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蒙一直默不作声的看着,看着苏日勒冷漠得拔刀,杀人,目光阴沉决绝,没有丝毫同情。那么一瞬间,她真想带着马转身就逃,离这个熟悉的陌生人远一些。苏日勒和克真的变了,变得不那么像以前的他。看着他手上的鲜血,还有脸上的斑驳血迹,雨蒙心里升起莫名的恐惧来。
“你变了……”她冻得紫青的嘴唇颤抖着说道,声音微不可闻,瞬间就被呼啸的风雪声湮没了。她不知道苏日勒和克有没有听到她的话,但那一瞬间,苏日勒转头看向了她,那双凝冷如雪的眸子将她罩在了冰冷锋利的目光下,无处躲藏……
可那只是一瞬,苏日勒就将目光移开了,看向深邃凝重的黑暗。
近了,那一队武士越来越近,都能感受到地面的震动。轰烈骑行军就是这样,来去如风,轰轰烈烈。苏日勒调转马头,正面迎上那一队武士,肆虐的风雪从他的背后吹过,乌黑的头发飘摇着抚到脸前,战马的马鬃也被垂得像旗帜般猎猎作响。苏日勒巍然不动,一手握着马缰绳,一手提着刀,静静矗立在黑暗的雪原上,像战神在等待他忠诚的追随者般。
那队武士终于到了,迎面涌来一股比风雪还要凛然的杀气,混杂着铁锈味和鲜血腐朽的臭味,整个轰烈骑像从地狱深渊杀出来的恶魔骑兵般凛冽。为首的武士翻身下马,单膝跪地行了行礼,说道:“赤那思轰烈骑统领,苏和??赛罕拜见王子殿下。”
苏日勒只是默默点了点头,目光扫了一眼这些杀气腾腾的武士,只是稍微在大萨满身上停顿了片刻。那一刻,大萨满脸上流露出了一种惊奇的神色,像发现一块珍宝般的眼神……
“跟我走!”苏日勒没有多说什么,转身带动战马和雨蒙一起前进引路,有了军队,苏日勒再无顾忌。他的目光冰冷而又坚决,像还日拉娜河上不化的坚冰。真的像一个率领武士百战不死的君王了,再也看不到原来那个柔弱心软的苏日勒和克的影子……
武士们好容易找到那个山洞,却与之前查干描述的不太一样。山洞内部像是被一根几人合抱粗的冰柱顶开了一样,冰柱上的锋芒森森,带着一股子金属般的锋利坚硬之感。整个大山像被这根锋利的冰柱剖开可,碎石遍地。
山洞内似乎有呼呼的风雪呼啸声,带着一份阴森的感觉,还有一股子浓烈的血腥味,两千余名武士站在洞口,却感到莫名的畏惧,似乎山洞内潜伏着一个无比可怕的恶魔,要将他们一口全部撕碎……
大萨满声音颤抖得说道:“其他人守在外面,随时戒备,苏和,带五十个人我们进去看看……”
苏和默默点点头,他翻身下马,将沉重的斩马刀握在手中,伸手一招呼,立刻有一队武士跟了上来。他们都披着沉重坚硬的铠甲,擎着斩马刀,脸庞隐在铁环编制的面甲中,看不清他们有什么表情,却能感受到武士心中的决绝。
苏日勒和克和雨蒙也下马,他们并肩站在一起,也跟在队伍中朝山洞走去,夜星辰是他们的朋友,必须要亲自确定他的安全。
这一小队武士慢慢朝山洞挺近,可越往里走,越觉得冷,冷得带了一股阴森可怕的感觉,就像有看不见的恶鬼在对着他们的脖子吹冷气一样。刚踏进去山洞,地面是细碎的沙子,可渐渐的变成了晶莹的冰,透着一股暗红的颜色。整个山洞都想冰窟般,寒冷得令人窒息,仿佛吸进腹腔的寒气让他们浑身的血液都凝固起来了。
走过一段甬道,山洞一下子变得豁然开朗。可武士们看到眼前的场景,全都震惊得往后退了两步,齐齐倒抽一口冷气——
仿佛整个修罗炼狱的残忍都展现在了他们面前,巨大的山洞中满是锋利的冰棱,一道道手臂粗的冰凌从结了冰的地面上长了出来,蜿蜒扭曲得朝上长着,每一株冰凌藤蔓上都穿刺着一具零碎的身体——他们的皮囊像被锋利坚硬的冰棱从内部扎透一般,冰凌藤蔓在他们体内恣意缠绕,恣意切割,恣意贯穿。一朵又一朵大大的,锋利的,好看的冰雪莲花从这些人的**上长了出来,挂着零碎的血肉和内脏腹肠,暗红的血浆沿着冰凌流下来,迅速被冻在上面。冰雪莲花沾染了鲜血后,看起来不那么单调透明,却多了一股妖异艳丽的感觉……
人体就像被冰凌剖开来挂在了冰凌藤蔓上,更像冰凌藤蔓以人的血肉结出了果实。唯独每个人的脸是完整的,他们脸上的表情凝固住了,是惊恐,是战栗,是痛苦的嘶吼,是低声的咆哮,是扭曲的狰狞……像在承受这个世间最残酷的刑罚。他们的身体被冰凌藤蔓支撑在半空中,残碎的身体姿势扭曲荒诞,脸朝着天空,像被生生献祭给腾格里天神般。
这样残虐可怕的死法对人们的冲击是无与伦比的。
粗粗数了数,这样的冰凌藤蔓大概有三十余具,整个山洞像可怕的地狱,弥漫着一股血腥味,浓重的令人作呕。终于有人忍不住了,转身弯腰吐了出来,太过残虐可怕——
苏日勒心头也犯潮,看到挂在冰凌藤蔓上还鲜活的脏器,还有那些人凄惨的容貌,暗红的血浆,零散的碎肉,胃中剧烈的翻滚。他忍不住仰起头,大口大口得吞咽着唾沫,一只手捂住了嘴。他不敢用鼻子吸气,血腥味太过浓重了,只是张着嘴巴大口大口喘息着。他瞥了身边的雨蒙一眼,她娇媚的脸变得死灰,眼睛像是失神了盯着眼前的残虐场景,甚至忘记了害怕……
苏日勒伸手揽过她的肩膀,将她的头埋在自己胸口,柔声说道:“闭上眼睛,不要看,什么也不用想。”
雨蒙的心跳的那样快,苏日勒甚至能感觉到她的心脏一下一下抨击着他的胸膛。她的眼睛涌出泪水,迅速在她苍白死灰的脸上冻成冰!一个女孩儿,什么时候见过这样残忍的死状?恐惧将她平日的骄纵蛮横瞬间瓦解成现在这样柔弱无力的样子。苏日勒能清晰得感觉到她在颤抖,无法抑制的战栗。
“这是冰雪的帝王么?”大萨满怔怔地说道,他苍老的面容也变得惨白,目光却直直的朝山洞最里边看去,像是没有注意到这些冰凌藤蔓上凄惨的死人。
沉默被大萨满颤抖的声音打碎了,他们循着大萨满的目光看去,山洞最里面竟有一个完好无缺的人。他坐在一个高大的,由冰雪雕刻成的宝座上,高高在上。他面前插着一柄血槽是云纹的直刀,刀柄上挂着一颗头颅——有人认出来了,那是呼鲁台家的小主子巴塔??呼鲁台的人头。
坐在冰雪王座上的那个人眼睛闭着,他身上隐隐约约能看出来一些黑色的咒文符印,眼睛微微闭着,右臂手肘担在王座的扶手上,手支撑着侧额,像睡着了般。丝绸的长袍在飘舞翻动,他的身体像是在鼓荡出寒冷的风一样,在整个山洞中打着旋儿吹过这么多的人。
可那张脸错不了啊!精致的容颜,仿佛天神特意为他造出来的五官,比女人还要好看的模样,分明就是夜星辰啊……尽管他高高在上得,尽管他脸上还有隐隐的咒印,可绝对错不了,不是夜星辰又是谁?此时的夜星辰分明是坐在高高的冰雪王座上在帝王般君临天下啊……
可看到这样修罗炼狱般的场景,苏日勒又感到难过起来——就是那个平时总腼腆的笑,目光悲悯的孩子干的么?那么一瞬间,他更希望夜星辰死了,被杀了,这样他在自己心里依旧是那样明媚的如同阳光般的形象……
大萨满动了,他身上同样华贵的丝绸长袍被山洞中的风吹动着,瘦小的身体一步一步向前挪动。苏和将军脸色一变,说道:“大萨满,不要擅自过去,我们还不确定那孩子……”可大萨满没有理会他,依旧一步一步得往前走,眼神坚决又虔诚,像狂热的信徒终于看到自己崇敬的神明。
他干裂青紫的嘴唇哆嗦着,口中念唱着蛮族古老文字的梵音,一步一步踏着坚冰向高高的王座走去。穿过这些可怖的冰凌藤蔓,大萨满像是穿越了积淀万年的凝腥残虐,目光虔诚得朝着高高的冰雪王座走去。高贵的大萨满,虔敬的神之使者,此时如同面对着自己要服侍的神般……
他一步一步踏上高高的十八级冰雪台阶,朝着最顶端的王座走去,然后缓缓跪了下去,额头贴在坚硬寒冷的冰上。他捧起孩子的手轻轻地吻了吻,目光虔诚纯净。
那些远远看着的武士都心中一惊,连忙也跪了下去——大萨满跪着,他们决不能站着……
大萨满起身,伸手将夜星辰横抱起来,努力挺起胸膛,将孩子稳稳托在自己臂弯中。他神色坚定虔诚的说道:“高贵的冰雪之神,您是流落人间的神祗,让愚者来接您回家……”
夜星辰安静的躺在大萨满臂弯中,神色安详,可透过他闭着的眼皮,可以看到他的眼睛中闪着一丝暴虐的红光……
第35章 未来
草原漫长的冬天终于过了一大半,此时已是次年二月,依旧白雪皑皑。肆虐的风雪呼啸着掠过一片苍茫的草原。还日拉娜河上凝结了厚厚的一层冰,整个河面仿佛都凝固住了一样,如同一条晶莹的光带。偶尔难得的出一次太阳,河面上的冰面闪闪放光。不时地有人凿开冰,凿出一个小洞,将渔网从中撒下去,再将细碎的饵料丢下去,不多时收网上来,满是鲜活跳动的鱼。
牧民们会将鱼拖回帐篷,杀好洗净剥掉鳞片风干,这样鱼就能保持很长时间。毕竟草原上生产牛羊肉,鱼不是想有就有的。抓到的鱼还要给贵族上缴一部分,牧民能留下的只是很少一些。
可这丝毫不影响牧民们的心情,他们乐的如此。
而此时,遥远的南方梦阳已是林夕二年,梵阳王朝的年历也翻到了茗皇十七年。南方温暖的环境中,冰雪在在南面更加温暖潮湿的空气吹拂下已经消融,大地渐渐恢复了生机,也不显得那么荒凉落寞了。缥缈城外的冰雪消融,那些大战过后残留的尸骸已经被泥土掩埋,巨大的机括零散的遗落在地上,像巨人的遗骨。粗大的破城锥还有犀角冲以及破碎的巨大盾墙,冰雪消融后,这一派惨烈的壮景又展露出来。铮铮然的铠甲,锈迹斑驳的武器,腐朽的木质机括,看到这些仿佛还能想到那时十数万军队在缥缈城下纵横厮杀的惨烈之景,让人禁不住血热。
可是,那时候在战场上纵横捭阖的英雄又还有几人再世?梦阳的军皇,申国的雄狮,秋月的庄稼把式?这些乱世的英雄已经像冰雪一样消融在历史的缝隙,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皇宫中,修罗面色恭敬得看着雍容华贵的皇帝,脸上带着高深莫测的笑,弯腰向着林夕皇帝鞠躬行礼,然后缓缓退出去。
他笑得这样愉悦,脸上的神情像一碗掺了毒药的热气腾腾的蜜糖。那张精致完美的面庞愈发温软迷人,袒露的胸膛肌肉线条流畅,透着剧烈的性。欲。他转身走出皇帝的宫殿,脸上的笑容愈发残忍迷人。
方才,皇帝已经批准了他北上蛮族结盟的想法,只是皇帝和自己想要的不一样。他想要的是与蛮族第二大部落阿日斯兰部结盟,将阿日斯兰部的狮牙骑射变成梦阳的利器,挑起草原上的征战。而皇帝要求他从蛮族买回足够多的战马来,要梦阳建立起自己的骑兵‘风雷骑’,这是林夕皇帝的愿望。用皇帝的话来说,就是只有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才能放心利用。
可是,既然是利用,那就应该利用别人的东西,将他的价值压榨到极致,将他的作用发挥到最大。尽可能的利用,不计损耗的利用,当失去最后的价值后,再拍拍手丢弃掉就好了……这样不更大快人心么?
“呵呵……”修罗嘴角恶魔式的微笑更加鲜明了。他炽烈的红色长发,猩红的长袍,暗红的瞳孔,还有那张完美到令人分辨不出性别的面庞,一切都是这样诡谲不详。
“这才是真正的乱世,仅仅才拉开帷幕而已。”他边走边默默说道,眼睛里的红光仿佛要炙烤着天地般。
他仰头看了看天空,看着缥缈城上空的云卷云舒,朝阳照射在云雾上,像画师将绚烂的牡丹红晕染开来般,红的那么通透,红的令他欣喜若狂。阳光在云雾的周围打下了一层灿烂的金边,这是梦阳帝都无比美好的初春早晨。
猛然间,他停住了脚步,低头冷笑片刻,说道:“怎么,擅自离开那个女人身边来找我么?”
高高的宫墙拐角处,一个高大的身影闪了出来。他浑身穿着漆黑如墨的长袍,眼神黯淡昏然,脸上带着一股子死气。容颜很是年轻俊美,却没有年轻人的活力,整个人像静静腐朽的钢铁一样。他修长的脖子上有一圈狰狞的伤疤,看起来像喉咙都会漏气一样,也难怪他说话声音如此低沉嘶哑。
黑袍男子面对着修罗跪了下来,他额头贴在地面上俯在修罗脚边,吻了吻他**的脚背,声音低沉沙哑得说道:“主人,那个女人要见你。”
“哦?”修罗脸上露出一份惊奇,紧接着又变成戏谑的笑,冷冷说道:“那个女人恨我恨得要死,怎么突然想见我了?有意思,有意思!走吧,我就去见见她……”
可是跪在地上的男子还是没有动,他依旧趴在地上,像一块顽石。
“怎么?夜渊鸿,还有什么事么?”修罗饶有兴趣地问道,低头俯视着跪在自己脚前的年轻人。
“主人,您什么时候才能赐予我自由?”夜渊鸿仰起头,失神的眼睛终于露出一分神采,脸上是虔诚的祈求之色。
修罗脸上的假笑消失了,整个人都透出一股子寒意。他缓缓蹲下身子,伸出修长的手指触碰在夜渊鸿的脸上,他的手指冰凉苍白,指尖如同刀子般锋利。“自由?你想要自由?你的自由掌握在我的手中,什么时候我想给你了,你才能得到自由!我没有给你,你不能张口对我要,更不能抢……别忘了你的命是谁给你的!知道了么?”
夜渊鸿颤抖着点了点头,颤声说道:“知道了,知道了……”
“呵呵,那就好!”修罗站了起来,脸上重新浮现出那样面具一般的冷笑,戏谑,弃世,不屑,又张狂,像高次元的神祗看不起低次元的存在一般。
转瞬间,他的身体窜出一朵绚烂的火花,火花笼罩了他的全身。下一刻,火光又消失了,连带着整个人都消失不见。
“嘭——”一声轻响,又是火光一闪。修罗高挑修长的身影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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