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陆见欢嗤道,“这女人又发什么疯。”
“新城公主是少爷什么人?”红惜不由得问,却见黑衣人以目制止。
“我去看看,”陆见欢对黑衣人道,“鬼郎,备驾。”
……
此刻,广业堂内,赵丹凤急急赶到。
靠近广业堂教室门口之时,便已听见同班们的哀叫。
她进了教室门,只见案席器物纷乱,两个班级的学生分成两派对峙,邵泉被一帮武生围在着逼写班长禅让书,一个武生踩着他手指,踮脚一碾,只听邵泉手骨喀响,连声惨叫。
赵丹凤震惊道:“这是干什么?”
地甲班的人闻声纷纷转过来,领头的人体格雄健,臂膀肌肉贲突着,像要把衣裳都给撑破,一双剑眉凌厉非常,挑睨赵丹凤一眼。
正是镇国将军之子,周也牧。
“你他妈谁,敢这么和我们老大说话?”周也牧身后站出一个高大武生,上前要推,赵丹凤侧身避过,拧着他手腕顺势一扭,将他固住。那人瞪起眼睛似是不敢信。
边上立刻有许多武生上来,将赵丹凤围在垓心。
周也牧微微举起手,示意旁人退下,抱着双臂走到赵丹凤面前。
他这个人,可谓是真正的壮如巍峰,全身上下没有一丝多于的赘肉,宽大得恰到好处,如同他父亲一般,打架对决从未失手,人赠花名“小吕布”。
这样一个人站在赵丹凤面前,赵丹凤除了怒目而视以外,没有别的实际办法去克服那悬殊的身高体型差距。
周也牧认出赵丹凤便是那天在绮云替霍容挡刀的学生,他这个人尚武重义,见邵泉懦弱便多有鄙视,见赵丹凤不屈反而显得尊重些。他打量赵丹凤一番,道:“你们班谁说了算?”
赵丹凤一愣,想说邵泉是班长,但见他那被人踩在脚底的模样……她扭头去看班中同学,那些监生都怕惹上周也牧,一个个低下头来,赵丹凤目光扫到吴宗文身上,吴宗文也是垂头无话。
再仔细一看,班里同学都或重或轻受了伤。
夏彦生左手托着右手,面色十分痛苦,右手竟然折了。
赵丹凤登时热血倒涌:“小师父,谁伤的你?”
周也牧道:“今天这里的一切,都有我周也牧一力承担,要寻仇,也来找我。条件只有一个,你们今天必须签了这禅让书,承认两班合并之后以地班为尊,由我做班长统领全班。”说罢摇手一招,让旁人把纸笔递过:“既然你这么多话,看来文班你说了算,你来签。”
“不能签!”陈亮和室友蓟胜大叫。
“不签是,”周也牧冷笑,“我手下这些兄弟们可不是混饭吃的,若是他们有什么不满意,我这个做大哥的也不好说什么,难免放纵他们做些想做的事。你自己掂量着办。”
赵丹凤咬紧了牙关。她回头瞧瞧同班同学,许多人都在恹恹垂泪,心中顿觉委屈愤怒,刚要拒绝,一个武生抓着夏彦生折断的右手拖起来:“不签就废了他这只手!”
“我……”赵丹凤捏紧了拳头。
夏彦生极力忍住剧痛,平静地望她一眼:“别无知了,这种东西岂能随便让步!”
话音未落手便被人剧烈一折,顿时咬住牙关。
赵丹凤脑门青筋暴涨:“挟人短处,算什么英雄好汉?”
周也牧挥手令旁人松开夏彦生,逼近赵丹凤两步,道:“既然你说到好汉,不如我们两班便以好汉的方式来决斗,输掉的要把班长之位让出,如何?”
“好,你要怎么斗?”赵丹凤不假思索。
一旁陈亮急红了眼:“别随便答应啊,他们武生的功夫怎么敌得过,摆明了倚强凌弱啊!”
“就知道你们要这么说,”周也牧蔑然道,“我周也牧从不占人便宜,既然是双方的决战,定会选一个公平的方式。”
“什么方式?”
所有的目光汇集在周也牧那缓缓开启的嘴唇上。
他一字一顿道:
“监、例、战。”
平地起惊雷。
所有人被震住,似是完全无法相信和接受这个词语。
原本因为争执而嘈杂的教室一时死寂,静到众人可以互相听到心跳。
连周也牧身后的喽啰小弟哆嗦着唇,不敢置信地仰望他。
周也牧傲然一笑,挑衅地对赵丹凤勾勾手指:“怎么样,敢不敢接战?”
只听教室门口一阵朗声大笑,邓玄率领程放霍容而来。
“邓大人?”
明明是地班在挑事,但邓大人居然视若无睹,还发出这样的笑声。
并且霍容和程放的表情,没有半点疑惑。
赵丹凤不解。
“你是新生,所以没听过监例战,”邓玄微笑捋须,显出追忆神情来,“事实上,国子监已经近百年没有出现过监例战了啊。”
程放站在邓玄左侧,扬眉笑道:“监例战乃是国子监创设以来,解决师生间争端的最高裁决方式。由挑战的一方正式宣战,另一方接战后约定时间进行文武斗。输掉的一方,要无理由接受胜方的条件,此为监例战。”
霍容颦眉道:“监例战有决生死定胜负之规定,尤其武斗不计生死,难免受伤,素来凶险,依下官看,这么做不仅无益于解决争斗,反而使得事情更为复杂……大人请三思。”
邓玄竖起手掌制止道:“本官认为,这监例战还是可行的。”
“大人?”
邓玄拄着拐杖,走到赵丹凤和周也牧之间:“你们已经决定要采取监例战来解决此事?”
周也牧盯着赵丹凤:“那就要看天班的人敢不敢接战了。”
“我接战。”
众生都瞪圆了眼睛。陈亮道:“喂!”
输掉的话,代表天班永远要屈居地班之下,文生要永远受到武生的欺压。
“我代表天甲班接战。”赵丹凤重复一遍。
周也牧哈哈大笑:“好!一言为定,我们击掌为盟!”
两人浮空的手掌,在众人注视中连击三下。
……
新城公主府邸。
陆见欢赶到,公主赵玉慎见了他,高呼一声:“陆郎!”疾奔投入他怀中。
陆见欢任她在怀中撒娇哭泣诉说了一番,淡淡道:“公主召我来,便是为了说这些?”
“陆郎,你我相好一场,如今我遭逢大难,只恳请你念往昔旧情施以援手!”
陆见欢仍是一脸无所谓:“公主说话真有意思,和亲是皇上御笔朱批,我有什么能耐去动摇天听。”
赵玉慎此番召陆见欢来,是为了让他带自己私奔。她受皇妹丹凤出逃启发,也想要效仿一回。
“陆郎,不出奔也可以的,你只要让你父亲跟我皇兄求个情,就说你钟情于我,想要做驸马。皇兄一定会看陆丞相的份上,找其他皇妹来代替我……”
“我?”陆见欢失笑道,“钟情于你?公主这玩笑有点过了。”
赵玉慎素喜男色,府中多蓄男宠,那些想要走捷径得举荐的年轻朝臣们便纷纷借机与她勾搭;赵玉慎当初和陆见欢厮混,也是喜欢他样貌生得绝标致,人又聪明多谋,陆见欢则通过赵玉慎来收集那些年轻官员的底细把柄,捏在手上提供给父亲,以便拉拢。
如今赵玉慎要被远嫁,左右忖度只觉所有男人中数陆见欢最有胆略,便求助于他。见他拒绝,立刻威胁道:“你若不肯帮我,我便将你父亲陷害谷梦龙私挽利权之事告诉皇兄。”
一年前,陆见欢正是通过与赵玉慎提供的消息,拿住开封府尹谷梦龙的软肋,逼他辞官,将父亲的心腹安插到这个要职。赵玉慎为人也不笨,料着有一日要用到陆见欢,便保留了些证据在手上。
她自以为得计,正在高兴,不料陆见欢淡然道:“公主,构陷谷大人难道你不曾有份?你揭破之后,就不怕连累自己?”
“我既然要与你鱼死网破,又怕什么牵连,反正最下不过嫁给辽人!”
“公主,内宫共有七位公主,你可知道皇上为何选中你远嫁?”陆见欢冷冷一笑,赵玉慎愣住。陆见欢盯视着她的眼睛,笑容异常残酷:“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事当真悄无声息?先皇规定公主食封不过三百户,你却圈地侵占过千户。你私掠民产、通奸朝臣,已为皇上所不喜,他最难容忍的一点,就是你甚至想要通过征服男人来干预朝政!你以为你留在这里,他就可以安然无恙么?”
赵玉慎如同遭到巨雷重击,跌倒在地,愣愣地不敢相信这一切。
她骄横跋扈随心所欲惯了,从未有陆见欢看得这般清楚仔细,如今被点破真相,心中恐惧异常。声音也不觉变得虚弱,慌忙拽住陆见欢衣角,哀求道:“陆郎,陆郎,好歹我为你做过许多事,求你念及旧情,为我画策。”
说罢竟然泪如泉涌,恸声大哭。
陆见欢此刻反倒微笑了,将她扶起,轻柔地道:“在被清算之前,去和亲起码还可以保全体面。皇上正是念同胞之谊才留此余地,公主莫要不识抬举。”
这笑意里,不但带着冷漠,还带着嘲弄。赵玉慎品味出意思来,深感绝望,恨声诅咒:陆见欢,你如此待我,我便是去了辽国,也会一生一世诅咒你,永远都不得所爱!”
“公主过虑了,”他微笑着抚摩赵玉慎布满泪水的脸,“我陆见欢一生只为权力和荣耀而活,永世不会爱人。”
陆见欢离开公主府时天色已暮,大街上路人稀少,他正要登入马车,忽感不对,后撤一步。
为何不见鬼郎?
鬼郎便是他身边时常接应的黑衣下属。陆景兆暗中蓄养了一批杀手死士,按武功排座次,其中以风、火、鬼、血四郎君最上。陆景兆将风火两人留在身边庇护安全,鬼郎由陆见欢差遣,血郎则拨给长子陆见麟。
正这般想着,夜幕四下冒出数名黑衣男子,渐渐将他包围。杀手们倒提着的兵器寒光骤现。
陆见欢被围在垓心,他屏住了呼吸,缓缓运起内力。
陆见欢夹住刺向喉间的一剑,却无法同时看住身后刺来的一剑。冰冷的剑气挟寒风而来擦过脑后时,他心中暗叫不好。
“少爷小心!”
鬼郎从边处杀出,以血肉之躯替他当下这身后一剑。
那四名杀手都是精心遴选有备而来,剑阵相互配合。主仆二人奋力厮搏,始终无法脱身。鬼郎看准时机,发了一枚暗器打中其中一名杀手,陆见欢趁机驭起轻功,带鬼郎突围。两人在巷道内狂奔,躲入街角一户人家的马棚才得以避过。
“少爷……”鬼郎喘息,方才为了掩护陆见欢,他要害多处受伤,此刻命在旦夕。
“别动,别说话。”陆见欢撕开衣角要替他包扎,被鬼郎制止。
鬼郎伸出血淋淋的手握住陆见欢,缓缓道,“少爷,鬼郎不行了,临死之前有两件事想求少爷。”
陆见欢反握住他:“你说。”
“少爷,刚刚那个杀手,是……是我弟弟血郎,我求你,日后向你大哥报仇的时候,放过我弟弟一命。”
杀手是兄长陆见麟派出的。陆见欢闻言,眸色一深,瞳光中迸射出炽烈的火焰。他素来有仇必报,此刻点头也极为艰难。
鬼郎见他答应,安心了些,又道:“少爷,红惜她原是个好姑娘,只是命不好,少爷你今后若用不着她了,求你为她找个好人家……”
“嗯。”
鬼郎心中的两桩大事就此放下,脸上渐渐地漾开一种笑容来,陆见欢看得又是一窒。
“少爷,把表少爷叫回来罢,表少爷之韬晦举世无匹,这世上唯有他能助少爷你。鬼郎无能……不能再辅佐少爷了。”
鬼郎的手从陆见欢手中滑落,那种欣慰的笑容,便就此在他脸上冻结。
陆见欢低头盯着自己的手心,牙根咬紧,直到下唇都咬出殷红的血来。
他抱住鬼郎渐渐冷却的身体,于暗夜之中仰起头,心中嘶哮着——
陆见麟,若不将你千刀凌迟死而挫骨,我陆见欢誓不为人。
武斗排阵,残像隐喻
广业堂教室。
看着赵丹凤与周也牧击掌,陈亮无可奈何地闭上眼睛。
夏彦生在他耳边淡淡道:“这种情况下,若不接战与认输无异。何况监例战有文斗也有武斗,并不见得我们要输。”
邓玄把监例战的规则简单介绍过。
监例战,分为文斗、武斗、文武斗。其中文斗武斗各两场,各自由本班博士出题,文武斗则由祭酒决定。
“这么说一共是斗五场,”赵丹凤点头道,“明白了。”
程放微微一笑,看着霍容道:“霍大人,文斗的项目,由你先请。”
霍容沉吟道:“手谈、策论。”
赵丹凤一听,心想摆明是在帮我们呢,围棋有夏彦生,策论有翟秀年,谁人能敌?
夏彦生早已有了默契,点头应诺:“我接战。”
翟秀年红着脸:“学生恳请出战。”
地班学生们毫不意外这个答案,程放心中也早就拟好了项目,道:“单人马战和单人比武,兵器自选。”
这是地甲班学生们专擅的项目。
如此以来,结果几乎可以预见,两班各取二局,最终决定胜负的还要看文武斗。
众人都等着邓玄出题,邓玄忖度片刻,道:“城战。”
所谓城战,便是两班分别集结作为一方势力的模拟作战。其中结合了兵法、武力、谋略和运行调度的因素,所以可成为文武斗。
这是取胜的关键。
赵丹凤沉吟道:“学生知道了。”说罢对周也牧道:“既已接战,你们还不走?”
周也牧引人离开,赵丹凤便和班中同学一起商量作战计划。
“其实,”夏彦生道,“刚刚我有个事儿没跟你们说,这监例战我们还是有希望赢的。”
陈亮眼睛一亮:“怎么讲?”
“其实,武斗里面,我们有机会拿下一场,”夏彦生道,“按照规定,一个学生只能参加一个单项,不得并兼,周也牧纵有三头六臂,他也只能在马战和比武中间选一样。”
赵丹凤明白了:“只要用田忌赛马的办法,以上驷对下驷,把天班之中武功最高的人拿出去对决周也牧以外的那个人,还是有机会拼一场武斗胜利下来,对不对?”
夏彦生赞许地点点头。
“那么谁可以当此任?”
众生不约而同看向吴宗文。在场的人里,数他武功最高。
吴宗文抱臂冷哼:“别看我。不是我不想去,是赢不了。”
他解释了一番。武学之中,无论招数如何变化,制胜的关键法门不过三件:技、力、速。
技斗者长于技,往往出奇制胜;力斗者长于力,凭天赋以强凌弱;速斗者则讲究一个快字,奇袭为至高法门。
“我和多数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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