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寒弦淡笑,伸手点了点他透着水珠的鼻子,宠溺地道。
“人家哪有糊弄他们,我只是说事实罢了,还有还有,有一个姑娘,被我说的都哭了,她说你与我师傅的故事很感人,还有还有,她说她见到你了,神一样的人儿呢,还有还有……”
久魃说得兴奋,如数家珍般一一点过去,竹寒弦越觉好笑,揪着他的耳朵道:“怎么那么多还有?你师傅就教你这样说话的?”
“我这不是想起一点就说一点嘛,反正左右也无聊,如今都过了这些年了,师傅也丝毫消息都没有,也不知道何时才回来。”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竹寒弦含着笑意的脸渐渐沉了下来,久魃也察觉了他的变化,兴奋而带着些微埋怨的语气,也停了下来,看着眼前高华如洁的男子,眼中带上些歉意。
他似乎依旧是当年的他,但他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他。
昨日清俊的容颜,已在日日等盼中染上霜华,烙下沧桑,不变的,是那双眼中的寂寞。
如此深浓的寂寞,日复一日的掩藏,又用日复一日的祈盼与等待浇灌,如今,能剩下的,还有什么?
“弦哥哥,你别这样,说不定师傅明日就回来了,你这个表情久魃很怕。”
竹寒弦看着这个渐渐高大挺拔,带着几分英姿的男孩儿,那个如安从一般带着婴儿肥的男孩,已经在岁月的洗礼中,渐渐褪去了稚嫩,带上了男子该有的风华。
清澈闪亮的眸眼,似极了某人。忍不住在心中一叹,心想,长大了又是一个倾城风骨之人呢,只不知他会不会如夜珩一般,命途多舛。
也罢也罢,他也只能管着自己的事罢了,多的还需那人亲自来接手的。
☆、第二章 守护地(二更)
命中劫,情定三生,前世缘,尤记年华。彼时谁捻花,流年难停下,一许容颜醉,朝暮难追,空牵挂。
珩,已过了如许多年,而你,却在何方?
一个青衣男子,日日于翠竹红叶中徘徊,在竹林之巅弹唱一曲悲凉之歌,而他身为一界之主,即使心中再思念,也只能在此处,看着清冷的宫殿,回忆着那人儿在香雪海花树下,捻花一笑的绝代风华。
碧玉云雾飘渺的宫殿,百花争艳的美丽,却总缺了些生机,单灵宫依旧有仙娥打点着,珑御清也经常过来,站在当年对弈的亭中,对着一池水,一方睡莲,静静发呆。
池塘中的锦鲤,依旧欢快的跳跃着,见到人来了,便来寻吃的,珑御清机械似地将手中的鱼粮洒落,看着水中一点河贝,愣愣出神。
他早已换下那一身的金黄傲骨,喜欢上了这一身洁白如雪的轻衣,衣摆拂过亭子扶手,似乎都能嗅到那人留下的淡淡清香。
夜珩君喜香雪海,他便让人将外间长廊小道旁的香雪海移了些进来,如今小池对面,便是大片大片洁白如雪的香雪海,风似乎在这也停止了顽皮,只轻轻拂落几片,落在水池面上。
“单灵,你出来罢,朕想与你说说话。”
珑御清犹豫许久,终还是开口,唤那河贝中的人。却久等不到回答,他无奈一叹,众叛亲离,孤寡无人,便是如今他这幅德行吧。
就要转身离开时,那河贝却轻轻打开了,一个蜷曲着睡在河贝中的绝美女子,没有出来,没有起身,紧闭着双眸,若细细看去,定能看到那长而卷密的睫毛,微微颤动着,显示着那人的清醒。
“有什么想说的,便说了吧,说完便走,这儿是他的地方,我不想你再踏入属于他的地方。”
清冷的声音自那紧闭的唇中出来,却不见双唇掀合,原来只用了密语,在空气中飘渺清冷,也带了几分凉薄。
珑御清苦苦一笑,看着那个紧闭双眸的女子,第一次觉得羡慕。她曾经被那人深深的爱过,被放在手心细细呵护。即便最后不爱了,依旧希望将她护在羽翼下,为她遮风挡雨,便连这单灵宫,也只是留给她的。
而反观自身,他除了留下一个空壳的身躯给他,便将自己的灵魂也抽走了,苦闷却无处发泄。久魃走了,不愿再回来。清风退隐了,不再过问他的事,其余之人,皆不能理解他心中的苦闷,然而那个人,只剩几分灵识在聚魂灯中,久久不肯回应他的呼唤。
“单灵已死,请玉帝记得,此处住的,是一个叫灵雪因的仙子。”
说罢,灵雪因将河贝轻轻阖上,继续她千万年来,静静的休眠。
无人画得出梨花的清冷之香,也无人能解香雪海的独特,那能解之人,早已不再。
看跌山重新焕发生机,却不是一日两日可成之事,经过千万年的洗礼,此处虽还带着千万年前杀戮过后的痕迹,却已经渐渐恢复平静,生机盎然。
好去处自然有人窥觑,尤其是那些势力渐渐膨胀,隐隐有称霸一方之意的魔鬼妖神。
久魃性子在这些年岁中,带了几分野气,虽说在当年夜珩君去世之时,见着带了些老成之气,但没过多久,便原形毕露了。说还是个半大的孩子,顽皮心性难免,竹寒弦便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偶尔也将他宠上天去。
据说,当年夜珩君,更是将他宠得无法无天,整个天庭中,他除了珑御清,谁都不怕,且那活泼性子,也确实讨喜。只今日,竹寒弦阴着脸,强力忍着自己吼他的冲动。
“这是哪来的孩子?”
竹寒弦看着久魃手上攀着的一个小童,孩子还小,只会咿呀几句小语,吐字不清,还爱将拇指放在嘴中啜着,虽长得灵致可爱,却不该出现在此地而出现了在他眼前。
“这……呵呵呵,珩哥哥,我在山下看到就只有他一人,哭哇着要找爹爹,看见了就不忍心将他扔在那不管,所以我就带回来了,反正我们这多个人也不多,而且我告诉你哦,师傅他最喜欢小童了……”
竹寒弦忍不住伸手拍上额际,如果可以,他还真想一掌拍在那缺根筋的家伙脑袋上。珩喜欢小童他知,珩宠小童他也知,但珩却没他这种不分青白就将人给带回来的迷糊性子。有时真怀疑,这是不是珩带着看着长大的孩子。
“你在外头与这些小孩儿玩玩我不说你,甚至是去糊弄些上山来的人我也不阻你,但你要带人上来,也需细细盘查,你看看你手上那个……”
竹寒弦指着那个依旧一脸懵懂咿呀摇着自个儿小手的小童,沉下声音道。
“怎么了?很正……啊,你是谁?妖怪……”
久魃一低头,便见那本娇小而胖嘟嘟的身子底下,那双嫩嫩的小脚丫,突然变成了狸猫的爪子,屁、股后面也破了衣服,露出一条低垂着的尾巴来。心中一惊,手上已经飞速的将人打出,让他在地上滚了几圈。
“哎呦!你这臭小子,干嘛打我?”
狸猫精恢复原身,摔得七荤八素,双眼冒着圈圈,却龇牙道。
“你个小妖精,居然扮成小孩儿还唬我,招打。”
说罢,抡起棍子便追了上去。
“哎呀,救命呀!”那狸猫呼喝一声,便屁滚尿流似的往看跌山出口奔去,临出去之前,往竹寒弦的方向看了一眼,便撒开脚丫子出去了。
竹寒弦看着久魃追出去的身影,并没有出声阻止,他知以久魃的法力,不会有危险,反倒是如今这些不长眼的家伙,却是撩到了他的虎须,让他很生气。
“怎的?鬼鬼祟祟地躲在身后,是想要偷袭,还是想趁机逃了?”
竹寒弦没回头,却带着淡笑出声,声音方出,一个黄鼠狼精抡着铁锤,便从他头顶狠狠的往下砸来。
竹寒弦一个侧身,轻松躲过之余,一拳打在他软软而带着许多毛的肚皮上,将人打出了老远,滚在地上哭爹喊娘。
其余应当是与这两个小妖一同来探路的小啰曪,只在后头拿着武器,一步步后退不敢上前来。
竹寒弦衔着冷笑,突然手上一挥,方才那在地上打滚的小黄鼠狼精便就此灰飞烟灭了,吓得其余众人更是跪在了地上,一径的求饶。
“回去告诉你们头,此地不是他能觊觎的,若是不怕死,便来找我,但到时,你们的下场,就会如他一般。还不滚!”
听得此话,众人如败溃之军,毫无章法的四处乱窜,只求脱离那修罗般的男子的眼前。
☆、第三章 血雨醒
“找死!”
“找死?”鹰妖坐在壁崖半出劈出来作为王座的石台上,尖利的指甲,一点一点的敲打在清脆的玉石上。
“那竹妖,当真如此说?”
鹰妖鹰峻双眸在那一群溃败而归的手下间一一看过去,将众人盯得如芒刺在背,赶紧低下头去,不敢与那鹰王对视。
“狸猫,你说。”
鹰王手一指,指着在下首,一抽一抽在啜泣,一身狼狈的狸猫精道。
那狸猫精本就全身大大小小都是伤,却一身拿来遮羞的衣物已经破烂不堪,已经无法再遮羞,而他最爱的尾巴也被久魃气极之下,给折断了,如今是身上痛着,心里惧着,突然被大王这样一指,心脏差点没跳出喉咙嗓子眼。
“呃……大……呃……王……呃……要我说……呃……”
没说个字,他便打起了“呃”来,语不成声,让底下众妖纷纷掩嘴低笑起来。狸猫精也自觉丢人,赶紧用手捂住嘴巴,但那打呃声依旧透过指缝,泄了出来,引来更大的哄笑声。
“得了得了,下去吧,一个两个都是没用的,还是要本王亲自出马。”
说罢,起身一挥黑而宽大的长袍,站起身来,发令道:“众人听令,立即点齐兵马,本大王要杀将过去,将看跌山据为己有。”
“据为己有据为己有据为己有……”
欢呼呐喊声响彻整个山林,乒呤乓啷选兵器的声音不绝于耳。而方才探路回来的众小啰囖,皆忍不住面面相觑,纷纷打了个寒颤。
心中只有一个想法,便是:死定了!
“来送死?难道本尊昨日说的话,你那些手下未转告你听?”
竹寒弦面对着这有几千个小妖组成的军队,淡笑着在人群中,寻到那几个小妖,似有若无的视线,吓得几人簌簌发抖,如深秋被风抖落的黄叶。
“别在这故弄玄虚,以狼充虎,是不是送死,还轮不到你说事,若是你识相,便带着你那小童离开这看跌山,从此消失不再回来,若不是……”
“你妄想,痴人说梦话。”久魃见对方跋扈,忍不住便啐了一口,嗤笑打断了对方准备的长篇大论。“看跌山是弦哥哥的地盘,而且这里的竹子也是弦哥哥为师傅种下的,你凭什么来要,若是识相的,我还劝你带着你的小跟班,快些滚回你们的窝去。”
“哼,就凭本王的本事。究竟此处归谁,咱打了再说。”
说罢,一挥手,那些小妖便拿着家伙,向两人冲了上来。
“可恶,竟然还真敢打我们这的主意,看我不将你们打得哭爹喊娘的。”久魃真就有些孩子心性,尤其沉不住气,见好生说了话也不能将人唬走,已经挽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
“久魃,这些小啰囖就交给你了,本尊去会会那个自傲的家伙。”
“好咧!”久魃得令,更是欢脱的蹦跶着迎了上去。这些年在凡界,他也偶尔收拾一些仗势欺人的小妖小怪,但如此规模宏大的打斗,还是第一次,既有些兴奋跃跃欲试,也有些小紧张。再来就是他也想去红尘走走,但都被弦哥哥以年龄太小为由,拒绝过多次,若是这次能将这些小妖都给打趴了,他要出去便容易许多。
那边久魃算是游刃有余,偶尔还捉弄他们一番,而这便竹寒弦也未放松过,直接翻飞上半空,也那鹰妖对峙着。
“果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今**便交代在此处吧,为我这方的竹林给做些养料。”
“你……”那鹰妖在上头看了一会,早就觉得不对头,一个半大小童,也能将他手下打得七零八落,如今面前这人,气势猛涨,比方才凌厉冷酷许多。心中便打突,不知该如何应对。
“再给你一次机会,走还是不走?”
竹寒弦冷着眸眼,冷冷道,气势冷酷如地狱修罗般。那鹰妖也犹豫许久,但看看这大好地盘眼睁睁的就要从手中飞走,怎的也不甘心,咬咬牙,狠狠道:“鹿死谁手还未可知,你也忒么的做大了吧。”说罢,抡起武器便急惶飞来,想要一招毙其命。
竹寒弦圣剑出鞘,火焰吞吐见,似乎能将鹰妖身上的毛都给一把火烧焦,所以在热气扑面而来之前,鹰妖急急转了个方向,却不料对方早已算到他的下一步行动,只“砰”一声,撞在了一堵墙上,满口血腥,落下地时还折断了一只翅膀。
“本尊这一片秋竹的颜色,可不是你能染污了去的。”竹寒弦落地,一脚踩在他身上,重重的补了一脚,回身看久魃那也收拾得差不多了,用圣剑拍拍那耷拉着的脑袋,道:“带着你的手下,滚出看跌山。”
说罢,抽回脚,剑回鞘,悠然而去。
“你死了本王便不必……”
鹰妖突然起来发难,手中尖利三齿叉向竹寒弦推去,却只到了一半,便被圣剑带着剑鞘,插入腹部,烈火燃烧起,将他燃灭。
“啊……”
凄厉的喊叫,让不远处的众妖停下手中的打斗,亲眼看着他们的大王,在竹寒弦一击之下,灰飞烟灭。便溃不成军,纷纷夺路而逃。
“弦哥哥,要追吗?”久魃终究还是小孩心性,带着如那人一般的良善,所以方才手下都有留情。并未真将那些小妖打得极伤,如今见竹寒弦冷着张脸,有些惧怕的缩缩肩膀,小心翼翼的问道。
“不必,他们还会再回来。”
久魃虽不明白,但也不敢多问。今日这事说来还是他惹回来的,若是不想被责骂,他还是乖乖的闭嘴吧。
果不其然,翌日起便有些零星的小妖组队,一轮轮的攻击看跌山,不再是以抢夺地盘为主,反倒有着些示威捣乱之意。久魃闻声追出去,他们便作鸟兽散,归来了,却那边又换了一批,接二连三,不胜其烦。
“弦哥哥,我的好哥哥,你还是出去把他们都灭了吧!”久魃一脸热汗,跑回来便窝进竹寒弦怀中,哀求道。
方才他自告奋勇去,也是想弥补些过错,却不曾想被这样折腾了一阵子,心里又急又恼,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