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态度恶劣,明显的不合作,但我还是简略地叙述了和妈妈的生活状况和姥爷的病情。
爸爸故作平静的表情逐渐凝固,我不愿意器乐揣摩他此时的心境,我有点疲惫。
站在奶奶家楼下,攥着大把的糖果,感觉时间倒流,一切又重演,只是我和街对面已崭露头角的新房一样,相比于从前的老街破店,发生了标新立异的变化。
回到家,我闭口不提今天发生的事,长达6年的单亲家庭生活使我习惯在妈妈面前回避所有关于爸爸的词汇和长句,今天也不例外。
我帮妈妈洗菜淘米,想要分担她在这个家庭多扮演的沉重角色。妈妈很少笑,但是刚才却对我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我惊愕地盯住那稍纵即逝的笑容,竟然有点陶醉。
妈妈白天在工厂做蜡模,傍晚下班后又要骑自行车去各个裁缝店推销她廉价批发的纽扣,现在姥爷重病不起,妈妈作为家中的大女儿,自然有很重的担子压在肩头。再加上她是一个好强的人,凡事追求完美,这些正好让小姨和小舅钻了大空子,她们以妈妈的孝心作为幌子,以妈妈能细致入微地照顾姥爷为借口,处处回避这个既成事实,他们虚情假意的问候让我觉得恶心。
表弟每次见我除了向我炫耀和某个漂亮小姑娘谈恋爱,就是叙述学校里的某个“恶霸”欺负了他,他想让我帮他出气之类的话题。他决口不提姥爷的病情,对于一个即将逝去的生命他能给予的只是冷漠的关注,仿佛姥爷患病前疼爱有佳的是我,而不是他!真不明白他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还是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的。
我怀疑小时候成天腻着我,胆小如鼠,贪玩怕事,羞怯至极的孩子不是他,亦或是他由于极度恐惧他凶悍异常,脾气暴躁的妈妈,而过分压抑着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所以导致现在的他具有双重性格,成就了他见什么人说什么话的本领。我丝毫不怀疑自己的分析能力,我甚至回想起表弟身上新伤覆旧伤的凄惨模样和小姨疯狂的打骂声。
我皱了皱眉毛,咧了咧嘴,时常觉得表弟的日子比我过得还要悲惨。
我拎起妈妈准备好的饭菜,走过渐渐熟悉的街道,来到医院,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眼中的医院开始蒙上阴森恐怖的气息,消毒水和药剂的混合气味不再被认为是干净的味道,而是令我反胃的刺激品。我推开姥爷病房的门,每天毫无变化的摆设和颜色映衬着他越来越苍白的脸,我有点不忍心看这一切。
喂完姥爷饭,我去开水房烫洗饭盒,再次回到病房时,我看到了正在给姥爷擦洗身子的父亲。我退出病房,掩上门,此时应该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时间,我不便打扰。
父母刚离婚的时候,姥爷为了阻止爸爸单独和我会面,所以每天到小学门口接我放学,可是即便是这样,爸爸还是创造了一次机会,他提前进入学校,下课铃响起的时候在教室门口堵住了我。我趴在他怀里哭个不停,他也语无伦次地重复几句问候的话,正在我们难舍难分之时,姥爷找了过来,他把我无情地扯离父亲的怀抱,并恶狠狠地警告他不许再接近我。我三步两回头地跟随着姥爷,心里有再多的不舍,也只能作罢。这次事件令他俩的矛盾升级,彼此仇恨的积攒使他们越来越憎恶对方。但是此时,父亲却毫无怨言地伺候姥爷。人的情感真是复杂多变,难以揣测,更难以理解。
“想什么呢?”爸爸拍了拍靠墙发呆的我。
“没什么。”多年养成的习惯使我从心里排斥父亲,我甚至不会和他进行交流。
“你姥爷睡下了,我和你一起回家看看你妈。”爸爸心平气和地说。
在听完他的这个要求后,我有点恐慌,因为我不知道地他回家妈妈会有什么反应,那个被生活折磨够了的女人很情绪化,随时都会做出某种疯狂的举动。
我犹豫不绝,爸爸好像看出了我的为难,拉着我的手朝家的方向走去。他从来都是这样,认定了的事肯定会做到,也许我倔强的性格正是他的遗传。
我们前后进了家门,妈妈没有我想象中那样不近人情,他甚至为爸爸沏了一杯茶,他们心平气和地交谈着,以这种我从来没见过的方式交流着,我觉得不可思议。
但是,更让我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还在后面。
十七。我只向往这样的幸福……
更新时间200957 19:01:42 字数:609
爸爸开始频繁光顾医院和我们的家,其实说到这里,我不知道该用什么人称代词修饰“家”这个充满感情色彩的字眼,因为我不知道这个亲手由爸爸组建起来的家庭,是否应该由一纸判决就将他无情地排斥在外,至少到目前为止,还应该不应该如此看待一个“外人”。
家里又有了男人的气息,而且是曾经令我无比眷恋的气息,我翱翔在被安全感包裹的空气中,心里泛起层层涟漪,即使这一切是建立在生活负荷和生命终端的极度压抑之中。
值得欣慰的是,没有人再阻拦我去奶奶家,这突如其来的自由反倒使我不太自在,总觉得这一切像一个早就设好的圈套,引诱我坠入,但我想不出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魔力,让我心甘情愿并面带微笑地接受一切有违我思维方式的套路。
爷爷跟六年前一样没什么变化,每天嘴里都会不停地赞扬毛主席,辱骂小日本和历史上有名的叛徒汉奸。作为一个经历过长征,参加过无数大大小小的抗日战争和为平息内战而努力的老红军,他的灵魂仿佛永远滞留在那个年代,而他的肉体却被肩头未取出的弹片带回现实。我早已习惯爷爷的行为举止,这样的疯癫状态现在看来反倒觉得亲切可爱。
“吃!”爷爷端上他亲手烙得糖酥饼,并把盘子推到我面前。其实爷爷除了嘟囔革命往事以外,其余时间说话少且简略,但是很不幸他的“其余时间”几乎没有。
暖暖的阳光给奶奶的脸镀上一层金色,她眯着眼睛享受着此时无声的温馨世界,我突然间觉得很幸福。
春天就伴随着这种幸福感曼延开来,我第一次觉得这个春暖花开,草长莺飞的季节是如此的美妙。
十八.参照物
更新时间2009510 15:25:56 字数:5335
四月底学校一年一度的春季运动会如期举行,我心情大好,居然在老木的怂恿之下报了400米和600米短跑。对啊,每年到了这个时候,也是她觉得我们这些“差”学生最有用的时候,在这个被浓厚学习气氛包围的班级,好学生们在听到“运动会”这三个字时,都会以小腿抽筋,大腿转筋,身体虚弱,百病缠身等诸多令人费解的理由缩到角落里,大失他们往日驰骋班级的骄傲姿态。而老木为了保护她的作品们,也会不惜拉下脸面,低声下气地乞求我们帮她争取班级荣誉,只可惜我们这个群体力量过于微弱,难以承受她沉甸甸的期望。
匹林被派去跑男子5000米和3000米长跑,纽纽被逼报了三个短跑项目和110米栏,猪头包揽了几乎所有的投掷类比赛,而老木的爱徒们除了享受她细致入微地呵护外,还会随声附和老木满肚子的牢骚话。我觉得我们像奴隶一样,毫无怨言地包揽最累的活,却被奴隶主们视为小丑,埋怨为什么不能干得再多再快一点,完全没有尊严而言。
麦田自告奋勇地要去跳远和跑400米接力,老木万分感激地拽着她的手语重心长地说了些什么这孩子懂礼貌讲道德,时刻为班级利益着想之类的话。由于麦田的加入,我们很庆幸地有了福利,老木出班费买了一箱子矿泉水。我感激地看着麦田,自言自语地说:“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啊。”
春天会刮沙尘暴,学校选在这个时候开运动会未免有点不近人情,特别还是在这种被土和沙子垒起的操场上开运动会。这会儿就是,微风飘过卷起千堆沙。我看了看即将上场的匹林嘲笑到:“加油哦,你可跑得是5000米,嘴闭紧点跑,别一会儿没被累死被沙子呛死了。”
匹林愁眉苦脸地对我笑笑:“你以为我愿意跑啊?老木威胁我如果我不包揽长跑,她就请我家长来说说我的近况!”
我耸耸肩,觉得他是如此的不幸,但是话又说回来了,如果老木拿此威胁我,我肯定也会选择匹林选择的路,因为老木不知道会往你身上栽赃什么令人恶心的事情用以泄愤。
我拿着板凳坐在老木圈定的班级范围内,看着匹林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检录处。身处班级中的我丝毫感受不到班级的关怀,远离班级却还是被比赛场地限定的匹林,依然拼了命似的为了班级的荣誉跑啊跑的。我们都顽强的像细菌,明知被人厌弃,可还是以我们自己独特的方式活跃在空气中,而且,还很活跃。
“去去,到那边拣瓶子去,别进我们班级这块地方!”我回头看发出这声音的老木,她正用手圈画她规定的区域。
我转过头继续关注匹林的赛况,觉得老木鄙视穷人的行为应该遭人唾弃,但是我所想的并不是大家所想的,所以我决定对老木抱以鄙视的一眼,于是我又回过头想瞪她一眼,与此同时,我看到爷爷的身影从老木身后闪过,最致命的是他手里捏了两个脏兮兮的饮料瓶。“爷爷。”我起身向爷爷走去。
“你咋在这坐着呢?我还以为你在那边,找了你好久……”爷爷看到我便很兴奋地叙述着他寻找我踪迹的痛苦,并且摸索着自己的口袋,掏出十元钱塞给我“拿去买吃的去!还是共产党好啊,我们那个时候哪有这么幸福,雪糕一分钱一个都不舍得买……”爷爷摇着头背着手走开了,我看他远去的背影,心里对老木的憎恶陡然升级。其实爷爷每月1800元的退休金足够养老了,只是人闲不住每天四处闲逛消耗时间,看到随地乱扔的饮料瓶便随手拣起来攒了卖钱,久而久之便形成了习惯,老人嘛,都有能省则省的心理,对生活精打细算,但是也没必要被人这么侮辱吧?
“真不简单,还有个拣破烂的爷爷。”老木对我冷嘲热讽,我甚至听见她的得意门生们随声附和的讥笑。
“拣破烂的怎么了?他就是要饭的也是我爷爷!他再怎么不济,也比自以为是的您强多了!”我有些激动地驳击她,但是她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行为侮辱了别人的人格,反而认为作为学生的我凡事都应该唯命是从,打不还手,骂不还手才应该是对她的尊敬。
“吉娜,别给你脸你不要脸啊,就你那德行,你还想我怎么夸你啊?还敢和老师顶嘴,没教养。”老木那张小嘴滔滔不绝地夸大着我的“错误”。我承认她很会营造气氛,并且观众越多她表现欲越强。
我真想把她从高高的凳子上踹下来,可是我鼓了半天勇气也只是踹了一脚地上成箱的矿泉水,我怒视了她很久,最后不得不在比赛前向检录处走去。
我憋了一肚子气,居然在600米的决赛中跑了第二名,匹林和纽纽给了我大大的拥抱后簇拥着我回到班级区域,纽纽兴奋地从矿泉水箱子里拿了一瓶水递给我,我用冰凉的水瓶子贴着滚烫的脸,心情稍微好了一些,好不容易平复了急促的呼吸,我才拧开瓶盖猛灌了一口水,还没等我咽下去,老木就吼到:“谁允许你喝这水的?你有什么资格喝?真不要脸!”
我噗嗤一下把嘴里含的水全部喷到了地上,溅湿了老木的裤角,与此同时我对着老木的脸猛咳嗽一通,残存的水搀杂着我香甜的唾液浇灌着她那张布满皱纹的脸,我满足地数着她脸上的液体,快感随即而来。
老木厌恶地有袖子擦了擦脸朝我吼到:“你离我远点,一身臭汗味,恶心死了。”
我点了点头,把手里的矿泉水瓶摔到地上,水浸湿了老木脚下的水泥地,并且开始向四周蔓延。
“娜娜走,我给你买水去!”匹林看不过去,拽着我胳膊把我扯向操场的小卖部,买了一瓶可乐塞进我手里。
“**的刚跑完步喝这个!”我把余火发到匹林身上。
“这比水好喝,我刚才跑完5000米就喝的这个,可补了。”匹林依旧对我笑得很灿烂,他在我这好象永远都是一副好脾气,对我总有用不完的耐心,我突然觉得心酸,眼泪不自觉地掉了下来。
“呦呦,娜娜,你这是怎么了?咱们俩同学都快三年了,我可从来没见你哭过。好了好了,咱们娜娜是最坚强的了,不哭了哦,老木那傻B你别理她,跟她犯不着……别哭了,这我要是说出去,你不丢死人了?你那高大威猛的冷酷形象可就全毁了……”
当我破涕而笑的时候匹林才停止了他的胡言乱语,我从他手里夺过可乐,走出了小卖部。运动会已接近尾声,广播里女播音员尖细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喊着我的名字想让我尽快去领取奖品和证书,我置之不理,许久,喇叭才开始强调个班级应做好区域内卫生及一些无用的结束语,我跳上栏杆,就着沙尘一口口的喝着可乐。操场凌乱不堪,塑料袋、包装纸、废纸、食物残留物遍布于各个角落,很少有人用心去打扫。我就说运动会只注重运动员和闲杂人等的秩序,而场地只要不影响比赛,没有人会注意它的卫生状况,散场时反复强调的只是一些走过场的废话。
匹林拽着纽纽和麦田慢吞吞地向我靠近,我揉了揉吹进眼睛的沙子,眼泪立刻充满整只眼睛,我半眯着它,等待泪水把沙子冲洗出来。
“啧啧,娜娜原来自己在这抹眼泪呢,我可看到奇观了。”纽纽贱兮兮地讽刺我。
“去你妈的,迷眼睛了!”我的一滴眼泪迅速地滑了下来,与此同时,我立刻感觉眼睛清爽了许多。“可算出来了,难受死了。”我接过麦田递过来的纸赶紧把那滴眼泪流过的痕迹擦拭干净,怕它立刻会被掀起的沙尘遮盖,变成条状的污渍。
“这运动会开得真无聊!”麦田捏了一块泡泡胶吹起了泡泡。
纽纽出神地盯着麦田,仔细欣赏她的一举一动,甚至有点陶醉。如果把现在的场景移至一个鸟语花香的地方,我肯定会觉得这个画面很诗意,可惜这是个风卷沙起,垃圾漫天飞舞的荒芜之地。
匹林用手指戳破了麦田好不容易吹起的泡泡的泡泡胶,引得麦田的一顿臭骂,纽纽也扭捏地攥起小拳头轻捶匹林的肩膀,发嗲似的埋怨他:“死匹林,坏匹林,你干嘛把人家的泡泡弄破啊,讨厌死了啦。”
我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我吸着冷气来回揉搓胳膊,并把注意力转移到不远处的啤酒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