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云清,除了南疆的旧部,这些新上任的文官对她一无所知。
他们只听说王爷在凤先殿安置了一位女子,容貌绝美,惊为天人。只当王爷是爱恋女色,并未做其它想法。
可那些武官居然有人说她是将军。王爷也在正式的文牒之上将她称为“将军”。
手下人正一头雾水,就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为难,真的为难。
雨越下越大,公孙娇身上的伤口已经开始渗血。血丝汇入雨中,越冲越淡,一直淡到看不见。
可吏部尚书看到了。
不行,再这么跪下去,就算不杀,王妃估计也活不成了。
正欲入殿,就见月明将军从内殿走了出来,还未等他通报,月明就将殿门合了上。
“许尚书,您有何事?”月明沉着一张如夜色般浓稠的脸。
“那个……”吏部许尚书嗫嚅了半天,抬手指了指正端端正正跪在殿外的公孙娇:“王妃说,她有要事禀报。”
月明扫了一眼公孙娇。
对于这个女子,从一开始,他就无甚好感。最初是因为她占了本该属于云清的位子,后来是因为她的嚣张跋扈,还有那利用毒盅争宠等一系列蠢事,最后居然还干了偷盗兵符这等大事。
“王爷的命令,许尚书没有听清吗?”
“可是……王妃说她有十分紧急的事情禀报……”许尚书的声音越来越低。
月明望了望对面隐在雨雾之中的重重宫殿,呵出一口白气:“你去问她。如果是因为兵符,还是让她安心上路吧。告诉她,她的所作所为,王爷不是不知,只是不屑。”
青色的袍角隐入了雨中,大殿之前,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不屑?”公孙娇将手中的兵符缓缓伸出,由于贴身存放。那一枚已经变了色的兵符就如同一截失去了意义的木头般,和它的主人一样坦露在细雨中,冲去了原本属于它的骄傲。
它本是一块普通的木头,因为工匠的雕刻,人为的赋予,它才有了意义。
如果呆在它该呆的地方,确实可以指挥百万雄师;可如果藏匿于阴暗的角落,时间久了,它便又回归了本来的面目。木头。本就只是一块木头。
只是有心之人将它看得太过重要了。
身份是别人给的,自然就能由所给之人撤去。
公孙娇冷笑,她怎么忘了这一点。
这些年。她那些所谓的骄奢。所谓的跋扈,还有一切一切荒唐的举动,无一不是想要引起慕容风的注意。
可到头来她得到了什么?
国破,家亡。唯一倚仗的男人,居然也要置她于死地!
“王爷!妾身知错了!王爷,您就让妾身见见您吧!”
真的知错了吗?
隐在雨雾之中的月明。脚步一顿,无奈的摇了摇头。
如果真的知错,就应该早些下去向她那两位英年早逝的兄长请罪;向她那一命呜呼的老爹认错;再向那消亡了的公孙一族的列祖列宗磕上一千个响头!
没有菜市口处斩,没有行刑官监督。冷宫的柳如画,扮作侍女的柳如玉。还有这位身受重伤的公孙王妃,外加涉案人员一十三人。全部赐予白绫。
冷宫。
三个主犯听完了判决之后,每个人的脚下都摆放了一条洁白的绫缎。
柳如画早已经瘫软在地。听到“赐死”二字的时候,一股腥骚的液体就从她那本就不太干净的裙摆之下流了出来。
柳如玉柳眉倒立,一边捏着鼻子嫌弃的扇着风,一边低喝道:“瞧你那点出息!当初的后位要是让与我,你何至落到如此田地?”
柳如眉一边哆嗦着想要起身,一边颤抖着手指向妹妹柳如玉:“你,你个小贱人,还不是你?当初,要不是你勾引太子殿下,他何至冷落于我?
还有,你……你个贱人,居然痴心妄想西越那小子,要不是你睡梦之中偶然叫出了他的名字,殿下又岂会迁怒于我,将我打入了冷宫!”
她少有的一段幸福时光是在太子府度过的,所以慕容启登上皇位许久之后,私下里她依旧喜欢称呼他为“太子殿下”。
柳如玉牵起嘴角笑了笑:“因为我?”她手指绕着白绫笑得越发狂荡:“你就从没好好的照照镜子看过自己?就你那副庸脂俗粉的模样,别说慕容启,就是平常的男子,也早就看腻了!”
她哈哈的大笑着,声音越来越大,直是笑得令柳如画毛骨悚然。
“还有你!”柳如玉眼神一转,指向了正呆怔着跪在原地的公孙娇:“你还真是个蠢货!有本事让慕容风娶你进门,封做了正妃,却愣是没有本事上了他的床!
哈哈哈……看你那不解风情的呆愣模样,不会到死还是个雏吧……哈哈哈……”
柳如玉简直笑出了眼泪。
流着流着,她已经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这趟混水,她本不该趟的,可女人的嫉妒,还是将她,还有自己的亲姐姐,送上了这条不归路。
慕容风进宫的时候没有处死她们姐妹,她有过欣喜,甚至还期盼着他能惦念旧情让自己有朝一日再重获恩宠。
可是……
娇颜不在,内心早已如同墨染。白绫,倒真的是个极好的归宿。
第202章 逼嫁
月上中天。
凤先殿内,慕容风盘膝坐在床上,正给前面的云清输送着内力。
时间退回一天前。
云清躺在床上,一直处于昏迷状态。慕容风叫来了宫中最好的御医,其实他也知道,对于云清这样的病症,即便是全北齐最有名的名医,怕也是回天无术。
好容易相聚。经历了数次生死,本来已经完全没有希望的两人,能够重新站在一起,可刚刚见了面就又要面对着生死分离,实在太过残忍。
压抑。
细雨绵绵之中,慕容风负手立在窗前。如果时光能够倒流,什么国仇家恨,什么家族使命,他可以通通不要,只求相携相守,不分离。
云清的呼吸越发微弱了,轻得好似屋内并没有这个人一般。
慕容风挥退了所有人,静静的坐在床边,看着静卧其上的云清。
洁白如玉的脸颊,长长的睫毛像两柄小扇子般落下了两道剪影。伸出手,触及之处如婴孩儿般细腻。多久了?没这般碰触过她。
她只是睡着了。一定是的。
如剑般挺立的男人垂下头来。他不愿相信,才刚刚相聚,她就又要离去了。长年握剑的手,即使面对最最强大的敌人,也从来都是稳如泰山。可这一刻,居然止不住的开始发起抖来。
他看着自己的右手。没来由的生出一阵恨意。就是这只手,和南郑签订了那可笑的协议,亲自将云清送了过去。
左手成刀,即将劈将下去,门外忽然通传:“王爷,楚太妃求见。”
云清的娘亲。
“快请!”
和蓝衣在一起的时候,楚依芊有过清醒。但只是一刻。她大部分的时候都像活在一片虚幻之中。
直到几天前,她才真正的有了好转,也才渐渐的想起一些事来。
有一件。便是可以救命的。
楚依芊的娘亲,正是在越皇宫中看到的画中之人。
这一脉。确实传承了一些东西。所谓的“龙脉”,便隐匿其中。
望着床上的云清,楚依芊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悲伤,她只是深深的叹了口气。
云清早该发病,二十岁,已是极限。她之所以撑到了今天,当初离儿的那一记失魂针。怕是功不可没。歪打正着,为云清拖了几年。
非不得已,楚依芊真不愿说出真相。如果不是为了女儿的性命,那曾经的伤疤。谁又愿意再亲自揭起来?
欲言又止。
慕容风急了:“前辈,如何能救云清,只要您讲,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定是万死不辞!”他怕了,得而又失的感觉,着实不好。
楚依芊没有说话。她静静的走到床边,撸起了云清的袖子,扫了一眼她那白瓷一般的胳膊。重重的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道:“果然如此……”她没想到,如何也没想到,已经嫁人的云清,竟然……哎,果真还是处子!
转过头,顿了顿:“王爷无需做什么……”看了眼冰清玉洁的女儿,她实是不忍,可该面对的,迟早要面对。且云清的境况已经逐渐恶化。
“给她找个男人吧!”天知道做为娘亲的楚依芊,是花费了多么大的勇气,才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慕容风一怔,未等反应过来,楚依芊继续道:“最好……从天牢里找吧,只要无疾,死刑犯亦可。”
慕容风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如果不是二人面貌过于相似,他真怀疑面前的这个女人是不是云清的亲娘!
“前辈此话何意!”声音已经低沉下来,平南王,已经生气了。
楚依芊抬眸看了看他,寻思了半晌,终于道出了实情。
从她开始的这一脉,体质特殊。女子二十岁之前必须与人交合,否则,过了期限,便会阴毒淤积,盅发身亡。
然,一旦与人合体,虽然盅毒可解,可这毒,便会以另一种新的形式转稼到男方体内。
……
“一旦染毒,还有多少时日?”慕容风手中握着一杯早已经凉掉的茶水,沉声问道。
“三年。”
三年,够了。
他要娶她。
之前已经错过太多,现在,别说三年,哪怕只剩一天,他也要娶她!心之所爱,如非不得已,又岂能容许旁人染指!
她与乔越大婚的时候,虽然远在南疆,可慕容风的心思却一刻也未曾离开过长宁。
他痛过,恨过,甚至想过要杀到长宁,便是抢,也要将云清抢回来。可是……他从暗线那里得知,乔越为了云清不仅将诸位皇子一一得罪干净,甚至为了她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
当他知道二人如同彩蝶般双双坠崖的事情之后,他就发现,自己可能错过了太多。多的恐怕已经到了无法弥补的地步。
他们彼此,已经献出了真心。虽然不愿承认,但失去了记忆,关于自己那部分记忆的云清,似乎要比以往更加幸福,更加开心了。
万般纠结之中,他放手了。
云清幸福,便足够了。
没有想到,事情总会出现逆转。且这次的逆转,有些太过让人吃惊。
与乔越的谈话,他写出的那张字条,就像昨日才收入怀中一般的温热着。人已去,给他留下的,居然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一个有着云清的开始。
入夜。
额头的细汗渐渐渗出,输出的内力已经达到了四成。
楚依芊说不必如此,留着内力,也许还能多撑几年。
可慕容风坚持要给云清一个婚礼。
醒来的时候,外面的阳光正好照在脸上。暖洋洋的。
好似隔了几辈子那般,看到静立在窗前的慕容风,云清感觉自己像是又回到十几年以前。
“王爷……”
沐在阳光中的男子,身姿挺拔,面容如刀刻般俊美。经过了岁月的沉淀,他越发的凝聚了男性的成熟之美。
“醒了?”笑容如三月春风般拂起。
刚想下床,就听外面的宫人报道:“王爷,喜服做好了,可否请将军一试?”
慕容风点头。
十几个宫人鱼贯而入,几人合力抬着一个大大的礼盒。不是因为喜服有多么沉重,只是,王爷的要求太高,几百人连夜赶工,才做成了这么一件举世无双的千喜喜服。所以,他们不容许这样一件珍品藏有一线褶皱。
袖口,颈项,那些乍一看以为是针角的地方,全都用无数个小小的喜字代替。
金凤飞天,映衬着大红的喜色,照亮了整夜宫殿。
“请将军试装!”
慕容风小心的将喜服捧在手里,缓缓朝着云清走来,声音说不出的温柔:“过来,试一下。看看哪里不合适,明天大婚之前,还来得及修改。”
云清怔住了。她没有立刻回答慕容风,甚至没有看他。伸出手,朝着自己的胳膊狠狠的掐了一下。
真疼。看来不是做梦。
“王爷……王妃的身材……”她与公孙娇足足差了半头的身高,虽然公孙娇负伤在身,可让自己替她试衣,是不是太过离谱?
“王妃的喜服,属下不敢沾染!”
他笑,像是在谈论外面的天气一般自然:“没有王妃,从来没有。从明天起,你就是我的皇后!”
“嗡”的一声,如果不是正坐在床上,云清怕是又要晕倒了。开什么玩笑?
“王爷,请不要拿属下说笑!”别说他的后位早有人选,便是真有心纳了自己,是否也得问过她愿不愿意。前陈旧事,经历了种种,也许还有不舍,也许内心深处还有种种惦念,但若要自己委身于他,换做从前,哪怕没有名分,她恐怕都能应了。
可是现在……
不嫁!
她很清楚自己要的是这两个字。
“你不愿意?”他皱眉。其实也有想过。不愿意,才是最可能出现的情况。
云清点头。
我凭什么愿意?嫁一个曾将自己背弃的男人?她自认胸襟还未宽广到如此境地。
“真不嫁?”他问。
她点头,回答的斩钉截铁。
如果不是娘亲怀念那座旧居,她恐怕都想收拾收拾跑路了。这段时间,虽然很少看到慕容风,可呆在有他的地方,虽然相隔几里,周边却总是充斥着他的气息。
有一件事她不知道。其实每晚,当她熟睡的时候,慕容风都会在她的床边静坐一个时辰。
她不见他,可他,却无法抑制自己的思念。
慕容风苦笑。她的脾气,竟然又恢复到了三年之前。听闻在西越的时候……
他深深的叹了口气。那个样子的云清,他怕是无福见到了。
转头,肃目,他忽然沉了声:“这是命令!”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你……”云清忽然暴起,对于慕容风,无论是从前,还是失忆,无论何时,她都是打骨子里尊敬的。可是现在……
“王爷,你不感觉……”眼里蒙上了一层雾气。有些话,她本不想说的。
“那时候,为了你,我命都可以不要。在我的心里,你是什么位置,你不会不清楚!可是……”她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把我拱手送人的时候,你可曾想过,我的心,也会痛。便是从小当做男孩子养,我的心,也没有您想像的那么坚强!”
泪水,无声无息的滑落。
第203章 帝后大典
梳洗打扮,凤冠霞帔。
被宫人折腾了一大早。
远处,一身淡紫裙装的楚依芊叹息道:“非要如此吗?你为清儿做了这许多,为何不让她知晓,一定要徒增怨恨呢?”
慕容风一身大红吉服,棱角分明的俊脸上挂了一丝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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