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闻喜窘迫的眨著眼,想说些什麽补偿,却又觉得奇怪,终究没有说出口。
小酷哥握紧他的手,带著他往外走,对侯庙公说:「爸有给我一千块。」
侯庙公愣了愣:「蛤?」
听著侯庙公在後头大吼大叫,楚闻喜也不懂侯夏生那句话是什麽意思,而像能感受到他的疑惑般,对方说道:「我爸说跟人出去不能要对方付钱。」
又是难得一句长话,但楚闻喜还是不懂,侯夏生不再多说,任由他满头问号,迳自拉著他走出去;楚闻喜看著对方型状漂亮的後脑杓,想要开口,却实在抓不出一点话来。
只听见後头侯庙公大吼:「侯夏夏!给我记著,我等等打电话跟你爸讲!臭小鬼,见色忘叔!」
侯夏生哼了声,仍旧没理侯庙公,拉著他走得更快;但那声「侯夏夏」及小酷哥的一哼,却让楚闻喜窃笑起来,为什麽可以哼的这麽可爱啊?
一路上他们理所当然又被人给堵住了,知道他要走,喜欢侯夏生的叔叔阿姨婶婶姐姐哥哥们又开始簇拥上来,对他东摸摸西摸摸,楚闻喜有种……怎麽说,妈祖神像绕境的感觉,有看过电视上或是亲眼看到大甲妈祖绕境的盛况嘛?侯夏生出场就像那样啊,大家是怎样,以为多摸几下就可以摸到好运嘛?
楚闻喜为自己脑中的想像窘了一大把,妈祖对不起对不起……
而被想像成妈祖的侯夏生正自在的接过卖手工花生糖的阿伯给的糖、接过了卖饼大叔给的饼,还被卖茶的姐妹花的姐姐给吃了豆腐,然後如果有人对他问起楚闻喜,他也很自在的回答说:「我朋友。」
看来他也习惯被当妈祖了!脑中很快速的浮现这句,楚闻喜只得狂跟妈祖对不起,真的是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这样想的啊──而看著眼前的小妈祖,楚闻喜想──侯夏生著实有些我行我素了。
楚闻喜一向不喜欢这样的人,原因无他,从前的江宁就是非常自我的家伙,当年他为了江宁多般隐忍,跟对方分手後,他就对不会为别人想的人特别反感,可侯夏生的态度却不会让他讨厌。
侯夏生却给人孩子般的感觉,因为觉得自己没有做错,所以率直、不拐弯抹角,他的眼神直率,态度自然,既不是高傲,也不是觉得别人对他好理所当然,而是就那麽纯粹的去对待人;跟江宁那种「大家都喜欢我,所以我任性、放纵、做错都是应该的」自私感是完全两回事。
侯夏生跟江宁是彻底不同的两种人……看著少年英挺的背影,楚闻喜在那瞬间,内心有种云开见月明的感觉。
想著对方直率的眼神、起乩时的姿态、握著他手的那个热度……他想,这孩子是可以相信的吧?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可以相信的──不为别的,只因为旁人对侯夏生的态度,那些人是这麽的喜欢他、疼爱他,疼爱这个酷酷闷骚的小子……所以别再管内心那些深黑的东西了,深呼吸了一口,楚闻喜对著自己说。
走到机车旁,侯夏生终於放开彼此牵著的手,他将安全帽抛了过来,楚闻喜接过帽子,喊了声:「侯夏生。」
正要发动机车的侯夏生转过身来,歪歪头看著他,一阵风正吹了过来,吹动他还有些湿的头发。
「……你的伤还好嘛?」内心千回百转,楚闻喜愣愣看著对方好一会,要说得许多话没有说出来,却说了这句。
侯夏生有些惊讶的瞪大眼睛,他看了看楚闻喜,下秒,就露出让人看了心儿砰砰跳的笑,他的牙齿好白,而且非常的整齐:「还好。」
「但是流血了……」捂著心口,楚闻喜又深呼吸了一口,深深觉得不太妙啊……别跳这麽快。
「习惯了,我不怕痛。」侯夏生边说说边低下头靠近,他没什麽表情,但楚闻喜却感觉得出他心情非常好,他一靠近,一股檀香味就飘过来。「伤口不深的,每次起乩都这样。」
「可是,还是不太好……」楚闻喜觉得自己都快被他的笑他的声音他的香味给弄晕了,但还是坚持的把话说完:「你有包扎吗?」
「有。」点点头,侯夏生亮晶晶的眼睛看著楚闻喜:「名字。」
楚闻喜脸都快要烧起来:「什、什麽?」
「叫我名字。」侯夏生说,随即又转过身,跨上重机,长腿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楚,上车吧。」
楚闻喜一愣:「你叫我什麽?」
「楚。」侯夏生认真的又喊了一遍,却始终没看向他:「上车。」
楚闻喜有些手忙脚乱的跳上车,他觉得这孩子太难捉摸了,他说得每一句话都要让自己想个三秒才能懂意思──但他却不讨厌这样,心情好的露出笑,楚闻喜在抱紧他的时候,说了一句:「阿夏,谢谢你。」
他犹豫很久,才决定这样叫对方──当然也是有些故意的。
侯夏生没有回头,身体却震了震,他发动机车,冲得速度比来时还要快。
在重机上头,他们像迎著风飞般。感受著风的吹拂,楚闻喜脑袋还是有些晕,他想了又想,想了又想,最後才在红绿灯时,拉了拉侯夏生的衣服。
对方疑惑的转过头来:「嗯?」
「……你刚刚那麽快就发动机车是因为你在害羞嘛?」
「……」酷小子立刻转过头,没有理他。
「喂!你闯红灯──」楚闻喜大叫,而接下来酷小子闯了三个红灯,彻底无视他的大叫。
人面疮(11)
相较於来时,楚闻喜放开许多,在机车上虽不好说话,但只要遇到红绿灯,他就想尽办法要让侯夏生开金口,他将心中的疑问一个又一个的丢出来,像是你为什麽要帮我?三太子的意思到底是什麽?甚至连开玩笑的说你真的只有一百七十八公分吗?但对方却都没有回答,只是时不时的回头看他一眼,像在安抚楚闻喜的焦急。
其实说到後来,楚闻喜都觉得自己不是想要答案,而只是想要对方回头那一看。
等到车子真正停下,侯夏生这才说话:「到了。」
「……这是哪边?」楚闻喜才发现自己逗对方逗得太开心,都没有注意到车子骑向何方,只见眼前是很普通巷弄内,台中有好几百条这样相似的巷弄,眼前也是随处可见的旧式民宅,水泥砖房,三层楼,小小的木门、铁窗,房子外头唯一跟人不太一样的就是栽种了不少盆花植物,茶花正盛开的娉婷,然後门上则挂了一个红灯笼,灯笼上写著一字「食」。
等楚闻喜下车,侯夏生去将车停好後,走过来说:「餐厅。」
「啊?」
「这里东西很好吃。」又自然的拉过楚闻喜的手,不多做解释,侯夏生直接带著人走进去。
等一进门,随即迎来一声亲切的欢迎光临,楚闻喜这才发现民宅里头竟是别有洞天。
彷佛回到古代一般,整间餐厅是中式的布置,好像会出现在电影当中的客栈般场景,木桌子、木椅子,整间店古色古香,连里头的服务人员都穿著改过的旗袍当制服。
而他们才踏进去,就有服务生笑著迎过来,一个看起来稚气的大男孩一把勾住侯夏生的肩膀,狠狠的搥了他一下:「猴乩童,好啊你,超久没来的!是怎样,今天想到喔?」
「带人来。」侯夏生被搥了也没有反击,任著对方对他又戳又揉,转头对楚闻喜介绍:「我同学。这里他家开的,很好吃。」
「喔!带朋友来啊──我没看过耶!哈罗,我是拾不悔,这家伙从小到大的孽缘,你好你好!」
「你好!我是楚闻喜……」看著对方一副自来熟的模样,楚闻喜觉得一头雾水,但人都被带来了也不能怎样,他现在亦觉得饿了,一早吃得东西并不多,又跟著跑了这麽一趟,刚刚还不觉得那场起乩的时间很长,但现在一看手表,才发现扣除掉车程,在太子庙他们起码花去三小时,现在都下午一点了……原来有这麽久。
旁边瓢来菜香,惹得楚闻喜饿意更加涌上来。
拾不悔个性很活泼,他没多问楚闻喜跟侯夏生是怎麽认识的,自动带著他们去坐,边走还边介绍起来:「我家东西很赞喔,你一定会喜欢的。嘿,乩童,菜色跟之前一样吗?」
他叫著侯夏生的口气很亲腻,两人十分相熟。
侯夏生点点头,眼睛水亮亮的,他摸摸肚子,看起来无辜:「我好饿。」
拾不悔噗哧一声笑出来:「你也会饿喔你……」
才说一句,他又皱起眉来,鼻子抽动几下,靠近侯夏生身边闻来闻去:「欸,等下,你今天去起乩?」
侯夏生点头。
「喔,怪不得你今天反应慢慢的,你每次肚子饿都这样,慢的像乌龟。啊是怎样,不是超久没起了,怎麽突然想到……」拾不悔摸著下巴,像想到什麽的看了楚闻喜一眼,随即了然道:「啊,你帮你朋友喔……那你现在不就饿死了。」
侯夏生已经连点头都懒得点了,他懒洋洋的站著,浑身散发出催促拾不悔少废话的气息。
看著大牌的侯乩童,拾不悔吐舌,拍拍侯夏生肩膀:「好啦好啦,乖喔!今天叫大厨帮你多做点。」
听著他们的对话,楚闻喜更迷糊了,但又觉得他们两人之间有种他插不入话的感觉,加上他其实跟侯夏生并不熟,便不多说话。
拾不悔替他们挑了个边边的雅座,是用竹子搭起来的小凉亭,还有著半透明的可以放下的丝帘遮著,很是特别。
拾不悔像是知道楚闻喜其实不太熟侯夏生的习惯,大概是从楚闻喜的反应中看出来的;他替他们倒著茶水说道:「乩童吃素,我们家的素菜做得很好,如果你要吃别的,可以点,也有荤菜,这是菜单,要点什麽跟我说就好,不用找别人。」
说罢,人就走开去忙了,并不多做打扰。
茶很香,跟一般餐厅提供的普通茶水不一样,光是嗅到味道就让人心情好,楚闻喜喝了一口,觉得芬芳绽放於口齿之中,喉头甘甜,经过刚刚一番折腾,他惊觉自己也好几个小时没喝水了,久旱逢甘霖,忍不住叹息了声。
也跟著啜饮著茶,侯夏生喝完一杯茶後说道:「我请客。」
这时楚闻喜才明白刚刚他回答侯庙公说什麽爸爸给了一千块是什麽意思,原来是这样。
既然对方都说要请客了,他也不客气,笑说:「谢谢。」
拾不悔这时又钻了过来,端上好几盘小菜,小菜份量不多,但看起来十分精致:「侯乩童,先吃这个,今天有点忙,你们的菜会晚点送来,不过大厨说会帮你多煮点。」
「嗯。」侯夏生点头,招呼了楚闻喜一声後,就动起筷来,动作快而优雅,却一口接一口的丝毫没有停顿。
看著拾不悔离去,又看向吃不停的侯夏生,楚闻喜终究忍不住好奇:「你很饿?」
侯夏生的筷子顿了顿,他正俯著头吃著凉拌黄瓜,明亮的大眼往上看向楚闻喜:「起乩前不能吃东西,要净身。」
「你多久没吃了?」楚闻喜一惊。
「昨天晚上六点前。」吞下小黄瓜,侯夏生把一盘酱茄子推过去给他:「这很好吃。」
也就是说,对方快十九个小时没进食了……
知道对方为了替他起乩请神,这麽久没进食,楚闻喜心中有种说不上的复杂感觉,感动、愧疚、不知所措、为自己刚刚还怀疑过对方感到不安……真是五味杂陈。
侯夏生说完又努力吃了起来,他吃了几口,发现楚闻喜还是没动,又抬眼看他,那眼神直率而明白的表示著:「怎麽不吃?」
楚闻喜举著筷子,看著对方,想起拾不悔刚刚说得话:「你今天反应慢慢的,你每次肚子饿都这样,慢的像乌龟。」──对方会一直懒得说话,是不是就是因为他饿得没力气?是啊,怎麽会有力气,对方不过就是十八九岁的大男孩,还在成长发育,要是以前他在这个年纪,饿了整整十九小时,会有力气吗?
怎麽想也知道很困难,更何况刚刚侯夏生还经过一场激烈的扶乩活动。
楚闻喜放下筷子,这一举动惹得侯夏生又看了过来,他吃的两颊鼓鼓的,眼睛圆亮亮充满不解。
「你不喜欢吗?」侯夏生问,口气隐隐中表达出不安。
楚闻喜摇头:「我不讨厌素菜。」
「……还是不饿?」侯夏生露出苦恼的表情。
「不,我很饿。」楚闻喜笑了,他伸出手,做了从刚刚到现在一直很想做的事情──他戳了侯夏生的脸,而且一如预想的,那是个光滑、紧实、有弹性戳起来十分舒服的脸颊。
美少年愣住了,下一秒,红晕像海啸一样的涌上他的脸。
「吃饱饭之後,可以把事情都告诉我吗?」楚闻喜说,手指下的触感很好,他禁不住的将整个手掌贴了上去,还磨蹭了一下。
侯夏生像被烫到一样的往後缩,眼神别了开来又夹了几口菜塞进嘴里,好一会才回答道:「嗯。」
人面疮(12)
侯夏生实在太可爱,不过楚闻喜也不敢逗弄他太过,而且他摸完人家下秒就有点後悔跟觉得尴尬,他这样跟刚刚那些在庙里遇见的叔叔阿姨根本就没两样啊──
一时间他跟侯夏生两人相看两无言,幸好没一会,拾不悔又窜了过来送菜,打破一片沉默。
菜没有真的过很久才送上,没几分钟,拾不悔就端了两盘菜跟饭来,他小声的说道:「大厨先帮你们做了两道,嘘嘘,不能跟别人说喔──欸,楚先生吃不吃辣?」
楚闻喜开心的点头,他喜欢吃肉也喜欢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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