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成,不是你的本名吧?”陈平的唇滑过她的耳郭,一只手从她的手臂抚摸缓缓而下游离到了她的腰上。
昭娖侧卧在榻上,汗珠沿着额头淌下。
“别弄了,累。”昭娖身子此时倦的慌,经不得他再一次折腾,她眉头蹙起来,翻身就要躲,结果被他双手抱了满当的,脖颈处上柔软暖意叫她轻颤之余又有些无可奈何。
“娖。”她被陈平弄得心烦意燥,在吻快要蔓延到锁骨上时,昭娖终于不耐的开口。
“哪个挫?”陈平问道。
昭娖拉过他的手,手指在他手心上写了一个秦篆。写罢再也不管他,径直伸手将他身子推远了些,沉沉睡去。
“娖,谨也。”陈平丝毫不介意自己被昭娖推开,指尖伸出划过她的脸庞,“看来你阿父是希望你能谨慎为人。”
接着火盆那边微弱的火光,他望着昭娖的面庞。微微勾起唇角。
“阿娖。”他出声唤道。可是昭娖此时已经入睡,没有半点回应。他那声与其是叫昭娖,还不如给他自己听来的贴切些。
此时他才算是知晓了她真实名字。
芈娖。
**
如今秦朝已经灭亡,赢姓赵氏的秦王室的血脉全部断绝。关中成为一片废墟。灭秦的目的已经达到,也该到分享成果的时候了。怀王之约本来是要恢复战国七国的样子,但是眼下一群人眼巴巴的等着分地。
项羽派人给远在彭城的楚怀王送去希望重新订约的信帛,结果这个执拗的放羊少年直接甩两字到项羽脸上:如约。
这下可反了营了。
昭娖老远都能听见中军大帐那里吵吵嚷嚷成一片。她本来就没想自己能从这里头分一杯羹,所以也没在意。突然中军大帐里面爆发出一片叫好声。
待到帐中诸侯散去,项羽将楚军嫡系召进帐里。说他打算废除之前的怀王之约,按照军中各人军功的大小来决定爵位。
本来在军中按照军功晋升就是老规矩。怀王那一套反而在军中不得拥戴。
一时间唯唯者甚多。项羽面上带着自得的笑,扫过帐中诸人的脸,莫不是欣喜的。但到昭娖时,却发现她只是淡淡的笑。眼里也没有旁人那般狂喜。
项羽不禁觉得奇怪。
待到人散去之时,项羽独独将昭娖留下“子瑜你且留下。”
昭娖听了之后垂首道,“不知上将军有何吩咐。”
“我观你听见要封爵,脸上并不是他人一般欢喜,你心中可是不乐?”项羽说道。
“怎么会。”昭娖笑道,“臣心中自然是欢喜的,只是臣军功菲薄……”她面上的笑有些不好意思。
“菲薄?”项羽立刻就笑了,“从彭城到咸阳,不至于如此。”
项羽对亲近之人还都算不错,尤其是妻族和项氏族人以其嫡系。
昭娖笑着,心中也不知道他是真打算怎么样,还是在安慰她怎么的。不过她已经打定主意。回到楚国之后,那些破事她真的还是躲避开为好。
她能熬过整个反秦已经是要回会稽给昭座和昭成烧高香了。还没有那个命继续和项羽折腾。
当初的怀王之约被废黜,项羽和诸位诸侯一脚被远在彭城的楚怀王踹得老远,从新分割秦朝这头肥鹿。那段时间诸侯们有军功的将领们面上虽然不显山不露水,但是两只眼睛都要冒出绿光来。
在众人的期待和不安中,分封开始了。
渭北的秦王宫的火焰依旧在燃烧,渭南的阿房宫依旧完好没有被焚烧,但是它也逃脱不了人去室空断壁残垣的命运了。
戏亭之上,一百多名武士站立在高台之下的两道宽大的走道上,武士们配剑持盾威风凛凛。
代表楚国的赤色大纛旗矗立,旗帜在秦地的寒风中翻卷。
项羽一声崭新的楚室礼服走上高台宣布分封开始。
第一个受封的便是头一个进了咸阳的刘邦。他被分作汉王,封地是巴蜀那一块。楚国在春秋时代和楚威王与楚怀王时期和巴国打过很多次,在楚国人的印象里巴国就是一个差不多高山荒林的偏远之地,蜀国同理。
而且重要的是,项羽和范增听说巴蜀是秦人流放罪人的地方。其蛮荒可以见一斑了。
虽然眼下项羽不能明晃晃的把刀子架在刘邦的脖子上,但是他能把刘邦给赶进深山老林去。
“不是说过入关中者为关中王吗?!”台下樊哙面有不忿出声道。
“此一时彼一时也,再说巴蜀也是关中之一。这也是关中王啊。”不远处一个吏听了笑眯眯说道。
“嘿!你——!”樊哙听着就要发怒。卢绾眼疾手快一下子把人按下来。
“冷静点,这么多人呢,你想丢大兄的脸面吗?!”卢绾说着抬头朝封台上望了望。
台上的刘邦一脸老实样,黝黑的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接过项羽手里的玉印。小小的玉印被刘邦宝贝似的抱在怀里,生怕自己一个不慎就把这玉印给丢了。
从上台受封到接汉王玉印,刘邦根本没有一点怨恨或者不满的表情。那一张憨厚的笑脸看得旁人是真的认为刘邦相当喜欢这个汉王的王爵之位。
第二个便是章邯,章邯之前被联军扣在新安,并没有跟随联军一起入关。几个月的时间他彷佛苍老了十多岁,花白的头发在凛冽西风中颤抖。
项羽见章邯这幅样子,心中重重冷笑了一声。
在棘原投降的三位秦将领,章邯司马欣董翳将秦国故地一分为三共同为王。
十八路诸侯受封完毕,接下来就是侯一级的册封。
陈缺也在受封的人之列。他从会稽开始就和项梁交好,后来跟随项梁一起起义反秦一直到今。
陈缺被封为阳羡侯,他口中谢封双手接过侯所用的印。
昭娖没想到她竟然也是受封的人里头的一员,不是陈缺那样的侯,而是封君。
只是那个封号太叫她呕血了些。
安陵君。
安陵君在历史上有几个,除去那个战国末年派唐雎去见秦王,弄出“伏尸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缟素”的安陵君外,楚国还有一个因为得到楚王宠爱而被封君的安陵君。
昭娖摸摸系在自己綬带上的安陵君印,青玉印只有一点点大小,刻着“安陵君印”四个篆字,一时间颇有些哭笑不得。
分封大会也差不多是一次集体升职大会,陈平也升做了卿大夫。
韩成被册封为韩王,韩国故地是在汉王刘邦的帮助下才复国。因此他也很舍得把申徒张良再借给刘邦用一下。
刘邦在分封上笑容可掬,等到一回到霸上的驻营的幕府,一手把綬带上的汉王印扯下来就要往地上砸。
“大兄这可是王印啊!”一众老兄弟看见刘邦发狠砸王印吓得赶紧说道。
“王印?甚王?鸟王!”刘邦跳脚起来大骂道,“人道好狗逼急还咬人!我刘三辛辛苦苦打下的关中竟然要白白送给项羽那竖子!那几个秦降将还能在关中享福,我刘三竟然要被项羽踢去巴蜀住鸟林!”
“樊哙,周勃!”刘邦面上怒意汹涌,在幕府中来回走了好几回。
“大兄?”
“明日你俩带军将项羽给我打了!”刘邦面上涨的和猪肝色一般。樊哙和周勃都知晓现在的刘邦是真的动怒了。可是眼下真的去打项羽不是自送死路么?
一时间两个人唯唯都说不出来。就连一旁的灌婴夏侯婴的将领都觉得相当为难。
“咋啦,怎么不应,哑了?!”刘邦暴怒道。
“大王!”萧何急急忙忙走进幕府,双手持在袖中对刘邦一礼道“大王,去巴蜀为王总比死要好吧?”
刘邦一愣,面上露出不虞,“萧吏你怎么说话的。”
萧何面上一整,道“如今我军将士不多,若是以弱击强,与自寻死路又何异处?《周书》上道‘天予不取,反受其咎’,俗语道曰:天汉。以天配汉,寓意美也。大王应当学商汤忍一时之屈辱,成就万乘之功业。臣望大王称王汉中,养其民用其贤人,收用巴蜀,还定三秦,天下可定!”
萧何一番话说的掷地有声,见刘邦面上已经缓和许多但还有些将信将疑,便将他之前从秦官府里收集来的律令和简牍里发现说出来:巴蜀根本就不是楚人想象里的蛮荒之地,巴蜀经过秦人的百年开垦后物产丰富,与秦国其他遭受战火的地方相比,巴蜀没有经过战争的破坏依旧富饶,很值得占有。
换而言之,项羽自以为将刘邦塞到偏远山区,殊不知送给刘邦一个巨大的粮仓。
萧何一番话听得刘邦抚掌大笑,“善,大善!那么刘三可以放心的去做这汉王了!”
不多时汉军大将郦商带兵占领了汉中郡和巴蜀。同时刘邦将一批财宝交给张良,让张良带去送给项伯。求项伯在项羽面前美言几句。
昭娖自从被封安陵君以来,颇觉得别扭。在自己营帐里呆着又觉得憋气,不时就出来走走。
如今分封大事已定,项羽这个西楚霸王也要启程回楚国了,思念家乡的楚兵们个个脸上喜气洋洋。
昭娖走着想到项伯那里一共手谈。还没走到项伯营帐门口就见着里面走出一个人。青色深衣头戴高冠。
昳丽的容貌上笑意点点。
昭娖脚下一滞。
狭长的凤眼抬起来,黑眸上映出不远处昭娖的影子。他唇角残留的笑顿时揉进许多柔意。
他走过去,步履稳当在昭娖面前站定。他持起双手行礼道“良见过安陵君。”
昭娖好不容易才勾出一丝笑“韩申徒。”她想不出自己还能说什么话,“此次分封完毕,申徒将要和韩王回国。一路舟车劳顿,还请申徒多多保重。”
张良面上的笑越发柔和,他一笑,“此次良与大王回韩国,日后必与安陵君有再会之日。”
昭娖一愣,看着张良柔美的面容。
他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
分封完毕,到了诸位诸侯王就国的时候了。项羽虽然接受季父项伯的劝说默许刘邦占有巴蜀和汉中的事情,但是等到刘邦要入巴蜀的时候,下令只允许他带领三万人入汉中。刘邦原本十万的人马被他砍去一半还多。其中刘邦妻子吕雉的哥哥吕释之也因此被迫还乡。
但项羽虽然砍掉了刘邦一半有多的人马,但是诸侯国和楚国里因为仰慕刘邦而自愿跟随刘邦入蜀的人竟然有几万之众。而此时项羽帐下的一名叫做韩信的执戟郎中竟然也追随刘邦而去。
张良亲自送刘邦到子午□,穿过秦岭到达汉中,送到杜南,张良向刘邦建议火烧栈道,以向项羽表示绝无回去的念头。
张良前脚一走,刘邦立刻没有半点犹豫的下令将汉中和外界相连的栈道全部烧掉。
栈道一烧,项羽启程回国。原本昭娖认为这事儿暂时就告一段落了。但是她万万没想到,在出函谷关的时候项羽竟然把韩王成给扣了!
张良作为韩申徒,也一并被扣押。
这下昭娖真的被项羽的所作所为给?/li》
作者有话要说:从刘邦入蜀,诸侯国和楚国有几万人自愿跟随他的记载来看,刘邦在当时的人望其实要比项羽好的。
115香草
从关中返回楚地的彭城已经是三四月春发的时节;这个时候就算是冷风凛冽的秦地在这春日也要露出一点绿意让人知晓春日。昭娖骑在马上只觉得心里和猫抓似的,楚军回乡的队伍中夹杂了许多箱子还有妇人所坐的马车,那些都是从秦宫里夺来的财宝和美人。
在队伍里还有一驾马车,装潢简朴的有些过头,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寒酸了。就是这一驾寒酸的马车里竟然坐着韩国最重要的两个人物:韩王成和韩申徒张良。
一行人如今早已经出了函谷关向长江而去。
昭娖坐在马上,恨不得赶紧回头朝身后看上几眼。西楚霸王的赤色龙纹旗帜在春风中翻卷作响。
她依旧还记得那个人含笑的话语;‘日后必与安陵君有再会之日’如果是这种方式,她宁可一辈子都不见他!
“安陵君?在想甚?”身旁传来一声戏谑的话语。
昭娖从自己的思绪中清醒出来,回头一看正好是虞子期笑盈盈的看着她。
“这越近家乡,也和安陵君日思夜想的美人近了吧?”虞子期一脸坏笑。
昭娖一愣,有些不清楚他说的美人是谁,嘴角倒是抢先她脑子一步笑起来,“甚安陵君,子期说这个也太伤兄弟情谊。”
她这个安陵君的封号;在她看来也就是差不多每年可以多得到些财物和谷物之类。她有爵位但是手中却并没有实权。
“如今天下安定,回到彭城之后应该定下来了。”虞子期拉了拉手里的缰绳说道。
昭娖点点头,眼下大多男人们的心愿是出去在战场上博得爵位赏赐然后回到家乡,安定下来。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子期;你是不是还有一个阿妹?”
虞子期被她问的突然;他年轻俊朗的脸上突然变得有些古怪,“我那阿妹三年之前就十五及笄了。”
“嗯?”昭娖略带疑问的看向他。
“阿妹及笄之后就许人了。”说罢一双眼睛瞅着昭娖,那眼里头满满的都是‘你来晚了’的意思。
昭娖一声话语梗在喉咙口,默默扭过头去。
她真的只是想要问问而已。
项羽归心似箭;巴不得闭眼睁眼间就回到了彭城;大军前进的速度加快。韩王成的车驾周围都有楚军围着,倒不是怕韩王成遭遇行刺,而是怕他半路跑了。
这事情项羽做的太不厚道,韩王成几乎都没得罪过他。路过韩国就把韩王和申徒给抓了。昭娖曾经想要靠近这里,但是统统都是以失败告终。没有项羽的命令根本就见不到他们。
终于在到达长江渡江的时候,昭娖在渡船上看到韩王成在楚兵的押解下登上了渡船。虽然隔得远,昭娖还是一眼就看出走在韩王成身边的那个人就是张良。
“在看韩申徒?”身旁冷不丁传来一声。她转头一看竟然是陈平。陈平从项羽入关有功被授以卿的爵位。
此时他一副寻常士人打扮,一双手拢在袖中,白皙的面上含着一丝笑意,只是那双眸子并无多少笑意。
昭娖心头顿时烦躁起来,甚至有一种被人点破的恼怒。
“没有。”她也不去看陈平,脸上平静无波的答道。说罢,她转身离开。
陈平站在原地一路看她走远,直到昭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他的眼前之后,他一笑,笑容里多少都有些自嘲。
迎面扑来的江风中有着楚地里独有的青草芳香,那些被虏获来的秦宫美人们瑟缩在船里听着外面陌生的江水声响,呼吸着楚地湿润的空气。
“申徒……”韩王成此刻王冠也被项羽去了,头上连个冠都没有。他没想到项羽这个人竟然蛮横到这种地步,此刻真是欲哭无泪。
“大王,莫要忧愁。”张良此时身上也只是一袭青衣,没着申徒的官服。他朝韩王成笑笑安抚下韩王成此时不稳的心情。
船只过了长江,正式到了楚国的地界