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冰出去了,没有人应答。
猫咪才不理她,一跃跳上床,赵丹凤惨叫一声,险些崩溃。
“公主,你没事。”这回进来的真是霍容,见赵丹凤安然无恙,松了口气。
猫咪扭身瞧见主人,热情洋溢地窜过去。霍容蹲下身,猫咪扑入他怀中,一直爬到他肩膀上。
霍容把猫咪挂在肩头,缓缓走到床前:“公主好些了么?”
原来他一直在隔壁,只是不进来。赵丹凤心想,他大概是要避嫌,免得惹冰冰姑娘不高兴。
“嗯。”
“那就好,公主静心修养。微臣告退。”
虽然赵丹凤救霍容,并不曾期待他对自己道谢,但她看出霍容这般刻意冷淡她,却又心中难过。
那猫咪还趴在霍容肩头,两只竖起的小耳朵随着霍容脚步一震一颤,朝赵丹凤眯着眼睛细看。忽然一跃而下,正当落入赵丹凤怀中!
赵丹凤天生恐猫,惨叫一声,拼了命地推,那猫咪团身一滚,毛茸茸地缩进她被窝深处。霍容怕她乱动扯痛伤口,慌忙俯身将她抱住:“公主冷静。”
猫咪从被子另一头钻出来,在床位舔舐毛发,舔完了前爪舔后爪。赵丹凤吁了口气,回头之际,才发现自己倚在霍容怀中,心跳顿时清晰起来。
霍容也似定住了一般,两人一个俯身低拥,一个跪在床上仰抱。静默了一阵。
这一瞬间,赵丹凤甚至产生了一种幻觉,她听到另一个人的心跳,好像在诉说他是喜欢自己的。
“霍容,我真的……”
“公主,谢谢你救命之恩。”霍容打断她,松开了手。
她心底有些希冀便这么破碎了。
“我真的很讨厌猫。”她啜嚅着唇,把话圆了过去。
霍容沉默半响,道:“那微臣明天不给它吃鱼。”
赵丹凤努力地笑:“嗯。”
霍容抱着猫,心事郁郁地步出竹林,河流边一个亭亭玉立的倩影对月伫立。
冰冰回过头:“公主怎么样了?”
“伤好还要几天。”
霍容目光射在冰冷的溪水之中,投向虚无。
为燕王翻案一事尚未取得证据,陆氏一党自新皇登基以来独霸朝纲,愈发猖狂;重任在身,他岂能为私情所牵绊,误了大事。
冰冰接过猫咪,脸亲昵地蹭蹭猫咪,淡淡道:“那日程放要解公主衣衫,陆见欢来阻挡,显然他是知情的,不知他是否已掌握公主多少情况,但他若知道公主的身份,一定会加以利用。”
见他沉默,冰冰又道:“你若真为她好,就该赶她出国子监,免得她越陷越深。”
“这件事不劳你操心,”霍容道,“你只要替我去查一查程放的底细。”
“程放?”冰冰一怔,“你怀疑他?”
“嗯,”霍容正色道,“那日他分明可以救得我,却眼看着那女子来杀我,若不是公主出手,我早死了。我防人这么久,却忘了防他,简直是不可原谅的疏忽。”
冰冰点头应诺,忽地又道:“反正都要赶公主走了,不如这几日先对她好点,让她快些把伤养好。别给她来个急火攻心,伤了身体。”
霍容犹豫:“这样真的好么?”
他从未完全自由地投入过一段感情,所知道的处理感情的方式,也唯有快刀斩乱麻。他此生只尝试过一次,然而却非常失败,结局也异常惨烈。
想到这些,便觉得应该听冰冰一回,点头:“知道了。
“我能问你个问题么?”冰冰眸光忽闪,转向霍容。
也许是因为她难得一笑,所以此番笑起来,格外地清丽。
霍容亦笑:“怎么忽然对我客气起来了。有什么话直接问。”
“若不是重任在肩,你会爱公主吗?”
霍容一呆。
他自问并不是个不敢面对的人,但冰冰直接用“爱”字将他和赵丹凤的名字连在一起,他一时也觉得惊愕。
扪心自问,倒底有几分爱?
若说是好感,他可以坦承他有;若是喜欢,也许能算;但若是爱,未免太过危险。
事情一直没有朝着他希望的方向发展。他对着月光,坦然审视自己内心。
对公主的感情在日渐加深。
任其发展会造成不可估量的后果。
必须快刀斩乱麻。
迅速地整理完思绪,心中已然有了结论。
若不快些让赵丹凤离开是非之地,她早晚会被卷入事件中心。
他刚要开口,忽地住竹屋内传来器皿破碎之声,伴随着打斗声有人在嘶叫,低声而隐忍,似是不想让人听见。
冰冰和霍容对视一眼。并肩向竹屋奔去。
那竹屋内刚好窜出一条人影,那人黑巾蒙面,手上戴着鹰爪为兵器。见霍容赶到,迎面袭来。
赵丹凤恰好奔出门口,惊呼一声:“不要!”
冰冰纤手一扬,袖中倏然探出一道白练,缠住那人伸向霍容腰间的铁爪。
鹰爪刺客猛然一惊,不曾料到冰冰是这样的高手,心知以一敌二恐怕占不到便宜,立刻朝竹林方向逃跑。
冰冰纵身,如飞燕一般轻快,追击黑衣人朝竹林深处去。
赵丹凤吁了口气,无力地倚着门口坐下。
霍容俯身扶起她,只见她后背一片血迹沁印,心知不妙,四下张望,冰冰早已追踪鹰爪刺客而去。
霍容蹙眉道:“公主,微臣失礼了。”
说罢将她抱起,趴放在床上,解开她衣衫。
凝脂一般的玉背上,果然有崩裂的伤口,汩汩向外渗血,显得异样刺目。
霍容拿了药物清洗包扎,胸中不由得郁结气闷,语气间也多了两分责备,“公主明明打不过,为什么不呼救?”
“你又不会功夫,叫你有什么用。”
她还是怕连累他,想要保护他。
霍容道:“公主你太傻了。人不能做力不能及的事情。”
“是啊,”赵丹凤趴在枕上,低落道,“我没想到冰冰姑娘有那么好的武功。有她保护你就够了。我念书念不好,武功也比不上……我果然不值得你喜欢。”
霍容包扎完伤口,给她掖好被子,转身背对着床铺,“公主,请勿复言!”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他必须对她的悲伤视而不见。
以最决绝的步伐离开房间,掩好门,如同完成一件生命中至艰难的大事,他长出一口气,撩起额发。
他靠在门板上,缓缓仰起头,注视着星光璀璨的夜空。千亿的星裔罗列,千亿颗星,纵然眼花缭乱,可是那内心注视着的那一颗,好像却已经以微小而温暖的光芒霸占了他的视野,纵然闭上眼睛,依然可以看清。
猫咪趴在他脚边,喵呜一声举起前爪,挠了挠虚空之中的星星。
同一片星空之下,却另是一番紧张情状。
冰冰在林中快速奔跑穿行,两人武功不相上下,连轻功都难分雌雄,因此成了持久的拉锯战。
鹰爪刺客最终被逼上后山,他退了一步,脚后跟的碎石簌簌落下断崖,听不到一丝回音。
山顶风起,冰冰挽着飘舞的白练站在星空之下,她淡然凝视黑衣人,目光清艳而冷冽:“你没有退路了!”
鹰爪刺客暗暗叫苦,论武功,他绝不在这女人之下,只可惜今天没有拿最称手的兵器,与她相搏斗定然占不到便宜。他估量再三,猛地纵身——
跃下断崖!
冰冰大吃一惊,白练飞出,去挽那人腰际,谁料对方铁爪划过,将白练生生撕断一截。
她站在崖上望下去,夜幕深沉,底下一片黑暗,只有奔腾轰鸣的瀑布水声。
那断崖之下是一道河流,其实崖并不高,鹰爪刺客便是搏了这一回,落入河中,**地游向岸边。
他狠狠咒骂:“臭婊|子!”
对着月亮诅咒你。据说最灵。
“嗳,河水味道不错。”
河流上游岸边,陆见欢对着河撒完尿,正在悠然栓裤带。
鹰爪人触电般地从下游跳上岸。
“不容易啊,”陆见欢道,“为了把罪名嫁祸给霍容,被个女人逼得跳水跳崖的。”
鹰爪人冷笑:“陆见欢,少说风凉话,你可知道我是谁?”
说罢,缓缓揭下面罩。
陆见欢不由得怔住。
国子监博士,程放。
“程先生啊,”陆见欢磨着小指指甲,低头笑道,“我爹派你来?”
程放亦笑,阴测测地道:“既然知道,就别阻挠我。”
“可惜手段不怎样,我真替你着急。”
程放冷冷回敬:“那么你呢,你终日在一个女人身上浪费心力,以致耽误进展,让霍容等人不断给相爷制造麻烦。正因为你的无能,才会让相爷这般不耐烦。”
“只要让霍容声名扫地,让世人都认为他是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那么他说的话便不再有人相信,他还能兴风作浪?”程放又道,“你训练那个女人,也是想要让他犯下私藏女眷、师生畸恋之错,借此抓住他的把柄,赶他出国子监。这样太慢,相爷已经等不及了。”
“霍容这个人,只有让他真正犯了错误,你才有机会抓到他的把柄。制造假象,”陆见欢摇头,“啧啧,恐怕反而暴露自己。”
程放心想,让霍容犯错,谈何容易。
“不如合作,对我们都有好处。”陆见欢道。
程放犹豫片刻:“怎么合作法?”
“最近他们的关系似乎近了,”陆见欢微微一笑,黑碧玺般深沉的眼眸里光影诡谲,“我来设个局,你引他们入套。”
阴错阳差言释疑
长日无聊,赵丹凤一人在竹屋闲得难过,便打算回国子监上课。
途经广业堂时,发现一大群人围在教室门口争吵不休。
为首的便是地甲班的头头周也牧。
“周也牧,别欺人太甚,要我们天甲班和你们地甲班合并,我们也是一万个不高兴;你居然得寸进尺要做班长,休想!”班里有人怒道。
“算了算了,让他当。”班长邵泉最怕事。夏彦生拿眼睛斜他:“邵泉,别无知了,这关系到我们天甲班的荣耀。”
陈亮连声附和:“是啊,大宋开国以来以文为尊,岂能轮到你们武生做我们文班班长?”
赵丹凤一愣,什么时候天地两个甲班要合并?
周也牧叉腰冷笑:“难道我们愿意合班?这还不是上面说了算,话说我们也不想与你们这帮乌合之众一起。”
“你说谁是乌合之众?你们才是!”
“难道不是?你们结伙狎妓,连你们的先生都跟青女子厮混,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一样不知廉耻!”
武监生们放声大笑,气得天甲班个个哑然。
霍容之事尚未解惑,的确给天甲班众人带来的阴影不小。
赵丹凤忧心忡忡地回到寝舍,收拾了一会课本,却也无心去上课。恰逢陆见欢推门而入,见她回来,扬起眉毛道:“想不想帮霍容?”
简直一语戳中她的心事。赵丹凤道:“你有办法?”
“办法有是有,只是霍容不肯罢了。”
赵丹凤明白他的意思,道:“虽说撩起衣服可以证明,可是霍容他被人怀疑,已是极大的侮辱,要他脱衣来自证清白,恐怕他死也不肯。”
“他不肯,那是他脸皮薄,人害臊,”陆见欢笑眯眯坐到她眼前,“你说人在什么情况下不会害臊?”
赵丹凤表示不解。
“你把他弄晕了,再把邓大人豆毛他们几个叫来,把他衣服一脱,有什么难的?又不是脱给所有人看。等他醒了,就算生气,也只是恼怒一阵子,总比永远停职的好。”
赵丹凤眼睛一亮,觉得似是有些道理。
“脑子别那么死,做人灵活点。”陆见欢拍拍她脑袋,笑眯眯道。
赵丹凤撇嘴,忽然想起一事:“听说天地两个甲班要合并?”
“是啊,忽然来的消息,现在闹腾着呢。”
赵丹凤想起周也牧带着一帮武生气势汹汹来挑事儿的那个样子,便觉得头疼:“姓周的要做我们班长?”
那岂不是要变成奴隶统治。
“你放心,有我在,没人动得了你。”陆见欢又笑眯眯拍拍她头。
他这话来得漫不经心,赵丹凤却脸一红,退后道:“我不需要别人保护。”
“单小风,你一定要加油,若你追不到霍容,那我就来追你了。”
赵丹凤皱眉道:“陆见欢,我不晓得你开玩笑开始说真的,即便是真话,你也该早点放手了,我们是不可能的。”
“那你呢,你什么时候能放下霍容?”陆见欢正在磨指甲,他那手五指修长,指甲壳泛着粉润健康的颜色。
赵丹凤一怔,无语。
将心比心,要放下一个喜欢的人,的确很艰难。
管那么多干嘛,谁知道他这副样子,说的是真是假。
当天,赵丹凤便去了成贤街药房抓药。
“公子,要什么药?”掌柜笑眯眯地问道。
“蒙汗药!”赵丹凤笑眯眯地回答。
掌柜嘴角抽了抽,笑容有点僵硬:“啥?”
“蒙汗药,把人放倒那种!”
掌柜预感不大妙,还是拿出了药,小心翼翼问了句:“姑娘,您是去杀猪还是杀狗?”
有时候杀猪屠狗为了省力,会先使用一些这样的药物。
“嗯,都可以。”
掌柜这才稍作安心,把药交给她。
赵丹凤离去后,里间转出一个人影,襦裙翠袖,正是红惜。
红惜把一包碎银放在掌柜手心:“拿了,记得闭嘴。”
掌柜抖抖索索接过,不安道:“姑娘,那药真的不能乱使……发起狂来是要性命的啊。”
“你怕什么,”红惜挑唇冷笑,“人家都说了,是用在畜生身上的。”
霍容和冰冰坐在竹屋内谈话。
“那刺客是冲你来的,我见他使鹰爪并不顺手,却勉力要用。想来是为了故意在你身上留下一道跟秋娘所说完全符合的疤痕,好嫁祸给你。”
霍容沉吟道:“这个人一定就在国子监。”
忽然门外脚步响,霍容道:“她回来了。”
冰冰会意,起身离去。
赵丹凤进屋,冰冰恰好擦肩而过,点头朝她微笑了一下。赵丹凤愣了愣,半响对霍容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叨扰你们……”
“没有打扰,”霍容起身,拉开座椅,“公主请坐。”
“我是来告辞的。”
“嗯。”
赵丹凤起身倒了杯茶,悄悄把袖中药粉撒入,霍容一时发呆,便没有注意。
她把茶递给霍容,看着他慢慢喝下,心想,做了这件事,霍容一定会很生气。可是若能让他复职,就算被他讨厌,也觉得没关系了。
霍容喝了茶,两人对坐一时无话,忽地那只大猫从门口跑进来,挪到霍容脚边撒娇,喵呜叫了一声。
霍容忽道:“公主,你为什么讨厌猫?”
“小时候被猫挠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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