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姑姑和柳姑姑对视了一眼,齐齐屈膝应是。而她们才刚应了,正打算出门去办,长镝突然匆匆进了屋子来。她如今和红缨两人轮班,一个在陈澜身边,一个就在前门后门那边监察,眼下轮着她在后门的时候偏回了来,陈澜不禁心里奇怪。
“夫人,汝宁伯太夫人来了,在胡同口却被锦衣卫拦了下来”
此话一出,陈澜先是一愣,随即立时站起身来。如果她没猜错皇帝的心意,汝宁伯杨珪的爵位是丢定了,哪怕不会落得东昌侯金亮那样的下场,贬为庶民也是铁板钉钉,决计不至于如当初处置她二叔陈玖那样宽容,甚至连汝宁伯诰券都未必能保住。然而,只要爵位一天还不丢,汝宁伯太夫人就仍是超品诰命,而这位和陈冰不同,那是长辈
“母亲可知道了?”
“老太太让庄妈妈到门口去打探打探。”
陈澜知道,江氏虽不比寻常妇人,可终究对当年的恩怨记得极深——毕竟,若不是汝宁伯老伯爷那般举止,兴许她的公公杨琦也不会英年早逝。而她自己对汝宁伯府一样是嫌恶极深,但此时也不能一味靠锦衣卫挡驾,因而沉思片刻,她还是站起了身。
胡同口,汝宁伯太夫人透过帘子的缝隙看着那几个拦路的锦衣卫,心头又惊又怒。若是平日,她必定是就此打道回府,可现如今家中已经闹翻了天。三房四房五房有的吵着要她使钱通门路,有的闹着要分家,甚至还有的请了家中辈分最长的一位老叔公来,说是要重立族长,筋骨瘦弱的杨艾根本镇不住场,就连她说话也没用了。事到如今,她只得使人去求淮王,可对方只是轻飘飘回了一句解铃还须系铃人,她不得不含羞忍辱到了这里。
也不知道捱了多久,她终于看到几个媳妇婆子簇拥着陈澜徐徐走出了镜园大门。
第一卷 京华侯门 第二百九十一章 祸水东引,家书万金
第二百九十一章 祸水东引,家书万金
奉命守住镜园前门的锦衣卫校尉一共四个,若真是硬闯,凭如今豪门世家出门时前呼后拥的架势,这点人自然不在话下——但只要不是脑袋出了问题的,谁也不敢招惹这些天子亲军。所以,陈澜亲自出来说了好话,为首的那个总旗又曾经在杨进周手下干过一阵子,于是便大手一挥放了行,只在看着马车过去之后,他忍不住又拱了拱手。
“卑职知道夫人尊老心善,只汝宁伯的案子北镇抚司那边透出的消息很不好,还请您小心些,不要被人糊弄了去。”
对于这样的善意提醒,陈澜自是连声道谢。深知这些天子亲军不比其他人,打赏馈赠之类的容易出事,她进门之后就吩咐一个管事媳妇,在这几个校尉值守期间,记得按时供应茶水点心,若是雨雪天则提供蓑衣斗笠雨靴等等。等到安排完了这些,她方才径直去了正堂,一进门就看到太夫人正站在居中的大匾下,那背影显得颇为落寞萧瑟。
“太夫人。”
太夫人转过身子,见陈澜只一个人进来,她不禁眉头一挑。要是之前镜园一直没人出来,她丝毫不怀疑外头的锦衣卫会继续挡着不让自己进来,因而陈澜的态度给了她一丝希望。此时此刻,她把随行的两个妈妈也都留在了外头,只希望能达成此行的最低目标。
“全哥媳妇,如今家里这番情景,你婆婆又不肯见我,所以我也只能求你了。你二叔下了诏狱,家里如今一下子乱了套,上上下下可谓是一团糟,我虽是一大把年纪,可也不得不拉下这张老脸过来一趟。我知道,之前你二婶,还有你二姐姐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多亏了你没传扬出去,保住了她们的名声。你素来有识大体的名声,为人又机敏能干,只要你肯回汝宁伯府,我立马就让你二婶和二姐姐把对牌一应钥匙都交出来,到时候你二叔若真的到了那地步,一众叔伯兄弟族人那边,我可以出面去说,让全哥袭爵……”
见太夫人脸上含悲,话语口气异常诚恳,陈澜心里却没有什么感动。对于如今的汝宁伯府来说,指望世子杨艾承袭爵位,原本就是不现实的。要知道,当初汝宁伯府的争袭官司,可是整个京城人尽皆知,为此丢了镜园,丢了庄田,至于面子里子更是一体丢得一干二净。对于那些爵位之争中的失败者来说,如今豁出去再闹一次也没什么了不得的。而倘若她们夫妇对那爵位有贪得之心,一脚踩进去,那么有多少人失望,就有多少人高兴
因而,强耐着性子等太夫人说完,陈澜原本低垂的头就微微抬了起来,却是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太夫人进门之时,可看见了镜园门前的锦衣校尉?”
这不是废话么?太夫人忍住心头恼火点了点头,缩在袖子里的右手却紧捏成拳。
“他们既是敢拦住太夫人,自然是奉了圣命,太夫人可知道,圣命如此,又是为何?”
“这……”
嘴里只迸出了一个字,太夫人的脸色就一下子变了。她是长辈,哪怕游说不成,也可以搬出大义来压服这镜园里头的三个晚辈,可是,天地君亲师,拦着汝宁伯府的人上镜园是君命,皇帝的意思如何,这就很清楚了想到这里,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挤出了一丝笑容来:“皇上固然不待见如今的汝宁伯府,可既是信赖全哥这个名正言顺的长房长孙,总是要令其承袭爵位的。既如此,你日后就是汝宁伯府的主母,接掌家务也是理所当然。”
看着竭力维持着镇定的太夫人,陈澜也露出了微笑:“若是按照一般的情形,太夫人所言自然是不错的,可谁说皇上就一定会许了我家老爷汝宁伯爵位?今日早朝的事情不知道太夫人可曾听说了,一旦二叔丢了爵位,四妹妹和淮王的亲事,只怕也不作数了。素闻淮王志向远大眼高于顶,不知道此时是火冒三丈,还是如释重负?”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太夫人几十年历经浮沉,当是识人知人,对于时势也该是极有了解的。须知道京师达官显贵众多,从前的汝宁伯府无论才力人力哪怕是人脉,都不是最出众的吧?”
尽管在家中遭遇大变之后,太夫人已经对淮王的袖手生出了几分怨恨,然而,这些都不及此时陈澜的这番话来得震撼。这一瞬间,原本想不通的关节犹如水到渠成似的,一个个点全都连在了一块。她怎会不明白,汝宁伯府根本不能说是不出众,压根就是已经式微了,这样的不能提供强援甚至还要拖后腿的姻亲,觊觎大宝的淮王怎会看得上?
“竟然是这样……亏我一直都相信他……”
点穿了最关键的一点,见太夫人已经跌坐在了椅子上,脸色灰白,哆嗦着嘴唇喃喃自语个不停,陈澜便悄悄退出了门去。见院子里跟着太夫人过来的两个妈妈正在那儿探头探脑,她便走上前去说道:“太夫人眼下精神不大好,有劳二位妈妈进去服侍服侍。”
见两人先是一愣,随即就一溜小跑往里头冲去,陈澜哂然一笑,这才向跟着来的长镝和红缨招了招手。等长镝先快步走了过来,她就吩咐道:“你去里头向老太太禀报一声,就说太夫人这儿已经妥当了。”
话音刚落,她就看见院门那儿出现了两个人影,细细一瞧才发现是江氏和庄妈妈,连忙迎上前去,因笑道:“母亲怎么来了?我还想让长镝去禀报一声,这儿的事情都已经办好了。”
“总不能什么事都让你这个媳妇挡在前头。”江氏苦笑一声,又叹道,“我这心里总放不下从前的旧事,明知道刚刚就应该亲自出门的,却偏偏心不甘情不愿,其实拉下面子又如何,这还不是为了全哥,不让他被人挑刺?这一点上头,我不如你。”
“母亲可别这么说,您是婆婆,我是媳妇,这种情形自然是媳妇服其劳。”江氏既然来了,陈澜便亲亲热热地代替庄妈妈搀扶了她的胳膊,看了一眼丝毫没动静的正堂就低声问道,“不过,您既是来了,我陪您一块去见见太夫人?”
“见吧……丑媳妇也总得见公婆,从前又不是没见过”
自嘲地摇了摇头,江氏便扶着陈澜进了正堂。屋子里吊着一盏一团和气的宫灯,把四处照得极其亮堂。正中椅子上,太夫人正木木地坐着,两个妈妈都垂手站在一边,脸色很是不好,仿佛是刚刚被骂过。见着江氏和陈澜进来,两人全都露出了一丝讶色,其中一个赶紧上前对太夫人低声言语了两句。
哪怕是上一次杨进周认祖归宗,这一对婆媳也没怎么打过照面,此时再见,太夫人打量着江氏那丰润的面庞和身材,以及眼神中掩藏不住的欣悦,就知道江氏的日子过得极其舒心,脸色不知不觉又晦暗了几分。到了这份上,她也没心思再摆什么婆婆架子,彼此间厮见过后,她甚至没提让陈澜回去主持汝宁伯府的事,只又坐了一会儿就匆匆告辞。这一回,依旧是陈澜代替江氏将她送到了二门。
上车之前,太夫人突然回转身子,一把抓住了陈澜的手,那眸子中闪动着一丝异样的光芒:“全哥媳妇,希望你之前不是胡乱说话蒙骗我。要是事情真的如你说的那样,我这老婆子虽然没什么大能耐,但也绝不是任人欺负的”
陈澜没有答话,只是微微笑着。等目送着那辆车顺着甬道往大门而去,她才转身往里走,心里却思量着淮王在今日早朝之事后会怎样应对——想来也绝不会坚持认下这一门亲事,多半是墙倒众人推,索性把汝宁伯杨珪一撸到底。而太夫人既如此说,想来也有自己的路子。
天黑的时候,天上星星点点又飘起了雪花,喧闹了一天的京城恢复了寂静,而没了男主人的镜园也是显出了几分冷清。而这份沉寂却被一阵马蹄声给打破了。
从宣府来的信使捎来了杨进周的信
吃过晚饭因为天冷无事,原本已经早早歇下的江氏立时掀开被子,要下床时却被挨着床沿坐下的陈澜给止住了。陈澜笑吟吟地拿着信给江氏看了,见她如释重负的样子,少不得又劝慰了一番。等到服侍婆婆再次躺下,回了自己屋子,她又仿佛是不经意间把信撂在了桌子上,自个去了梢间里头沐浴,最后才换上了一套干净的中衣,捏着信钻进了被子,靠着软硬适中的四方形大引枕再次逐字逐字地看了一遍。
和平日里杨进周的为人一样,这封信言简意赅,只百十个字,主要是说自己在宣府公干,诸事都好,让家人勿念之类的言语。然而,后头却还添上了他临行之前对皇帝说的话,看着那句“年轻居高位,再袭爵不宜”,她再想想自己对皇帝说的那几句话,嘴角不知不觉就勾了起来。
皇帝说他没有看错人,她何尝不是没看错人?
等再一次看到末尾留给她的那一行字,她更是忍不住笑出了声——他一直都不怎么懂得送女人小玩意,头一次是剑和凉茶,第二次是西苑陪侍时打来的野味,这次从宣府回来,会捎带的好东西,她可真是期待得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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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京华侯门 第二百九十二章 生得好不如嫁得好?
第二百九十二章 生得好不如嫁得好?
人人都觉得天底下最舒服的一张椅子是龙椅,但只有当过皇帝的人才知道,那张坐在上面既够不到两边扶手,也完全无法挨着靠背的椅子有多空空落落。大约是因为这个缘故,乾清宫中平日使用的一应座椅用具都极尽舒适。比如眼下,皇帝就能舒舒服服地靠在弯曲度极好的椅背上,眯缝着眼睛扫了一眼桌上那两张小小的夹片。
早朝之后,锦衣卫就上报了昨天汝宁伯太夫人找去镜园的事,又送来了这张摹本信笺。而曲永也送来了这张夹片,上头原封不动的转载了杨进周的那封家书。两者的内容自然是一模一样,他只粗略一看就知道确实是杨进周的口吻,只末尾说会从宣府捎带些小玩意回去,倒是让他这些天颇为糟糕的心情增添了一抹欣悦。
“叔全那家伙长进了,如今倒是知道惦记媳妇陈澜倒是有福分,生得好不如嫁得好……”
一旁的曲永斜睨了一眼另一张夹片,随即就垂下了眼睑。果然,下一刻皇帝又笑骂道:“他也不是没在锦衣卫呆过,怎会不知道那些送到车马行代寄的信件,绝大多数都要再过锦衣卫那一关,还偏偏神神秘秘往家里捎了这么一封家书,也不怕人说他因私废公算了,铁面刘的密奏说他此行尽心尽职,甚至还劝到他这个总督头上了,也还是不负朕的期望,这回就放过了他。吩咐锦衣卫不要存档了,这东西放在锦衣卫有个什么用?”
见曲永答应一声要走,皇帝突然又叫住了他,沉吟片刻就又开口说道:“让那两个宫女好好服侍,皇后派了她们去陈澜身边,并不是为了做眼线的,日后有些东西就不要一再往宫里报了。陈澜对人宽厚,她们跟着她比在宫中终老好百倍”
“是,小的回头就让人捎信去。”曲永再次躬了躬身,眼神脸色仍然没有多大变化,只直起腰时方才问道,“皇上,因为汝宁伯下狱的事,元辉殿那边很有些闲话,杨家四小姐只怕也已经知道了,此事……”
不等曲永说完,皇帝就不快地打断了他:“朕还没有一句言语,他们难道就敢怠慢?不说汝宁伯尚未处置,就算真的定了罪,一日人留在宫中,他们就一日需得把人当成贵人礼敬若是谁有踩低逢高的,传谕立刻打死”
口气虽然严厉,但若是细思,却相当于什么都没说。于是,当曲永躬身倒退走出屋子之后再度直起腰时,嘴角不禁下垂了少许。他做事素来细致,出了东暖阁之后就立时对下头一个小宦官分派了下去,至于人家是会先跑去元辉殿,还是先往其他地方报信,他并不关心。
一盏茶功夫之后,永宁宫就得到了这个消息。李淑媛倒还把得住,淮王却几乎变了脸色。等到李淑媛瞧着不对把宫女太监都遣到了外头,淮王就忍不住咆哮了起来。
“难道我就那么不值钱,非得配一个罪臣之女”
“小祖宗,你小声些”李淑媛对儿子这暴躁脾气简直是又气又怕,一把拉住了他,厉声说道,“我知道你心里一直不痛快,可婚事是皇后娘娘在时就选定的,想那杨芊好歹是伯爵嫡女,总比老四的那门亲事好再说了,你父皇又不曾说定罪了之后还把人留在宫里”
“我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