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燃捧起我滚烫的脸,在我额头上轻印一个唇印,松开了我因紧张而僵硬的身体。
“感觉怎么样?美妙不?”菲菲在大家都散去后悄声问我。
“没什么感觉!”我肯定的回答让菲菲大失所望,痛斥我是个冷血动物。其实我是真的不知道第一次被异性亲吻时应该是怎样的情绪和反应,我唯一的感受只是手脚冰凉,就如同孙燃冰冷的目光那样,直射我心。
很多事情我在意,很多事情我不在意。但是我不知道什么该在意什么不该在意,就如同我不知道该在意的东西到底值不值得去在意,不该在意的东西到底应不应该去在意一样,听起来绕嘴且莫名其妙,但是很多时候却被这种不知所云的逻辑弄得很困惑。比如那时候的我其实很在意别人对我的看法,但是装作不在意,可依然以一种极端的方式引起别人对我的在意,我在意别人对我的在意,也在意别人对我的不在意,却不知道该怎样在意。
那时候的梦境总是很凌乱,充斥着各种声音,有绷断弦的弹簧声,有瓷器碎裂的声音,有无休止的吵架声,有我不住求饶的声音,有头磕在地上的沉闷响声……还有很多画面,有我的床断成两截的画面,有父母打架的场景,有我被许多人群殴的画面,有妈妈不断把我的头磕向墙壁的场景,也有我捂着流血的嘴独自哭泣的身影……我经常战栗着从睡梦中醒来,坚强地靠着墙流着眼泪。墙的冰冷温度顺着被子的缝隙悄悄滑进来,我习惯性地开始触摸身上的疤痕,然后开始失眠。
十五。只是回忆!
更新时间2009421 12:39:41 字数:2340
到了该吃晚饭的时间了,我抬起头估量还剩下的那些要流入姥爷身体中的药液容量足够我跑个来回的时间,便起身向家走去。
途中路过姐姐草灿的家,便又将回忆接到了她身上,回想起了那个时候的她和那个时候的我们。那个时候,由于父母离异的原因,我无可奈何地和所有与父亲有关的人刻意保持尴尬的距离,表姐也是一样,所以每次的会面都是“地下会晤”,我们显得格外小心,眼睛不时地扫视着周围熟悉的环境,希望不要看到熟悉的“家人”。
那个时候的姐姐是我的心唯一能够停靠的地方,只有她能让我完全卸下身上沉重的铠甲,放下重重顾虑。她的气息紧紧环抱着我,使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实。
我总向姐姐抱怨我的人生,抱怨我的生活,觉得自己命运多舛,前途不济,姐姐也总是耐心地听完我带哭腔的讲述,却始终不为之动容。我只是找个不用伪装的地方扯下面具面对真实的自己,其实我知道姐姐也有她的苦楚与无奈。
姐姐也生活在单亲家庭中,父母离异时,她还不足8岁,本来可以幸福无忧的年龄,却被这种决绝的分离形式彻底葬送了。父亲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背叛成了这场婚姻最大的败笔。离婚后的生活开始变得拮据不堪,姐姐跟着妈妈在忍受流言蜚语的同时,还忍受着居无定所的煎熬。姐姐就是在那种环境下逐渐长大,暴戾、叛逆这些形容词也就无可厚非地成为她的一种指代,并且如影随形。
姐姐也有过和我相似的成长经历,感觉被世界遗弃,感觉自己的存在没有任何意义,她也在受鄙视和欺凌的时候摆出一副决绝的神态,然后也是一副无所谓及无畏的表情,用自己特有的方式讨回尊严。其实我们都一样,心很痛,对生活的积怨很深,又都太善于伪装脆弱,掩饰所有不安的情绪,努力平复波谰起伏的心情。所以在别人看来,我们不值得同情,不对,是我们不需要被同情。
回忆的画面变得越来越沉重,沉重到吸进的空气都变得沉甸甸,所以我选择终止这份自讨没趣的沉重。
回到家我翻出小学毕业照,温习刚才那段时间在我的脑海中出现的她们的影子,这些人大部分已经从我现有的生活中消失,有很多是因为再也找不到共有的话题和共有的爱好而将关系终于没话找话说的套路中,继而失去联系。照片上我和猴子、菲菲紧靠着彼此,蹲在最前排。猴子端正身体露出甜美的笑容,菲菲故做媚态,而我,则眯着眼睛挑衅地看着镜头。那些给我留下印象的男生摆酷的摆酷,傻笑的傻笑,杨杉笑得尤其傻,他对着太阳龇着牙,阳光在他的牙齿上流淌……我看着照片中年幼的我们,还是觉得那个时候的太阳很大很暖和,天空很清很蓝。在我的记忆中每一个人都单纯得美好,只有我们单纯地脱离了单纯的轨道,有点不伦不类的意思。但是也没关系,因为那时在一起的我们很开心,很享受那时候的时光,这样就好。阳光很耀眼,扑面而来的清新空气带着露水的味道,被唤醒的生命逐渐恢复生机,这些美好的景象被锁进我们的记忆,也被锁进尘封的时间。
照片的作用就是可以将时间随意的拉伸,这样好的时光都被圈住了,我们还有什么可以遗憾的?
妈妈将沉甸甸的饭盒塞入我怀里,我这才彻底从深陷的回忆泥沼中爬出来,趿拉起帆布鞋快步走向医院。
姥爷已经骨瘦如柴了,干瘪的身体无精打采地挂在床上,我把粥一勺一勺地喂进他嘴中。其实他已经吃不进去什么东西了,就连粥这种最容易下咽的食物,也是吃一半从嘴中漏出一半,我不断地重复喂粥和擦拭他嘴角的动作,显得极其耐心。
人渐稀少的床边只有姥姥悲伤地抹着眼泪,小姨和舅舅每天只是例行公事地探望,就连表弟也拿探望姥爷当作贪玩晚归的借口,所有人都渐显疲惫,只有妈妈不厌其烦地照顾姥爷。日子就这样在生命的倒记时中颤颤微微地度过。
勺子随着我晃动的胳膊铛铛地敲击着铝制饭盒,我走在回家的路上,缓慢地呼吸着傍晚带有饭香的空气。路过一家音响店,里面回荡着《回到过去》的音乐旋律,它钩起了我的思绪,贴在落地窗户上的巨大海报在强调周杰伦的新专辑《八度空间》,我不由自主地走进店内,用五元钱买下一张盗版磁带。
晚上回家反复听着《回到过去》,周杰伦用旧旧的声音阐释着歌词:想回到过去,试着让故事继续……盗版磁带残破的音质被卡在这一瞬间,音乐在循环播放,歌词在重复叙述,但是已逝的时间永远不能被复制,不能循环和重复。
八点,杨叔叔准时按响我们家的门铃,我打开门,从柜子里拿出他穿的拖鞋放在他脚下,他摸了摸我的头,换鞋进了屋子。
这是我和他特有的问候方式,我们早已习惯的无声仪式。
作为妈妈同事的杨叔叔,一年前闯入了我们的生活,他对妈妈逐渐关心和疼爱起来,也许是这个家太缺少爱和温暖,所以我和妈妈都没有拒绝他的一番好意,默默地享受着他细心的照料。只是,他也是一个有家的男人,对他的妻子和孩子理应尽责,他进退两难的境地时常会把气氛搞的很尴尬,但是我不在乎,我会期盼听到他的脚步声,听到他按响的门铃,铭记他给我讲得每一条大道理,甚至会眷恋他身上厚重的烟草味,因为这些令我踏实的感觉,全是爸爸留给我的早期印象。
他洗干净手,做了一盘水果沙拉,然后静静地欣赏着我们的吃像。我承认,他的出现使妈妈露出难得的欣慰表情,生活的重担虽然压倒了一切欲望,但是只要活着就能看到希望,我也不再是妈妈的撒气桶。其实,人一旦有了情感依靠,就会乐观积极的生活。
这样的日子没什么好,也没什么不好,只是潜伏在平淡中的矛盾,总会成为不安定因素,时刻威胁着和谐的氛围。
我知道他总有一天是要走的,或者说是要回去的,所以那一天在我能感知到的沉重的谈话氛围中我猜出了结局。人可能在长大之后便会越来越明白自己到底想要什么,而这个“什么”限制了几乎一切可以成为可能的可能。
时间就在期盼新的一天和对新的一天的期盼中度过,每天看似重复的日子,却被赋予完全不同的思想和精神状态。交替出现的太阳和月亮,就如同日复一日的自己,看似毫无变化,却逐渐有了感知和思考能力。
怎样的日子都要过下去,只是我希望日子能越过越有盼头。
十六。意外?亦或是惊喜。
更新时间200957 19:00:58 字数:3688
生活又归于平淡,也许生活本应平淡。
我每天还是由上学,放学,吃饭,给姥爷送饭,睡觉构成,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是空荡荡地焦灼。
又是一个周六,上完一天仅有的四节早课,心情比较愉悦,我吹着口哨情不自禁地走向操场,Amylee和胖子身影的出现,让我的心情更加愉悦。
“不期而遇呀!”我很自觉地掰开Amylee紧握烟盒的手,拿出一根烟后又开始在她身上摸索打火机。
“别找了!”胖子打着火机递过来,表情极为凝重。
“怎么了?这都是?我来了也不热烈欢迎一下,一个个愁眉苦脸的,没投上好胎啊?”我悻悻地抱怨。
Amylee抬起脸扬了一下眉毛,像是在下什么决心似的,许久才冒出来一句话:“小个子被林零他们堵了,现在人在‘中南海’。”(注:“中南海”为院墙与家属楼的倒三角夹角,这种地形很适合打架,所以我们学校很多群欧事件都发生于此,它的美名也由此而来。)
“那你们还坐着干什么?”我觉得这不像Amylee的一向作风。
“胖子说小个子最近太嚣张了,这顿打正好压压她的锐气,不让我管。”Amylee处在犹豫之中。
“这事儿本来就是她自己的错,她成天看人家不爽,说这说那的,传到人家耳朵里不挨打才怪!她平时不是牛B的很吗?自己去找人啊,干吗总让Amylee去得罪人?”胖子一肚子怨气,极力袒护Amylee。
“那你怎么想的?”我转过脸问Amylee,她朝我一摊手表示她也没什么主意。
我不想发表任何意见,跳上栏杆沉默着抽烟,一根接一根地抽期待着这场意外早点结束。
由于“中南海”离操场过于接近,所以那边不堪入耳的叫骂声,起哄声还有小个子越来越微弱的叫喊声源源不断地传入我们耳中,我开始心烦意乱。
“你不会真的不管吧?”我有点按奈不住,首先打破了沉默。
Amylee绞着双手,显然是在作激烈的思想斗争。
“咱们走远点,听这儿的声音闹心。”胖子平静地看着我们俩,她一定觉得我们是如此的没有骨气。
Amylee拉起我的手,她的手很冰,冷冷地渗着汗。
“走呀!”胖子拽着Amylee的胳膊把她扯向操场的另一个方向。
“胖子,你心真狠!小个子把你怎么了?你犯的着这样对她吗?”我觉得恼火,这句话不由自主地从我嘴里冒了出来。
“她什么样我和Amylee比你清楚!”胖子毫不留情地回击我。
“行,行,不管怎么样,从朋友的角度来说,这件事我看不下去,你不管我管!”我丢开Amylee的手,向“中南海”走去。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一个人该怎么面对十几个凶神恶煞的姑娘。
“我跟你去。”Amylee小跑几步追上我,重新拉起我的手,紧紧地攥着。
“你们真他妈的……算了,我也去,服了你们!”胖子的脚步沉重地砸着地面。
正当我们快步走去的时候,林零等人拎着遍体鳞伤的小个子来到操场。小个子看到我们并没有露出我想象的那种欣喜表情,相反,我从她的脸上只读出两个字:怨恨。
林零看到我们,高高地扬起她那张画着歌特妆容的脸,我看着她那张大厚嘴,不禁有点反胃。
“Amylee,我知道你跟她是发小,但是不管你们关系有多好,今天这事我希望你别插手,我只是给她长长记性。”林零给站在她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小个子立刻挨了一个耳光。
“差不多就行了,你别太过分。”Amylee的指甲尖嵌进我手心,不知道是因为怨恨还是恐惧,她的身体颤抖着。
我把Amylee拽到身后,迎上林零自以为是的眼睛,挑衅地正视着她。
气氛渐显尴尬,我们僵持着,林零开始回避我的眼神。
“林零,你看,人你也打了,她也长记性了,这事就算了吧。”胖子耐不住性子,打了圆场。
“你记住,我这是给你面子!”林零把小个子搡到Amylee面前,又用她的细高跟鞋踹了小个子一脚,然后才心满意足地带着她的人走了。
小个子扑到Amylee怀里不停地哭。我从没见过如此狼狈的小个子,头发散乱着,身上到处挂满尘土,脸肿的跟包子一样,往日嚣张的姿态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则是她无限的失落和惆怅。
“真是得了便宜又卖乖。”胖子为小个子抱不平。
眼前的景象对我触动很大,小个子悲凉的哭泣声像在叙述一段故事,使我感到忧伤,Amylee不断地安慰着她,可是在我看来她是在安慰我们愧疚的情绪。
我又点燃了一根烟,想借它吐出憋在心中的愁闷。
我的烟抽到一半的时候,小个子停止了哭泣,她随意抹了两把脸上残留的泪水,开始修整形象,我则站在一边捏着烟头仔细观察小个子的一举一动,甚至表情的变化,我在琢磨她此时的心情。
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掐住了我的脖子,我出于本能地用脚狠命地跺在他的鞋上,于是他的注意力便集中在他肿胀的脚上,手自然会松开。我跑离他的控制范围,转身看他的脸,这一看惊得我大脑一片空白。
是爸爸。
爸爸的脸被愤怒挤得面目全非,但是我依然能从他的眼睛里读出自责二字。我的变化让他不知所措,更让他觉得难以置信。
我弹飞手上的烟头,动作是如此的娴熟,火星溅进他的心,灼伤了他的心。
可能是彼此都不知道下一步该干点什么,所以我们对视了很久。
最后,还是爸爸走到我跟前,搂住我肩膀,带我向操场的出口方向走去。
我全身僵硬,机械地迈着步子。
胖子也顺着这个方向走,路过我身边时朝我做了个鬼脸,笑嘻嘻地嘲笑我,我翻了个白眼回敬她,她才乐颠颠儿地消失在我的视线。
我被爸爸掳去奶奶家。很久没有来过,这里显得陌生又熟悉。
爷爷奶奶见到我的反应还是像多年前一样,爷爷在屋里的各个角落搜寻糖果,奶奶则在抹眼泪,我被爸爸带到另一个房间,开始为时52分钟的审问。
我态度恶劣,明显的不合作,但我还是简略地叙述了和妈妈的生活状况和姥爷的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