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宝珠伸手从床下拉出四方的木凳来,裹着大衣坐下,手上的皮手套也没卸,好像没有听到他刚才的话,看向他问道:“你的伤到底怎么样?”
贾承悉神色复杂地盯着她许久,慢慢说:“宝珠——昨天那四个人,里面有一个叫周达是不是,他是尚城地产的太子爷对不对?”
宝珠摇头,“我和他们不太熟,不知道。”
“不太熟?”贾承悉差点被气笑了。
宝珠实诚地说:“有一个叫周达是没错,我也是才认识他,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
贾承悉狐疑地看着她,“才认识?”
宝珠不想他猜测自己和周达红杏出墙,坦白地说:“我之前搬出去,保姆阿姨给找了个地方,就是他的房子,我签了两年合同,给了六个月押金,可后来,知道那楼上住着很多不正经的女人,就又找了现在这个地方。反正就那样认识了……昨天他们是来恭喜我搬了新家的。”
贾承悉不再追问,其实他刚刚已经问过明珠了,明珠说,最近有帮很有闲有钱的纨绔子弟,疑似,好像正在追她姐,不过,她也说,这帮人渣在知道宝珠已经有丈夫的时候,竟然想抬手打她。
唉,他把手从被子里拿出来,却怎么也伸不过去碰不到宝珠,宝珠面无表情,自然不会把手主动递给他。
刚想问,离婚吗?
就听他又说:“你为人单纯,以前做事说话不会打弯,现在是不是认识了什么人,别被别人骗了。外面的男人见你长得好,为了骗你说什么好话都有可能。不过我知道你不是那种女人,只是以后,离他们远点,那个周达的名声可不怎么好。”
语气里,倒像更关心宝珠。
“别人的事和我无关。”宝珠说:“长话短说,你昨天那样……我也不和你计较,所谓不知者不怪,你,算了,反正我就想问你一句,经过昨天的事情,你同意离婚了吗?”
贾承悉看着她身上黑色大翻领的羊绒大衣,又看到她脸上的伤,把手颓然地放下说:“我和他们说,昨天遇上了打劫的。今晚大年三十,你要不想和我回家,一会爸爸来,我就说你今晚回娘家去。但明天家里亲戚都过来……”
宝珠不耐地一抬手,神情和手上精致的皮具一样冷冰冰道:“你怎么就是听不进去……”
身后的门一响,一堆人挤了进来,“承悉——”
“怎么伤成这样?”
李采芸走到宝珠身边小声说:“我们在门口遇上了承悉的父亲。”
宝珠点头,淡声说:“没关系。”
众人询问病情,互相寒暄,很是嘈杂了一阵。
“大过年的,怎么遇上了这种事情,真是,报警了吗?”周舒云扶着贾华源在床边坐下,又看向宝珠,“宝珠——你怎么昨晚不打电话回来告诉家里一声?”
李采芸连忙说:“宝珠昨晚在我们家住,根本不知道这事,还是我早晨给承悉打电话才知道的。”
宝珠没有理周舒云,而是打量着贾华源,这个人,对以前的宝珠还算不错,贾华源收回在儿子身上担忧的目光,转过头来宝珠,看到她正在“好奇”地打量自己,纵然一心不高兴,也还是露出一丝笑容来,“傻孩子,这样看爸爸干什么?不怪你。”
宝珠看了看贾承悉,就听贾华源又说:“前两天我和你们单位的张总吃饭,才知道,你已经辞职了,是不是?”
大家都望着宝珠。
宝珠这才想起来,自己的那份工作好像,还是这个公公给安排的,她说:“是,我辞职了。”没有原因,没有解释,周舒芸皱起眉头,觉得宝珠越发的不懂事,又盯着她脸上的创可贴看了好一会,目光挪到贾承悉身上,这俩人,不会是动手了吧?又觉得不可能,宝珠不可能把贾承悉伤成这样。
倒是贾华源对宝珠挥挥手,“来,坐到爸爸这里,和我说说,是不是在单位被欺负了?”
宝珠走过去,工人挪了张凳子,她在贾华源的身侧坐下,就听贾华源又说:“有什么事不想和承悉说,可以直接来和爸爸说。”
宝珠看着他,想说,我要离婚。却又有些张不开口,这位先生,自己一看见他,心里就会有些孺慕之情,大概他曾经对甄宝珠真的不错。她垂下眼睛说:“没事,就是不想上班。”
周舒云鄙视地撇了撇嘴角,“还没孩子,就想当全职太太了。”
“当全职太太也没什么不好,可以多学点东西,看看书,没事出去逛逛。”
周舒云的眼睛瞪大了,因为说话的是贾承悉,这简直是太阳从西边出来。她看看贾承悉,又看看宝珠,这两口子……什么时候,贾承悉在外这么维护宝珠了?
贾承悉没有看她,而是看向贾华源说:“爸——我要和你请个假,等我好了,要带宝珠去国外玩一阵。”
贾华源笑着说:“伤这么重,不想着好好养伤,还想这些。”
李采芸也说:“是该出去走走,我们宝珠一直都想出国去看看。”
宝珠打量着屋里的人,心里越发不耐,她今天还是来谈离婚的。
但今天是大年三十,自己嘴边要离婚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做人不能百无禁忌,这位老先生,曾经给过甄宝珠温暖,还帮当时只有高中学历的自己找了一份相对体面的工作,在家里,也一直护着自己,看今天就知道,出了这样的事,也怕自己心里会担心。
宝珠的脾气,向来你敬我一尺,我回敬你一丈。
想到:离婚的事情,反正说不说,也是一样,她闭着嘴,再不说一个字。
床上的贾承悉强颜欢笑,不想爸爸担心,他要笑着,又怕自己老婆随时翻脸说离婚,心里忐忑,但还得笑着……她身上穿着一身黑,神色凄然,他的心,忽然揪着揪着难过起来,这是自己明媒正娶的老婆,可为什么,明明看着她越走越远,自己却无能为力?!
******
从医院出来,已经过了中午,宝珠一个人往家的方向走着,这地方,离她家还是挺远的,可是回去也没意思。今天是三十,是自己第一个没有亲人在身边的春节。
她从没有这样的孤单过,她是一个没有朋友没有家的人。
皮靴踩在花园边半脏的雪上,觉得自己原来也没有那么坚强,这个不属于自己的身份,不属于自己的婚姻,令自己心烦意乱。
她却不敢问自己,“究竟自己是在心烦什么?”
“呦……这不是宝珠吗?”前方响起一声略带调侃的男声,她脚步一停,不可思议地一抬头,几步外,他站在那里,她一下惊喜地笑了起来,“你怎么在这儿?”
那人装着无所谓的周围看了看,“这不大年三十,我出来买点炮,晚上和赵新他们玩。”
她侧头笑起来,心里像有个蜜罐,突然打破,缺了口,然后有丝丝的甜蜜渗出来,他站在那边问,“那你要不要一起来?”
第87章
病房里
探病时间快要到了,大家唯有先离开,本来还想着把贾承悉接回家,结果医生却建议不要移动。
从医院一出来,车刚拐出大路,周舒云就满腹疑问地扯着自己老公问:“你有没有觉得承悉对宝珠,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贾华源说:“你不想想晚上给这里送饭的事情,说这些做什么?”
“那就是了,明明宝珠应该和我们一起回家来,晚上来照顾承悉,她怎么竟然先走了?她妈妈还说什么,她身体不好,昨晚没睡觉,现在要回家去补觉,这么假的借口……”她突然看着自己老公,“哎呀我想到了,她一定是生气自己住院的时候,承悉没理她,所以故意把承悉扔在医院也不管他!”
贾华源皱着眉头,“你不能安静一会吗?”
周舒云气鼓鼓地转身,“本来想着今晚能高高兴兴热闹一下呢,谁知道出了这样的事情,我心里有疑问,还不许我问一下,真专。制!”
贾华源说:“凡事有因才有果,承悉以前对宝珠都是不冷不热,现在不知道为什么想通了,可他想通了,不代表宝珠心里就没疙瘩,宝珠住院那么久,家里也没人照顾,你也不去,现在又埋怨人家不在医院里陪护。”
周舒云立刻闭嘴,老公那时候说了很多次,让她多去医院,但她都没有去,愤愤地看着窗外,觉得自己真倒霉,这又不是自己生的儿子,凭什么自己要给他操心,他的破事也要怪到自己身上。
“那宝珠这样不管承悉,你也不管吗?”
贾华源怒道:“你有完没完,那是承悉的媳妇,我能管着她什么?人家不来医院,不回家来过年……我一个当公公的,能做的了什么?”
周舒云被骂的不敢说话,恨恨地诅咒李采芸她们家:“自己养了女儿不会教,就知道把麻烦留给别人!”
另一边,李采芸无端端打了几个喷嚏,接过明珠递来的餐巾纸说:“你姐也不知道去哪儿了,我怎么看着她是真的想离婚,神情冷淡成那样。”
明珠说:“她心里怪我姐夫,所以总有气。”
“你怎么知道?”李采芸把纸扔去一边,看到自家的车来了,说:“走吧,有话回家说,你看到他们俩今天的表情了吗?我告诉你,你姐夫的伤,很有可能和宝珠有关……反正咱们来了,亲戚的面上过得去就行,其他的,我看咱们也管不了。”
明珠看着后面的住院部,神情犹豫,拉开车门,李采芸上了车,明珠站在车门边,心事重重。李采芸从里面探头叫她,“明珠,怎么不上车。”
明珠看着自己妈妈,手扶上车门说:“妈——你等我一下,我给我姐夫说句话就过来。”说完关上车门,向内跑去。
车窗打下,李采芸喊道:“这探病时间都快过了,有话明天再来说。”明珠,却跑的更快了。
病房门一开
贾承悉刚睡着,就被吵醒了。
看着小姨子扶着门,跑的喘不过气,他心中一紧,“是不是宝珠有什么事了?”
明珠摇头,“没有,”她缓了缓,对保姆说:“你先出去一下,我和姐夫说几句话。”贾承悉疑惑地看着她。看着保姆关上门出去。
明珠走过来,在他床边刚刚宝珠坐过的位置坐下,低着头说:“姐夫,其实……其实我姐生你气,都是我的错……”
*******
夜晚
巨大的烟花,不断绽放在空中。
被照亮的天空下,可以看到四周一片荒芜。
几个人吵吵闹闹,宝珠裹着一件厚厚的大衣,坐在铺了野餐毯的土堆上,怀里抱着一个热水袋。
乾启端着个陶瓷杯子,走过来递给她,“刚才的饭,吃的怎么样?”
宝珠点头,杯子有点热,她放在了地上,“怎么要跑到这么远来?”她周围看着,荒山野岭的。
“市区不让放炮有什么办法。”乾启在她身边坐下,看着几步之外的赵新,他和周达正玩的欢。宝珠看着薛利,他低头,点了支烟,而后手指轻弹了两下,蹲下,用那烟点燃了地上的引线。
宝珠连忙捂上自己的耳朵,那可是个“二踢脚”。
周达和赵新正在争着点一个大箱子似的烟火,没发现这里,一声巨响!他们一下蹦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被“二踢脚”吓到,抱在了一起……
宝珠笑的肚子疼,“他们俩……活宝。”薛利和向诚也大笑起来。
乾启和她坐的位置隔着两步远,转过头来,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脸上的伤疼吗?”
宝珠笑着摇头,“没事!”却伸手把脸上的围巾拉了拉,挡住了那块伤。乾启也跟着笑了笑,靠近她,把她外面裹着的大衣拉了拉,感觉到对面人复杂的目光,他低声说:“就今天!我知道不应该来找你,但今天过年,你忘了我是谁,我们还是那时候才在平安坊认识的两个人,好不好?”他说的很低,很无奈。
宝珠的视线往下,落在了他扯着自己大衣前襟的手上,她轻轻说:“真抱歉,还是牵扯到了你。”
前襟的位置紧了紧,乾启有些不悦的声音传来,“我不喜欢你这么见外的说话,怎么说咱们俩也是一个诈骗集团的,你怎么能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
宝珠笑起来,“你这样说也对哦。”
乾启的手指,没有离开她身上大衣的前襟,虽然这件大衣是自己的,他望着宝珠,心里有太多疑问,却不知哪一个可以问,哪一个还没有到问的时候。
轻声说:“其实你结婚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发生了什么事,以至于你和新郎闹成那样,挖他一脸伤,他低头,拉起宝珠戴着手套的手,“我实在想不通,这双手,怎么可能去抓人。”
宝珠手腕一转,轻轻把手抽回去,说道:“那有什么,我以前脾气差。”
乾启望着她,表情告诉她,他一点不相信,宝珠把围巾拉上去,直直拉到自己眼睛下面,只露出一对眼睛望着他。
“其实也没有什么,都是女孩子之间恶作剧的事情,我在新娘化妆室,中途去洗手间的时候,在那里遇上一个挺漂亮的女人……她说自己是贾承悉在外面的情妇,我当时就发疯了,以为他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就在外面有了人。”
乾启伸手过来,拉下她眼睛下的围巾,“说真话!”
“真的!”宝珠的脸被风吹的凉冰冰,却露出格外认真的眼神,“我就知道说了你不会相信,可是真的,那女人其实还是明珠找来的,不知道给了人家多少钱,就把她姐的婚礼搅了个一团糟。”
乾启笑了一下,“你让我怎么相信……”
宝珠郁闷地鼓起脸,“真的!虽然……听着不像是我会做的事情……但是是真的。哎呀算了!”她心烦意乱地一挥手,“反正都过去了。”
这事在她第一次见明珠之前,就想的明白,也只有曾经的甄宝珠,那么刚烈的性子,才会不问青红皂白,就和贾承悉去拼命,偏偏自己还嘴硬,人家问她,她又觉得说出来很丢人,死死烂在肚子里。
真不知说她什么好。
“真的?”乾启抬手在她左脸下面的创可贴位置轻过了一下,很想撕开看看那伤,宝珠躲开他的手,厌弃地说:“手上有细菌。”
乾启淡笑着收回手,突然低头看了下表说:“宝珠,马上就要十二点了,你明年有什么新年愿望?”
宝珠拉过他的手腕看了看时间,抬头可怜巴巴地说:“怪不得我觉得好困,原来都这么晚了。”乾启大笑起来,“晚上八点就睡觉的人,那你明年有什么新年愿望?”
宝珠示意他把自己扶起来,她拍了拍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