勉梓俊忍俊不禁地笑出豪迈嗓音。
她的表情实在是太有趣了!绝美的小脸蛋涨红鼓起,不仅让她由一位花样少女变成稚嫩的幼童,且她两腮的鼓起更像是一只离了水的鱼,因缺水而猛鼓动腮边,可笑的模样令人发噱。
看到他被她骂还笑得那麽大声,裘依浓愈发不满的嘟起嘴,想起以前的事,不禁嘟嚷著,「讨厌啦!你怎麽跟小紫一样,也喜欢取笑我?难道我真的如小紫所说,因为太笨了,所以才会老是被取笑……」
原木扶在她腰身的手蓦地收紧,「谁说你笨来著!」勉梓俊反驳道。她只是单纯、娇憨的不懂得人性的邪恶面而已。
「小紫啊!」她老老实实的招供。
「她只是你的婢女,有什度资格指责你!」他语气不悦。这种以下犯上的奴婢,亏她还念念不忘地想不顾自身安危返回杭州城!
「你别骂小紫啦!」听著他的口气,裘依浓立刻忘记之前的气怒,挺身替自己的妹妹辩解。「你不晓得啦,其实我本来就很笨,也难怪小紫偶尔会把这事拿来嘲笑我。那是我自己找来的啦!」
「什么事?」勉梓傻眼一沉,「你做了什麽,让她可以没事就拿出来说嘴?」
「你不要再骂小紫,我就说给你听。」她觑著他,与他交换条件。
「好。」勉梓俊立刻答允。
「其实真正说起来,我是做了两件很笨的事。第一件嘛,就要从我爹娘过世以後说起……」她抬眼看他。
两件?!勉梓俊默不作声的挑挑浓眉。
原来裘姓一家本是世居苏州城,经营布行、绣庄的富裕人家,而这一代的裘家夫妇膝下只得一女,就是裘依浓。
后来为免无兄弟姊妹的裘依浓太过孤单,於是裘家夫妇在裘依浓五岁时,买下了孤女南洛紫与她作伴。所以,与其说南洛紫是裘依浓的婢女,不如说南洛紫是她私心里一直想要的姊妹。
裘依浓在南洛紫的陪伴下,无忧无虑的过日子;直到她十二岁时,双亲的骤逝亦一并终止了她无忧的生活,因为她所生活的裘家庄,很快就被不请自来的伯父全家进驻并掌控。
接下来,裘依浓的堂兄欺她年幼单纯,在假意安抚她的失亲悲痛计谋下,得到了她的信任,也很快的由她手中骗到她心甘情愿奉上的财产让渡书,名正言顺地取代她在裘家庄原本的主人地位。末了,裘依浓被她伯父一家赶到庄内最荒僻的一隅居住,并任由她自生自灭。所幸南洛紫并没有远离她,执意跟著她并照顾她,所以两人得以相依为命的度过接下来的几年平静时光。直到她的堂兄在偶然间发现了她成长後的惊人美貌,以及她高超绝顶的绣工可为他带来多大的利益後,她原本平静的生活再次掀起波涛。
「所以我做的第一件错事就是不该轻易相信堂哥的话,而让他拿走了裘家庄的一切产业。也难怪小紫要骂我笨了。」裘依侬重重的点著头,颇有自我认罪的认知。
当时失去双亲的悲伤让她对耐心又温言安慰她的堂哥感动不已,对他的信任亦是与日俱增,她怎麽会知道这一切都是有目的而为的嘛!直到她奉献出裘家产业,看到堂哥翻脸无情的嘴脸後,她才明白为什麽小紫从头到尾都对她堂哥摆著敌意的脸色与态度。
勉梓俊用力捏紧手中的缰绳,眼中翻腾著愤怒的焰火。原来风毓宇派人快马送往京城祝贺王妃生辰的绣品就是出自裘依浓之手。
他瞧过那幅绣品,所以他能了解她的堂兄为何想独占她。不仅是她本身具备的才能,再加上她那令人垂涎的脱俗美貌——
说到美貌……勉梓俊垂眼看了下已经不再惧怕并适应了马儿躯体律动的裘依浓,看到她张著一双好奇的明瞳左顾右盼著在官道上来往的马匹人群,而从她嘴里所叙说的事情就宛若是发生在别人身上一般,她的表情中一点也看不出悲伤或愤怒的情绪。
她真如此豁达?抑或地只是笨到不知人心的险恶?勉梓俊思忖著,再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後,终於决定,她是过於单纯且全然不明世事的「笨蛋」!
「你堂兄既想收你为妾,那为什麽後来又反而对你下了毒呢?」
「耶,你知道我被堂哥下了慢性毒药?!」裘依浓蓦地收回漫游的目光,诧异地仰头看著他拧起的眉头。
「慢性毒药?」勉梓俊一字字咬牙重复。
「对啊!」从昨夜至今,裘依农直觉眼前的男子即使是目露凶光,也依然不会伤害她的,而她对他的戒心早在昨晚她坐在他腿上且两人交谈过後消失无踪。相对的,她亦开始感觉到待在他身边时,自己心中产生的安全感受。所以即使他此刻浑身散发惊人怒气,也无法再如同昨夜初见时吓到她了。
「堂哥在说要收我为妾的隔天,堂嫂就跑来把我大骂一番。说实在,我实在不知道为什麽堂嫂要说我是一只『狐狸精』。我真的长得很像畜生吗?」裘依浓疑惑的眼珠在眼眶里转了几圈後才又继续在勉梓俊沉默的盯视下述说下去。
「我和小紫都不懂什麽是『妾』,我们只知道『妻』,像我娘就是我爹的妻,两人是要永远生活在一起的……后来小紫偷偷去打听後,我们两人才终於了解什麽叫作『妾』!太可怕了,原来妾跟妻相同,也需要做跟妻相同的工作,那堂哥要收我为妾,我岂不是永远都得跟堂哥生活在一起了?我才不要呢!」她喘了一口气,露出气愤的眼神。
「后来呢?」勉梓俊眼神凝肃。
「后来,小紫想出了一个办法让我去威胁堂哥,说只要他收我为妾,我就从此不碰针线,宁死也不再绣东西……嗯,我想他应该是比较喜欢可以卖钱的绣品吧!」裘依浓回想著当时堂哥被迫作下的决定。
不过裘依浓不知道的是,当时她的堂兄一方面是急需银两来解他经营绣庄不善的亏空,另一方面是他的正妻坚持不准他娶妾且每日吵闹不休,才会让他暂时打消纳她为妾的主意。
「既然你已经答应绣东西给他,那他为什麽又要向你下毒……」话一脱口,勉梓俊立刻在心中暗骂自己问出的蠢话。
还用得著问吗?她的堂兄对她下毒,当然就是为了能轻易的掌控她呀!
「呃……这个……」裘依浓在听到他的问话後,脸色立刻变得非常不自在。她的眼珠左瞟右晃地转了数圈後才终於小声且气虚地说下去,「这就是我所做第二件被小紫骂的笨事了……」
她心虚的眼神实在是太明显了,好奇心被强烈勾起,勉梓俊只放了大约三分之一的注意力在操控马匹上,其馀的注意力皆集中在她那闪烁不定的眼眸。
「你做了什麽?」他催促地追问。
裘依浓不安地偷觑了他一眼,诚实的开口,「自……自从堂哥选择要我绣东西给他拿去卖,他就开始给我限定时间,害得我每天都一直绣,一直绣。要不是小紫帮我,我恐怕连睡觉的时间也没有。後来我们觉得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於是小紫开始将她自己所绣的手绢偷偷带出庄去卖,打算先攒下一些钱,然後我们就要离开裘家庄,躲到很远的地方,不让堂哥找到我们。」她有些怔然的想起那时在裘家庄饱受威胁的日子。
「没想到堂哥比我们更快想到这一点,所以有一天,他就拿了一碗甜汤来给我喝……」
「然後在汤里下了毒。」勉梓俊接下她的话。
「嗯。」裘依浓羞愧的觑著他,「小紫说我太笨了,人家无缘无故会拿一碗甜汤来肯定有鬼,偏偏我还傻傻的中计……」她垂下头去,声音愈来愈小。
「你身上的毒已解了不是吗?」勉梓俊实在不知该如何安慰她那明显的自责。她只是太单纯、太不知人心的险恶而已,她根本没有做错什麽事。
「我中了毒後,小紫更加努力攒钱,想私下偷偷找大夫来解我身上的毒。后来有一天,小紫突然带风少爷来替我把脉,听说他还是我堂哥的贵客呢!之後小紫就告诉我,风少爷已答应替我解毒,且还要想办法让我远离我堂哥的势力范围。」
「所以你和小紫才会到杭州城去,并住在烟柳庄里。」勉梓俊终於弄清风毓宇要他趁夜偷偷潜入烟柳庄掳人的内情。至此他只有一点还不太清楚,那就是风毓宇从不会做无目的的事,这回他大费周章的救裘依浓脱离她堂兄掌握,他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麽?
「听说是风少爷说服堂哥让我与小紫一同到烟柳庄小住些时日。其实我也很惊讶,堂哥一向不让我出庄的。」裘依侬的脸上亦有著不明白。
这下子勉梓俊更加确定风毓宇定是有所图才会作此安排,否则他大可派人将裘依浓主仆由裘家庄掳走就行了。
看来等到了京城,将她安置好後,他有必要把事情弄清楚些……勉梓俊深思睇娣了身前的人儿一眼。
一直骑马跟在勉梓俊身後的乌浩与乌勒两兄弟,眼见勉梓俊速度愈来愈慢,心中不禁大感疑惑,後来仔细观察,才发现他们正在交谈,於是两兄弟也跟著放慢速度,避免打扰到他们。
不过一路下来,他们的交谈始终不曾停歇,而日已近午。
乌浩抬首看看日头,与乌勒交换过眼神後,即策马上前靠近勉梓俊。
「二爷,近午了,你看咱们找个地方歇歇腿,顺便用点乾粮可好?」
勉梓俊闻言跟著仰头看了下头顶上的阳光,「好,找个地方,咱们先歇会儿後再上路。」真是的,光顾著说话,倒是把身边的事给忽略了。
由官道转入一片疏林中,勉梓俊一行人在一条小溪旁休憩。
在用过乾粮後,即使在马背上一上午,颠得裘依浓已是腰酸背疼,但是在好奇心的驱动下,她仍是坚持要到溪边游玩一番。
勉梓俊背靠在树干前,一脚拱起,上放一臂,眼神不由自主地追寻著逗留在溪边的小身影,眼底隐含著自身也没有察觉的宠溺。
「二爷。」一样席地而坐的乌浩想著昨晚还来不及报告的讯息。
勉梓俊收回目光,看了他欲言又止的神情一眼,「什麽事?」
「二爷仍是按照原定计画先回京城吗?」
「先回京城?」勉梓俊扬了扬浓眉,「我不记得我们还有其他行程。」
乌浩由怀中掏出一封信函交给了勉梓俊,「在二爷先行南下後,属下接到由四爷派人捎来的急信,属下已先行看过。」
勉梓俊一脸有趣的接过信函。「四弟这回又编出什麽荒唐的理由来骗我回去?」他笑谑道,想起这几年来梓安所编出各式各样荒谬的理由。
「属下认为这回四爷在信中所写应读不是编出来的。」乌浩慎重地说。「二爷不如先看一下信中内容再判断。」
「是吗?这麽严重。」勉梓俊敛下笑意,将手中的信函展开。他知道乌浩不是那种会大惊小怪的人,所以梓安这回捎来的信恐怕与之前大不相同。
勉梓俊看完信後沉默下来,眼里有著深思。
「二爷?」乌浩见勉梓俊久久不语,不觉有些担忧的唤了声。
「没事。」勉梓俊挥手道。「看来这次四弟果真不是开玩笑。只是从信里,却又看不出事情的严重程度。」他的眼中有著凝肃与深思。「倘若事情真如四弟信上所言,那我是非赶回牧场一趟不可了。」
「正是。」乌浩立即附和,「属下也是这麽认为。那麽二爷是否已打算将裘姑娘送抵京城後再转往山西?」
「不,目前牧场那边状况不明,我想尽快回去了解情况。所以我们直接北上好了。」勉梓俊果断的下了决定。
「直接北上?」乌浩眼神瞟向远处,正在溪中玩得不亦乐乎的裘依浓。
带著她,他们还能赶路吗?
「对,带著浓儿本来就会拖慢我们行进的速度。」勉梓俊的目光亦落在同样的目标上,「如果我们先带著她回京安顿好再转往山西,我估算大约会多费七天至十天的时间,不如直接就带著浓儿回牧场去。时间上虽然会慢一些,但是总比依原先预定的行程要来得节省时间。」他分析了目前的情况给乌浩及乌勒两兄弟听。
其实他除了怕先回京城再转往山西会误了太多时间外,另一个理由是他一点也不想和裘依浓分隔两地,将她一个人丢在人生地不熟的京城。更何况假若四弟信中之言属实,那他可能会在牧场待上一段时日,届时他要隔上多久才能再见到她?
不,不行,还是将她带在自己身旁比较安心,否则依她那种单纯又容易受骗的个性,他岂不是老是要担心她,到时又该如何办正事呢?
思及此,勉梓俊由地上一跃而起,朝著溪边走去。「乌浩、乌勒,准备一下,我们该上路了。」
他走近溪畔,只见裘依浓正光著脚丫站在水深只及脚踝处的溪水中,小手揪高裙摆,小脚正乐趣无穷地踢著溪水,小脸上尽是愉快。
「浓儿,该走了。快回岸边来。」
闻言,裘依浓原本愉快的小脸立刻垮下,「俊哥哥,不能再多待一会儿吗?这里很好玩耶!」她眼带希冀的要求。她好久好久都没有玩得这么开心了。
勉梓俊摇摇头,「再不上路,今晚就要错过宿头了。难道你比较喜欢露宿荒野,随时担心会不会有野兽跑来咬你一口,也不愿住在安全温暖的客栈?」他语带笑意,眼神却是威胁意味十足。
裘依浓一颤,立刻被他的话吓到,已不由自主的朝岸上走来。
「那我们还是快点出发好了。」她难掩忧虑的来到岸边,在脱下鞋袜的大石旁坐下,抓来鞋袜就要往湿漉漉的脚上套。
「等一下。」勉梓俊向前在她的脚边蹲下,由怀中掏出乾净的布巾,大掌捉起她一只莹白玉足,用手上的布巾将她小脚上的水渍与她步上岸时顺带沾染而上的泥沙杂草拭去。「看看你,不把这些小沙石抹去,待会你一穿上鞋,可有得罪受了。我可不想带一个因粗心而跛足的小姑娘出门。」
裘依浓看著他细心的动作,心中升起一股感动又窝心的感觉。但是她脸上亦同时泛起两朵红晕,毕竟从不示人的脚踝被握在一个男人的手中也是一件很丢脸的事。
假若小紫在此,恐怕已经破口大骂了。可是不知为什麽,他的动作只让她感到安心及受关切的窝心,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