说了一句话。
“太好了,我们的头儿终于回来了。”
25
25、新生(附番外) 。。。
刘砚走进农场,这里有四座三层高的小楼,每座楼上插着一个简易风力发电机,傍晚时分于妈开始做饭,炊烟袅袅,这些天里他们几乎就没吃过一顿煮出来的熟食。
食堂里,于妈端上饭,刘砚扫视一眼,发现又多了近百人,有男有女,女人比男人多。
“我还怕标记起不到作用。”胡珏道:“没一天睡得着,还好你们找来了。”
蒙烽一口饭喷了出来,问:“标记?”
邓长河道:“你们不是按着标记找过来的么?”
张岷茫然道:“没有……是被风雪盖住了么?你们在哪里作的标记?”
胡珏哭笑不得道:“我们沿途从汉中过,走宝鸡,所有的路标上都写了蒙字,画了箭头,让你们向西北走……”
“坑爹了!”蒙烽悲愤吼道:“我们走的是西安的东边!国道108!决明!你这招仙人指路靠不住啊喂!”
众人哄笑起来,刘砚无奈摇头。
“感谢主耶稣的指引。”吴伟光说:“最后还是找到了。”
刘砚点了点头,胡珏说:“总算可以卸下担子了,交给你们了。”
刘砚也不谦让,说:“以后还有许多地方需要你帮忙。”
胡珏点头笑道:“我不会推辞的。”
蒙烽与刘砚在避难所救出的人自是十分熟络,当天就挨个激动过一番,而胡珏取道延安救出的一百一十七人则完全不认识他们。
蒙烽与张岷吃过饭,挨个去与新来的避难者们交谈,给他们测试,编队。
刘砚则接手整个农场的分布图与资源,以及人员名单,召集所有人开了个会。一切理所当然,没有林木森在时的夺权与算计,也没有任何观念冲突。
战略养成新地图模式开启,游戏开始了。
他们在农场主的二楼大厅里开完会,刘砚整合了所有人的意见,详细记录成员的特长,开始计划二次建设。
这一次终于彻底安全了,不管天时、地利还是人和。
天时无疑是最大的要素,寒冷还会持续很久。
地利:农家乐位于太行山最僻静之处,并非南北,东西往来的必经之路。除非丧尸们翻山越岭,否则这里会遭到袭击的可能性只有很小。
丧尸的迁徙路向刘砚尚不清楚,姑且不论是一次南下,还是像候鸟般春季北上,都不会特意来光顾这里。
农场朝东三百公里外是西安,朝西则是天水,再往西北走就是兰州。十公里外有一间加油站,周围有不少村庄,但都是规模不到百人居住的小镇。
人和:林木森的黑帮管理模式终于结束,所有人都松了口气。虽然这场丧尸潮不知道将在什么时候结束,或许是明天,也或许要在三十年后,未来的道路说不定漫长而残忍,然而只要抱着彼此相信的心,一切都将逐渐好转。
傍晚,刘砚收拾单子,交给胡珏,说:“人事还是交给你。我不适合管理,只会捣鼓点小玩意,辛苦了。”
胡珏年长刘砚十岁,像个彬彬有礼的大哥,却从未自持年纪,闻言莞尔一笑,接过单子前去安排。刘砚拉开书房的窗帘,外面又下起小雪,决明和几个小孩在打雪仗,张岷、蒙烽各带一队人在谈话。
他从明天开始就要住在这里了,三楼的两间房已打扫好,是专门留给他们的。
门敲响,刘砚转身,吴伟光推门进来。
刘砚道:“牧师,你的传教任务进行得怎么样?”
吴伟光答道:“我不是来向你布道的,不过你如果有皈依主的念头,我愿意为你指一条路。”
刘砚道:“还是算了,目前没有这个想法。怎么?”
吴伟光似乎有点难措辞,考虑了足有一分钟,说:“再过几天就是圣诞节了。”
刘砚想了想,打趣道:“蒙烽非常……不待见这个节日。不过我保证他不会干涉你们。”
吴伟光揉了揉鼻子,笑了起来,又道:“请你到处走走,我想他们都有很多话对你说。”
刘砚欣然道:“嗯,我正打算这么做。”
黄昏时大家都回来了,这是充实而忙碌的一天,蒙烽带着露指手套,全副军装,在餐厅里与十来个男人解说这里的防御布置。这些人是他暂时选出来的小队长。
张岷搂着决明,长腿交叉,时不时插口发表意见。
“暂时就这样。”蒙烽说:“我们的计划还要配合刘砚捣鼓出的小玩意,才能开始详细布置,大家心里只要提前有点想法就行了……”他眼角余光瞥见刘砚下楼,随口吩咐道:“先解散吧,准备吃晚饭。”
餐厅侧旁有一条破破烂烂的走廊,通往中间的公共休息室,休息室后是棋牌间,四间长条型的小楼簇拥着中央的水池,花园与假山。
“这里以前的主人还是个风雅之士。”刘砚牵着蒙烽的小指头,懒懒地一晃一晃,笑道:“山水画,竹子,你看。”
张岷与决明牵着手,摇摇晃晃地走在后面,张岷道:“嗯,有竹林。”
蒙烽说:“以后可以在这里养几只熊猫,刘砚以前很喜欢熊猫。”
刘砚:“……”
张岷笑道:“正合我意,决明也很喜欢熊猫。”
决明:“再过几天就是圣诞节?有礼物吗?熊猫就是礼物?”
蒙烽:“哦忘了吧,那种洋节有什么好过的,别忘了老祖宗的东西……”
刘砚:“过圣诞节和忘了老祖宗的东西有什么关系?你不要偷换概念。”
决明:“就是就是……”
蒙烽:“反正我对洋鬼子的玩意半点不感冒。我不认识耶稣,也不认识耶稣他妈,嗯哼?”
张岷:“嗯哼嗯哼?”
刘砚:“你只是因为那年冬天陪我过节迟到挨骂,所以迁怒给耶稣而已……”
蒙烽:“都跟你说了多少次是火车晚点!我请个假容易吗我!千里迢迢回来陪你过个洋鬼子的节,我冒着追尾、翻车、脱轨、被铁道部的人渣们毁尸灭迹的危险坐动车回来,下午六点和你见一面,晚上十点坐车回去,只有四个小时,还要看你脸色……”
决明:“喵喵喵……”
张岷:“汪汪汪!”
刘砚:“蒙烽中士!别逼我揭你老底!我在车站的冷风里等了你十个小时,明明就是你在车上打瞌睡坐过站……”
蒙烽:“啊!这里灯光很亮!有照相机吗?”
张岷:“我们过去那边看看。”
决明:“我去找照相机哦。”
张岷与决明装模作样,嘻嘻哈哈地跳了几个舞步,晃悠走了。
电力不算太充足,然而基本的照明与设施足够供应,农家乐的上一任主人把这里打理得很好,有蓄电池预防停电。
今天刘砚他们回来,厅里灯火辉煌,猫王的“HEY JUDE”从侧厅缓缓传来,音乐里流淌着说不出的浪漫。
“我只是……连着两天太兴奋。”蒙烽遗憾地说:“想到能回来见你,四十八小时睡不着……所以车上……”
刘砚:“早说不就完了吗哎,死要面子做什么?承认你那么爱我很难吗?又不是什么太丢人的事,也不会少块肉,何乐而不为呢?”
蒙烽气的牙痒,很想按着刘砚揍一顿。
闻且歌在棋牌室外安静地站着。他的身材颀长,一身野战军服笔挺,面容严肃而凛然。
刘砚看了一眼闻且歌,他像是在这里等人,他的目光与刘砚,蒙烽微一触,便即转开。蒙烽道:“这小子干的不错。他们说他一路杀了不少丧尸,让邓长河在车上保护其他人,自己单枪匹马下去开路……后面从延安和西安救出来的一百多个人,也是他带着人去救的。”
刘砚低声道:“我去和他谈谈?”
闻且歌说:“刘砚,你们回来了。”
刘砚点头,朝侧旁看了一眼,蒙烽摘下帽子,在沙发上抽烟,刘砚说:“听说你做得不错。”
闻且歌说:“被关着的那位……他怎么样了?走之前你看过么?”
刘砚短暂的迷茫后,想起在避难所里,那名间接死在闻且歌手里的人。
“嗯。”刘砚撒了个谎,说:“我们最后走的,蒙烽打开锁,把他放出来,和他们的丧尸新朋友们在一起,加入南迁的大军了。”
闻且歌的表情松动了些,眉眼间却依旧带着悲伤。
刘砚总算明白了,闻且歌在这里等的人就是他们。
闻且歌说:“我想给你们看个东西,我不知道该怎么决定……”
刘砚回头道:“当家的!”
蒙烽笑了笑起身,搭着刘砚的肩膀,闻且歌看了他们一眼,说:“这边来。”
他的表情似乎很难抉择,一路上没有说话,他带着他们走上二楼,度假村里最东边的一条走廊里潮气很重,地板和墙壁带着发霉的半点,冷而荒凉。
蒙烽朝走廊末端看了一眼,所有人都住在西楼,东楼没有安排住所。
闻且歌掏出一串钥匙,打开217的门,带他们进去。
阴暗潮湿的房间里没有电,床上躺着林木森,他的身下盖着薄薄的毯子,双脚齐膝截断,床单上还有带着血水的痕迹。
房间里很臭,看上去却像时不时有人来打扫,床头柜上的玻璃花瓶里插着几枝野花。
林木森快死了,他躺在床上哮喘般地缓慢呼吸,胸膛像个风箱一起一伏。
闻且歌说:“我们发现他的时候,他的两只脚被压在装甲车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