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心下暗惊,但陈澜面上却是笑吟吟的,假作什么都不知道似的把人送到二门,眼看着人上了那一辆间金饰银螭绣带的青幔云头车,跟车的妈妈们护送着那一辆车顺着甬道出去,她方才回身朝里头走。及至离得远了,身边没有其他人,刚刚也品出了苗头的红螺方才上前低声问道:“小姐,要不要让芸儿去打听打听汝宁伯府的事?”
陈澜想起那一回晋王府赏梅诗会时,汝宁伯夫人极力把女儿杨芊推出来,又想到那一回觐见皇后时,杨芊亦是表现卖力,原打算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就化作了无声的点头。好一会儿,快到蓼香院穿堂的时候,她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了一个声音,连忙停住了步子。
“三小姐!”匆匆忙忙跑过来的是看守二门的一个婆子,她扭着水桶腰跑到近前,扶着膝盖略喘两口气,就双手呈上了一封信来,“这是刚刚有人送到门上的,说是韩国公府二小姐给小姐的。因那边说是私信,别张扬,刘管家还额外叮嘱了他们不许多嘴,小的就赶紧走了一趟。”
听说是张惠心让人送的信,陈澜讶然之余倒是有些高兴,连忙接了过来,一旁的红螺少不得打赏了那婆子几十个铜钱,人这才千恩万谢地去了。陈澜思忖着这会儿就是去蓼香院,碍着韩国公夫人在,也说不得什么话,索性就拿着信到了一处树荫底下站了。可这时候定睛再一看信封上的落款抬头,她的眉头渐渐蹙了起来。
看着像是张惠心的笔迹……可细细一瞧,却似乎不是!
她原待再让人去门上问问,可想想如今的情形,思量了一会儿,还是不动声色地拆开了封口。取出信笺,她展开一看就发现总共才寥寥几行字,可那几行字一看完,她就陡然之间提起了心思。这信上没头没脑,只说了汝宁伯四小姐杨芊不日就要册为吴王妃,汝宁伯府恐爵位不稳婚事生变,再加上为杨芊将来考虑,因而求联姻世族,末尾又画龙点睛地提了一笔。
“亲疏有别,贵府长上眼见无望,必会见风使舵。与其为人棋子,不若从前议。”
从前议!
如果说最后一句话才是整封信中的点睛之笔,那最后三个字更是这最后一句话中最最要紧的。陈澜捏着那封信,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忍不住琢磨起了中间的爵位不稳四个字,想了又想,眼前突然浮现出陈冰那张怒气冲冲的脸,她不禁自嘲地一笑。
尔之蜜糖,我之砒霜,汝宁伯府又不是什么好地方,她还嫌在这阳宁侯府不够憋闷么?
想了又想,她便把信收好藏回了怀里,随即才把主动站在不远处望风的红螺叫了过来,若无其事地往蓼香院走去。待到了穿堂门口,她恰好和迎面过来的陈汐撞了个正着。姊妹俩对了一眼,陈澜就发现陈汐看自己的目光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情绪,不禁有些奇怪。
“五妹妹这是……”
“翠柳居的东西人手都清点得差不多了,我是想来问问三姐姐,明日是不是就可以搬了?”
“既然都预备好了,那明日就正式开始吧。”
得到了陈澜肯定的答复,陈汐原是打算寒暄两句就走的,可还没转身就一下子想起罗姨娘之前的话。罗旭殿试在即,昨天却偏偏跟着陈衍出来四处乱逛,据说陈澜也跟着一块。罗姨娘还忿忿不平说罗旭不愿提携嫡亲表弟,反而偏帮外人,那会儿她听着的时候极其不是滋味,可如今当着陈澜的面,她想要发问,话到嘴边却又吞了回去。
她该问什么?是问罗旭为什么跟着别人出门去逛,还是问罗旭为何不愿意帮弟弟陈汉求得名师?可她和人家只算是名不正言不顺的表兄妹,这话她去问罗旭都是笑话,更何况是陈澜?她越想越觉得心灰,强自一笑便匆匆回身走了。
看到陈汐那模样,红螺反倒心中起疑,等人走了就挨着陈澜低声说道:“小姐,五小姐刚刚分明是有话要说,怎么最后什么也没说就走了,会不会有什么……”
陈澜望着陈汐远去的背影,却没有接红螺的话茬,良久才轻声叹道:“不用担心,五妹妹和二姐姐四妹妹不一样,她心地高洁,不喜欢使什么见不得人的伎俩。”
她和陈衍在这世上没有父母,凡事都得自己用心谋划。可陈汐有父母兄弟在,还不是一样不能遂自己心意?只是,一味心灰意冷不是她的习惯,那么多艰难险阻都过来了,没道理在现在这个时候伤春悲秋!
PS:昨晚上八点多才到家,今早起来就浑身酸痛,肚子也有点不舒服,腿肚子痛到没感觉,看来这回真是汽车飞机坐多了,人完全木掉了。今天尽量双更,不过如果晚上八点前木有第二更,大家就别等了,唉
第一卷 京华侯门 第一百五十一章 犹疑不决,词锋横剑
第一百五十一章 犹疑不决,词锋横剑
春天的天色比冬日里暗得迟些,只过了晚上戌正,京师内城的大部分地方便陷入了一片黑灯瞎火之中,只有那些五城兵马司顺天府和巡城御史全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之地,亦或是大富大贵的权宦人家,方才仍是灯火通明。
这天晚上,韩国公夫人用过晚饭从蓼香院正房出来,见外头已经等着四个手提灯笼的婆子,外头夹道上的明瓦灯也已经全都点亮了,只风却一阵阵大了起来,她便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
她难得回来一次,母亲又病成这个样子,她实在是想留下几天好好侍奉侍奉。可是,儿子张炤毕竟还是年轻气盛,家里的长媳尹氏虽说能干稳重,可也只能管管家事,丈夫又是那么个撂开手不管的样子,她怎么放心的下?
想到这里,她脚下步子越发沉重,映在夹道两边高墙上的影子越发拉长了。等到了二门口,眼见骡车已经在那儿等了,她却没有立刻上前,而是扭头看了看送出来的陈澜,突然使劲抓住了她的手:“澜儿,我实在是没工夫,老太太就托付给你了。”
“姑姑但请放心。”陈澜淡淡地一笑,又轻轻把另一只左手放在韩国公夫人的手上按了按,一字一句地说,“但使我在,总会照料得老太太妥妥帖帖。”
韩国公夫人这才稍稍放下心来,点点头又说了两句,随即便带着同来的妈妈和丫头们匆匆往前上了车去。不多时,那一行人便完全消失在了黑夜之中。这时候,陈澜便朝一起送出来的丫头媳妇们点了点头,正预备说回去,她突然看到一同跟出来的郑妈妈正在那儿悄悄用手帕拭泪。情知郑妈妈是心有所伤,她也就没出声,只冲众人招了招手,随即就领头走了。
三月十五本是月圆之夜,但晚上起风之后,天上云层就厚了,那一轮明月掩映在乌云之中若隐若现,鲜少露出那皎洁的身姿来。走了不多久,陈澜就听到背后脚步声稍重,果然,郑妈妈很快追了上来,却是默默无语什么都没说。直到进了蓼香院穿堂,陈澜吩咐一众人等各归其职看好门户,她自己则是往正房走去,郑妈妈方才紧追了两步。
“三小姐!”郑妈妈见陈澜一下子回过身来,迟疑片刻便赶上前去说,“前些日子我一直在外头奔走,老太太全亏了三小姐您照应,我实在是过意不去。如今外头的事情渐渐少了,也用不着我出去,我就呆在家里帮着三小姐照应老太太。”
陈澜眉头一挑,随即笑道:“郑妈妈这么说,我可就松口气了。我毕竟年轻,许多事情都未必做得周全。只你之前也着实辛苦了,照应老太太是一桩,自己也多多保重才是。”
郑妈妈闻言慌忙道谢,又有些不自然地一笑,就跟着陈澜就进了屋子。才一进门,韩国公夫人此次送来的两个一等大丫头,刚刚改了名叫做鹤翎和墨湘的双双上前行礼,陈澜颔首点了点头,正要开口,东次间里绿萼恰好出来,忙笑道:“三小姐回来了,老太太刚刚说,昨晚上睡得不太安稳,今晚早些睡,想听您拣几首好诗词念诵念诵。”
她一边说一边又看着郑妈妈和鹤翎墨湘:“郑妈妈,老太太说,您这几日忙里忙外,人累得眼窝都出来了,今晚上早早休息,明日再陪着说话。至于两位姐姐,都是今天新来的,让玉芍带你们先去下处好好看看熟悉熟悉,明晚再来上夜不迟。”
鹤翎和墨湘也就罢了,都是韩国公夫人精挑细选出来送给朱氏的,知道老太太的吩咐违逆不得,郑妈妈却有些迟疑。因而,赶在陈澜开口之前,她便点点头道:“老太太体恤,我也总得进去道个晚安,总不能一声不吭先去倒头睡了。”
陈澜见绿萼神色不动,知道这并不是她的自作主张,心中反而安定了。看来,她这些天的忙活操持没有白费,朱氏已经习惯了她在旁边出主意,纵使是汝宁伯府那桩婚事有韩国公夫人的极力说合,朱氏也还在犹疑之中,这在从前看来是决计不可能的。
因而,进了东次间之后,见郑妈妈抢着上前行礼,又以韩国公夫人之前忘了还有两句话要说为由,挨着朱氏凑近了低低言语了两句,她始终不动声色,直到郑妈妈带着懊恼和无奈站起身来告退,她方才上前去,和绿萼一块亲自将朱氏挪到了一张藤椅上,由得两个粗壮仆妇把人移到了西次间寝室,在床上安顿好了,她又去取了诗集来在床前坐下。
自打汝宁伯夫人明明白白提了婚事,韩国公夫人又是在旁边剖心肝似的说了那么一大通话,朱氏就觉得委实难决。此时此刻,听着陈澜那悠远清朗的声音,看着她宁静优美的面庞,她不知不觉就感到眼前恍惚了起来。
朦胧之间,眼前仿佛是一个尚在总角之间的童子在摇头晃脑抑扬顿挫地背书,好容易背完了,就得意洋洋地上前来摇着自己的手讨夸奖,不多久就腻到了她的怀里,又是笑又是闹的,地上站着一大堆丫头婆子,人人都是满脸笑容……
突然,冷不丁的一个寒噤让她一下子惊觉了过来,可再看着陈澜的时候,她不禁生出了一丝从未有过的后悔和怅惘。那孩子原本是她养在膝下,预备当做亲生的承袭爵位,可谁能想到,就是那个女人的三言两语,好端端的孩子就渐渐变了,和她离心离德,之后更是变本加厉地放纵,直到连朝廷赐给长子的勋卫都革了,到最后更是郁郁而终!如果那会儿她不是那么轻易地心灰意冷而放手,而是多花些耐心,这阳宁侯爵位绝不至于落在老三身上!
诵念着那些早就背得滚瓜烂熟的唐诗宋词,陈澜也一直在悄悄打量着朱氏的表情。见其先是心不在焉,再是魂不守舍,紧跟着脸上露出了温馨的笑意,继而又愤怒了起来,她不禁暗自纳罕,却不敢贸然停顿相问。直到她又念完了一阕词,见朱氏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眼神中流露出从未有过的慈和,她方才放下了书。
“老太太可是要放低枕头安歇?”
一旁的绿萼坐在床前脚踏上守着,已经迷迷糊糊打起了瞌睡,乍听得这一声方才陡然之间惊醒过来,使劲揉了揉眼睛就站起身。可让她没想到的是,朱氏却冲她做了个手势,示意她把纸板炭笔取来,可等她送上东西,朱氏却再次做了个手势,这一次竟是让她到外头守着。
尽管有些疑惑,但绿萼凡事听命惯了,看了看朱氏和陈澜就立时退出了屋子。这时候,朱氏才招手示意陈澜坐到床沿边上,在纸板上寥寥写了两个字。陈澜看见是一个汝,一个说,略一沉吟就猜到是问汝宁伯夫人之前可对她说了什么,便如实一一讲明。情知朱氏不会贸贸然和自己说起婚事之类的勾当,她只能在心里思量韩国公夫人究竟是从什么角度劝说的,一瞬间的走神过后,她就看到朱氏已经在纸板上写下了郡主两个字,随即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她。
在好一会儿的疑惑不解之后,她定下神来,终于知道朱氏的心结在于何处。
宜兴郡主这样的女子在如今这个时代着实是异数,年少时就能帮助皇帝往京营调兵,之后却选了张铨这样一个愿意离开京城到宁波主持市舶司的权门次子,甚至在只有一女的情况下也不顾风评,只和丈夫女儿和和美美过活,这样一个巾帼英豪凭什么只对她另眼相看?有这样一个女人作为妯娌,只怕如今韩国公处境不好时,韩国公夫人就越发容易想多了……她倒没必要去剖白自己和郡主之间的事,可是有些事情却不如点透一些。
电光火石之间,她的脑海中一幕幕转过了千万念头,旋即便挨着朱氏坐得更近了些,低声说道:“老太太可是觉得,韩国公如今处境不好,皇上既是信赖宜兴郡主,会不会把韩国公的爵位夺了,给张二老爷承袭?”
见朱氏一下子愣在那儿,陈澜就淡淡地一笑道:“老太太明鉴,当初皇上就异常爱重郡主,甚至任由郡主自行择配,那时若是真要按照家世门第性情才学挑选,那么多勋臣,那么多可以袭爵的世子,甚至是高官显宦,比张二老爷优秀的人多的是,为何独独挑中了张二老爷?如今张二老爷虽说官运尚好,可终究是按部就班,几乎不曾有过超迁。若宜兴郡主想着爵位,当初为何会去江南,为何要管市舶司?而且,老太太莫非忘了惠心姐姐许婚的人家?”
一连三个问题问得朱氏眉头紧皱,但却没有生气,而是细细沉吟了起来。多年来,她便是靠的苦苦谋划方才支撑了下来,因而女儿那些话无疑触动了她心底最敏感的那根弦,然而,如今陈澜却点穿了一个她总是有意忽略的事实——且不论宜兴郡主是否光风霁月,可那样一个甚至不在乎自己没有儿子的女子,怎么还会眼巴巴看着一个韩国公的世袭爵位?
她疲惫地叹了一口气,随即用右手费力地揉了揉眉心,这才丢下了纸板和炭笔,示意陈澜服侍自己躺下。可是,就在掖被子的时候,她却轻轻握住了陈澜的手,只一会儿就放开了。眼看着人打起帘子出了门去,她嘴唇轻轻蠕动了几下,最后叹息了一声。
若是宜兴郡主有心要斗,她的女儿怎生是对手?只是,毕竟如今东昌侯府倒台,其余三家都是惊弓之鸟,这汝宁伯府的婚事毕竟是一位世子,总得好好斟酌斟酌。
PS:昨天下午十二点半到…半睡了三小时,晚上八点多躺下,睡到今早八点,算一算一天睡了十五个小时,总算是恢复过来了。腹泻差不多好了,烧也退了,阿弥陀佛……谢谢大家的关心!
第一卷 京华侯门 第一百五十二章 黄榜之下说传胪,隔帘难阻心关切
第一百五十二章 黄榜之下说传胪,隔帘难阻心关切
三月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