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滚中。
“你可知,你是……我的……天下无双?”欧夜珩抬头,看着面前男子桀骜的眸眼,一双剑眉直飞入鬓,一双单凤眼,本是带着风情万种的,如今却有着隐隐的戾气,携着毁灭天地的决绝。
“没错,朕说过,你是我的天下无双,回去吧,我们让一切都回归原位,好不好?”珑御清看入那双清澈的眸眼中,继续蛊惑着。如今的珩,意志力相对比较弱,他只能趁其不备,攻克他那些严密的防线。
眼见珩清澈的眼眸越趋迷离,渐渐的似乎已经被他迷惑住了。突然,一声清脆的箫声响起,却是珩几日前谱的一首曲子,凄清婉转,又带着几丝甜甜的心路,划过长空,入了这结界,进了他的心神。
猛然回归清明的眸眼,急速离开珑御清的掌控,手中雪微轻灵一动,再次划出重重的一剑。
珑御清急退几步,躲开了那一剑,将雪灵上扬,两剑相碰,发出清洌的龙吟,如困兽搏击,携带着万钧气势。
被两人波动的气流向后击退,但手中雪微却突然与珑御清手中的雪灵剑婉转纠缠在一起,似乎两把灵剑天生就是一对,相遇便无法分离。那股强力的拉扯之力,将欧夜珩后倾的身子往前一拉,便向前飞去。
珑御清一手紧握雪灵剑,灵巧的一个拉扯,便将欧夜珩拉入他怀中。他一手托着他的腰身,脸上神情复杂,在这纷飞缭乱的旋转中,欧夜珩无法去分辨。在晕眩中,唯一清明的心只有一个念头。
大力抽出于雪灵剑纠缠着的雪微剑,在它还维持在扭曲缠绕的形状时,从珑御清的侧腰一推,便没入了半个剑身。
“呕……”珑御清吃痛,一口鲜血喷在欧夜珩颈间,没了进去。手上却不松,直直的看着他,眼中有浓得化不开的决然、深情、眷恋。
那一刻,当那眼中没有恨没有怨,只有清清楚楚的甘愿,欧夜珩脑中轰的一声,似乎那样的眼眸深入骨髓,曾经他被这样的眼眸纠缠了许久许久,那隐隐约约露出的似曾相识,揪扯着他的心。
终于落地了,珑御清被雪微重伤,失力的半跪在地,欧夜珩重心不稳,被一起拉着倒坐在地上。雪白的衣袍,染上青绿红艳,早已看不出原本的洁白无瑕。
碧水一色,白衣无瑕。
那只是想象中的境界,世上,本就没有谁能真正的白衣无瑕,白,注定是被染上杂色的。
闭了闭眼,欧夜珩再睁开眼时,撞入那双如秋水深潭的深邃眼眸,终还是不忍,淡淡道:“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来了。”
虽知对方是手下留情,否则如今躺在血泊中的那个,一定是自己。
抬眼看去,竹寒弦坐在结界外,急切的看着里头的情况,手中结印换了一个又一个,试图冲破这结界,却屡屡被反噬,碧绿的颜色,从嘴角蔓延到全身,天水碧绿的衣袍,渐渐变成了黑色,浓重凄苍。
“朕说过,今日定要将你带走。”
珑御清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的吐出。那年,他伤了他,他的眼神奇异的没有了他的影子,所以他说,若有下次,我定不会放过你。可如今,他依旧说:“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来了。”
这样的一个男子,这样的一个在他生命中如此绝妙的一个人儿,他早已下了决心,绝不放手。
“你是要我杀了你吗?”欧夜珩严厉的声音响起,脸上带了从不曾有的戾气,那一刻,他不再是云淡风轻如风随行的夜珩君,这一刻起,他已经是在红尘历年些许年华的欧夜珩。
“如果你能下得了手,朕这命,你要便拿去。”话落,欧夜珩手中的剑被他修长的手握紧,放在了洁白的脖颈间,眼神咄咄的看着欧夜珩。
欧夜珩抽身离开,锋利的剑身将那线形优美的掌心,划出一道长长的血印,与那本就带着图腾的手心,形成了一个圆融的图案。
那泛着金华亮眼光芒的图腾,是一条口衔天镜盘旋的飞龙,张开的大口,天镜隐隐欲出,流光溢彩的金色,蔓延整个看跌。
“拔剑!”珑御清一手紧握那欲飞的蟠龙,眼中伤痛的看着欧夜珩冷下的面容。那把他送予他的剑,正遥遥的对着自己的命脉。
手放开,张开,剑起,剑送。
一切如瞬间,一切又如过了万年,两把曾经一起飞舞的剑,再次一起肆意舞动。
“山竹无心,空生几对枝节……”
“山竹无心,空生几对枝节……”
“看红尘万物跌宕,我自清傲擎天。”
欧夜珩喃喃自语,低头沉思起来。突然一个模糊的印象闪过脑际,让陷入沉思中的人猛然间抬头看向珑御清。珑御清在他面前,一人保持后退的姿势,一人保持前进的速度,平平的便对视着。
一个俊秀绝伦的儒雅而贵气的青年男子,一身金华,一身光彩,金色盘绣祥云蟒袍,一头乌黑的秀发一丝不苟的用一个简单白玉冠固定,两条金色绸带垂在他双肩,他一脸的慵懒惬意,却眼神深邃,气质桀骜霸道。梦中的那男子,便是眼前之人吗?
“山竹无心,空生几对枝节。翠竹红叶,不是好的征兆。珩,你不该与朕赌的,明知会输……”
若说竹寒弦的出现,只因玉帝与一位上古天神间的赌约,那对竹寒弦那个高傲之人而言,是否太残忍?如果玉帝口中的珩是他,那造成对竹寒弦残忍的人,就是他了?
“哐当”一声,欧夜珩手中剑落地,整个身子落入珑御清掌控。
☆、第十四章 赌局出
“珩……”
一口碧绿撒下早已寸草不生的泥土上,莹白的结界被破,竹寒弦顾不得自身的伤势,急速掠入,将被掌控着的人儿拉出珑御清的怀抱,揽入自己怀中。却因为过快的撞击,两人直直的后退,弹到笔直的竹枝间,再被反弹而回。
落地前一刻,竹寒弦翻转身子,护着欧夜珩,自己重重的摔落地上,一口碧绿,喷在欧夜珩的脸上。
鲜艳与碧绿,形成鲜明的对比。那张被掩盖的绝世容颜,却依旧散发着倾国风情,眼中的疼痛,带着柔风似的熨帖,抚慰着他惊急的心。
“竹寒弦?你怎样了?”从他怀中爬起来,欧夜珩将人半揽入怀,急切的问道。
这边两人相互关切着,那头珑御清眼中却带着浓烈的煞气,下一瞬,却又淹没不见。
他刚刚被破结界,惨遭反噬,现在心中如百蚁噬心的难受,见那两人情意绵绵,更是急怒攻心,再次一口鲜血落地。本寸草不生的土地,在吸食了他高贵的鲜红,刹那间刃尾草疯狂生长,尾尖开出鲜艳的花瓣。如彼岸火焰似的曼珠沙华,带着诡异的艳丽。
竹寒弦盯着渐渐走近的人,全身提气戒备着。欧夜珩拍拍他的肩膀,表示没事,便将人放下,迎上前去。
“还想打吗?”
“你明知打不过朕的,为何不愿跟朕回去,难道你真的愿意这天下苍……”
“呕……”在珑御清要说出最后的话时,竹寒弦逼自己血气上涌,再次吐出一大口碧绿,欧夜珩心神被扯,没有要听下去的意思,回身查看竹寒弦的伤势。
珑御清若有所思的眼神与竹寒弦探过欧夜珩的肩的警告的眼神对视,突然莞尔一笑,转了话头,对欧夜珩道。
“今日我们怕是不能分出胜负了,既然你不愿杀朕,朕也不愿伤你,不如我们来一个赌局如何?”
话虽是对欧夜珩说的,眼神却直视着竹寒弦,里头的挑衅意味十足。
“赌什么?”欧夜珩知这是一个他下的局,无论赌什么,他与竹寒弦赢的几率都很小,但若说如今天下苍生生灵涂炭皆因他而起,他却是不得不应这个赌的。如果这一切可以因他的决定而改变,他愿意用一切去交换。
竹寒弦抓着他的手劲加大,扯痛了他,他也只是蹙眉看着那双带着担忧与不赞同的眼眸。但竹寒弦终究没有出声阻止他,他知道,竹寒弦是懂他的,明知不可,却不得不选择这条路。
“赌,谁能解决如今天下祸乱蔓延,洪荒回归之状况。”
话落,竹寒弦忍不住挣扎着要起身,冷冽的眼神眯起,如果不是受伤太重,他定会将那带着大义之气行苟且小心的人置之死地。欧夜珩却眼疾手快的按住了他,对他摇摇头。
优雅的一个转身,伸手将脸上黏稠的液体抹去,嘴角却也带着一丝血迹,那是属于他的血迹。即使珑御清小心着不伤他,但因为他自己那零星法力还是来自于竹寒弦渡给他的,所以还是受了重伤。
“你……”珑御清见那血丝擦净后又汩汩流下,知是自己最终大意伤了他,心虽痛着,但最终还是抖着手,移开了视线。
“好,我应赌!”
“欧夜珩!!”
竹寒弦对欧夜珩爽快的应赌气恼之极,咬牙切齿的喊着他的名字,眼中衔着一抹艳红。如果不是如今伤势过重,他一定会扑上去将人压在身下,好好的教训一顿,让他知道,不是什么事,他都对会他纵容的。
“放心吧,因为要应赌的人不是我,是你。”
欧夜珩回头,给他一个灿烂的笑容,那笑靥如五月珊瑚,光彩非凡,却带着说不出的恶意。
“朕并未说……”珑御清见被对方反了一将,正要挽回,话却被堵了回去。
“如果不是弦应这个赌局,我便不会与你赌。”欧夜珩说得坚决,看着竹寒弦的眼中,带着浓浓的信任。
“我并未说要应赌,你别耍小脾气,现在不是让你任性的时候。”
竹寒弦不赞成的看着他,他心里清楚,欧夜珩是在拖延时间,如今他俩都受了伤,虽说珑御清也被神器所伤,但毕竟对方是一界之主,万物之灵皆为其所用,要杀他们轻而易举,但只要有一点让他失去珩的几率,他都不愿去尝试。
珑御清若有所思的看看竹寒弦,再看看欧夜珩,沉思了一会,见两人眼中虽都带着相似的倔强,却都是为对方着想,心里便不舒坦,有种要将这种心心相惜的心给狠狠的掐灭了去。尤其是珩,他从未见他有过这样担忧与信任的眼神。那种即使万事万物皆灭,唯你独留我心尖的念想,让他觉得刺心。
“如此更好。珩便先跟朕回去养伤,不得出手帮助我们两人任何一方,以示公平。”
微微一笑,摊摊手,定论已下。所谓的公不公平,还是他说了算的,所以无论最终结局如何,珩的心终究还是有再选择的机会,所以他选择将人绑在身边,以图达到最终目的。
那两人沉默对视许久,竹寒弦欲不愿,欧夜珩却暗暗点头,表示他答应了。竹寒弦气闷着,扭头不看他,自己生着闷气。
珑御清的出现,完全打乱了他的生活。珩的心才渐渐向自己靠近着,他只要再努力一下,珩便会心甘情愿的一直留在看跌山,留在他身边了。如果此次珩与珑御清回去,说不定会有什么变故,到时……
想到那种变故,心中抽痛着,却又突然一惊。刚刚珩递给他的眼神里,有信任有鼓励,他不应该不信任他的,他应该全力支持他的决定,并配合他,赢得这个无理的赌局。
自己梳理着一些头绪,终究还是说服了自己。在欧夜珩伸手拉上自己的衣袍袖摆时,竹寒弦顺势拉住了那柔美秀雅的手腕,拉入怀中,缠蜷的厮磨着。
“记得守住自己的心,因为你的心装的不再只有你自己了,还有我的,知道吗?”伸出手,将那一缕微微凌乱的发,别于他的耳后,竹寒弦细心的叮咛着。
欧夜珩无语,抬头眼神复杂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两人对视许久,欧夜珩终究叹了一口气,拉下那人的脖子,在那冰冷的带着浓浓青竹香气的唇上,覆上自己的柔软。
虽然只是蜻蜓点水,但那属于欧夜珩的温度,似乎一直萦绕在他心头,久久散不去。
两人忘我的对望着,两人都没有去看看一旁珑御清极其难看的脸色。他们无言的对视中,要表达的,已经很多很多。
☆、第十五章 当小厮
窑洞长老带着青蛇一族赶到时,竹寒弦虚弱的靠在一旁的竹竿上,呆呆的看着乌黑暗沉的天际。刚刚还有半个圆月的银辉,洒下这一片狼藉之上,但随着欧夜珩的离开,银辉似乎也躲了出去,星光半点不见。
难道是心中阴暗,星光月辉也难以到达?
虽说懂他是一回事,可当他真的离开自己身边时,心便觉得空落非常。如那三个月中,他苦苦辗转在大江南北,并远走到大漠孤烟,却依旧无法寻到他的身影时,那种空落与茫然。他知自己是一定要将人接回来的,可那日期遥遥不可及,终究还是有些气馁的。
“竹尊者?”
“弦?珩哥哥呢?发生何事了?”
领头的白发白须长老刚发话,安从便从蛇群中窜出来,半个身子趴在了竹寒弦上。却触动了他的伤口,一口碧绿被撞了出来。
“呕……”
“弦,弦你怎样了?”
“竹尊者,你无大碍吧?”那长老上前,将安从拨拉到一边,仔细的为其护着心脉,关切的询问道。
“嗯,没事,只是伤了些元气。咳咳……”竹寒弦借着那长老的力,慢慢站了起来,环视一周在他身边环绕的蛇族宗人,随即对着身边的长老道:“大长老,让七位长老都到千风谷去吧,呆会本尊有事要宣布。”
转身看看那已经破损一地的石凳,那是白日里头,欧夜珩还半伏在那休憩的所在,如今却已经如尘湮灭了。
从明日起,他们要有一场硬仗要打了。他一定要在珑御清之前,将珩抢回来。珩临走前,唇擦过他的耳廓,蠕动的唇形告诉他,他等他接他回来。
渐渐的看着那被夜色淹没的身影,看着他眼中浓得化不开的郁色,欧夜珩有刹那的冲动,想大喊着他不要离开了。然而他终究还是将那话掩在了口鼻间,渐渐的看着一片无边无际的翠竹,渐渐在视线中消失。
珑御清并未立刻带他回天界,而是到了一处冰雪层封的雪城,如天姬山的雪域般,终年飘雪终年冰殿层层。
一个冰玉雕琢似的冷寒大殿,空旷辽阔,寒风如有形般,四处皆有淡淡的影子。大殿正中东面墙,一块半人高的圆镜,镜面有些破裂了,却在裂缝中散出金辉似的光芒,缓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