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就到这儿吧,赶紧回去吧。”柳老太太说。
“我看您先走。”苏七七说。
柳老太太点点头,转过身子,妙妙见她们聊完了,忙过来扶住老祖母。
苏七七看这儿柳老太太略微蹒跚的步子,越来越小的背影,觉得眼眶子发酸。
温奶奶跟她介绍说,小七七,这是你柳奶奶,暂且这么叫着吧,以后还得改口。
柳奶奶,她怯怯的叫人。
柳奶奶捏了捏她的脸,说,这姑娘,跟妙妙差不多大。
温奶奶笑眯眯的,说,小丫头,给你柳奶奶也卜一卦,叫她瞧瞧你的厉害。
她洗净了手,骰了几回币,然后附在温奶奶耳畔,悄声说,奶奶,柳奶奶好奇怪,命格里是两个孙女,可是,突然多了一个来。
温奶奶一愣,看了一眼柳奶奶,笑道,小丫头,这是什么话。
【08】往事成空,物是人非怎踟蹰 11
我也不晓得。
她这样一说,嗅到糯米的香气,便跑开了,蒸笼屉子的糯米糕可以吃了。
奶奶们再说什么,她已经无心去关注。
苏七七摇了摇头,微微的松了口气,转身回病房。
推门进去,温浮生已经在护士的帮忙下,坐到了轮椅上。这会子,面朝着窗户,捏着手机,正在讲电话。听着声音,是杜煦在跟他报告工作上的事情。
苏七七在他身边坐下来,温浮生看她一眼,收了线,拖着她的手,说:“外婆没说什么吧?”
她摇摇头。
温浮生也不在这个问题上过多打转,他低声叫她:“苏七七。”
她望着他。
“妈妈的忌日,我们一起去?”
他的手,抓着她的手,他的呼吸,还有她的呼吸,几乎在同一个频率里。他每说一个字,每发一个音,抓着她的手,便要用力一分。
“你,还记得什么时候?”
她的喉咙忍不住跟着打颤,她没有忽略,他突然的改口。
温浮生身子往前倾,准确的寻到她的唇,含着,磨着,好一会儿,轻轻的,也温柔的说:“一直记着呢。”
苏七七轻轻的拥抱他,避免触到他的伤口。
低低的,她说:“柳奶奶……我是说,你外祖母,她让我跟她一起去给奶奶祭扫。”
“那敢情好……”他立刻说,“你就以孙媳妇儿的身份,当做我们家的一份子,去祭扫。”
“喂,不要开玩笑。”她吸了一口气,鼻尖蹭了蹭他蓝白相间的病号服,闷闷的说。
“苏七七,你知道,我不拿这个开玩笑的。”他由着她抱着自己,一字一顿的,说的肯定。
苏七七把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眼里有了泪意,她倔强的,不让自己去看他的脸。
心口疼。
她吸了一口气,想要开口说,却又觉得难以启齿。
她“哎”了一声,说,“我要是想跟你要回那枚戒指,你肯不肯还给我?”
“看你表现。”
温浮生没笑,松开她,脸上的表情绷着,并不露出什么内容来,说的很是认真。
苏七七有些恨恨的看着他,他浑身都是伤口,她又狠不下手去掐他。
她忍了一会儿,终是敌不过他城墙厚的脸皮,只好话锋一转,说:“医生说,还有十来天才拆线迁,等拆线了,你再去拜祭。”
温浮生微微一愣,“哎”了两声,说,“苏七七,你公报私仇。”
“哪儿的公,哪儿的私啊。”苏七七站起来,不去管他。
温浮生摇着轮椅,跟上。
“还有,你那些公事,等身体恢复好了再做也不迟。我不信,少你一个,公司都不运转了。”苏七七又回头补充了一句。
温浮生摸了一下鼻子。
嘴角也忍不住向上扬起,这感觉,怪新鲜的。
苏七七也是担心温浮生的身体,连线都还没拆呢,就要为工作上的事情费神。二则,也是不想他为S。Y收购MIN传媒的事情费神。
她知道,这样的事情,杜煦自然不会忽略,定会跟他报备。事情的重点不在于收购本身……她不知道,他能从中察觉几分。
可是,不要紧,她心里有了决定,不要急,不要慌。她告诉自己,你不是神,一步一步来,不能慌。
……
5月28日这天,YanJiang接受某媒体独家采访,宣布,放弃收购MIN传媒,并正式以个人身份入股MIN传媒,与席敏奕并列成为MIN传媒的两大股东。
一时间,谣言四起。
可无论外界如何揣测,YanJiang这次的做法无疑是趁火打劫,上演了一场狮子大开口。他以个人身份入股MIN传媒,MIN传媒看似得以保全,席敏奕却自此要与YanJiang分庭抗礼。
至于席敏奕能否有机会重整旗鼓,重夺江山,亦是后话。
而MIN传媒娱乐版总编辑Erin也在此时选择了辞职,本来,没有人关心一个娱乐总编辑的死活,在MIN传媒被收购的传闻下,按说,一个小编辑就有些不够瞧了。
然而,让离职的Erin成为这一圈人秘密谈资的,正是前段时间同样沸沸扬扬的,温家道明的私生女事件,主角正是这位Erin。
且不论真伪,YanJiang此举,无疑是当众甩了温家道明一个耳刮子。
江老幼子,对上温老幼子,足够夺取众人的眼球。
真正着急上火的,又让人瞧出端倪的,只有赖良安。
他们这些人都知道……赖良安这些年,一直没法把萧以真这个人从自己的生命中割舍出去,爱到了极致,也恨到了极致,到最后,变成了一个溃烂出脓血的伤口,挑开那层表皮,脓血便要流出来。
萧以真再次的消失,赖良安头一件事便是回家,冷静的跟双亲说自己要娶萧以真。据说,他没有挑个好时机,赖家父亲正与下属说话,听完他的话,恼羞成怒,随手抄了桌上的砚台,朝他砸了过去。
头破血流的,赖良安愣是没闪,转身便离了家。
【08】往事成空,物是人非怎踟蹰 12
五月初三这天,早早的,苏七七趁着温浮生还没有起来做复健运动,便去了墓地。
韩陆已经到了,穿着黑色的衫裤,蹲坐在墓前,用洁净的帕子,细细的擦着妈妈的相片。
她并没有告诉韩陆,她今年会去祭扫。可是韩陆听到动静,看见她来,只是略略的抬头看了她一眼,微笑说:“来啦。”一点不惊讶似的。他的警车还靠边停着,看情形,等会儿还得离开。
韩陆站起来,把位置让给她,苏七七弯腰将自己带来的一束白色小雏菊在墓前摆放好,顿了顿,这才站起身子,往后退了一步。
两人就这么并排站立在墓前。
苏七七笑了笑,说:“不知道妈妈喜欢什么花,只好随便挑了这一束。”
真是白白的做了一回妈妈的女儿。
她盯着相片里的女人,这个虽不是生她,却将她抚养长大的女人。她曾一度不敢给妈妈祭扫,甚至连妈妈的牌位,都不敢看。
相片里的女人,望着她微笑。
身后有轱辘滚动的声音,苏七七与韩陆回头,两人只是愣了一会儿。
苏七七并没有想到,温浮生会出现在这里,那一身的病号服已经换成了深色的西装,杜煦将车子停在不远处,他自己摇着轮椅朝她过来了。
她的手攥了攥,不敢眨眼睛。
他摇着轮椅,明明是一副病人的姿态,却又是一贯的意气风发,衣袂都似是携着风,裹着云的充满了神采。那浅淡的笑容,温和而美好。
她甚至,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韩陆看她一眼,知道她在紧张,他不由得又看向温浮生,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感受。
温浮生在墓前,对相片里的人欠着身子,直起身子的时候,已经握住了苏七七的手。
苏七七有些懵。
温浮生转向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暗红色的绒布盒子,打开来,赫然是她留在玉兰苑的那枚金戒子。
韩陆也看到,脸上跟蒙着一层灰似的,倒看不出什么特别的表情来。
“妈妈,您放心把七七交给我,下回来,我给您磕头。”
他的话,说的郑重又好笑,苏七七听他这样说,眼里充盈着湿润,忍不住缩了一下手,却被他握的紧紧的。
“请将七七交给我。”
温浮生又看着韩陆,郑重的说。
韩陆没吭气,他的个头本就高,这会子居高临下的看着坐在轮椅上的温浮生,不可避免的带了些压迫感。
他的表情也素来刻板,这会儿,眼里更是没有笑意,只是闪着锐利的光,盯着温浮生,跟审讯犯人似的。
温浮生看着,似乎是在这一瞬间,他有了真切的感受——韩陆、苏七七,他们是一对真正的兄妹。
韩陆的眼神,虽锐利,带着怀疑,却清澈温和,像极了她的眼睛,清澈明亮的像是小鹿的眸子——坦然明了。
“我尊重。”韩陆顿了一下,转开了脸,说,“我尊重七七自己的意思。”
温浮生点头,把苏七七的手拉到自己跟前。
他望着她,笑了一下,说:“在妈妈墓前,在大哥跟前,让他们作证。”
那样漂亮又漆黑的眸子,阳光落进他的眼底,像是许多跳动着的火焰,苏七七被他盯的手心都在渗汗。
那戒指带着金属特有的触感,重新回到了她的手指上。
她抬起手来,看着,然后,摁在心口。
她看着相片里微笑的妈妈,低喃着:“妈妈……对不起,这么多年,直到今天才来看您。”
“谢谢妈妈……”
谢谢妈妈养育了她,谢谢妈妈舍命救了她,谢谢妈妈给了她活下去的勇气,谢谢妈妈,让她遇到了他。
离开的时候,苏七七要送温浮生回医院,他临时跑出来,没有吃药也没有做复健运动。韩陆说局子里还有事情,就不一道了。
苏七七抿了抿唇,看着韩陆。
韩陆笑了一下,目光落在她和温浮生身上,说:“身体要紧,赶紧回医院吧。”
苏七七含糊的应了一声,上了车。
韩陆等他们走了,呼出一口气,重新在墓前坐下。
真好……可以看见她笑,可以看见她眼里闪动的盈亮,真好。
真好……可以亲眼见着她自此走进另一个男人的世界里。
温浮生那一声“妈妈”,一声“大哥”,那小子……他低低的笑出来,许是太安心,太欣慰,眼角都沾了些湿润。
这个一直都不曾为自己活过的傻姑娘,开始朝着自己的心靠拢了,这是她要的,也是对她好的。
他觉得有些疲倦,倚着墓碑,侧了一下脸,看着相片里的人。
“妈妈,你也看见了,替七七高兴吧?”
他笑了笑,想着这时日,似是很漫长,也足够漫长了。她从扎着羊角辫子被人欺负开始,他学会了打架。妈妈去世,她一夜长大。他住院花去了所有的家底子,她开始扛起重担,养活他,也养活自己。
冷清的墓地,他眨了眨眼睛,早就看不见那辆车子,也看不见她的身影。
她看着他的时候,分明是沉默的,却又仿佛有千言万语。
他不想看内中的内容,就这样吧。
就踏踏实实的,做她的兄长。
他点着头,按着心口,那里像是被剜去了什么,疼的叫人几乎要窒息。
【08】往事成空,物是人非怎踟蹰 13
苏七七陪温浮生做完复健运动,回到病房的时候,里面已经站着一个人。
正是这一程子,闹出许多事情来的江思远。
他站在床边,看见她与温浮生进房间,一脸的丰神俊逸。
不同于以往见面,两人对视着,一时间,竟是沉默下来。
“我去医生那边问问情况,你们聊着。”
温浮生看她一眼,眼神放柔,说:“好。”
苏七七微笑,她知道,现在他们需要一个单独的空间。
她走到楼前,有些心不在焉。
这几日,她也抽着空的帮忙打听,萧以真究竟去了哪里。最清楚萧以真去向的,也许是和白芷,可她问过,和白芷说自己也很惊讶,那表情,不似作伪。
所有得回来的消息,都不是很理想。
萧以真与温道明似真似假的父女关系,江思远与温浮生又是合作伙伴关系,萧以真与赖良安的种种过往……这林林种种,像是形成了一团乱麻,揪不出那根主线。
这里边,每一个主都是不是阿猫阿狗的人物,反倒让她在打听萧以真去向的时候,众口一致的,对此事讳莫如深。
每个人对此事都采取观望的态度,一来不想得罪意气风发的江家幼子,二来,虽说温家道明这几年给人纨绔败家的印象,可还是有人记得他年轻的时候桀骜不驯的处事风格,加之他那个同样不是吃素的儿子。管那萧以真是谁的私生女呢,说到底,也是别人的家事,谁还愿意去蹚这浑水。
温浮生盯住江思远,好半晌,才说:“你把萧以真,弄哪儿去了?”
“为什么?”
江思远沉默。
温浮生的语调平静的,就仿佛,两个人正在讨论今天的天气如何。
“你不会不知道,因为你,我的父母亲,我的全家,都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
“给我一个理由。”温浮生越发平静。
“浮生。”江思远转过身子,望着窗外,沉默良久。
温浮生看着他的背影,有那么一瞬间,这个背影显得孤单而寂寥。
江思远慢慢的回过身子,望着温浮生,说:“让温家成为天大笑话的,不是我江思远。”
他一字一顿的,道,“浮生,你理智一点,客观一点,也公平一点,你应该知道,始作俑者,不是我江思远。”
“不过。”江思远一摆手,“这些,我原不该跟你说,又不得不说。”
“不必这样说,你既然这般高调的做这些事情,又何曾在乎过我会怎么想。”
温浮生淡淡的,沉默了片刻,说:“你走吧。”
江思远拍了拍他的肩膀。
“师傅!”
温浮生慢慢的开口,江思远一愣。
“我们家的事情,不希望外人插手,希望师傅明白。”
江思远还想要说点什么,听到温浮生喊他师傅,想了想,便没有再出声。
他们这些年,已经是亦师亦友,他了解温浮生,但是,温浮生却不定了解他。
出了病房,他在廊子尽头,看到了苏七七。
他笑了笑,对苏七七点点头。
苏七七的目光如流水一般,落在他身上。
江思远说:“七七,再见。”
“您知道不知道。”
江思远一怔,颇有兴趣的看着面前的小女孩。在他眼里,苏七七这样的,也就是个小女孩。他早已过了温浮生那样的年纪,看着这样的姑娘,便仿佛看着一个欣赏的晚辈。
他不动声色的站在她面前,等着她的下文。
他有种错觉,就是这样一个女孩,似乎能将他整个看穿。他在她坦然的目光下,竟有种无所遁形的错觉。
“您正在做的,也许,不是对方要的。您认为的好,也许,在对方眼里,是难堪,是伤害。”
江思远收起闲适的表情,眉头一蹙。
“你确定,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问。
“我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