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房檐上的花巽看见宛陶抱着雪球从房中走出,对身后低头尾随的小太监道:“雪球吃多了,你带它四处溜达一下吧。”
不等小太监应声,雪球便“嗖”地从宛陶怀中跳了下来,直朝殿外窜去。
宛陶斥道:“快追呀,跟丢了小心你的脑袋。”
小太监连忙听话地追了出去。
宛陶见那一犬一人皆已消失,回身唤了澍雨掌灯,余光瞥见房上并无动静,心下方安。
花缅正为自己轻易摆脱监视而沾沾自喜,可惜半道便被康永唤住,让她将御膳房新进的贡橘给皇上送去。
花缅无比沮丧地在心中一阵哀呼,想要找个理由推脱,又怕被他认出,只好垂首领命而去。
她本以为将贡橘送到养心殿便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了,谁知道裴恭措并未立即让她离开,而是命她帮忙剥橘子。
她不由懊恼,心不在焉地剥开一瓣便塞进了自己嘴里,直到发觉裴恭措的眼神有些怪异才恍然一惊,忙辩解道:“皇上恕罪,奴才只是帮皇上试一试这橘子是酸还是甜。”
裴恭措闻言不由失笑道:“那这橘子是酸还是甜呢?”
花缅咂了咂嘴,眯眸笑道:“回皇上,这橘子汁多味浓,香甜可口,食之唇齿留香,实在好吃极了。”
裴恭措顿时来了兴趣,想不到这皇宫之中竟还有如此有趣的小太监,于是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花缅不由腹诽,裴恭措还真是啰嗦,心下虽有不快,面上却堆了笑容道:“回皇上,奴才名叫广瀚。”
裴恭措微微一笑道:“小广瀚,从今日起,你便留在养心殿伺候朕吧。”
“啊?”花缅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裴恭措疑惑道:“怎么?不愿意?”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没完没了也就罢了,如今竟还提出这种要求,花缅心下叫苦不迭,面上却还要做出受宠若惊的模样,无比开怀道:“奴才实在是大喜过望。只是奴才笨手笨脚,粗枝大叶,只能做些膳房的租活,在皇上身边做事若不遂皇上心意,只怕会惹得皇上不快而怪罪奴才。”
裴恭措笑道:“无碍,以后无论你做错何事,朕皆恕你无罪。”
花缅再次惊呆了,自己是哪里让他看对了眼,竟令他对一个小太监上起了心?她于是苦口婆心道:“皇上,这万万不可,您不可为了奴才而废了规矩。为了不让您的一世英名因奴才而有所损失,稳妥起见,奴才还是继续留在御膳房吧。”
裴恭措闻言绷紧了脸道:“说来说去,你就是不愿意伺候朕咯?”
“怎么会呢,奴才求之不得,只可惜奴才实在不堪此用,还望皇上见谅。”
满脸堆笑,满嘴巧言,实则是百般地不情愿,裴恭措不由觉得好笑,遂不再勉强他,只道:“既是如此,朕也不逼你了,你去吧。”
“是,奴才告退。”
如获大赦般地离开养心殿,花缅已是一头冷汗,好在有惊无险,总算逃出了裴恭措的魔掌。看来假扮他人也是有风险的,她于是干脆揭下了人皮面具,寻了条人烟稀少的小路向宫外行去。
夜幕方垂的御花园挂满了各色花灯,很有新年将至的喜庆气氛,园中因此聚集了不少妃嫔,她们各占一隅,或喁喁私语,或开怀嬉笑,或静赏美景,为这冬末的萧然平添了不少春意。
一个小宫女沿着蜿蜒长廊一路小跑来到了流光溢彩的水榭之上,他向荣来晴行了礼后行至温如雅身边附耳道:“奴婢方才在宫门前见到水华宫那位扮成小太监出宫了。”
温如雅惊讶道:“此话当真?”
碧儿道:“奴婢绝不敢欺骗主子。”
“你可看清楚了?”
“奴婢虽只在腊月初一那日陪娘娘去慈宁宫给太后娘娘请安时见过她一面,可奴婢记得清楚,是她无疑。”
温如雅不由幸灾乐祸道:“这下可有好戏看了。”眸中竟满是雀跃。
“什么事让姐姐这么高兴?”见这对主仆似乎在算计着谁,荣来晴走上前来随口问道。
温如雅示意她附耳过来,然后将碧儿所言又对她说了一遍,却未见到意想中的惊讶,于是提醒她道,“私自出宫,这可是死罪。”有这么好的机会除去一个情敌,何乐而不为呢?
荣来晴微微一笑:“既是死罪,你又何苦多管闲事,断人活路?”
温如雅被她这么一噎,顿觉尴尬,遂替自己解围道:“话虽如此,以皇上对她的宠爱,想必也不会真的赐死她,我只是想让皇上看清她的真面目而已。”
“看清了又当如何?”
“自然是把她打入冷宫,从此不再宠幸她。”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荣来晴将身子探出水榭,只见星辉满天却遍寻不见月色,不由叹道,“有些东西不是你追逐便可以得到的。若当真爱了,沧海桑田亦无转移,就像那北斗之星;若不爱,无须任何理由亦可舍弃。”
温如雅并未细想她话中深意,只想着若能将花缅扳倒,自己便可分得更多宠爱,且不说那日皇上因宠幸她而冷落自己,单这一月他经常去水华宫晃悠便让她甚是不快,更何况他还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封了她贵妃之位。
她吩咐碧儿道:“去打听一下皇上在哪里,把这事禀了皇上。”
碧儿嗫喏道:“此事关系皇上颜面,我们直接将自己暴露出来,皇上会不会迁怒于我们?”
温如雅道:“此事可是捕风捉影?”
碧儿再次信誓旦旦地保证:“此事千真万确,绝非捕风捉影。”
温如雅笑了笑:“那不就得了?”
碧儿此时方有些明白,这件事和上回散布缅贵妃不贞的谣言还是有所不同的。那次事件其真实性有待商榷不说,而且表面上看起来是针对缅贵妃,实则也是在打皇上的脸。这次便不一样了,一来此事铁证如山,二来她们也未到处散布,不过是给皇上提个醒罢了。
想通了这一点,碧儿便欢快地领命而去了。
荣来晴并未加以劝阻,她倒是有些好奇,皇上究竟爱缅贵妃到何种地步。
养心殿。
裴恭措听完碧儿的回禀,不觉怒意上涌,面上却未动声色,他沉吟良久道:“是雅昭仪叫你来的?”
碧儿生怕皇上怪罪自家主子,连忙解释道:“娘娘怕此事传出去会有损缅贵妃的声誉和皇上的颜面,所以才叫奴婢来告知皇上,也好让皇上早做定夺。”
裴恭措心中冷哼一声,追问道:“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回皇上,奴婢将此事回禀雅昭仪时,晴淑妃也在。”
裴恭措终于崩不住了,阴郁之色顿时写在脸上。以前从不见荣来晴与谁争风吃醋,可自从花缅入宫以来,她不但开始主动献身,如今更是同温如雅一样使起了盘算他人的伎俩,倒还真是同仇敌忾。
“碧儿,你听好了,是朕让缅贵妃做太监装扮出宫的,你回去便如实禀明两位娘娘,此事到此为止,若朕听到有人造谣生非,决不轻饶。”
碧儿闻言心惊不已,顾不得思考皇上所言是否属实,只知自己今日办了蠢事,没被皇上治罪已是她的造化,遂慌忙磕头谢罪,狼狈离去。
温如雅得了回话不禁又气又恨,若皇上当真允许那缅贵妃出宫,又怎会让她扮成小太监且连个随从都没有?这简直是明晃晃的包庇。
荣来晴面上虽然平静,心下却起了不小的波澜。她本以为皇上会为此动怒,不成想他竟云淡风轻地替她遮掩了过去。他对这女子果然是动了真情。
第061章 华樱
云都乃千年古城,城内街巷纵横,闾檐相望,商旅辐凑,酒楼林立。
此时暮色四合,即将迎来盛大节日的帝都,脱去白日庄·严肃穆的外衣,带着几许迷离与妩媚,征服了无数游人骚客。
花缅行至南宫门亮了腰牌大摇大摆地出了宫,在成衣店换了一身男装后径直来到了帝都最繁华的路段——朱雀大街,随着如织的人流,一路行至匾额高悬的云都最大的青楼——春归楼。
花缅早就听说,南方女子有着婉约之美,裴恭措后宫的女子倒多有柔美之相,可与她心中的期冀多少还有些出入,今日既已出宫,遂决定来青楼饱饱眼福。
在鸨母的引领下,花缅上至了二楼,在经过一间房门半掩的包厢时,目光轻掠,见一美貌女子与一俊俏男子正在交杯浅酌。惊鸿一瞥间,她不由呼吸一滞,脚步一顿,细细打量起来。
那女子长眉弯弯,如远山笼烟含黛;双眸含情,似秋水烟波浩渺;鼻梁纤挺,如悬胆玲珑峭拔;红唇润泽,似樱桃小巧丰盈。此等姿色,是她平生仅见。
鸨母见她盯着女子发呆,笑道:“这位姑娘虽挂着春归楼的招牌,可平日并不在楼中,只哪日来了兴致方来奏上几曲。她的出场费连花魁也望尘莫及呢。”
“哦?”花缅兴致顿起,“她也接客吗?”
“一般不接,偶有看得上眼的才会作陪。”
花缅领悟地道:“莫非这位公子便是能入她眼之人?”倒是不错,颇有几分英俊风流之态,“这花娘叫什么名字?”
“华樱。”
“哪两个字?”
“华丽的华,樱花的樱。”
“还真是人如其名。”花缅不由感慨,“樱花绽放之时最是华美,可叹却太过短暂。”
她突然想起南秀小王爷的名讳中也有一个“樱”字,初听之时她也曾有过此番感叹。思及此,她脑中灵光一现,这才发现,华樱竟与裴樱释颇有几分相像,难怪总觉得她面善呢。难不成她是南秀公主?这个想法骇了她一跳。南秀云英未嫁的公主只有一位,闺名裴依柔。可她怎么都无法相信眼前之人会是南秀公主。如此有损闺誉和皇室声名之事,即便她不在乎,裴恭措又如何能容忍?
既然无法确定,不如亲自探探虚实,她于是不顾鸨母的阻拦抬脚向前行去。
一推之后,房门洞开。花缅轻摇玉扇,举步迈入包厢。她冲错愕望向她的华樱莞尔一笑,故作风流地道:“美人,小爷我看上你了,跟了小爷怎么样?”
怔忪不过一瞬,华樱冲她倾国倾城地一笑:“哦?奴家可是很挑剔的哟。”
“说来看看。”花缅一撩衣摆,坐到桌边。
华樱欺身上前,在她耳边媚声媚气地道:“不知公子床上功夫如何?”
花缅闻言险些咬掉自己的舌头,她连忙让开些距离,一边清了清嗓子以掩饰尴尬,一边挑眉看她。此时,她不得不怀疑自己推测有误,她怎么可能是南秀公主?这分明就是风尘女子的做派嘛。
她强自镇定,以扇子挑起她的下巴,有样学样地挑衅道:“这个嘛,试试不就知道了。”
华樱眸中全是笑意,她对身边的男子道:“奴家今日要陪贵客,公子先回吧。还劳烦公子把门关上。”说着挽上花缅的手臂,“随奴家来吧。”
花缅虽被华樱拖着,眼睛却盯着男子,但见他朝她和煦一笑,起身潇洒离去。
方一转入屏风,华樱便亟不可待地将花缅推翻在床上,一边解她的衣衫,一边将娇唇向她脸上凑去。
花缅没想到她会如此着急,躲闪着道:“你有没有搞错,是我在调戏你。”
华樱咯咯笑道:“奴家就喜欢主动进攻,公子就配合一下咯。”说着又朝她的脖颈吻去。
花缅任命地由她吻着,心中默默数着数,直到她身子一歪,倒在一边,方轻轻地勾起了唇角。
“你对我做了什么?”华樱有些不敢置信,她是如何对她动的手脚?
“我没对你做什么,只不过在自己的脖子上涂抹了一些防狼的药粉而已。”花缅嘿嘿一笑,解开了她的衣领,一边向下摸去,一边啧啧赞叹,“这小身子,可真诱人……”话音未落,她却呆住了。如果没有看错,她摸的应该是胸部,可那里却毫无绵软之感,反倒很是结实坚硬。
“她”是男人?这个认知让她好一阵懵怔,她端详了她良久之后终于恍然大悟。此人哪里是什么南秀公主,分明就是裴樱释本人,只不过以柔媚的妆容遮掩了原本的阳刚之气而已。难怪他会取“华樱”这样的名字。
真没想到,装扮成女人的端王竟是如此地妖娆妩媚,她不禁啧啧赞叹,同时又忍不住扼腕叹息,好好的一个男子,偏偏是个断袖,是个断袖也就罢了,竟然还有异装癖。
然而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裴樱释在认得她的情况下竟然还敢调戏她。她若不调戏回来,岂非吃了大亏?
装不认识是吧?很好!她将手探到他的胸前,揉捏了几下道:“这胸肌练得可真结实。”
裴樱释也不再捏着嗓子装女声了,他恢复了男声道:“公子,你不要光摸不做嘛。”似乎是为了配合这种情调,他还极其夸张地呻·吟了两声,让花缅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她嫌恶地道:“在一个大男人面前说这种话,你不觉得恶心?”
“呵呵,奴家就是喜欢男人。”
这腻歪死人的腔调让花缅打了个寒颤,她在他身上使力揉了几下,站起身道:“身材不错,可惜我没有这个嗜好。”转身便要离去,手臂却陡然被他捉住,她还未反应过来,穴道便被点住,一个天旋地转间,她已被裴樱释结结实实地压在了身下。
“你……你明明中了我的迷·药,怎么会……”花缅愕然望着身上之人不敢置信地道。
“嗯,是中了,但对于本小爷来说,也就是盏茶的功夫。”
“呃,原来是这样,失算,失算……那可不可以麻烦你不要压着我。”
“不可以,本小爷看上你了。”
花缅不由腹诽道,演,继续演!看在你演得欢乐的份上,我就姑且陪你玩玩。
她不无遗憾地道:“可惜要让你失望了,我不是男人。”
“是吗?”裴樱释探手在她胸前摸了摸,“恍然大悟”道,“原来你是女人呀。”
一阵错愕之后便是狂涌的愤怒,花缅怒喝道:“废话!那你还不放开我。”
“女人我也喜欢。”
“你……”花缅想反驳他,你倒是喜欢一个给我看看,然而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他眨了眨无辜的水眸:“我怎么了?”
花缅憋了半晌憋出三个字:“你变态!”
“过奖!”
花缅无语望天,怎么从没听说端王竟是一个泼皮无赖呢?
第062章 端王
这厢她大发感慨,那厢那厮已经伸出了他的魔掌,在她身上肆意蹂躏起来。花缅怒声威胁道:“我已有夫君,他若知道你如此待我,定不饶你。”
裴樱释嬉笑道:“我连皇上都不怕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