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又向厨房要了些锅灰,用水调匀了,细细的抹在脸上,脖子,还有手上。然后又拿过一只眉笔,将眉毛画得粗重了些。末了,又把那粉嫩的纱裙用砂纸磨了磨,然后又从袖口下方撕下一块布来包在头上。
一切收拾停当,再对着镜子一照,一个皮肤微黑,眼神中透着些许灵气的普通少女便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那小姑娘带着云清见过了管事嬷嬷,那老太太只是扫了她一眼,连眼皮都没怎么抬,便懒洋洋的说道:“行了,就她吧。长的倒还周正,就是面皮黑了些……不过也没关系,黑就黑点吧,反正最近主子也不怎么在意了。”
说完,她便打了一个哈欠,然后对着旁边的一个小丫鬟吩咐道:“小菊,你带着她下去……对了,你叫什么来着?”
“小于。”
“嗯,你带小于下去换身干净衣裳。然后再给她安排个活计。”
小菊领命。她带着云清去了下人房,给她找了一身半新不旧的粗布裙,又给她领了一套行李被褥。
云清望着小菊指给她的床铺,那是一个足能并排躺睡十几个人的大通铺。她有些诧异的问道:“小菊,我必须住在这里吗?”
小菊斜着眼看了她一下,嗤笑道:“一个侍婢,还长得这么黑,你难不成还想住间独房?”
“不……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云清是想念宝儿她们,不想和她们分开。
“不是最好!”小菊撇着嘴看了她一眼:“告诉你,人贵在有自知之明!我不知道你家里原来是干什么的,也不知道你跟表小姐是什么关系,可你既然来了咱们这儿,就得守着咱们这儿的规矩!让你干什么,你便干什么,平日里要少说话,多干活,你可谨记了?”
云清生来还没被人如此的训斥过,虽然心里难受,但是为了宝儿他们,她还是忍了。这样的境况,恐怕以后要慢慢适应了。
小菊安顿好她之后,便带着她来到了茶房,指着一个正呼呼冒着热气的茶炉说道:“你先在这里学着烧水吧。要保证这炉子里的水永远都是开着的,你可听明白了?”
云清点点头。
小菊正欲离开,云清忽然想起了什么,咬了咬下唇,还是忍不住鼓起勇气问道:“小菊,我有一事请教,可否?”
“讲。”小菊有些不耐烦的回道。
“咱们,咱们这里什么时候发月钱?”云清的声音很低。
“月钱?”小菊像看什么怪物一般的瞧着她:“月钱,月钱当然是月底发了。”
月底,那便还有十多天呢。不行,高与可等不了这么多天!
“能不能提前发放?”
“行啊,你找嬷嬷把卖身契签了,便能一次性得到六十两纹银了。”说完,小菊又朝着云清嗤笑一声:“不过你长得太一般了,不知道嬷嬷能不能要你呢。哼,六十两,便是卖到翠玉楼,你也不一定能卖上这个价!”
云清自动忽略了最后一句话,她只是在想,卖身契,这个……那便是要终身呆在这里了……
夕阳隐下院墙之时,换班的小厮终于来了。他见到云清的时候,着实吃了一惊:“是小菊那丫头让你在这烧茶的?”
云清点点头。
小厮见云清一副老实模样,不禁心生怜悯:“她定是怪你抢了她二妹的位置。原本这二等侍婢,她是想让她家妹子来补缺的。你知不知道,咱们府里的侍婢是分为三等的。
一等是最光鲜的差事,那是专门伺侯主子的。根本没有什么活,只是当个花瓶站着便可,主子高兴了,兴许还有出头的机会。
二等也不差,也都是些漂亮丫头,原来是专门伺侯府里的夫人们的,不过现在……哎,你刚来,和你说多了你也不懂。现在其实也没什么重活,就是端端茶,倒倒水。
三等才是粗使丫头。你……”
说着,他打量了一下云清:“你虽说黑了点,可长的其实不错。而且是许嬷嬷应了的二等侍婢,她怎么能让你来干这些粗活呢?”
这小厮越说越不平,好似小菊欺负的是他本人一般。
云清其实根本没太注意他在讲些什么,不过她能感觉到,这个少年是个热心肠。于是她便感激的朝着少年笑了笑。
“我趁着天黑可否回家一趟?”她轻声问道。
少年朝着外面看了看,又瞅了瞅云清一身半新不旧的衣服,心想这小菊太也过份,尽挑着人家老实姑娘欺负。
于是他胸脯一挺,浩气凛然的应道:“姑娘尽管去,有什么事,我给你担着。不过……二更之前你可要回来啊。要不然到时候巡夜的查房,发现你不在,那可就坏了。”
云清应声点头,又朝着少年笑了笑。心想,其实还是好心人多的。
一路无话,她紧赶慢赶的跑回了客栈。
宝儿这几天实是累着了,已经趴在高与的床边睡熟了。
云清望着她越发瘦削的脸庞,还有那躺在床上,伤口已经有些发炎的高与。万般滋味搅动心房。
罢了!我这条命本就是宝儿帮着给拣回来的。不就是签个卖身契吗?又不是真的叫我去卖身!
想着,她便轻轻的替宝儿盖了条被子。然后便提起大步朝着那府邸赶了回去。
第105章 端康王爷
高与的病情越发的严重起来。由于不能及时就医,他的伤口已经有些发炎。
当新一天的太阳从东方升起的时候,宝儿的门前,已经吵吵嚷嚷的聚集了一大群人。
“我说姑娘,你就行行好吧。我这里也是小本经营,经不得姑娘如此白吃白住啊。”那个一张圆脸,似乎永远挂着刮不净的胡茬的中年掌柜,正一脸乞求的说道。
“管这许多做什么?掌柜的就是心善!要我说,直接将那病夫扔将出去!”一个五大三粗的伙计粗声喝道。
宝儿一听,泪未先流,膝已酸软。只见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伏首泣道:“掌柜的,您行行好。再容我两天,就两天,两天之后,我定将房钱伙食一律补齐……”
“宝儿!”云清一个箭步上前,将那可怜的丫头扶了起来。
宝儿一见是云清,“哇”的一下大哭出声,瞬时扑倒在云清怀里:“姐姐,你怎么才回来,你去哪了?宝儿以为你不要我们了……”
虽然有了刚才一幕,但宝儿去掌柜那里结帐的时候,还是对他报以感谢的。毕竟他没有像那伙计一般硬下心肠强行将他们赶走。
掌柜的帮她们叫了一辆马车,又帮着将高与抬了上去,他手里拿着银子,不安的嗫嚅道:“姑娘,你不要怪大叔。大叔也是没有办法,这年月,活命难啊。”
云清和宝儿朝着掌柜微微一笑,经过了这一路,对于世态炎凉。她们早已经习以为常了。像掌柜这样的为人,其实已经算是不错了。
在一处偏僻的小巷里,云清租了一个独门小院。把宝儿和高与安顿进去之后,她又去街上的医馆请了一位郎中。
高与的伤其实并无大碍。只是耽搁了用药。郎中开了几副药方,云清便拿着单子去药铺里抓药了。
一番忙碌,天色很快便降了下来。云清从怀中掏出一个包袱,郑重的交给了宝儿:“宝儿,这是剩下的银两,你拿好。等高与的伤好了。你们再看着做个小本营生,就一起安安生生的过日子吧。”
“姐姐……”宝儿望着包袱里沉甸甸的银子:“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我……”不能和她说自己签了卖身契的事,也不能说自己正在给人家做侍婢,否则她一定不会安心在这里住下去的。
“我在一个大户人家找了一份教书先生的活计,人家见我教的还可以,便预付了一年的束修。”
宝儿没有怀疑。她知道这个姐姐识文断字,而且还总是在关键的时刻有一些意外的发现,比如上次给高与号脉。
所以,她挥手送别云清的时候,脸上笑意盈盈。这也让云清多少有了些安慰。
这便是患难与共的交情。为了他们,自己的这番牺牲,也算是值得了。
云清望着漫天的星辰,不知道自己此生会是一个什么样的过程。罢了,想不清便不要去想。哪怕是真的在那个大门里困一辈子,只要宝儿她们能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她也认了。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间,云清已经在那里呆了两个月。
两个月来,她从最初的茶房,被调到了后厨,然后又在当初那个小姑娘的帮助下,去了秀阁当差。
那个小姑娘叫平儿。她多次打听云清,问她的大哥去了哪里,为什么一直不来看她。
云清只得含糊的说他去了外地,一时半刻可能还回不来。
平儿虽然有些失望。可她对云清还是极好的。也许是因为她心中的那个
于公子,也许是因为云清的老实善良,总之,云清到了秀阁之后,日子确实比先前好了许多。
她不再需要做那些粗活重活了。只是没事的时候给小姐抄抄经书,再跟着平儿上街采买一些小姐的日常用品。日子在不咸不淡之中,竟也过得习惯了。
只是常常午夜梦回,她会见到一些熟悉的场景。梦中,总会出现一些糊涂却似又熟悉的脸,其中有一个人,会经常出现在她的梦里。
最开始的时候,她以为那个人是慕容启。但越到后来,那梦就越发的清晰。梦里总是刀光剑影,她总是在震天的喊杀声中被惊醒。
又一次,她“腾”的一下坐了起来。擦去满额的汗水,她忽然有些发怔。那不是慕容启!那究竟是谁?
而我自己,又是谁……
时近六月,阳光大好。这日,云清在抄录了又一本经书之后,就见平儿挎着篮子兴冲冲的来找她。
“小于,跟我去李裁缝那!”
“我还有一本没抄完呢。”
“别抄了,今儿小姐高兴,特许我们放假一天!”
云清眼前一亮,那不是可以去看宝儿了吗?
平儿拉着云清,两个姑娘一起朝着街上走了去。一路上,平儿总是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一会儿看看这儿,一会儿又瞧瞧那儿。还时不时的给云清充当讲解。
虽然对这长宁不熟,但云清打骨子里不喜逛街。所以她只是淡淡的听着,平儿看向她的时候,她就朝她微微一笑。
平儿说得累了,见云清却还如个木头般毫无反应,便一下子泄了气:“你呀……”她叹了口气:“对了,小于,你今天多大了?”
是啊,我多大了?云清仔细的想了想,记得慕容启和她说过,如果去年是十八,那么今年就应该是十九了。
“我十九。”
“啊?”平儿忽然跳了起来:“你都十九了?怎的还不嫁人?”
云清诧异的望向她:“为何十九便一定要嫁人?”
“你……”平儿实是拿她无奈:“真不知你究竟是何方人士,怎的对这风土人情慨不熟识一般?”
“算了,”平儿瞥了她一眼:“一会儿跟我去裁缝那,你也做身新裳吧。再过三日便是围猎,到时西越所有优秀的男人都会去那里。”
名为围猎,其实就是为贵族的未婚男女提供相亲的场所。当然,像云清和平儿这样的丫头,只是作为侍婢跟着她们小姐前去的。但如果长相好,能讨得贵人欢心,当场被收房的也大有人在。
所以在这样一个场合下,几乎所有有机会前去的姑娘,不管是主子还是丫头,都会拿出自己最美的一面盛装出席的。
云清听得一愣一愣。她知道平儿是为她着想。十九岁,做为一个未婚的姑娘,恐怕是真的不年轻了。
但之前经历的种种,已经让她对此类事情几本死了心了。
碍于平儿的热心,她还是被她拉着,在裁缝那里量了身材,做了一身浅绿色的衣裙。丫鬟不能穿着太过招摇的颜色,这一点,平儿自是知道的。
“那你呢?”云清问她。
平儿忽然红了双颊,低下头,搓着衣角:“我,我还小啦。对了,”她抬起一张红扑扑的圆脸:“你家哥哥,怎的还未归来?”
这……云清忽然内疚起来。看来,这丫头是看上自己男装时的模样了。
“他……他可能是回不来了。”
“什么?”平儿立刻睁大了眼睛,只是一瞬,仿佛泪水都要溢出来了。
云清飞快的在心里打着草稿,想想说出一个什么样的理由才能最大限度的不去伤害她。
“他回北齐和我嫂子团聚了。”想了半天,也只能如此说了。与其拖拖拉拉的占着人家的念想,还不如给她来个干脆的。有句话不是说嘛:长痛不如短痛。男女情事上,尤其如此。
“是我痴想了。”平儿低低的说着,虽然她努力做出了一副不在意的表情,可那满眼的泪水,还是不争气的掉了下来。
“平儿……”云清拍拍她的肩膀:“你是个好姑娘,又正是春花般的年纪。”
“对了,”她看了一眼那些花花绿绿的衣料:“这身浅粉的,最适合你了。你看,我穿一身绿的,你再来一身粉的,咱俩到时一起跟着小姐去,是不是很好?”
云清难得积极一回,平儿被她拉着,半推半就的也做了一身新裳。
待二人折腾完毕,铺子老板也将小姐先前预定的衣裳给准备了齐整。一大叠月白色的衣裙,却也是款式各异。
云清一边帮平儿接过,一边问道:“小姐为何只喜白衣?”
二人一边走着,平儿一边回道:“这你就不知了吧。有所谓‘女为悦已者容’,咱们小姐,这是穿给咱们爷看的。”
“谁?”
噢,平儿想起来了。这小于虽然来了两个月,可也一直呆在后院里,平日又不喜言语,极少与人讲话,可能她连这府邸的主子是谁还不曾知晓吧。
“就是端康王爷啦。”
端康?又是个王爷!云清无奈的摇摇头。为何走到哪里,都没离开这皇家贵胄。
“你不好奇?”平儿惊诧道。但凡是女孩子,听闻端康王爷的名号,又有几个不热血沸腾的?怎的这小于就还跟个呆头鹅一般。
“也不怪你,你又不是西越的人。也不对,咱们王爷的名号,便是在你们北齐,那也响当当的人物呢。你怎的就不知晓?”
“我确实不知。”她确实不知道。先不说她失了忆的事,其实“端康”这个名号,在北齐还真是甚少有人知晓。不过此人的另一个名称,却早已经家喻户晓,他便是——杀神乔越。
第106章 前厅遇险
别看这乔越在南陈不讨人喜,可在其它地方,他却真的成了一个香饽饽。
也是,本来人家就长相妖冶,先前是因为太过放荡,可只要稍微收敛一下,哪怕是装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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