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习惯吧?”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中Amylee这样问我。
“慢慢习惯呗。”我将双手放在裤兜里向后抻了抻背。
“你们这个班几乎容纳了整个年级的‘垃圾’,就没几个要好好学习的。”Amylee张望着我们班级中的人撇着嘴感叹。
“管他们呢,爱谁谁!”
“还有你们班班主任,就是那个老要拆散我和杨杉的的那个老师,可烦了。”Amylee皱着眉头语气夸张地表达不满情绪。
“哦?她就是你总提起的那个老师啊!去年没分班的时候她教我们政治,总提问我,我还被她罚站过。她也总跟我过不去。”
“哈哈,这下可有你受的了!”她幸灾乐祸。
“你TMD就喜欢等着看我笑话,没你这样的!”我瞪她。
“逗你呢逗你呢!你说你又学不来理科,否则来我们班姐姐我绝对把你照顾得无微不至。”
“得了,就你这德行,根本没指望你什么。”我边说边对从我们身边路过的孙新新微笑。
“听说你弟弟回来了。”
“嗯,昨天刚办得手续,在这边上初三。”
“不是跑郑州去上学了?又回来干嘛?”
“他妈妈不太放心他一个人在那边,况且学习成绩也没有什么实质上的进步。”我顿顿说:“唉,一个人在外面也可怜,回来也好。”
“呵呵,他这一回来,你这个当姐姐的就又有事情做了。你就等着帮他处理各种麻烦吧。”
“我估计他一个人在外面生活了这么长一段时间,应该有点长进吧。”
“等着吧,有你受的!”
“跟你说件事你别骂我。”
“你别说了,我肯定骂你!”Amylee抱臂瞪我。
“我答应汪成帮他照顾林剑雨。”我悲叹。
“嗯,然后呢?”
“照顾呗,好好照顾。”
“诶,我说宝贝儿,你没事儿吧?你犯的着么?你心可真大,你不疼不难受吗?”Amylee用手轻轻地指指我心脏所在的位置,不过她用的力虽小,我却切实地感受到了摁压的痛感,是来自心内部收缩的痛感。我皱了下眉毛,无辜地地垂下眼帘。“疼,又能怎么办?”
“他有那么好么?来,现在,你来给我说说他哪里好,哪里吸引你,哪里让你放不下!”
“说不出来……”
“娜娜,是你吗?我眼前这个人是你吗?”Amylee用无论如何也无法释怀的困惑反复对我重申她的疑问。可是,对于她的疑问我没有答案,我只知道她的疑问也正是我的疑问所在,她的困惑也正是我源源不断的烦恼之源。
“也许,是我遇见对的人了吧!”深呼吸,试图平息又开始痛的隐隐之痛。
“什么叫对的人?我跟杨杉这种惺惺相惜的才算是好不?你那种就是单恋,而且还是对方毫不知情的单恋。你还要怎么付出,要难为自己多久才甘心?”
“不知道……”
“你试着接受你身边的男生吧,赶紧把自己找回来,否则有你受的!”
“我现在的状态好像什么都够我受的是吗?那我唯一的安慰就是你别让我受够了就好!”我几乎是吼着对Amylee说得这句话,莫名而来的歇斯底里也让我为之一惊。我是不该将脾气发在她这的,但是为什么我在爱我的人面前就会这么真实地展现着自己的暴躁不安?我知道她的初衷是好的,但我还是选择了以回避的态度去面对她接二连三的质问。
“对了,晚上放学不用等我,我这节课上万就走,去找林剑雨。”我停下回教室的脚步,转头对还在为我愤愤不平的Amylee说。
“你到底要怎样跟她相处!”Amylee跳着朝我的背影吼叫。
“不漏痕迹地相处。”
“真有你的!”
我知道她离开了,带着对我的消极情绪离开了。我知道她所说的每一句“够你受的”都够我受的,我也知道自己的坚持是没有意义的固执,但是我光是知道又能怎样?
林剑雨在复读补习的学校离我们学校有很长一段距离。
一个人坐着公交车,在漫长的路途中用无法言语的孤寂感受着窗外渐浓的秋意。我来来回回用大拇指轻轻地触碰食指,反复玩弄着由糖稀促成的粘连感,复杂地平复着要和她见面的忐忑心情,不断告诉自己要平静且自然。
“吉娜?”喊住远远走近的她,打断她对同行人惯例的微笑,听她用惊讶的语气叫出了我的名字。
“呵呵,是呢!”我看着她微笑,内心却对她还记得我有点偏执的自傲。
“你怎么找过来的?”她用疑问式的微笑抒发她的疑问。
“汪成告诉我的。”还好,她的微笑在很大程度上舒缓了我主动跟人示好时的不自在。“给,给你的。”我递给她糖葫芦,“这也是汪成告诉我的!”我用俏皮的表情回应她的又一次惊讶,并在汪成向我描述过的一个属于她的特定场景中如愿看到了她一如孩子般天真的快乐情形。
她心满意足地吃着冰糖葫芦,很快便和我熟络起来,开始畅谈她复读时的各种情绪,目前碰见的各种她以为的“怪胎”的行径。倒是我,渐渐地适应不了她突如其来的亲昵,哑口无言地只能听她讲没完没了的新奇话题。
真的没有做过这样的差事!一方面觉得自己应该更自然一些,一方面又觉得如果我表现得太过热情,太有悖于自己一向的处事风格,又会让自己觉得是在给看起来毫无心机的她设下某个圈套。我带着汪成留给我的单纯的任务,用无法单纯下来的心境去接近她……当我产生了这样的想法时,立刻让我觉得自己卑鄙。反正无论如何这种刻意的亲近也绝对不是明智之举。但,现在这样的局面要让我如何去退?
“是不是觉得听我讲这些很无聊?”
“啊?没有没有。”
“看你一直不咋说话。”她稍显沮丧,“我以为你不感兴趣。”
“只是觉得你们的生活都比我过得有意思,所以喜欢听。”想不出来其他的理由搪塞,因为已经明显地开始为她的情绪波动而感到不安。
难道,我已经进入了角色?如此之快地进入了以体恤她、安慰她、照顾她为主要任务的角色?那我还真是不遗余力,尽心尽职呢!我苦笑。
将她送回家后,天已经黑下来了。
脑袋里装了太多复杂的场景,心里也塞了不少来历明了的消极情绪,这样那样令人压抑的哀伤就像此刻的黑夜,用宽大沉重的帷幕遮盖住了所有可以令人明亮的点点星辰。
“喂?汪成,她很好,你放心。”
“你呢?”
“我也很好!”
八十五。不遗余力
更新时间2011910 18:24:37 字数:2020
还在继续汪成对我的委托,不遗余力。
已经开始适应和林剑雨之间的熟悉,不遗余力。
强迫自己的心远离汪成,不遗余力地强迫。
跟汪成通电话变成了例行公事的汇报。但是,我只叙述她的现状,对于我的现状却只字未提。
他会很安心地听我讲完我看到的她的故事,然后顺便问一句:“那你呢,过得好吗?”
“我很好!”每一次我都说的坚定且强硬。
因为我知道,这三个字是说给自己听的。
经济上有点吃不消,缘由是喜欢给林剑雨买她喜欢的甜点。而自己除了有每天早晨固定的一块钱早餐费以外,丝毫没有其他的零用钱。怎么办?我发现除了让自己每天早晨饿肚子积攒下那一块钱外,别无他法。
所以,那段时间我对食物与钱的渴求相对贪婪。
如果很饿,便去蹭曲飞、孙新新或成晶的早饭。顺理成章地,我怀念起来有麦田、猪头、纽纽和匹林在身边的日子,因为有他们在,我至少会蹭饭蹭得心安理得一些。
那段时间我总是很没良知地想念他们,因为抱有某种被帮助的期待。人只有在过得不好的时候才会想起幸福时相伴的朋友,这是我那段时间以来最为真切的感受。
Amylee始终对我这种无望的付出抱有鄙视,所以我必须也要在她面前逞强,以高傲的态度迎合她给出的任何嘲讽。
所以,那段时间我过得很不好,跟不该逞强的人逞强,跟并不想亲近的人亲近,只为了维护尊严和延缓饥饿。
即便这般,在汪成稍带的关切中我还是会说:“我很好!只是,我很担心她没有你在身边的生活。”
时值月末,天气转凉。
十七岁,曾有的狂热和叛逆的颓废已被爱他的心灼烧干净,我开始生活在这把火留下的灰烬之中,适应逐渐消散的热度逐渐冰冷下来的氛围之中。微冷的温度对于他来说是恰到好处的温度。
那天下午,我用积攒了六天的一块钱买了一小块漂亮的巧克力蛋糕,独自坐在蛋糕店一个闭塞的角落。
就是想给自己一个生日的仪式,想吃一块为纪念这个日子的纪念性食物,其实想听到那个人的一句问候,一次久违的聊天。或者干脆找一群人去狂欢,去疯去闹,在狂躁中暂时忘记他,暂时搁浅狂潮般的想念。可是我又不想太吵,不想又一次体会狂欢过后那令人恐惧的落寞,不想在那样的落寞威逼之下放下自尊去屈从他施加予我的意志。所以此时,被橙色夕阳填满的蛋糕店里,我一个人在品尝一种叫做“辛酸”的情绪。
至于那块蛋糕,我只是在看它,像被它取走了魂魄那般空洞地被它吸附。我在看它,只是在看它,却丝毫没有勇气在它身上留下缺口。
它太美好,美好得让我想起了许多的美好,而每一样都令残破的我感到惭愧。没错,我始终都是自我嫌弃的。
最终,我让店员将这块蛋糕包了起来,在她唏嘘的疑惑中我拎起它走出店门。
我要带着它去找林剑雨,因为我也想起了他眼中美好的她。
她很开心,一如既往地对我绽开纯净的微笑。
我也一如既往地对她微笑。
我已经将她视为纽带,一条唯一能够和他不中断联系的纽带。我看到她会心安,看到她笑我会平静,看到她毫无戒心地跟我聊天我会开心。每次当我面对她时,我会不由自主地假想当她把我如何照顾她的细节告诉汪成时,他会不会分那么一小段时间用来想起我,会不会用那么一小段时间只用来想我?
“喜欢么?”
看她在那块蛋糕上留下缺口,我却丝毫不觉得她给美好留下了遗憾,反而认为那个参差不齐的切口有一种破败的美感。
“嗯!”她弯起眼睛点头,嘴角挂起咖啡色的奶油。
“吃一口吧?”她用叉子切下一小块,举着在叉子上摇晃的蛋糕递到我嘴边。
我微笑着摇头拒绝,“我不太喜欢吃甜食。”
她很不甘心地收回手臂,对我拒绝这种美好的食物抱有些许不满。
“对了,他过两天会回来。”林剑雨突然提起他,脸上浅漾着幸福。
她几乎没在我这提起过他,未曾说过他对她饱含暖意的爱,未曾聊起她对他的依恋……有那么一小段时间,我很固执地对他们的爱产生偏见:我不认为林剑雨爱他!只因为她的不言语,不提及。
“哦,十一吗?”我尽量平复心中的涟漪。即便听到这里我已经无法平静。
“嗯。”她低下头继续吃属于她的蛋糕,“咦,他没有告诉你?”
“我和他已经很久没联系了。”我不想让自己说这句话的时候带有一种怨妇般的萎靡,可不幸的是我已经呈现出一丝不合时宜的倦怠。
我用尴尬的笑意迎合着她意味深长的长时间注视。
被她看得心虚。
虽然我并没用什么让自己过意不去的行为,可还是为自己也爱着他而感到羞愧不堪。
“哦,呵呵。他总是那么粗心,别在意!”
她安慰我,我却认为这是一种嘲讽。
我想要逃,我不想面对这场连自己都嫌弃自己的爱情。
就这样,我又一次觉得自己无法压抑不断上涌的委屈。
林剑雨静静地用她那双无比纯净的眼眸打量我,仿佛要将我看穿那般细细地打量。我用一成不变的微笑假装坦然地直视她,用异常勇敢的眼神看进她的双眸。可是不久,我便双眼湿润,狼狈地低下头狂压即将溢出的眼泪。
不该这样失态的,不该这样没出息的,至少不应该在她面前为了他而收不住自己的脆弱,不应该让她看到,不应该!
我逃离了被她视线圈住的范围。
我要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一个可以供我崩溃的地方。可我的体力只能支撑我走到一处她的视线无法触及的角落,我坐在人烟稀少的街角楼梯上,无声地将头埋进紧抱的双臂之中。
八十六。十月一日……十月七日
更新时间2011918 17:58:35 字数:3411
照林剑雨的说法,汪成今天应该已经回到了家。
我一个人在屋子里烦闷地踱着步,不甘心地期待着那种很让我期待的电话铃声的响起。
脑袋里装满了他和她的故事,令人不安的自卑督促我不要想起我和他有过的任何一段回忆。事实上,我根本无暇顾及那些回忆,只想让汪成这个实体真实地出现在我的面前,哪怕他不说话,哪怕他看我的眼神中只有迷惑不解。只要让我见到他,是的,现在只要让我见到他,我就不会怀疑他是否还存在于我的世界中。我想给自己一个答案,一个让自己信服的答案:我是否还是那么热切地眷恋他!
因此,我在等,仅仅是等。因为不想放下尊严,所以必须强迫自己守住尊严,虽然忍耐的过程是痛苦且漫长的,但是我必须学会忍耐。
他会找我!
因为他想从我这知道我所知道的关于她的一切,他想听我附和他对她甚好的评价。也许他还想从我这听到一些他不会认同但确实与众不同的描述,可我不会将心中那种不适向他坦白,因为顾忌那点尊严。
我说过了,等待的过程是异常难以忍受的。尤其是像我这样从放假第一天守到假期快结束的前一天晚上的空洞的等待,由信心满满的等待到日趋凋零的等待,其中包含了数不清的消极情绪。我痛苦、失落、沮丧、烦躁、自暴自弃,可就在我对他的出现已经不再奢望的时候,他打来了电话。
那天晚上,我在翻一本令人神伤的小说。我用手撑着的脑袋正敏感地向心脏输送着会让它变得紧凑的信息。我出神地望着贴满摇滚海报的墙壁,貌似在想很多事情却又什么都没想。楼下突然响起清远的吉他声,我听出了那是《那些花儿》的调子,一个很纯净的男声在随着旋律清唱。很安静的夜晚,很安静的音符赋予了这个夜更为静谧的氛围,我呆呆地听着悲伤的曲调,有些许感伤。
不幸的是,曲子的最后一个音符带来了汪成的电话,一个期待许久的电话并没有像我想象的那样令我平静,却会让我刚刚安静下来的心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