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道筠先是低声喝了一声,心里直怪安生没有眼力价,父亲这都有暂时放他一码的意思了,出去一段儿,再找个机会回来,这就算结了……他竟然还要搅和。
“你让他说!”温峥嵘瞪了一眼小女儿,声音也跟着拔高,“我现在就给你交个底,要么滚出B市,要么你就从这家里滚出去,我这还有孙子孙女呢,不差你一个!”
“爷爷,我得去英国,可能需要一个月,也可能需要一年,再多的时间怕是也说不准。”安生看着祖父,祖父顶着一头银发,满脸的皱纹,沟沟壑壑的,原本高大的身子,也不知何时竟这么佝偻下去,他的心一酸。
“我得辞职。”他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沉着而冷静。
众人一怔。
夏清舞今日刚登了去英国的飞机。
温峥嵘发了这么一通火,早有些乏了,蓦地听安生这样说,楞了一愣,摆摆手,说:“随你!走吧走吧,别碍我的眼。”
他一转身看见叶义凌还呆坐在藤椅上,银眉一横道,“你这老匹夫热闹看完了?我还活着吧?心收起来,趁早儿回去。”
温峥嵘顿了顿,又说,“你这老小子说的对,他们这帮猴崽儿,就是欠收拾。”
叶义凌呵呵的笑,“我吃罢疙瘩汤再走吧。”
温峥嵘哼了一声。
温浮生忙上前,“我扶您回房。”
温峥嵘看了他一眼,“嗯哼”一声,慢慢的挪着步子往卧室走。
温浮生配合着爷爷的步子,口鼻一酸,轻声说,“我们让您操心了。”
“嗯哼。”温峥嵘叹一声。
温浮生在爷爷床边的圆木椅子上坐下来,温峥嵘看他一眼,说:“你大哥那儿,你多上点儿心,他这性子,闷的慌,跟他父亲一个样儿。”
“您放心,哥心里有数呢。”
“有数?”温峥嵘哼了一声,“他就是太有数了,他能闷不声响的让老婆跑了,倒不晓得像谁。”
“这不是追去了嘛。”温浮生笑。
“你们小辈的事情,我是真不想插手。”温峥嵘叹了一口气,拉了一下被子,“我知道他的不易,他父亲走的早,还有个曼生,他不比你痛快。”
“我是真指着抱个重孙儿的,谁知道这把老骨头还有多少光景呢。”
“爷爷……”
“我是知道你们都孝顺,你奶奶走了之后,我也没心情管这些碎事。像你母亲,这个家都是她撑起来的。”
温峥嵘转了下脸,温浮生忙心领神会的把爷爷常用大搪瓷杯子递上。
“那个姑娘的事情……你要觉得行,你自己中意,我们不逼你。”温峥嵘抿了一口水,盖上盖子,“这是我跟你母亲说好的,一切看你自己的意思。”
“爷爷,谢谢您。”
“嗯。”温峥嵘杯子放回床头柜上,躺下来,摆了摆手,“别陪我这个糟老头子了,去看看安生,让小方过来给他上点药……”
祖父的声音渐渐轻了下去,温浮生轻手轻脚的替他掖好被子。
出来的时候,他觉得身子有些僵硬,整个人却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到了厅堂,方医生已经过来了,安生并不让他上药,只说自己没关系。
“老爷子这脾气啊,多少年没见他这样了。”方医生只看安生脸上的五指印,便发出了感慨。
安生见温浮生出来了,张了张口,温浮生拦住他,道,“放心,我让杜煦尽快申请航线,很快你就可以见到嫂子。”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便不需要过多的言语,安生笑了笑。
温浮生还要回公司,路上,他拨通了苏七七的电话,她在那头“哎”了一声,说,“你这个点儿怎么有空打电话。”
通常这个时间,他不是在开会,便是在会客,她在三十层待过,大抵知道一些。
“你在哪儿?”他看着前面的路,声音不自觉的放柔。
“嗯,准备回宿舍,今天的工作已经结束了。”
她应该在过马路,气息不稳,听得到车子鸣笛的声音,四周很是嘈杂。
“哎!”他有些不满。
“嗯?”她似乎走了几步。
“你的床实在是太小了。”温浮生单手掌着方向盘,另一手擦了下鼻尖。
他在那床上躺了一晚上,外加一下午,浑身都舒展不开来一样,都恨不得要蜷缩着身子,他睡着很不舒服的,好不好?
“我不觉得小。”
他听到她嘀咕了一声,就好像她就在他跟前,微抿着唇,垂眸以示不满一样。
“可我睡多了,要得颈椎炎的。”前方是红灯,他停下车子,说的颇为理直气壮。
“喂!”
他仿佛能看见她炸毛的样子,也好,她难得这样失态。
他有着小小的得意。
“收拾东西吧,我晚点过去接你,咱们不住那里。”他步步紧逼,有些逗她的意思。
“哎!喂!”
“怎么了?”他佯装无辜。
她在那边沉默片刻,说,“也好。”
也好?
这次轮到温浮生措手不及了,他怔了一下,方向盘一时险些没掌好。
“你说真的?”温浮生咽了一口吐沫,“搬去玉兰苑?”
“嗯。”她的声音很是沉静,“我等你过来接我,我先收拾东西。”
温浮生一下子觉得这车内的温度蹭蹭的飙升,春天真的来了啊……这暖的。眼前一朵一朵的,开着五颜六色的花儿呢。
那边,苏七七已经快到宿舍大楼,楼下保安向她问好,笑眯眯的,脸上有着揶揄和好奇的意思,自从温浮生在她这里过夜,又从她这里大摇大摆的走出去之后,这样的表情她见的不少了,比这更直接的也有。她只是回以微笑。
好嘛,温浮生。
即便搬过去,你也拿我没法子。
她说过嘛,她有秘密武器的。
【05】似水流年,你在灯火阑珊处 15
温浮生开着他那辆SUV来接苏七七,天虽有着转暖的意思,夜幕却还是很快降临。
他的车子还没开到大门口那边,远远的就看着苏七七,站在路口那里等他,手里只拿着一个小小的包,估摸着里面也没放什么东西进去。累没关系,慢慢添。
他笑。
她的表情有些茫然,他知道,她在找他的车。她有些车盲的意思,若不是把车子停在显眼处,她断是不会找到他的车子。
他一早发现这点了。
他看在眼里,车子便越发开的慢了,看着她单薄的身形站在那里——等他,寻他的车子。却是怎么看,心里怎么舒坦。
脸上便不自觉的漾出几分笑意,微微的。
拉高速度,车子很快开到她跟前,她终于认出他的车子,眨了一下眼睛,笑了一下。
“我们先去吃饭。”他下车,接过她手里的行李,果真是轻到不能再轻……他甚至怀疑,她是不是只带了洗漱用品。
她咬了下嘴唇,点头。他不禁莞尔一笑。
苏七七这两天都在忙着跟Ava学习,她需要学习的地方有很多很多。前来向曼生邀戏的也很多,她大抵是要帮曼生过一下本子。这点,她在行,哪个剧本,究竟好不好,她自是不敢断言。可若说前景好与不好,她大抵是能“看”到些,亦或是卜出来。闷他的车子舒适的很,她调整一下坐姿,闲适的靠着椅背,觉得轻松了不少。
温浮生看着她脸上,已经有了一点点的疲态,他看了看路标,若是去他常去的那些餐厅,怕是还要费些时间,这路况也不是很好。
“先休息一下,一会儿就到。”
她看了他一眼,微笑:“没关系,不急。”
在开往紫苑一号的路上,看见了一家新开的一家叫“之”的私菜馆,名字起的很有意思,单单只有一个字,看着也不错,清静淡雅的。
温浮生便在这里停了车,带着苏七七踏进店里,一进去,便愣了一愣。
这里的装饰、色调,几乎完全符合他的喜好,再一看,便连些许细节也是,他不想也知道,因为,这些都曾出自他的手笔。
是他帮谭静之捣鼓起来的谭家厅。
温浮生有些想换一家了,再一想,便觉得没有必要。
领班迎上来,说“欢迎光临”,问“是否需要推荐”,“是否需要雅间”。
温浮生见状,也觉得实在没有避着的必要,看这情形,谭静之经营的有声有色,再过些时日,定是不比谭家厅差。
点餐的时候,温浮生看了下菜牌,比起谭家厅的菜牌,精致不少。谭家厅是以价格昂贵,菜色奢侈而闻名,多负责承办各种聚餐、宴会。若真说口味,倒也一般。
他把菜牌让给苏七七,已经晚上了,苏七七问了他的意思,便点了桂花糖蒸栗子,荷叶汤,还有一份红稻米粥。
也许是客人不多的缘故,东西倒上的极快,味道也是好的,暖暖的香香的,带着一股子热气,直往鼻子里钻。
温浮生看着苏七七挑了一边的眉,似是很满意,雅间里的灯光柔和,他捕捉着她脸上细微的表情,喝了一口汤,微笑。
他也觉得食欲大涨。
他笑着,看着他,黑亮的眸子里,波澜不惊,他边笑边与她闲话。
他向来不喜欢吃饭的时候开口说话,一来是家教如此,二来便觉得实在没什么可讲。可素日里的应酬却大多需要边吃边说,或是干脆光说不吃。总也没有机会静下来,就像此刻一样,吃着最简单的食物,说着最简单的闲话,真真正正的大快朵颐。
侍应过来问他们要不要启一瓶红酒,温浮生看了一眼苏七七,她只是淡淡的挑了一下眉,专心的用银勺子舀着粥喝。
“不必了。”他拒绝。
他只吃了一碗粥,浑身的热乎劲儿便都涌上来了,他起身去洗手间。
从洗手间出来,走到廊子上,这才注意到,人少的很,大堂里的客人也不多,氛围却相当不错。他只是没料到,当真会在这儿碰上谭静之。
他只是稍稍愣了一下,谭静之似是也吃了一惊,与他打招呼,说:“浮生。”
极自然的叫他的名字。
“我的办公室就在那边。”谭静之见他表情淡淡的,笑了笑,指了指廊子尽头。有解释和介绍的意思。
温浮生看着谭静之坦然自若的样子,眉头微蹙。倒不是说有多不自在,当人们提到谭家厅,说及谭静之还会意味深长联想到他温浮生的时候,他就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只是,自打跟苏七七在一块儿后,他难免有些避讳这个女人,即便只是曾经。
这在过去,是想都没有想过的事情。事实上,在他心里,谭静之兴许是连曾经也算不得。可却又是的的确确的存在那么一段儿,他也清楚,他如何想许是不重要,正在里面喝粥那姑奶奶如何看,那才是要紧。
当然,他也能想象,即便她清楚他跟谭静之那一段儿,她怕是也不会有任何表示。起码,面儿上是如此。
她便是这样。
别扭、矜持又过分冷静的丫头啊。
“好久不见。”谭静之微笑着。
她长的白净玲珑,却不比他与她刚相识那会儿柔弱,这会子,站在他跟前,隐隐的,便能透出一股女强人的味道来。这还是她在他跟前低调、收敛后的气场。
温浮生点了点头。
便再也没有多余的话,平静的转身,朝雅间走过去。
“浮生。”她在他身后叫他,“厨子刚做了黄梨陈皮汤,你……”
她顿了一下,轻声说,“你们尝尝?”
以往,谭家厅里出了新的菜色,第一个便是要拿给他尝一尝,有点儿献宝的味道。谭家厅大半的菜色,也是冲着他的口味去的。
他知道。
“不必了。”
他轻描淡写的拒绝,没回头,也不想去看她此刻的表情,更不想去考虑她此刻的心情,那不重要。
谭静之一动不动的站着,直到看着温浮生回了雅间。她抿紧了唇,有人叫她,她转头,不等来人开口,便说:“温先生那儿,一律免单。”
温浮生回到雅间,苏七七正指挥着侍应给她把那没动几口的桂花糖蒸栗子打包成食盒。侍应告诉他们,老板免单了。温浮生皱了皱眉,自顾自的签了张单子留下,回头让杜煦过来付账。
两人开车离开,越往紫苑一号,车子便越少,开起来便也更加顺畅。
车子一直开到玉兰苑,停在院子外面的专用停车道上。苏七七先行下车,摁了密码,拿钥匙开门。
温浮生拿了她的小行李包,车子“滴滴”一声,他紧跟其后。
很有女主人的架势啊!
他一下子乐了。
苏七七已经来过这里两趟了,她习惯性的往之前自己住的那件卧室走。到了门口,又顿了一下,指着房间,问:“住这间没关系吧?”
“没关系,住哪间还不随便你。”温浮生放下行李包,脱了外套,撸了撸袖子,在沙发上坐下来。
他对东西摆放的位置向来敏感,他注意到,厅堂里,还有房间门口的盆栽都换了位置,依旧和。谐,却透着一股怪异,倒也说不上究竟哪儿不对。
苏七七走过去把自己的行李包拿过来,温浮生不再去管东西如何摆,只要她喜欢,怎么着都行。他顺手把她拉过来,坐在自己腿上。
他吸了吸鼻子,下巴贴着她的肩窝。
就是这个味儿,苏七七的味道。
苏七七不太好意思,脸上开始发热。心里晓得他突然这般放肆的缘故,这程子事情多,他能忍着,已经是烧高香了。
再说,他现在也还没干什么呢。
哪对儿情侣没干过几件亲密的事情呢?
这话的原话不是这么说的,原是TANGO俱乐部的领班在培训她们的时候常常挂在口里的,原话是,男人跟女人之间,翻了天儿了,还不就那些破事儿,你们有什么放不开的?
这才到哪儿呢。
可不管到哪儿,她一直都小心的守着自己的本线,她去那里工作,不代表她不爱惜自个儿。相反,她爱生活,也爱自己。
她有非爱自己不可的理由。
真正与她有过亲密关系的人,只有他,也只是他。
她自有保护自己的法子。
当然,这法子不是用来对付他的,却是要势必让他了解的。
她得让他了解一个完完全全、真真正正的苏七七。
这是她爱一个人的信念,心无旁骛,毫无保留。
苏七七掐了他一下,趁着他口里“嘶”的功夫,迅速的站起来,往房间走,或许,称之为“跑”也不为过。
她关上房间门,保险起见,又将门反锁。
转身,将房间里的那小盆兰花给转了方向,拍拍手,这才看了一眼门口。她将阵眼摆在房间内,除非妈妈复活,否则,即便是韩陆在这里,破不了阵眼,也进不来这房间。
她便放心的去洗澡,她喜欢他这里的卫生间,够大,大大的澡盆躺进去,可以将一天的疲劳和不快,通通洗去。
她偶尔用这法子,也是小时候不懂事,拿来捉弄别人,被发现了,少不得一顿责罚。妈妈拿她没法子,婆婆留下来的书籍,她也有翻看,虽然大多因为过于晦涩而放弃,但一些浅显的阵法,她学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